丹鳳針 第二十四章 滅絕人性役鬼術
這種垂死時的哀鳴,雖然語句和內容都相同,但若是出自常人之口,一定不會如此打動人心,使人生出無限同情。
杜希言大為感慨,忖道︰「有些人須得死神臨頭之時,才能懺侮平生罪孽。如果他能早早覺悟,相信不致于有今日的下場,至少也不至于連一個可以關心的人都沒有。」
但見鬼師章楚雙眼一閉,頭顱無力地欹垂一側,就此斷氣,結束了他罪孽深重的一生。
杜希言轉臉向余小雙望去,但見這個美麗純情的少女,眼眶含淚,一副不勝淒楚的樣子。
他立刻表現得很堅強地說道︰「小雙,走吧!」
余小雙道︰「你不埋葬了他的尸體麼、’
杜希言道︰「我不是不想,但時間已不允許了,我心中有兩點疑慮,非得趕緊設法,消除這個危機不可。」
余小雙道︰「什麼危機?」
杜希言道︰「就是素尸神君的傳人年訓,他不但不曾中毒昏倒,甚且已追躡雲散花而去,極可能已把她擒獲。」
余小雙驚道︰「啊呀!那麼快走吧!」
杜希言舉步行去,一面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年訓始終沒法子破去雲散花隱遁之術,則他這刻必定已折回來,咱們這一出去,恰好踫上。」
他漸行漸快,話聲停頓一下,又道︰「但最令人擔心的是他在踫上咱們之前,先看見那六個女人,當然就不會放過她們的……」
余小雙道︰「是啊!那六名婦人講好在洞府外等候的。」
杜希言道︰「她們受盡了妖人的磨折,幸而得月兌枷鎖,重見天日,如果就此慘死在年訓手底,試想是何等悲慘可憐?」
余小雙道︰「是啊!真急死人啦!」
杜希言現在已變成自言自語,道︰「這六名婦人固然不免慘死,而我相信她們在;臨死以前,因為受不了年訓的惡毒手段,一定把咱們的蹤跡說出來他自語之故,乃是自家在推測究想,可不是故意說來嚇唬余小雙。
余小雙听了這話,不禁大驚道︰「那麼我們要小心些……」
杜希言道︰「以情理來想,那六名婦人尚未出去洞府門外則已,如若已經出洞,肯定把凌九重和李玉塵都帶了出去。因此,至少凌李二人是篤定要遭劫了。」
余小雙越听越怕,跟著奔行得更快些。然而她旋即又記起杜希言不懂邪法,若是踫上年訓,定必凶多吉少。
她權衡之下,總是覺得杜希言的性命,比旁人珍貴得多,因此她急躍數步,伸手把杜希言攔住。
她道︰「慢著,你如何應付那年訓呢?」
杜希言道︰「只好隨機應變了。」
余小雙道︰「踫上年訓這等敵人,生死存亡,只是指顧間之事,你可能連應變的機會都沒有,那便如何?」
杜希言聳聳肩,道︰「那也沒有法子呀!難道咱們一直躲在這兒不成?」
余小雙道︰「能躲得過他麼?」
杜希言道︰「當然不行啦!」
余小雙道︰「既然不能躲,那就只好迎敵了。」
杜希言道︰「是啊!我也這麼想,咱們快走。」
余小雙道︰「我有一人要求,你必須答應我。」
杜希言訝道︰「什麼要求?」
余小雙道︰「這回一定讓我在前面走,你隔遠一點跟著,如果踫上年訓,我可以耽誤他一下,你便可以應變了。」
杜希言苦笑一下,道︰「這算是什麼主意?我豈能讓你冒殺身之險,打這個頭陣?」
余小雙道︰「你不答應也不行,這是唯一可行之法,我雖然也很害怕,但除此之外沒另一條路可走了。」
杜希言還是不依,道︰「你別胡出主意。」
余小雙堅決地道︰「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對的。」
杜希言仍然連連搖頭,他心中明知余小雙之言不假,可是此舉實在太危險了,如何使得?
余小雙輕輕道︰「杜大哥,我曉得你完全是為我著想,但你可曾想到,假如你打頭陣失手,我將遭遇什麼命運?」
杜希言道︰「話雖如此,但……」
余小雙道︰「其實你心中也明白,我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如果你失手了,我一樣逃不了妖人的毒手。」
杜希言道︰「我總覺得這辦法不好。」
余小雙道︰「以情理想來,那妖人如果見我獨自行走,決計不會立下毒手,一定是把我攔住,詢問情形……」
她雖然在講道理,但聲音態度,處處都流露出堅定不移的決心,並不是隨口說說的意思。
杜希言沉吟一下,頷首道︰「好,咱們就這麼辦。」
他雖然外表儒雅溫柔,但其實是個極有決斷之人,剛才的不答應,只不過想不到應付之計而已。
當下把出洞的路徑告訴她,然後讓她獨個兒領先行去。
余小雙謹記杜希言的吩咐,盡量表現出她的驚惶害怕,由于她的確害怕,所以用不著裝作,已經十分明顯I。
走了一程,已快到洞府門口,兩邊的燈光突然一暗,接著陣陣陰風襲至身上,森寒可怖之極。
她這次已有經驗,曉得這是邪法的先兆.她不禁打個冷戰,停下腳步,身體靠牆,轉眼向兩頭張望。
突然耳邊听到一陣陣淒厲怪異的聲響,霎時令人感到好像是陷身于險惡幽暗的地方一般,十分恐怖。
這陣淒厲聲並不停止,但其中又隱隱有人在叫著余小雙的名字。
她側耳听去,果然是有人在叫自己,甚是清晰,決計不會弄錯,而已這口音分明是杜希言的。
余小雙第一個念頭是︰杜希言必定遭遇到邪魔鬼怪的侵襲,是以叫喊她,也許是叫她快點逃走之意。
她差點就出聲答話,並且向他那邊奔去。
然而她馬上就瞿然警覺,因為叫聲的來路,竟是從洞口方面傳來,而杜希言分明在她後面遠處躲著。
這一點的發現,頓時使她記起了鬼師章楚透露的秘密,那是關于「年訓」的絕技,叫做「妙音攝魂大法」。據章楚說,年訓施展這一門邪法時,有陣陣奇異魔音和鬼嘯之聲,任何人听了,都好像有人在叫喚自己一般。
如果出聲答應,馬上就中邪倒地。
她悶聲不敢答應,而由于這些跡象,可知必是年訓回到此地,因此她心中的驚惶,無法掩飾。
這一陣魔號鬼嘯之聲,很快就停止了。假若再不停止,余小雙便得昏死過去。原來她雖是閉口不答那陣陣叫喚,可是這些奇異的聲音,已足以令她全身感到十分難過。她自己的呼吸聲,也漸漸響如雷鳴。
所以她即使不答聲,但仍然會昏死過去的。
聲音一歇,兩邊壁上的燈光,忽然轉為淡綠色,火苗猛升,長逾半尺,照的四下一片慘綠的淒厲氣氛。
余小雙忍不住發出一聲聲吟雙眼欲閉。可是她又極想看看這個「年訓」長得什麼樣子,這才支持撐得住。
突然間,眼前一黑,到恢復光明之時,她面前已站著一人。
但見此人長得比常人略高,面目韶秀,身穿儒服,風度翩翩,怎樣看也不像是個邪教的妖人。
他面上掛著笑容,潔白的牙齒,微微露現,銳利的目光,在余小雙面上不住盤旋,然後看遍她全身。
這個年輕儒土的目光,銳利得生像可以穿透衣服似的,使余小雙感到赤果的羞赧,不由得抱胸側身的避讓。
那年輕儒士道︰「姑娘貴姓芳名呀?」
余小雙驚魂未定,實在無法發出聲音。因此她的檀口開合了幾下,對方連一絲聲音都沒听見。
那儒士又道︰「姑娘別害怕,也用不著自高身價。」
余小雙終于發出聲音,道︰「我叫余小雙……」
儒土道︰「這名字很好,我姓年名訓。」
余小雙道︰「年先生,你剛剛說我什麼?」
年訓瀟灑地笑一下,道︰「我請求你不必自高身價。」
余小雙不解道︰「我…我沒有呀!」
年訓道︰「難怪余姑娘不明白,我天生有一種靈敏的感覺,只須一望之下,就曉得對方是不是我的敵手。」
余小雙還是不明白地「哦」了一聲。
年訓道︰「如果不是我的敵手,我就不大加以理會,你既不是我的敵手,便沒有理由要害怕我了。」
余小雙這才明白,輕輕道︰「是的,我不是你的敵手。」
年訓感覺她的溫柔軟弱,乃是出自天性。這種特質見諸一個女孩子身上,益發增加她的美態。
因此他的神色也變得很平和友善,道︰「你不是還有一個男朋友,充當你的護花使者的麼?」
余小雙頓時曉得他已見到那些婦人,是以問出情況,只不知那些可憐的婦人,可曾遭了他的毒手?
