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腥風 第 四 章 九華塵囂
鬼手柯永福與同伴兩面一抄,各擒住一個,先一耳光把大漢打得七葷八素,再扭斷雙手將人往外拖,兩大漢鬼叫連天狂叫饒命。
張文季也逮住一個,另一手拖起曹剛,一手一個拖出食堂,外面已有三名同伴相候,接過人扛上肩,與鬼手柯永福兩個人出店揚長而去。
一早,張文季與鬼手柯永福,與及另一位中年人,出現在河岸旁。
北風凜冽,寒氣襲人。遼闊的河面,一群群大小船只揚帆急駛,上下航道已經難以明顯劃分,似乎都在爭航道,這是上下船隊交錯時經常會出現的月兌序現象。
那些有特權的船只,及有急事的輕舟,都想利用這段遼闊的河面,爭取優先快駛的特權,不理會靠左行駛的規矩了。
「沒有什麼好查的了,老弟。」鬼手嘆了一口氣,「這叫做無妄之災,這也就是無奈的人生。」
「真該死啊!」張文季痛苦地說,「破產不值得惋惜,但死了那麼多無辜哪!」
「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他們要負責。」張文季咬牙說,「已證實了嗎?」
「已經證實了。」鬼手指指河面,「冬日水枯,你看到的河面不但窄了許多,水流也平緩。年初春末出事時,春水滔滔濁流滾滾,船一失去控制,後果不問可知。」
郎兒口也叫丘澱,因為數百年前這兒曾經設壩堵水,把這一帶形成巨浸。
後來在滄州域西設閘,把水從城北導入濤沱河流入大海,才把壩掘開泄水。
京師人士把廣大的湖稱做澱,顧名思義,可知這一段河面其實像一座大湖,所以叫丘澱。
盛昌船行的船就是在此地失事的。盛昌沉了七艘,其他一起翻覆的不下十艘之多。
「你知道,國賊大奸嚴嵩父子在北地所獲的金銀珠寶,通常派自己人運回江西袁州,走水路人多比較安全。」
鬼手柯永福詳加解釋︰「江西嚴家養了七千名亡命,組了一幫一會,黑龍幫與黑鷹會高手如雲,運送贓款金珠的重責,落在這一幫一會頭上。那次他們有三艘船南駛,逆流行舟緩慢,恰好在這里踫上了順流北放的大河盜群。令叔的船跟在漕舟後面,尾隨的船更多,雲沉風惡,暮色四起,視界不良,船只也太亂。一幫一會的人,與大河盜群無法作正面交鋒,人下水見船就毀舵。結果,無辜的船遭了殃,船失去控制撞成一團,還不知有人在水中弄鬼呢!嚴家的三艘船,乘亂駛上了河灘。大河盜群的八艘船,只有三艘是完整的。」
「那一定有金龍羅文龍在內,他是威震海疆的大海賊,勾結倭寇荼炭我海疆的巨匪。」
「金龍羅文龍,只是一幫一會的名義上司令人。」鬼手柯永福詳加解釋︰「他主要的工作,是奉嚴奸父子之命陷害忠良,鋤除異己,並不專心干預一幫一會的事。黑龍幫是半公開的組織,所以江湖朋友知道他這個人凶殘了得。黑鷹會最神秘,負責暗殺行刺,保護運贓船或陸運隊,只是附帶地工作而已。你要找他賠償?」
「這麼說來,就不能找他負責了。」張文季嘆息一聲,他是一個講理的人。
「那次的主事人,很可能是黑龍幫的副幫主,金角黑龍洪斗。」鬼手柯永福說︰「那惡賊心狠手辣,所以不顧一切下令殘害無辜的船只,殺死一兩百無辜,這家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至于為何由副幫主出動,就無法猜測了。」
「我要找他。」張文季虎目中殺氣涌現,「由我暗中出面,唆使一些亡命打嚴家運贓船的主意。如果有金角黑龍在場,我就出面相助;他不在,事後由你們轉手奪過來,但留一半給出面的亡命,如何?黑吃黑必須公平。」
「妙哉!此計可行。」鬼手柯永福欣然雀躍,「只是……你出面,日後你……你將成為嚴家的目標……」
「我希望他們找我,哼!」