她自然不必隱瞞,當下點點頭,道︰「是的。」
年訓道︰「他叫什麼名字?」
余小雙道︰「杜希言。」
年訓道︰「長得英俊麼?」
余小雙瞠目道︰「這是什麼意思?」
年訓笑道︰「我只不過想知道,他配得起配不起你而已,你是我平生所見的女孩子中,最漂亮可愛的一個。」
余小雙道︰」他長得很不錯。」
年訓道︰「但他何以不與你在一起?」
余小雙正要回答,年訓馬上用手勢制止她開口,自己道︰「你且別說,讓我猜一猜可好丁’
余小雙點頭道︰「好呀!」
年訓道︰「他已經遭逢意外,氣絕斃命了,是也不是?」
余小雙垂頭道︰「是的,你怎生得知的?」
年訓道︰「第一點,你們沒有理由會分開走,因為你們萬萬想不到我老早在洞口恭候,有人出來,我就拿下。」
余小雙嘆息一聲,沒有話說。
年訓泛起得意的神情,又道︰「其次,我施展一種非常高深奇奧的法術,而你居然沒有回答,可見得你已知道杜希言的死亡,是以根本不敢置信是他在呼喚你,反而十分恐懼。」
余小雙點點頭,道︰「你好像能看見我的念頭一般。」
年訓在這等美女之前,免不了露出男人好勝的本性,仰天傲然長笑,道︰「當然啦!莫說是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就算是一頭老狐狸,也休想騙得過我雙眼。」
他的笑聲收斂之後,便靜靜地凝視著余小雙。
余小雙不知他轉什麼念頭,也不知杜希言會不會出現?更不知局勢將會如何變化?是以心中大是驚疑。
只听年訓道︰「余姑娘,杜希言如何一個死法?」
余小雙怔了一下,她實在不知怎生回答才好,但又不能不答。
當下道︰「我……我看見他被一個……一個……」
年訓笑一笑,道︰「別害怕,可是一個惡鬼麼?」
余小雙忙道︰「是的,一個惡鬼……」
年訓道︰「這惡鬼怎樣對付他?把他扼死麼??
余小雙道︰「是…是的,他倒在地上,不會動彈。」
年訓道︰「這樣他自然非死不可了,對不對?」
余小雙遲疑一下,才道︰「我不知道……」
年訓眉頭一皺,道︰「真的不知道麼?」
余小雙沒有回答,年訓又道︰「既然你不知他的死活,也就是說你並沒有確定他已死亡,然則何以你听到他叫喚你之時,竟不回答?」
他那對俊眼之中,射出森冷的光芒,此時變得十分無情冷酷。他緊緊盯視這個美貌的女孩子,一點也不放松。
余小垂下眼皮,輕輕道︰「我不想咒他……」
年訓疑惑地道︰「咒他?如何咒法?」
余小雙道︰「如果我說他死了,豈不是在咒他?」
年訓的臉色登時大見緩和,道︰「你只是在說一件事實,怎算得是有存心咒他死亡?」
余小雙道︰「我仍然覺得不大好。」
年訓聳聳雙肩,道︰「隨你的便,但我還是要請問一聲,那個惡鬼後來可有追趕你?」
余小雙搖頭道︰「沒有,他和杜希言都沒有起來,我看得很清楚,因為那個惡鬼穿的是白衣服。」
年訓道︰「晤!那一定是鬼師章楚了……」
余小雙道︰「什麼?他不是真的鬼麼?」
年訓道︰「他是敝教兩位護法大仙之一,另一位玄羅子已被那些惡婦刺殺,這真是想不到之事……」
余小雙一听而知他必定已抓到那些婦人,只不知抓到幾個?如何處置她們?還有李玉塵是否也遭了劫?
她正要設詞探詢,年訓已道︰「徐小雙,你跟我走,不必害怕,我大概不致于加害你的。」
余小雙這時可就慌了,叫她重返鬼窟,當然十萬個不願意,只不知杜希言為何尚不出手?她該怎麼辦?
她露出乞憐的神情,真是動人之極,連年訓這等鐵石心腸之人,居然也感到心軟,甚為憐惜。
她說︰「我不想去,里面都是死人……」年訓道︰「不要怕,我一定得帶你去見師父,我會替你講情。」
余小雙道︰「那麼就更不用去了,你師父已經死啦!」
年訓俊眼一瞪,道︰「胡說,我師父道行高深無比,世間無敵手,誰能弄得死他、’余小雙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年訓見她駭得說不出話,馬上就恢復柔和態度,道︰「你說師父已死,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余小雙道︰「杜希言施放毒藥之後,告訴我的。」
年訓道︰「我師父在密室內,是也不是?」
余小雙道︰「對呀!他是在密室里面。」
年訓笑一笑,道︰「你可知道,莫說那間密室,有仙法和法寶封閉,即使沒有,但單憑那密室設計的堅固和精巧,世上也無人能破門而入的。」
年訓是感到十分滑稽地縱聲而笑,又道︰「連我也沒有法子進去,你可知道?」
余小雙搖搖頭,表示本來不知情。
年訓道︰「請問杜希言如何接近得他?」
余小雙道︰「他是使用毒物,不是拿刀殺他。」
年訓道︰「我知道,可是任何使毒高手,也沒有法子在密室外面殺了里面的人呀!」
余小雙道︰「這個我倒是知道,他是在石棺下手的。據說那是密室通風的出入口,只不知是真是假?」
年訓頓時一楞,凝目尋思,過了一陣,才道︰「他說得不錯,那是通風設備。唉!杜希言死得太可惜了!」
這回輪到余小雙一怔,道︰「為什麼可惜?」
年訓道︰「我極想親手殺死他,而他卻已死在章楚手中,豈不可惜?像杜希言這等人物,必定是一大勁敵啊!」
余小雙道︰「我還是不懂……」
年訓笑一笑,道︰「這等事你不懂也罷。」
這年訓至今沒有一句哀悼師父被害之言,可見得他天性之梟惡涼薄,竟是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他仰首尋思一下,才道︰「你急急逃走,打算往那兒去?」
余小雙道︰「我想回家。」
年訓道︰「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余小雙道︰「一個都沒有,我意思是回到師父那兒去。」
年訓道︰「現在你不能回去啦!料你也知道其故。」
余小雙無奈地道︰「我猜我知道了。」
年訓道︰「以你的情況而論,我非殺死你不可,你可知道?」
余小雙點點頭,年訓又道︰「但我打算破例留下你。」
余小雙大驚道︰「不,你殺了我吧!」
年訓訝道︰「你怎麼啦?這樣討厭我麼?」
余小雙道︰「不是討厭你,但要我住在這兒,我寧願死!」
年訓這才泛起笑容,道︰「原來你怕的是住在這兒,這還不簡單,我另外找地方給你住。」
余小雙這時已明白他的意思,敢情是打算與她住在一起。這樣說來,她的生命安全已不成問題了。
她暗暗忖道︰「只不知杜大哥是不是早就看出年訓沒有殺害我的意思,所以直到現在,還不動手?我現在如何是好?」
只听年訓道︰「跟我來,先到里面去,找個地方讓你休息,我還得回到府中收拾一下……」
他一伸手,已抓住余小雙的柔美,牽她行去。
不一會,已從一間石屋走出外面,得見天光。
石屋外便是一片曠地,兩丈外有好些人躺在地上。余小雙一眼望去,已認出那六名蒼老憔悴的婦人。
這六名婦人都集在一起,個個眼突齒落,樣子十分可怕,一望而知乃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此外尚有四人,躺在距那些婦人們七尺以外。
這四人兩男兩女,男的是凌九重和許公強,女的是李玉塵和扈大娘。他們尚在昏迷之中,想是因此而未遭遇毒手。
她駭得花容失色,道︰「都死了麼、’
年訓道︰「只有四人未死,你都認識吧?」
余小雙點點頭,只听年訓道︰「有四個未死之人陪你,你不會害怕了吧?」
余小雙點點頭,道︰「你可要殺死他們?」
年訓道︰「我只要殺死那個年輕人。」
余小雙想道︰「我如果替凌九重求情,反而不妙,倒不如來個悶聲不響。」
因此她不表示意見,年訓道︰「你在這兒坐一會,我去去就來。」
余小雙道︰「稱不怕我偷跑?」