翌年初夏,江西嚴家從京師運往袁州的三艘運金船,在郎兒口同一地點被一群亡命劫走了。
嚴家的黑龍幫高手如雲,在天下各地作案,勒索官府,搶劫大戶,甚至公然派出偽官,無法無天,接任知州與知縣,人手眾多,消息之靈通天下無敵。
終于,被一幫一會查出劫金船的主謀,是一個叫張武的年輕人,水上水下的功夫超塵拔俗。
大索天下的結果,張武這個人竟然從此失了蹤。
直至嚴嵩父子垮台,一幫一會勢衰撤回江西袁州,追緝張武的事才不了了之,被劫的三船金銀永遠不知下落,可能早就被重鑄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少年子弟江湖老;四年的歲月鍛煉,足以把一個年輕人推向成熟的顛峰,不論生理或智慧,或者對人生的態度,都有不同程度的進步和改變。
這一年是嘉靖四十二年,天下四大奸惡皆已先後死的死,垮台的垮台,天下各地往返運送賄金的船和車,終于完全淘汰了,大批武林朋友失業。結果,這些人紛紛投入江湖行業,有野心的人紛紛組合志同道合的朋友,稱雄道霸割據一方,展開江湖另一番爭逐局面。
江湖進入戰國時代,群雄並起,各展雄長。
這四年中,各地出了不少劫掠四大奸惡贓款的大案,其中有多起牽涉到一個姓張的但名經常更易的人,每一次都能成功地劫走所有的金銀珍寶,把那些負責運送的高手名宿們整得灰頭土臉。
提起這個姓張的人,大多數江湖朋友皆翹起大拇指,喝彩一聲︰「有種!」
江湖朋友把這個人戲稱為太歲張或張太歲,意思是說︰「誰沖了太歲,注定了要倒霉」。
太歲當頭,也就是走霉運的開始。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也注定了惡運當頭。
久而久之,戲稱變成了綽號。
而那些替四大奸惡賣命的人,受到波及送命除名的高手名宿,被連累的大豪大霸們,提起太歲張這個人,莫不咬牙切齒,恨之刺骨,皆認為他太不上道,存心斷人財路,罪該萬死。
太歲張,成了頗為神秘、最大膽、最驃悍,也最可怕的江湖四大神秘高手之一,已經成為具有震懾聲威的江湖風雲人物。
至于一度引起轟動的張文季、張武,則像天空中突然出現的彗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時光芒四射,去時了無痕跡。
當然也有人把這兩個人與太歲張聯想在一起。
其實,認識太歲張的人也有不少,所以說他頗為神秘,而非絕對神秘。
在江湖四大神秘高手中,他是排名最後的一個,每次作案,他僅通姓,臉色略加沾染,時青時灰時褐,身材、臉型不變。
四大奸惡最大一奸嚴嵩,是去年最後垮台的,目下在江西袁州退休致仕養老,但不甘寂寞,仍在做東山再起的打算。
太歲張在這一年中失去劫掠的對象,活動似乎已經停止,有關他的消息也愈來愈少了。
中元節的熱鬧剛消散,第二波人潮已陸續涌來。
七月三十,是地藏菩薩的佛誕。
四大名山之一的九華山,就是地藏菩薩的道場。
那位新羅國(朝鮮)王子據說是地藏菩薩轉世的化身,在東崖禪寺修道,真身目下供在十王殿里。
一個外國人在這里修成佛,真不簡單。
在佛誕的前半月,也就是中元節之後,天下各地的香客不斷涌來池州府,數十萬人把這一帶擠得滿坑滿谷,浩壯而又混雜。
絕大多數香客是從水路來的。最虔誠的人則徒步千里從陸路來。
從上江來的香客,通常在池州府城登陸,從府城步行至青陽縣城。
從下江來的香客,則從銅陵縣城登岸,也向青陽縣城集中。
兩路的人集中之後,開始步行四十余里至九華山。
有些人甚至三步一拜拜上山,拜四十里需時兩至三天,虔誠的程度令人肅然起敬。