年訓笑一笑道︰「當然不怕,而且我勸你最好別這樣做,免得吃苦頭。」
余小雙道︰「你以為一定可以追上我麼?」
年訓道︰「我用不著追你,而是你走不出一丈方圓之地。如果你乖乖的坐著等候,便沒有事。若是不听我的勸告,到時你就曉得這些苦頭的不好受了。」
余小雙道︰「我明白啦!」
年訓轉身欲行,忽又回頭問道︰「對了,我幾乎忘了請問一聲,那年輕人是誰?與你何關系?」
余小雙道︰「他性凌名九重,與我沒有關系。」
年訓道︰「你們很熟麼?」
余小雙道︰「是的。」
年訓道︰「既然是熟朋友,你為何不替他求情。」
余小雙道︰「替他救情?我才不呢!我是被他擄劫出來的,這個壞蛋,居然也投在談笑書生席自豐的麾下……」
年訓哦了一聲,道︰「原來他與許氏夫婦都是一路的。」
余小雙乖巧地道︰「這對你有什麼特別意義麼?」
年訓笑一下,道︰「你猜得不錯,席自豐是我的二師兄。」
余小雙裝出訝疑之態,道︰「什麼?席自豐也是白骨教的人?」
年訓道︰「他不是,我與他是武功上的師兄弟。」
余小雙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麼你亦是六指鬼王魏湘寒的傳人了?」
年訓傲然道︰「不錯,我身兼兩家之長,只可惜杜希言與鬼師章楚同歸于盡,不然的話,我倒要與他斗一斗。」
余小雙道︰「你剛才說席自豐是二師兄,只不知大師兄是誰?」
年訓道︰「是老師父的嫡生兒子魏平陽,人稱百變公子的就是。」
他說完之後,便要轉身而去,余小雙那肯放過探測隱密的機會,連忙伸手扯住他的長衫,道︰「等一等。」
年訓停步,余小雙又道︰「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外號?」
年訓道︰「你為何如此感到興趣?」
余小雙道︰「你先告訴我,我才告訴你。」
這完全是小兒女的情態,莫說年訓對她沒有殺機,即使有加害之心,但踫上這等情形,亦是下手不得。
年訓不由得感觸起一絲飄渺朦朧的童年回憶,那是多少年來,早已失落了的情懷,因此,特別覺得彌足珍貴。
他笑一下,道︰「好,我先說,但你不許賴賬啊!」
余小雙本來就童心猶在,當下自然而然地伸出左手,小指突出,道︰「我不賴賬。」
年訓遲疑一下,才也用左手的小指,與她互勾一下。這是小兒女們表示信誓不移的意思。
年訓非常有趣地望著她,道︰「你真可愛,使我記起了小的時候……」
余小雙道︰「真的麼?你小時候在那里?」
年訓道︰「你的問題太多啦!我得多長兩個嘴巴才行。」
她格格地笑起來,道︰「那你就多張嘴巴好了,吃起東西來,也不會輸給人家。」
年訓本想對她說,他從來沒有輸過。可是這話太不適合目前的氣氛,所以他忍住沒說出口。
余小雙又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好……」
年訓聳聳肩,道︰「那不一定,因為我的外號叫做兩面天王,你可懂得這意思麼?」
余小雙想了一下,才道︰「老實告訴你,我不懂。」
年訓道︰「哪是說我有兩副面孔的意思,有時候我看起來好得比任何人都好,但一變面,就凶惡可怕得不得了!」
余小雙咋舌道︰「怪不得叫兩面天王了。」
年訓笑道︰「你害怕了嗎?」
他的笑容是如此真誠坦率,面貌又如此的瀟灑英俊,實在叫人無法怕起。因此余小雙搖搖頭,道︰「我不怕!」
年訓道︰「但願你永遠都能夠不怕我。」
這話說得語重心長感慨甚深。可知他自己深知自家的天性陰惡多變,因而不敢認定自己不會拿凶惡的面孔對待她。
現在輪到余小雙說了,她道︰「我原本是希望從你們的外號中,瞧瞧你和多變公子魏平陽,那一個高明些,但現在听了,仍然看不出來。」
年訓搖搖頭,道︰「我與他沒有比較過,他武功之高,乃是當世罕有敵手之人。」
余小雙疑道︰「莫非你在武功方面比不上他?」
年訓道︰「很難說,若然單論本門武功,我與他各有所長。在靈變詭毒方面,我略勝一籌。在功力修為方面,我便比不上他了。」
余小雙道︰「那麼你們可算是平手啦!」
年訓搖頭道︰「這只是以本門武功而論,但他博通天下各派絕藝,究竟練成了什麼奇功,連我也不知道。」
余小雙駭然道︰「他這麼厲害麼?」
但她立刻又放心地透一口氣,泛起可愛的笑容,道︰「好在你也有你的絕技,可以抵消他的奇功。」
年訓道︰「我白骨教的種種大法,對付任何人都行,只有對魏平陽難以奏效,這當然與我能投入鬼王門下,修習秘藝有關。」
余小雙驚道︰「哎,他也懂得你們的法術嗎?」
年訓道︰「並不是會施展,只是懂得抵御之法,他的心靈,生像是萬載磐石一般,堅密無匹……」
余小雙道︰「這是什麼意思?」
年訓突然搖搖頭,道︰「我就算把秘密通通告訴你,也是沒用,因為徐天性純真而多情,心靈易受感動,此是修法之人,最大的弱點。定須是滅絕人性,冷酷無情之人,才能真個全不動心。這就是關鍵的所在了。」
余小雙嘆口氣,道︰「好吧!我早知自己是一事無成之人……」
她搖搖手,阻止年訓開口,又道︰「你不必安慰我,因為我喜歡做個全無成就的人。」
年訓凝視著她,徐徐道︰「這正是你的長處,你充滿了女性的溫柔,不願與男人或別人較量長短。」
余小雙道︰「恐怕你說的不對,因為我喜歡不屈不撓,至危不懼的人,心中時時很羨慕人家能夠如此……」
年訓道︰「你缺乏這等特質,是以羨慕具有這種性格之人,甚合道理,唯其如此,你才是應當配與英雄的美人。」
他寥寥數論,道出了一段不可駁斥的道理,登時使余小雙對他刮目相看,曉得他並非僅僅以武功邪法自詡之人,事實上他視察力敏銳,見識甚廣,實在是有頭腦和有學問之人。
年訓又道︰「其他的話,等我回來再說吧!」
余小雙道︰「那也好,我站在這兒就沒事麼?」
年訓道︰「你坐下也行。」
余小雙道︰「那些人可能會找我麻煩呢!」她指一指許公強等人。
年訓道︰「你放心,誰也無法接近你。」
余小雙道︰「假如他們拿石頭砸我呢?」
年訓道︰「石頭也砸不著你。」
余小雙道︰「那我就放心了。」
年訓迅即入屋面去,他身形隱沒了不久,杜希言便出現。
他道︰「小雙,你別妄試走出這圈子,這年訓之言,一定不假。」
余小雙道︰「我們的對話你都听見了麼?」
杜希言道︰「听見了,謝謝你,現在總算知道鬼王兒子的名字。只可惜不知道他的下落,否則就更妙了。」
余小雙道︰「現在我怎麼辦?」
杜希言道︰「我設法救你出來……」
余小雙道︰「你懂得破法麼?」
杜希言道︰「我不懂,但我可以先行觀測一下。」
余小雙道︰「等一下,也許我留下來更有用些。」
杜希言道︰「不行,咱們定須在年訓未回轉以前,逃離此地,這家伙狡黠無比。」「剛才我屢次想出手,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阻力,迫得我不敢魯莽行事。但我相信在別的地方,他就失去這等神通了。」
余小雙道︰「假如讓我留下,定可從他口中,探問出多變公子魏平陽的下落。」
杜希言搖搖頭,奔到許公強等人身邊,尋思一下,便把許公強夫婦一齊提起,迅如閃電奔去,把他們藏在遠處的石縫中,順手增加了一點藥物,使他們不會醒轉,然後又去把李玉塵抱到另一處藏好。
杜希言的動作俐落而迅快,沒有浪費一點時間。他緊接著做的,便是過去給凌九重抹了一點解藥。
他馬上隱藏在石屋旁邊,這個地方雖然不穩妥。可是有兩點好處,一是可以避過從石屋中出來之人的視線,以及凌九重那邊也看不見他。二是距余小雙只有丈許,听得見別人與她的說話。
眨眼間凌九重已回醒,睜眼一看,想是發現自己身在石洞外的地上,還沐浴著晨光,大感驚奇。
他馬上又發現余小雙在靠近石屋那兒,愁眉苦臉地站著。
他吸一口氣,感到自己雖然頭腦還有點暈眩,可是真氣一通,體能登時恢復,于是跳了起來。
余小雙見他起身,面上泛起了吃驚的神色。
凌九重高聲問道︰「你以為我已經死了麼?」
他一邊問一邊向她行去。
余小雙道︰「你別過來,快逃走吧!」
凌九重問道︰「為什麼?」
他距余小雙已不過丈許,再跨三步,就將觸及年訓布下的邪法禁制圈了,余小雙不禁尖叫一聲︰「站住!」
凌九重一楞,果然停步。
余小雙連忙道︰「有個妖人把我禁在這兒,他非常厲害,而且馬上回轉來的,你趁這機會,快點逃走。」
凌九重仰天一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他迅即躍去,但身軀飛前了四尺左右時,突然被阻,好像踫上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登時停止了前進之勢。
不過凌九重仍然雙足落地,穩穩的站定。
這時在他面上,泛起了一種十分奇怪的復雜表情,只在瞬息之間,竟可看出他竟是驚懼、憤怒、疼痛以及欲念沖動時那種狂野等等表情。一個人居然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情緒發生如此多的劇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他只停了不到片刻的時間,就向後一倒,仰僕地上。
杜希言先傾听石屋內有沒有聲響,余小雙已向他這邊望來,叫道︰「哎!哎!他死啦!」
杜希言斷定沒有步聲,一躍而出,到了凌九重身邊,低頭看時,但見凌九重雙目緊閉,面上猶有痛苦之色。
他搖搖頭,道︰「他沒有死,但這一輩子完啦!」
余小雙听得凌九重沒死,這才放心,問道︰「怎樣完的呢了?」
杜希言道︰「因為他過不了這一關。」
余小雙一陣感到憤慨,提高聲音,道︰「你明知道這是人力不能抗拒的法術,但你仍然使他遇害,這是什麼道理?你得給我一個解釋……」
杜希言談談道︰「這不過是給他一點懲罰而已。」
余小雙不以為然地望住他,但覺他突然變得不像以前的熱情正直。她也從未見過他這麼冷淡的樣子。
她嘆口氣,含愁地道︰「你快走吧!」
杜希言搖搖頭,道︰「不,我要等年訓,但在他未出來之前,我先跟你說幾句話。」
余小雙道︰「你一定發瘋了,還等他出來?」
杜希言道︰「現在時間寶貴,你別扯開話題。我且問你,你覺得年訓這個人如何?我意思說他給你的印象可好?」
余小雙點點頭道︰「還好。」
杜希言道︰「他既英挺聰明,又有一身絕藝。同時以我暗中窺看所知,這個人頗有大丈夫氣概的,倒也難得的。」
余小雙道︰「是又如何?」
杜希言道︰「再據我所知,你對我的印象也不錯,雖然我們沒有談及任何進一步的親密話,可是發展下來,你可能變成為我的好友,對不對?」
余小雙模不著頭腦的,滿面困惑神色,道︰「是的,但你何以談到這些?」
杜希言發出笑聲,道︰「我一路說下去,你就明白了,假設我丟下你逃跑,讓你落在年訓手中,以他的才貌,將必獲得你的芳心,有沒有這等可能?」
他說到這兒,不得不向她眨眼示意,要她應是。
好在他背向著石屋,不虞被那邊的人看見。
余小雙本想否認,並且再懇切勸他逃走,無須憂慮這些。但當她看見他的示意,這才明白他的話,乃是說給別人听的。同時也了解何以他忽然變得不夠正直熱情之故,敢情他是那時候發現敵人,大概是年訓已經趕到。
她還未作表示,杜希言又道︰「你如肯真心回答我的話,我就感激不盡了。」
余小雙裝出沉思一會的樣子,才道︰「有這可能。」
杜希言嘆口氣,道︰「我剛剛遠遠一看年訓,就曉得了兩件事,一是以他的才貌,你可能被他征服,劫奪了你的芳心。二是他對你頗為動心,否則不會是這等態度對付你的。我相信這個猜測一定不錯。」
余小雙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希言道︰「我的意思是我發現已踫上勁敵,雖然我並非強狠好斗之人,但事關你的得失,只好與他斗一斗了。」
余小雙道︰「哎!你還是走的好。」
杜希言道︰「不,我非與他拼一拼不可!」
石屋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長笑,強勁震耳,顯示出此人內力造詣之深,業已達到一流高手的地步了。
杜余二人一齊望去,但見年訓大步行出來。
余小雙因為杜希言的那番說話,禁不住更仔細的打量這個邪教高手,並且自問會不會被他所征服。
她馬上有了答案,那便是︰如果杜希言不夾在當中的話,她準會被他征服,倒在他充滿男性惑力的懷中。
余小雙對這個答案甚感不滿,暗自忖道︰「我本已愛上杜大哥,何以還能覺得自己有可能愛這個男人?這豈不是與楊花水性的瀅蕩女子,毫無區別麼?」
她殊不知道人心是何等復雜多變,感情是何等微妙奧秘。即使是在「真情」的領域中,「假想」仍有活動余地。
由于她只是「假想」,所以感到自己可能會被這男人征服,但事實如何,則尚難預測的到。
年訓走到杜希言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了一陣,才滿意地點頭道︰「我是年訓,杜兄的豐彩膽識,以及驚人的本事,實在使區區在下感到非常欽佩,甚願識荊。」
杜希言拱拱手,道︰「年兄好說了,兄弟在貴教領地之內,目下無異是貴教的俘虜,生殺之權,盡躁在年兄手中。」
年訓道︰「杜兄好說了,你剛才在余姑娘面前,還口口聲聲說要與兄弟一拼。假如沒有幾分把握,豈敢如此夸口?」
杜希言皺皺眉,道︰「不錯,在下雖有一拼之心,但形禁勢格,只怕沒有這等機會了。」
年訓面上笑容一致,其寒如冰,冷冷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難道我會給你機會麼?」
杜希言道︰「當然還有一線的機會啦!否則我這樣做法,豈不是也等如傻瓜?」
年訓感到難以置信地「哦」了一聲,道︰「你說說看。」
杜希言道︰「第一點,你也頗想有機會與我較量一下。第二點,我敢留下來等你,而你不敢與我公平一拼的話,這件事將在余姑娘和你自己的心中,留下什麼影響,已經十分明顯,簡直不問可知了。」
年訓道︰「還有第三點麼?」
聲音中含有譏嘲的意味,也有成竹在胸的意思。
杜希言道︰「你以為能殺死我,就算是贏了我麼?不,你錯了。我恰是還有第三點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又恰恰是駁斥推翻你這個想法。」
年訓的眼光中,登時露出審慎的驚覺的光芒,至此他已知道這個敵人的難斗,竟然大大的超過他的預料。
這時雖然年訓認為杜希言大有道理,是個非常難斗的角色,然而余小雙可不是這樣想,她曉得杜權希言第三理由說出之後,便是兩人分出生死之時。而她又深信杜希言必定敵不過年訓,是以心中真是說不出的焦急憂惶。
但在目下的情勢中,她又不敢作聲。因為一則她根本沒有妙計可以貢獻給杜希言。其次年訓既是因她之故,才可能與杜希言公平決斗,則她若是露出絲毫偏袒杜希言的態度,年訓受到刺激之下,後果不問可知。
只听杜希言徐徐道︰「年兄今日之所以佔盡了上風,顯然是因為你精通法術,不是常人所能抗拒。因此在下簡直是成了俎上之肉,任意宰割。在下強調一句,這等情勢,只是‘法術’之功,並非武藝上勝過我。」
年訓眉頭一皺,道︰「法術也是功夫的一種呀!」
杜希言搖頭道︰「不同,不同,因為以‘法術’而言,在下根本全無抗拒的機會。這等如你先把刀子擱在我頸子上,才辱罵我是懦夫,罵我不敢與你講斗一般。試問在這等情形之下,不做懦夫又如何呢?」