每天都有上萬人絡繹于途,漫山遍野都有人野宿,醫藥、衛生、衣食住行……想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每天都有人死亡,真的去見地藏菩薩了。
至于在千里迢迢中意外死亡的人,更是無法統計。
天下四大名山中,每年都有這種情形發生,千百年來如此,宗教的力量委實匪夷所思。
銅陵只是一座三里多一點的小城,平時根本沒有幾個人。池州府城稍大些,大一倍,也只是一座大江邊的一處中途碼頭、小商業城。大江右岸這一段是山區,物產有限得很,無法形成大都會或物產中心。
整個七月至八月初,是這一帶的人潮洶涌期。
水旱兩途數百里範圍內,也就成為江湖朋友的活動區,黑道好漢與下九流亡命的獵食場。
這些人並非心目中全無鬼神菩薩,但他們的信念與虔誠的信徒們大有出入。
這期間,如果不早兩個月在客店預訂房間,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宿處,一家大小露宿是正常的現象,下起雨來那就災情慘重。
幾乎每一戶人家,都大開方便之門收容香客,但屋少人多,數十里入山大道左右,到處都是人,成千上萬的人擠在一條路上,真恐怖。尤其是婦女,情形更狼狽。有些人甚至帶了小孩,用籮擔挑著走。
盡管他們又辛苦又悲慘,但在他們的內心里卻是平安快樂的,對任何災難皆默默承受,無怨無尤。
從南京一帶步行朝山的人,走的是太平府大官道,經過江右最富裕的蕪湖,走繁昌已進入山區,到了南陵縣一帶,已經進入九華北脈了。
大道上眾香客絡繹于途,扶老攜幼形成一條長長的人龍,想急于趕路的入,也不便放開腳程,只有定下心,隨著人潮移動,向南又向南。
南陵到青陽,全程一百四十里。腿快的人要兩天,扶老攜幼的恐怕得加一倍。
近午時分,中途站揚店鋪到處都是人。
這里只有二十余戶人家,家家都敞開大門方便香客歇息,無條件供應茶水,也賣食物和旅行用品。燈籠(夜間走路照明用)、松明、燭、草鞋、衛生用品……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路側的松林內,散布著一叢叢香客,男女老少有些在進食,有些在歇息。
這些都是同鄉同鎮或同城的人,自然而然組成的進香集團,彼此相互照顧,團結力甚為穩固,自衛力也強。
最外側的一株蒼松下,張文季一個人,坐在樹下進食,地下擺放著用荷葉盛著的菜肴,啃著淡而無味、又干又硬的大光餅。
他攜有完善的旅行用具,大型的背籮,里面盛有衣物、用具、食物,連鹽、姜、蒜都有。
一只大百寶囊,更是行李可丟囊不可丟的隨身寶袋。一根羅漢竹問路杖,掛著水葫蘆和雨笠。
任何人看到他目前的裝扮,絕不可能認為就是威震江湖的太歲張或張太歲。
他目上唯一的利器,是一把半月形的打火刀,勉強可兼作切割小物件使用,盛在裝有火石與火煤竹管的防水小革袋內。
他遠離人群進食,因為他的菜肴有魚有肉。香客都為了表示虔誠而茹素,他辦不到。
不遠處,兩名也背了背籮的大漢,正離開大路向松林走來,大概也是找蔭涼處歇息的人。
他看清了兩大漢,淡淡一笑舉手喂了一聲。
兩大漢止步瞥了他一眼,隨即急步入林。
「你怎麼也來了?」那位粗眉大眼、健壯矯捷的大漢,取下背籮欣然叫,「小心三清祖師爺打你下地獄。」
「打下地獄才能見到地藏王呀!笨蛋,呵呵!先喝口水,水葫蘆是滿的。」他大笑,「老實說,有大半的人神佛不分,巫蠱一體,就算我拜地藏菩薩,三清祖師爺也不會怪我的,我本來就愚昧呀!愚笨是可以原諒的。你來朝山進香?」
「這……」
「你這家伙從不信神佛,如果世間真的神佛有靈,第一個該被地藏菩薩打下地獄的人,就是你出山虎劍英,錯不了,呵呵!這位是……」