年訓道︰「我听不懂你的歪理。」
杜希言道︰「那麼我換句話說,便是依仗著利器在手,全然不給別人以公平決斗的機會,本來這也沒有不對,但你卻不許稱英雄道好漢就是了。」
年訓道︰「這與咱們之事,有何關系?」
杜希言道︰「為什麼沒有關系?比方說,你擊殺情敵的方法,是從背後給他一刀,你猜那個女孩子會作何想法?認為你是英雄?會對你傾心麼?」
年訓淡淡道︰「這一說又回到你第二點理由上了。」
杜希言道︰「不對,我只不過分析一下而已,事實上我也沒法制造一件可以與你對抵的武器,但現在已經成功了。」
年訓听了這話,難以置信地連連轉動眼楮。直到他的確看不出對方有什麼武器,這才冷冷道︰「什麼武器?」
杜希言道︰「那就是用毒!」
年訓冷靜如常道︰「用毒麼?」
杜希言道︰「不錯,我已在你身上用了劇毒。」
年訓催運真氣,穿行全身經脈,迅即發現果然有少許異樣。但這一點點異樣,似乎不能影響他的生命安全。
他道︰「我舉手之間,你馬上倒地死去,就算有天下無雙的劇毒,也來不了我何?」話聲冷峭,透露出他堅強無比的信心。
杜希言道︰「我希望你別輕舉妄動,以致徒然兩敗俱傷,要知我所用的劇毒,乃是分作兩部份,現在你只中了第一部份,第二部份則與我死亡有密切關系。只要我一死,你也同時倒地。」
他的話聲,也是如堅鐵寒冰一般。
余小雙失聲叫道︰「你們可別沖動啊!這等生死大事,萬萬試不得的。」
她一叫之下,把年訓的凶心殺機,減少了許多。
年訓果然沒有沖動出手,因為杜希言的「毒功」,曾經擊敗過「百毒教主」成金鐘,他已听說過了。
因此,他有這等出奇手段,倒是有點可信。
杜希言等了一下,看看年訓沒有出手,這才又道︰「年兄相信了就最好,如若尚有疑惑,不妨回想一下,咱們見面至今,已說了多少時間的話?這就是一個證據。」
年訓道︰「這算什麼證據?」
杜希言道︰「我必須有這一段時間,觀察你的情形,以便施放一種由風力傳播的毒物時,酌量增減份量……」
他仰天一笑,又道︰「但主要之毒,是你藏在門內之時中的。我早就算定了你,如若听得我與金姑娘講話的聲音,定要先躲在門後听個究竟。其時你已中了一種主要的毒,然後再加上風傳去之毒,由呼吸深入肺腑,終于達到我的目的。」
年訓對于這個敵手的話,不知信好還是不信好?假如他不是有過擊敗成金鐘之事,自然毋須考慮。
但即使如此,這杜希言的話也未必是真。也許他算定了對方的心理反應,所以設下這個大騙局。
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決斷。
只听杜希言道︰「我的毒功,只對付毒門中人,受者是像貴教這等人物,現下咱們算是扯平,誰也不能利用武功以外的手段,咱們便可以舉行公平決斗了。」
年訓道︰「哼!你這不是一大矛盾麼?既然我不能殺死你,就算用武功決斗,贏了也不能下毒手呀!」
杜希言道︰「你說得有理,不過……」
年訓插口道︰「既然我的話有理,便可知我純用武功的話,無法可以取勝了.因為動手拼斗之時,若是處處須得小心不能失手殺你,這場架如何打得?」
杜希言道︰「你听我說,假如你信得我,便即管放手施為。即使當場殺死我,也不會有毒發身亡之事。」
年訓道︰「這話太玄啦!叫人無法相信得過。」
杜希言道︰「在下向來不做心口相違之事。」
年訓道︰「你認為我會相信麼?」
杜希言道︰「你不妨打听打听。」
年訓道︰「我這刻向誰打听?」
杜希言道︰「例如余姑娘,或者是這位凌公子皆可。」
年訓目光掃過地上倒臥的凌九重,道︰「他與你合不來,是也不是?」
杜希言道︰「何止合不來?根本就是仇敵。」
年訓道︰「那麼他也許會講真話。」
杜希言道︰「以年兄之能,使他說出真話,並非難事。」
年訓沉吟道︰「我得想一想。」
杜希言等了一下,才道︰「其實在下盡可早一步就毒死年兄,但此舉殊不公平,既然我責備別人,焉可自犯?所以年兄這刻尚能與我說話。」
年訓道︰「喂!杜老兄,你吹牛也不是這樣吹的。」
杜希言一怔,道︰「幾見時吹牛了?」
年訓道︰「兄弟不是初出茅廬之輩,豈是這麼容易就死你手中的?」
杜希言笑一笑,道︰「難怪年兄不信,你必定是自恃身有‘闢毒’,才認定在下不易毒死你。」
年訓直到這刻,面色才第一次微變,道︰「哦!你已經知道了。」
枉希言道︰「這闢毒在一般毒門之人而言,果然是可怕之物,但在我看來,卻算不了什麼,你當然想知道其故安在,我告訴你,我身上就有好幾枚這種東西……」
他掏出一個小盒,打開給對方瞧瞧,這是杜希言在「天罡堡」得到的珍藏之一,盒中有五顆之多。
杜希言又道︰「這闢毒如對成金鐘而言,已經起不了作用。將來你有機會問問他,便相信我的話不是杜撰的了。」
年訓看似防線崩潰,已無招架之力,怔了一下,才道︰「哪麼你打算如何拼法?」
杜希言道︰「你先把余姑娘放出來。」
年訓聳聳肩,心想只要我贏了的話,她插翅也飛不掉,當下慷慨地點點頭,向余小雙揮揮手,道︰「好,余姑娘可以自由行動啦!」
余小雙移步一試,果然已沒有禁制。
杜希言道︰「年兄甚是爽快,咱們亦無須多說了,總之,各憑武功公平決斗。生死都須認命,決不賴賬。」
年訓道︰「如此甚好。」
他停一下,馬上懷疑地道︰「假如你受了重傷,可不會趁未斷氣之前,施展毒功吧?」
杜希言道︰「哦自己知道決計不會這樣做,但對付年兄,卻沒有太大的信心。」
年訓道︰「既然沒有信心,你為何敢與我公平決斗,這不簡直是自欺欺人麼?」
杜希言道︰「這也是不得已的情形,天下間找得到一件‘絕對’的事情麼?我只好走到那里算那里了……」
年訓道︰「這話倒是不假,但我先告訴你,你與我搏斗武功,無異自掘墳墓,因為我向來是武功法術兼重……」
杜希言道︰「我深信必定如此。」
年訓道︰「既是如此,我不妨再透露一個大秘密與你知道……」他的話聲未歇,驀然躍去,快逾掣電。
他的身形只是從對方左側掠過,但速度之快,委實難以形容。同時之間,帶起一道寒光,向杜希言劃去。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杜希言以過人的目力,仍然看得出對方使的是柄長僅兩尺的短劍。
這一記突擊搶先的手法,真是又凶毒,又迅快。尤其是出諸一流高手的手中,更加凌厲驚人。
余小雙連驚叫的聲音還未出口,年杜二人已經分開,敢情在這彈指之間,已經換了一招。
年訓皺皺眉頭,這是因為對方居然能招架得住這一記突擊,而且是那麼恰到好處,是以心頭大為震駭。
若是換了別的人,目下定必會嘿然變色,而年訓只不過皺皺眉頭,可見得他是個何等深沉不露之八。
杜希言故意用衣袖抹抹額頭,作出擦汗的樣子,道︰「年兄這一記,真是古今罕見的狠毒快劍……」
話聲未絕,驀然精芒暴漲,一道奇亮的劍光,向年訓電射,去勢之急,雖不如年訓的一擊,但卻別具威力。
年訓感到大大不妙,揮劍全力封架,一時之間,錚鏗之聲,不絕于耳。原來一來杜希言的劍光特強,眩人眼目。二來劍氣奇寒刺骨,有削弱敵人膽力之妙。三則他的劍招,奇幻無方,隱隱含蘊的有克制他劍路的威力。
數聲清脆響亮的金鐵交鳴聲過處,年訓已速退了四五步,最後總算躍退了大半丈,月兌出敵劍威力圈子。
他急劇地喘息幾下,望著這個年輕俊逸的敵手,突然泛起平生第一次嘗試到的「怯懼」
之感。
杜希言搖頭道︰「在下全力的一擊,萬想不到年兄還能安然無事的退開了,真是佩服得緊,因此使我忽生奇想……」
年訓一面加意提防,一面道︰「什麼奇想?」
杜希言道︰「我說說你別見笑才好,我突然想到,如果咱們能結交為好友,互相切磋武功,定必兩蒙其益。」他也是一派嚴密防範的神情,顯然對年訓大有戒心。
年訓道︰「這話倒是真的。」
杜希言接口道︰「咱們都有希望躍身于宗師之列了。」
年訓道︰「我同意你的想法。」
杜希言道︰「可憐天下之事,難如人意。看來今日你我之間,非拼個勝敗生死不可,因為咱們缺乏建立‘友誼’的基礎。咱們斷不能天天彼此疑神疑鬼的防範對方,一昧生怕遭了暗算,你說是也不是?」
年訓道︰「不錯,但……」
他到底想說什麼,暫時已無法得知,敢情他又突然以那特別迅快的身法,掠過杜希言,攻出一掌一劍。
這一記雖然沒有上一次那樣,佔盡出其不意之妙,可是威力卻更有過之,因為他是掌劍齊出。
他的手掌完全變為青色,雖不刺眼,卻使人生怖。
杜希言的月魄劍一挑,已架開敵劍,這時候敵掌已挾著寒風拍到。
但見這只青色手掌在他肩頭邊緣處拂過,間不容發。
事實上杜希言既沒有閃避,也沒有企圖回劍封擋,他僅僅是因為出劍挑開敵劍的一招,上步移身,便錯開了敵掌。
由此可知他的劍式,自然而然可以克制敵方的毒著。
年訓身子如風車一旋,面對杜希言。
兩人凝目相視,殺氣彌漫。
杜希言並不浪費時間,提劍迫去。
他只不過一步一步行去,但年訓的身子馬上搖擺起來。
余小雙雖然武功成就有限,但眼力卻是有的,這刻已看出杜希言乃是采踏中宮,走洪門的戰略,正面主攻。
而由于他的劍式的高低尺寸,使得年訓不能不設法防守。因此之故,他的身軀擺動起來,以便找尋空隙,或攻或退。
顯然年訓的企圖無法得逞,因為杜希言已迫近到三尺之內,所以年訓的身軀也突然停止擺動。
杜希言氣勢強大,劍上光芒越盛。但听他大喝一聲,把劍疾刺敵胸的「天池」袕。
年訓一招「狂風掃叱’,鏘的架開敵劍。兩劍相觸之際,還冒出一溜火花,可見得他手中之劍,亦非凡品。
杜希言施展出「天罡絕藝」,劃招如長江大河,滔滔涌出,剎時間已把年訓整個人,裹在劍光圈中。
兩人的動作都迅快之極,宛如兔起鶴落,除了兩劍相交時的「鏘鏘」之聲外,別無任何聲響。
杜希言的劍勢威力越使越見強大,年訓在他的劍圈中,左沖右突,既不得出,已無法還手攻擊,勝負之數,已十分明顯了。
余小雙初則歡喜,繼則驚訝尋思,付道︰「杜大哥得勝,固然是我所樂見的事,但以年訓劍術和掌功,的確已屬第一流的人物,何以如此不濟?」
她擔心的是年訓可能有什麼詭計,所以偽裝不敵。但她很快就恍然大悟,付道︰「是了,杜大哥的劍術,正是專克鬼王心法的,這正是他前赴天罡堡學藝之故了。」
她定下心神,觀看這一場險惡的拼斗。看看他們已激斗了四十余招,年訓的活動範圍,越來越狹窄了。
猛听年訓大喝一聲,身形宛如虛空的影子一般,透出了劍圈之外,接著放步飛奔,亡命而逃。
然而他背後的衣服裂開,冒出鮮血,卻被余小雙看見。
她再看杜希言時,但見他捧劍發楞,不知在想什麼?
年訓轉眼間已失蹤跡,余小雙走近杜希言,正要詢問,忽然省悟不妥,立刻閉嘴,不發一語。
過了片刻,杜希言才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余小雙道︰「你想通了他何故能逃出劍圈之故麼?」
杜希言道︰「是的,我與他這一仗,收獲之大,絕不是他能想像得到的。」
余小雙忙道︰「既然你已想通,那麼我們就快些打點一下,離開這兒吧!」
杜希言笑一下,道︰「別怕,年訓受傷不輕,如果三五日內,不能全力調養的話,恐怕有殘廢之虞!」
余小雙道︰「若然如此,剛才你不發楞的話,必可把他追上,是也不是?」
杜希言道︰「據我在天罡堡內,閱讀各種秘笈所知,那年訓手中之劍,,可以月兌手傷人于十步之內,由于有一條細鏈系著,所以還能收回。」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一招是他‘精氣神’全力所聚的一擊,我如窮追,必定惹出他這一記絕招。」
余小雙道︰「你抵擋不住麼?」
杜希言道︰「很難抵擋就是了,不然的話,我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把他圍在劍圈之中,當然他使這一招,也很不劃算,所以不會輕易使用。」
他們走向昏臥未醒的凌九重身邊,余小雙關心地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杜希言尋思一下,道︰「這個人天生來惡無情,十分自私自利,所以我決不與他做朋友,也不想救他。」
余小雙道︰「你要殺他?」
杜希言瞪她一眼,道︰「你未免太多情了吧?人人都想護著。」
余小雙不敢作聲,因為她記起自己坦白表示過,可能會被年訓征服芳心之事,所以杜希言心中如有不滿,並不希奇。
杜希言不禁一怔,因為他有生以來,還沒有看見過一張如此令人生憐的面龐,登時心軟得無以復加。
這張面龐自然是余小雙的了,她挨了杜希言一記冷嘲,自知對他不起,所以泛起又歉疚又害怕的神情。
她自家萬萬想不到這個表情,竟能這麼感動人心,使對方完全軟化,正因她全然不知,才格外的使人生憐。
杜希言嘆口氣,道︰「你到底想把他怎樣?」
他順手指指地上的凌九重,又道︰「別忘了他不是好人,曾經拐走了你的事。」
余小雙又驚又喜,道︰「你讓我出主意麼?」聲音之中,仍帶怯怯之意。
杜希言道︰「是的,你出主意吧!」
余小雙道︰「當真麼?」
杜希言道︰「是當真的。」
余小雙想了一下,反而沒了主意。
杜希言催促她道︰「怎麼樣?你有何打算?」
余小雙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攤開雙手,道︰「我……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杜希言反而笑了,道︰「如果你獨自一人闖蕩江湖,叫人如何能不擔心?」
余小雙一點也不否認,道︰「我向來就是沒主意的人。」
杜希言道︰「這樣好不好?凌九重是被李玉塵所誘惑,才會暗暗投向敵人陣容,咱們就把凌九重交還給她。」
杜希言又道︰「李玉塵愛怎樣辦,那便是她的事了。」
余小雙道︰「不行,她可能會殺死他。」
杜希言道︰「為什麼?」
語氣之中,禁不住露出煩惱的心意。
余小雙連忙解釋道︰「因為李玉塵喜歡的是你,而不是凌九重。所以她可能心中一煩,就把凌九重給害了,她是為救你而來的呀!你忘了麼?」
杜希言道︰「原來如此……」
他忖想一下,挾起凌九重,舉步行去。
余小雙不明他心意,只好默默跟著。
他們走到一堆岩石後面,只見李玉塵昏睡在石堆縫隙中,長長的青絲,披散在肩背上,乍見宛如純潔的睡蓮。
可是從身上往下看,便大有問題了,敢請她只松松的披罩著一件外衣,紐扣都沒扣好,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
此外,突出在衣服外的那雙大腿,晶瑩圓潤,肌膚勝雪,甚是引人遐想,並且使人發覺她里面已無衣物。
由此可知李玉塵昏迷之前,多半是體無寸縷。這件外衣,正是那些婦人隨手給她披上,才抬起她出來。
據他們所知,李玉塵是與白骨教另一名「護法」玄羅子在一起,她既是赤身,底下便不須多說了。
杜希言搖搖頭,向余小雙望去,一面將凌九重放下,但見她玉頰上忽然泛起紅暈,顯然也明白了一切。
他這才道︰「一個人在求生之時,使出一切想得出的手段,避免遭劫,這原是無可厚非的,李玉塵正是如此……」
余小雙搖搖頭,道︰「她不該這麼做。」
杜希言道︰「你說得也不錯,一個人立身處世,應該有些原則,絕對不能改變。」
余小雙訝道︰「那麼她是對呢?是錯呢?」