「我替你們引見。」大漢拍拍同伴的肩膀,「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出洞蛟牛進,在荊襄一帶做過幾年保暗鏢的鏢師,頗有名氣。」
「兄弟張龍。」張文季搶著自我介紹,「三年前和劍英兄,在京師涿州,打了錦衣衛十二名貼刑官,打出來的交情。」
「那次的事,實在慚愧。」出山虎取下水葫蘆坐下,「冤家路窄,前半年,我和幾位朋友,搶了陸都堂一筆賄銀,押運的人中,就有一位據說是世襲百戶的貼刑官。在涿州酒樓,偏偏就踫上那位仁兄,被他一眼就認出我的面目。如果不是張兄恰好也在酒樓進食,我們幾個可能就進大牢上法場了。」
「天下四大奸惡中,陸都堂陸柄是最好的一個。」張文季說,「他主持錦衣衛,不但不陷害正人君子,而且保護正人君子,連嚴嵩父子也對他有三分忌諱。所以,我不傷害他的人,那幾個校尉非常走運。」
他言外之音是說,打倒幾個貼刑官算不了什麼,他一點也不在乎皇家特務錦衣衛,救出山虎算不了一回事,武功比出山虎高明多多。
「張老弟也許奇怪,咱們兩個為何會走在一起?」出洞蛟接過水葫蘆喝水。
「是呀!出山虎是強盜,出洞蛟牛兄你是白道保鏢的,走在一起的確不輪不類。」張文季快人快語,想到就說,「我救強盜情有可原,因為我也是一個不安分的江湖玩命者。」
「四大奸惡死的死,倒台的倒台,天下各地都沒有賄款送上京,強盜和保鏢都沒得混了,走在一起另謀出路平常得很。」出洞蛟毫不臉紅,「他是出山虎,我是出洞蛟,名號差不多,我們是最佳拍擋。」
「找香客發財?他們身上盤纏有限。」
「不,咱們保護一家人。」出山虎指指不遠處的揚店鋪小街,「他們在店鋪進食。」
「普通香客當然油水少,但大戶例外。」出洞蛟說,「綁架大戶與拐賣漂亮的妙齡少女,是歹徒們的兩大目標。我們負責保護的一家,是鳳陽的大戶豪門,而且有兩位標致的大閨女,不敢不請人保護。」
「你呢?」出山虎問,「我知道你練的是玄門先天氣功,不會是來拜菩薩吧?」
「我跟來等幾個人。」
「等什麼人?仇人?」
「見面就知道了。」張文季指指林內的人群,「有這些香客在,那幾個人一定會來的。」
「哦!要助一臂之力嗎?」出山虎熱心地問。
「你有責任,劉兄。」張文季一口拒絕,「我應付得了,要不要填飽肚子?」
「咱們吃飽了才出來走動走動的。」出山虎說,「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在左近出沒,防著一點穩當些。我們在化城寺訂了宿處,有事知會一聲好不好?」
「好,可能我需要上山。」張文季又瞥了香客一眼,「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幾個人不敢貿然生事,要等山上的人接應,不想付出代價以竟全功。」
化城寺在三天門上方,中間還有一座太白堂,已經快到主要叢林十王殿了,化城寺有街道客店。
「你保護他們?」出山虎指指香客。
「不,他們可以吸引我要找的幾個人。」
「你是否跟得太近了?」
「那幾個人不認識我。」
「預祝你成功。」出山虎站起抓住背籮,「我們該到街上去了,再見。」
「再見,兩位好走。」張文季開始收拾殘余食物,「要小心,這兩天我在路上,發現了不少牛鬼蛇神,他們都是不敬天地鬼神的人,決不會是來朝山進香的善男信女,提高警覺才不會在陰溝里翻船。」
「哪些牛鬼蛇神?」
「絕劍秀士石玉,鐵菩薩道源和尚,赤煉蛇毛芳,大力鬼王崔家興,都不是好東西。」
出山虎臉色一變,出洞蛟也打一冷戰。
「怎麼啦?」張文季看出有異,立即追問。
「大力鬼王崔家興。」出山虎也打一冷戰。
「沖你們而來的?」
「可能。」出山虎臉上有恐懼的神色流露,「上月杪,他在鳳陽出沒。我們保護的大戶,曾經在夜間發現屋頂有人飄忽來去。很糟!那狗養的名列江湖十鬼之一,力大無窮,渾身刀槍不入。如果……」
「要不要先發制人,先打發他?」
「我哪配?這……」
「我替你打發他走路,如何?」
「你?不要冒險,張老弟?」出山虎苦笑,「我知道你的先天氣功火候不差,但那惡鬼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
「讓我來擔心吧!他還在後面,我在這里等他,打發他滾蛋,才能解除你們的威脅。你們走吧!我想,他會從這里向後轉的,希望他還能轉。」
「這……如果……請不要冒險,這畢竟是不關你的事,我……」
「牽涉到你,就有關我的事了。」
「這……」
「因為你是一個講良心,有正義感的強盜,我願意幫助你,而且曾經幫助過你。好走。」
出山虎默默地向他抱拳一禮,提了背籮懷著不安的心情走了。
到了小街,兩人向食店內瞥了一眼。里面有兩桌坐了六位男女,兩位打扮得樸素的小姑娘,在滿廳的食客中,依然秀麗出色與眾不同。
「劉兄,這位張老弟到底是什麼人?」出洞蛟將背籠放在店側,臉上仍然有不安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出山虎苦笑,「在涿州酒樓,他穿了一襲像道袍一樣寬大青衫,梳了道士髻,有點像修道的年輕羽士,舉手投足就把十幾個貼刑官打得滿樓滾,掩護我們幾個人月兌身。他跟上來領咱們逃出城,我只知道他自稱張龍,說話嘻嘻哈哈百無禁忌,與咱們稱兄道弟隨和風趣,如此而已。」
「他綽號叫什麼?」
「他沒說。」
「他膽敢夸海口,可以打發大力鬼王,他多大年紀,練武練了多久?我看靠不住。」
「不管他是否靠得住,咱們只能听天由命了。」
「唉!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咱們兩個人禁不起大力鬼王兩個指頭一擊,罷了!盡人事听天命。」
「對,盡人事听天命,等動身時,咱們把刀劍取出來備用。」
「對,有此必要。」
張文季收拾妥當,坐在樹下倚樹假寐。
他無意幫強盜的忙,即使這強盜已經改邪歸正了。
主要原因是,出山虎一批強盜搶了錦衣衛指揮使陸柄,勒索河南幾個知府知州得來的萬余兩金銀,而那筆金銀,是他黑吃黑扮賊偷走的,出山虎那群強盜白忙一場。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所以,他從錦衣衛的貼刑官手中,救了出山虎幾個強盜首腦。
現在又踫上了,他打算再替出山虎盡一次力。
他並不急于跟蹤這些香客,情勢並不緊急,因此,香客們動身了,他仍在樹下假寐,暗中留意大道上絡繹不絕的香客,泰然等候大力鬼王經過。
不久,他听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聲息。
地面的松針甚厚,人踩在上面像軟席,除非下雨松針潤濕,不然一定會發出聲音。
他是高手行家,天眼通,天耳通,學有專精,一听便知有人躡手躡腳緩慢地從他身後接近,輕微的聲息難逃過他的听覺。
片刻,聲息寂然。
「伸手勒住脖子,在肋下來上一劍、保證可以得手。」
他安坐不動,假寐如故,閉著眼楮說夢話。
「投鼠忌器,我不敢冒險。」身後傳來陰森森的語音,「剛才你告訴兩個小輩的話……」
「是說給你听的。」他仍然絲紋下動,閉著眼楮說話似乎睡意仍濃。
「我不信。」
「你信,因為你是絕劍秀士石玉,一個劍下絕情,心狠手辣,如命的無恥秀士。」
他語利如刀,「你比我先到,躺在右後方三十步外的松樹下。所以,我第一個提起你這個人,就是有意讓你听的。」