杜希言道︰「她如果獻身求活,在她而言,乃是對的。可是換了別人,譬如是你吧,此舉便錯得不可原諒。」
余小雙大惑不解,凝視著他,問道︰「為什麼?」
杜希言道︰「因為她本來就是不顧名節禮教之人,在江湖上,有誰不知‘多妙仙姑’李玉塵的名字?所以此舉在她來說,乃是非常自然的事。」
他毋須再作解釋,余小雙已經明白了。當下問道︰「你能原諒她麼?」
杜希言道︰「那要看我與她將是什麼關系而言。如果她照舊與我沒有任何干連,我為何不原諒她?對不對?」
余小雙道︰「你的話總是很有道理的。」
杜希言的目光再度掠過那個半果的女人,突然間心放搖蕩,當下不禁大吃一驚,連忙移開眼光。
他暗自想道︰「這個女人真是不愧被公認為一代妖姬,雖然在昏迷之中,還這般誘惑人,我真不明白以前如何抗拒她的?」
此念方自掠過心頭,馬上就有了主意,道︰「小雙,我決定把李玉塵交給凌九重。」
余小雙道︰「哦!這是什麼意思?」
杜希言道︰「與我剛才想的相反,應該是李玉塵交給他,看他如何處理?若果我猜得不錯,這兩人以後都不會重現于江湖上。」
他向四周看看,便又道︰「你先找一個藏身的地點。」
余小雙依言行開,不一會,便在兩丈處叫喚他。
杜希言過去瞧瞧,這地點甚是合適,除非有人走到跟前,決計不會發現。而他們卻能窺看得見凌九重那邊。
他過去把凌九重細看了一陣,想道︰「他乃是中了邪法,以致失去知覺。但時間隔了這麼久,加以施法之人,身負重傷,邪法應已失效才對,為何仍昏迷不醒?」
他再檢查一下凌九重,發覺他似乎是在自然的昏迷狀態中,與邪法或藥物都無關系,登時若有所悟。
當下伸手在他人中上輕輕捏了幾下,又拍了三處袕道。轉眼之間,凌九重已發出「哈哈」之聲,似要回醒。
杜希言立即奔到余小雙身邊,與她一同藏匿起來。
他一面嗅吸著她發上的幽香,一面低聲道︰「凌九重是躍昏了,所以邪法雖然已解,仍不回醒。」
余小雙伸手踫他一下,道︰「他醒啦!」
凌九重已睜開眼楮,朝陽使他一時看不見任何物事。過了一下,他移轉眼楮的方向,便看見四下景物。
他迅即坐起身子,一面呼吸調息,運功行氣。一面轉動眼楮,機警地向四下查看,對身邊的李玉塵不予置理。
直到他認為四下已無別人,這才開始審看李玉塵。
他把她翻轉來,使面孔朝上,發現她沒有死。這時,除了她嬌艷誘人的面孔之外,他還看見了她赤果的雙腿。
這個年輕高手馬上又轉眼四看,直到認為情況穩妥,當真沒有旁人在側,便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的大腿上。
余小雙看得幾乎閉起眼楮,因為凌九重並非模模李玉塵的大腿就算數,跟著還做出十分偎褻下流的動作。
杜希言是個男人,所以除了感到刺激之外,並沒有「羞恥」的感覺,以他想來,凌九重絕不會在此地,就與李玉塵成就好事的。目下他只不過略肆手足之欲而已,決計不致有婬猥得不堪入目之事發生。
果然凌九重不久就抱起李玉塵,迅快行去。
杜希言向余小雙示意,讓她在這兒等一下,自己悄悄的尾隨著凌九重的背影,小心地遙遙跟蹤。
走了一段路,杜希言便折回去,找到余小雙道︰「他一逕帶李玉塵出山去了。」
余小雙吁一口氣,道︰「這家伙真下流!」
杜希言道︰「這是最妙的解決辦法,讓李玉塵與凌九重互相纏住,都不能再到江湖為非作歹了。」
他拉住余小雙,向另一個方向行去,道︰「現在輪到收拾許氏夫婦。」
余小雙感到他的手上力道甚重,口氣冰冷,可見得他心中充滿了殺機,禁不住大吃一驚,芳心撲撲直跳。
但她這一回學乖了,換了措詞,道︰「你打算怎樣收拾他們?」
杜希言毫不遲疑,道︰「殺死他們!」
他回眼望住她,又道︰「你不反對吧?」
余小雙忙道︰「當然不反對。」
杜希言道︰「這就對了,這對老惡人,作孽如山,前些時我初入天罡堡,踫上他們,就險些被他們活活打死!」
他既露出憤怒的表情,使得他一向斯文的外貌,增添了威猛凶悍的氣質。看起來生似整個人都改變了。
余小雙沒有忘記他早先對她的指責,是以小心翼翼地道︰「他們誠然是很凶殘可怕的人,但以我想來,假如他們的孩子還在,他們或者不會變成這麼可怕!」
杜希言搖搖頭,道︰「你和我從前犯了一個同樣的毛病。」
余小雙訝道︰「什麼毛病?」
杜希言道︰「我們總是情不自禁的去記憶惡人的好處,任自己感到這個惡人,並不是徹頭徹尾的該死……」
余小雙睜大美麗的眼楮,沒有說話。
杜希言又道︰「然而我們看一些其他的普通人,又沒有如此寬大的胸懷,因為我們常常提醒自己,記住對方曾經做過的壞事,好叫自己小心提防。」
余小雙輕輕嘆息一聲,道︰「你說得一點不錯。」
杜希言忽然地聲音變得很柔和,執住她女敕滑的手,說道︰「我倒是喜歡你這樣,但我可不行。」
余小雙馬上恢復了生氣,問道︰「真的麼?」
杜希言道︰「當然是真的,你可知道為什麼?那是因為我是要到江湖闖蕩的男人,時時踫上各種奇怪的危險!」
余小雙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杜希言道︰「我已經歷了不少風險,所以考慮過許多問題。結論是如果我要活下去,定須有決心和勇氣不可。」
余小雙身軀輕輕偎過來,貼著他,柔聲道︰「這不是壞事啊!」
杜希言道︰「但我在必要時,須得殺人除害,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余小雙身子一震,口中卻道︰「我懂得。」
杜希言費了一番唇舌,目的不僅是要說服對方,使對方認為殺死許公強夫婦乃是必須的。其實他同時也在說服自己。因為他感到自己的「心」已變得硬了,殺人之舉,能夠淡然做去。
但到底他這種轉變好不好呢?這正是他所探索的課題。
目下他已說出「求生存」的結論,這個理由,已經十分冠冕有力,而殘酷的事實,也迫他非這樣做不可。
他听到自己嘆氣的聲音,好像是惋惜已失落了從前那個溫文爾雅,而又性情善良的自己一般……
他舉步向另一堆岩石走去,「月魄劍」在他手中,閃閃發光。這一口光芒奪目,十分鋒利的殺人利器,生似由于主人的凶悍而發出更為眩目的光彩,因為它的長處,正是在于殺人奪命這一點。
余小雙跟隨在這個男人後面,芳心十分沉重。只因那扈大娘憶女之情,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走到岩石堆當中的一處,只見那許氏夫婦,躲在兩塊岩石當中,仍然閉眼昏臥,尚未回醒。
余小雙突然感到一陣寬慰,付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送了性命。雖然不是一件好事,但終究沒有恐懼和痛苦,總算是不幸之幸了。」
杜希言當先走近,在距許氏夫婦尚有三尺之時,突然間像是踫上一道堅壁一般,馬上停止前進之勢。
他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頭痛欲裂,恨不得馬上躺下來休息,這一剎那間,他居然忘了四周的一切。
幸而余小雙一聲驚叫,以及她沖過來揪住他的動作,提醒他身在何地,以及打算干什麼事。
杜希言設法利用雙腿的殘余力量,支持著身體。心里向自己說道︰「我已中邪術,萬萬不能躺下去……」
杜希言心中對自己說的話,居然像符咒一般產生了效力,使他登時從心深處,生出一股堅強的斗志。
過了一會,他已感到筋疲力盡,腦袋似已分開為兩片,痛不可耐,因此他的身軀微微搖晃起來。
余小雙耽心地望住他發白的面孔,還有那呆滯不動的眼楮,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經失去知覺?