「小輩,你在說大話。」
「是嗎?」他仍然倚坐得十分寫意,仍然絲紋不動,「你已經默運神功,穿雲指力已蓄滿全勁。有樹阻擋你不願亂發,只要橫跨兩步,就可以一指點穿我的右背肋或左背肋了。你的穿雲指力,虛空可傷人于一丈左右,能修至你這種境界的人不多,所以你名列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試試啦!我等你右跨兩步,或者左跨兩步,等你點穿我的背肋,送我進鬼門關。」
任何一個自命不凡的高手,听了這番話都會心中懍懍,信心大打折扣,不敢冒險。
「小輩,你了解本秀士很多。」
「不多不多。至少,我就不知道你絕劍秀士會強忍怒火,小心翼翼從背後欺近,像躡鼠的貓,這不是你絕劍秀士的習慣。」
「小輩,站起來說話。」絕劍秀士沉叱,徐徐繞樹干踱至右側。
是一個穿青衫,佩了劍,脅下掛了包裹,人才一表,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真像一個傲慢的書生,臉上強忍怒火的表情,增添了幾分威嚴氣概。
他雙手上伸,打個呵欠,張開雙目,伸伸懶腰才懶洋洋站起,神情輕松地拍拍抖落沾褲的松針,這才好整以暇轉身抬頭面向絕劍秀士。
這期間,絕劍秀士一反常態,不曾出手襲擊,穿雲指竟然能隱忍不發。
「你真是為了出山虎兩個人所保護的兩個閨女而來?」他泰然自若發問,臉上甚至留有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絲毫不像一個面對強敵的人。
「是又怎樣?」絕劍秀士反問。
「大力鬼王肯嗎?」
「那是我的問題。」
「也是我的問題。」
「小輩,你配管在下的事?」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已經管了,不是嗎?」
「可惡!你是什麼該死的東西?你叫張龍?亮你的真名號。」絕劍秀士火爆地怒吼。
「你只要知道我姓張就夠了,我也不是什麼嚇死人的名家高手,你用不著害怕。」
「該死的小輩,我要你生死兩難。」絕劍秀士話說得凶狠,卻不敢立即付諸行動。
「不要光說不練,證明給我看看。」
一步步逼對方往絕路上走,一句句逼對方往動武方向發展。
「你死吧!」絕劍秀士終于被逼走上了動武的不歸路,唯力是尚是武林人的通病。
聲出手發,指力破空發出咻咻異嘯,一道勁流射向張文季的胸口,相距不足一丈,指出勁及。
任何外發的勁道,離體便只能沿神意的最初指示點進行,不可能半途指揮折向,想補救攻擊落空的技巧,必須連續攻擊。
但可發于體外的內功,有難以克服的缺點存在,那就是每發一次,所耗損的精力甚巨,一盛二衰三竭,三次以後精力耗盡,大事休矣!任何內功火候如果沒能修至七成以上,根本不可能發于體外傷人,而且發前須有充裕的時間凝神聚勁。
真修至可以連續攻擊,而精力源源不竭的人,太少太少了。
絕劍秀士的內功修為,在同一輩的高手名宿中已經非常了不起,但要想連續攻擊而精力不竭,他還沒有這份功力。
這一擊,必須一擊即中。
張文季左掌一拂,響起一聲氣爆,有金石撞擊聲傳出,可貫穿人體的驚人指勁,向側一泄而散,被掌背將指勁向側方震散了,準確的精度委實驚人,似乎兩人事先已經演練過了,指出掌拂配合得天衣無縫。
絕劍秀士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看情勢便知道不妙,已無暇再用指力攻擊,反應迅捷地拔劍。
還不夠迅捷,張文季已像豹子般撲上了。