杜希言忽然長長舒一口大氣,眼珠開始轉動,面上也漸漸恢復了一點面色,身軀也沒有那麼僵硬。
他曉得自己終于熬過了最可怕的一刻,如果他倒下去,便是被邪法戰勝,以後難有對抗的希望了。
當這最難過的一刻熬過去,一切痛苦和極度的疲乏,都迅速消滅,生似急激的退潮一般快,迅地減退。
原來他早已從年訓的話中,獲得抗拒邪法的知識,那便是以堅忍的心靈意志,擊敗這種「大部份」屬于心靈的邪惡力量。所謂「大部份」,那是說在邪法中,施術者,往往還須要憑僅一些稱為「法寶」的工具,並非全屬看,不見的心靈力量,此所以白骨教的巢穴,須得建造在這秘密的岩窟中,不能遠及各地之故了。
杜希言勉強向余小雙笑一下,她立刻問道︰「你好一點麼?」
杜希言點點頭,道︰「好得多啦……」
他休息一下又道︰「這種經驗真是難得,以後再踫上了,就不會這麼難于應付了。」
余小雙記起他說過男人在江湖奔走的危險的話,頓時大覺有理,不禁發愁地向地上的人望了一眼。
杜希言深深呼吸幾口,精神大振,便舉起手中寶劍,運足真力,也貫注了全副心神的力量,振腕刺去。
這一劍乃是向許氏夫婦所臥之處的上面刺去,只是一片虛空,並無實體。但在杜希言心中,卻有一道無形堅壁。
劍上發出強勁真力激射的聲響,霎時已完全刺出,居然毫無阻滯。
杜希言微微一笑,心志略懈,猛可覺得手腕似遭重擊,既強猛又疼痛,不由得五指一松。
光華一閃,那口「月魄劍」迅速墜下,直立不倒。
杜余兩人都不禁一怔,但見許公強胸口鮮血噴濺。眨眼之前,一股血腥味已撲入他們兩人的鼻孔中。
杜希言勃然大怒,但覺這「邪法」真是可惡透頂,好像有意使他用這種方式,結果一條生命。
雖然他滿胸殺機,必定會取許氏夫婦性命。但他卻絕對不願被外力左右,尤其是白骨教的「邪法」。
因此他憤恨地運集「天罡奇功」,一拳向那道無形的牆壁猛擊出去。拳頭到處,果然擊中一種堅韌的物事,發出「蓬」的一聲。
杜希言凶猛的氣勢和決心,盡聚這一拳之中,當時感到那一道無形的牆壁,似乎已被擊散了。
他親自上前試一試,果然沒有任何阻力。
余小雙也走過來,看著他拔起寶劍,不禁低叫一聲。
杜希言目光落在無影杖扈大娘面上,面色冰冷。
余小雙忍不住道︰「你要殺死她麼?」
杜希言這回沒有生氣,尋思一下,才道︰「不,我放過她,這個懲罰已經夠了。」
他掏出解藥,又道︰「其實這是年訓殺死他的,他臨走之前,恰好經過這兒,便順手放展邪法。這樣說來,他的傷勢並沒有我料想中那麼嚴重。」
扈大娘鼻孔下抹上解藥後,眼皮已經微動。
杜希言又向余小雙道︰「我要告訴她一切經過……」
余小雙皺起眉毛,一派擔心的模樣。但她其實也說不出自己擔心什麼?只覺得他這樣做很不妥就是了。
轉瞬間扈大娘已經睜開眼楮,她首先看見杜希言,同時又嗅到一陣血腥味,馬上跳了起身。
于是她看見了許公強的情形。以她這等殺過多少人的老手,這刻一望而知丈夫業已氣絕身亡。
她呆了一下,目光轉到杜希言手中的劍,接著移目看看余小雙,然後轉向杜希言,冷冷地問道︰「他是被你這口劍殺死的?」
杜希言頗不滿意她的口氣,因為她的性命,還是他開恩放生的,因此他只點點頭,沒有回答。
扈大娘馬上轉向余小雙,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道︰「告訴我,你曾經勸阻他殺死我?」
余小雙點頭道︰「是的,你……你的眼光好奇怪……」
扈大娘仰天發出一聲慘厲長笑,余小雙不禁微微發抖,連杜希言也不禁皺眉,開始感到自己已犯下愚蠢的錯誤。
那個老婆子笑聲一歇,立即望住余小雙,柔聲道︰「別怕,你別怕,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都把你當作女兒看待,誰也休想傷你一根汗毛她說得那麼柔和真摯,叫人不能不信,只听她又道︰「孩子,你記住趕快離開這個男人,一定要離開他,唉!我實在不想使你傷心,但他殺死了公強,可不是麼?」
扈大娘言下之意,已擺明非得殺死杜希言以報夫仇不可了,余杜二人,無不心中明白,不必詢問。
余小雙登時感到自己已經掉在夾縫之中,大有左右為難這苦。要知她賦性溫柔純潔,心地善良。眼看扈大娘真把自己當做女兒看待,雖然不是足以歡欣感激之事,但到底也是一種值得敬重的感情。
她對杜希言,那簡直是有「感情」的成份,是以對他這方面,也不能當真听扈大娘的話而離開他。
她兩邊都不能棄之而去,這等痛苦困惱,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使得扈杜二人,都同時注意到了。
扈大娘再強調道︰「孩子,你一定得離開他。」
余小雙道︰「我……我……」她實在不知怎麼說才好。
杜希言冷冷笑道︰「扈大娘,你有本事殺死我,才勸她離開不遲。」
扈大娘瞅他一眼,眼色之中,充滿了惡毒仇恨。
杜希言又道︰「我本來決意要殺死你們夫婦……」
扈大娘發出尖厲的喝聲,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廢話少說,你有本事現在就殺死我。」
杜希言心中惱火,哼了一聲,橫躍丈許,招手道︰「來吧,看看咱們誰行誰不行?」
扈大娘突然間跪在許公強旁邊,伸手輕輕撫模他的面頰,表示永遠的訣別,動作真是柔和。
這一下把杜希言弄得楞住了,在此情此景之下,對方雖是罪大惡極之人,實在也沒有法子再向她責罵。
他搖搖頭,收起弩張劍拔的姿態,轉身行去。
他才一轉身,扈大娘又捷逾鬼魁般躍起來,右手一揚,一蓬細如銀絲的雨點,電急向杜希言射去。
這一招使得陰狠刁毒無比,因為她出手之際,恰當杜希言轉身邁步,這時杜希言耳目靈敏,大不如平時。
此外,她的動作神速無比,躍起發針,一氣呵成。快得連旁邊的余小雙,竟來不及叫喚示警。
以扈大娘這等一流高手,蓄意暗算偷襲,險惡可怕的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大羅神仙,難逃毒手。
余小雙在驚叫聲中,已閉起眼楮,不敢觀看。
她乃是名師之徒,具有眼力,是以一望而知杜希言的凶險。
剎時間一切都成了過去,該生該死,也應揭曉。可是余小雙就是听不到杜希言倒地的聲音,大感困惑。
當然她決計不敢相信他已逃過了毒手,這「戳魂針」乃是武林一絕,她自家以前已嘗過可怕的滋味。
以她想來,大概杜希言功力深厚,又有抗毒之能,因此之故,雖然中了毒針,一時仍未倒下。
可是這等毒針,雖然不曾擊中脈穴,然而由于此外具有隨著血液流移攻心的可怕效果,所以中者一定無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