一只手還在拔劍,只有一只手可用,而張文季的手腳齊到,有如四打一。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雷霆打擊,拳掌著肉聲如連珠花炮點燃爆炸,挨了十余記重擊,絕劍秀大在剎那間就失去反抗的力道,氣散功消任由宰割。
當第八次被打倒之後,便已陷入半昏迷境界。
百寶囊被摘掉了,劍也被扔掉了,青衫也破裂得難以蔽體,口鼻流血,眼眶發青,手腳軟得支撐不住身軀,眼前發黑,不知天在何處。
「砰」一聲大震,他被一拳搗在小月復上,身軀倒飛而起,背部撞在松干上,松針灑落如雨。
五髒六腑似乎已經糾成一團,痛楚的浪潮一陣比一陣強烈,眼前一片黑,反彈倒地渾身都像在崩潰。
「放……我一……馬……」虛月兌的叫聲只能隱約可聞,不得不求饒了。
張文季揪住發結將人揪起,冷冷一笑。
「你這種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下地獄去。」張文季凶狠地說,「地藏菩薩佛誕一過,鬼門關才關門,你現在進去正是機會……」
人影來勢如電,而且不止一個人。
最快近身的人最可怕,感覺有人近身,凌厲的勁道便已及體,可知來人是利用沖勢出招的,攻擊之猛烈,可從壓體的澈骨勁道中感覺得出來。
他丟掉絕劍秀士,大旋身一掌猛揮接招硬封,右手乘隙探出,有如電光一閃。
「噗」一聲悶響,掌硬接了劈來的凌厲玉掌一擊,他的右手已同時抓住了來人的領襟。
掌所承受的壓力極為沉重猛烈,他似乎覺得接了一把千斤巨斧猛砍,左臂一麻,震撼力直逼內腑,令他駭然失驚。
幽香入鼻,女性的芬芳氣息隨風飄到。
他銳利的目光,在扭轉身的剎那間,已看出撲來出掌攻擊他右肩的是一個女人,雙方接觸太快,已來不及變招,他的右手,已劈胸抓住了女人的領襟。
百忙中一抖手,五指急松。
如果他抓牢不放,女人勢必掙扎,只有一個可能,衣破胸露。
一聲驚呼,女人被斜拋出丈外,胸襟是完好的,幸未出彩。
第二個人影從側方近身了,猛虎撲羊雙爪凶猛地一搭,十個指頭像鋼鉤,被搭住必定肉裂骨碎。
他向下一挫,右手探進,一把扣住了對方的右脛,不理會上面的雙爪,大喝一聲,扭身奮神力將人倒拖而起,月兌手飛擲,向第三個接近的人影飛砸。
第三個人影已別無選擇,百忙中雙手接人,兩人重重地撞翻在地,跌成一團。
女人重新撲到,嬌叱聲中掌攻指擊,在眨眼間連攻十余招,速度與勁道十分驚人。
他冷靜地游走,不再硬接,左封右架借力打力應付,守得風雨不透。
剛才他幾乎撕破了對方的衣衫,對女人用這種手法進招,的確有失風度,因此改變態度只守不攻,任由對方展開狂風暴雨似的重擊,只用引招化力的手法應付。
是一位穿了黑綠色勁裝,梳了三個丫髻的女郎,五官出奇的秀麗,瓜子臉流露出俏而精靈的神韻,那雙冒著怒火的大眼,雖在發怒仍具有令人心動的光彩。
不但攻勢猛烈,掌指所發的內勁也十分凌厲,勁道一招比一招加重,似乎已經打出真火,不甘心地逐招加強壓力,決心要將他擺平。
從松林內打出林外,雙方的速度皆逐漸加快。
兩名大漢跟出,插不上手。
絕劍秀士總算恢復了一些元氣,但雙目仍難辨物,手腳的力道有限,瞎子似的在地上模索,想模回佩劍和百寶囊。
他也怒火漸生,封拆的力道逐漸加重。
「你再撒野,我要你灰頭土臉。」他一面游走拆招,一面沉聲說,「我揍女人,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盡管他逐漸火起,但心中對這美麗的女郎頗感佩服,攻擊的勁道與技巧比一流高手高明多的,所攻的招式十分神奧,他居然感到應付頗為吃力——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