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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飛龍記 第十八章 行宮遇險

梅玉在整倒了曾應龍之後,跟姚秀姑私下談話,還感到略有歉意︰「我只是想給曾老兒一點教訓,卻沒有想到會害他丟了官。」&nbsp

姚秀姑也道︰「侯爺也是的,不相投機就少來往好了,何必一定要去找他的麻煩呢?」&nbsp

「因為這老頭兒最可恨,他本來只是一個兵部閑員,以詩酒的關系而攀上了我家的關系。更得我爹的照應,讓他在兵部一帆風順,爬到左侍郎的地位,我爹關在獄中時,別的老友都不避嫌疑去探望過了,就是他避不見面。」&nbsp

「他不去探望是他的本分,那怪不得他。」&nbsp

「可是這家伙平索道貌岸然,把什麼氣節品德掛在口上,我最討厭這種偽君子。」&nbsp

「算了,你已經把他整倒了。」&nbsp

「看起來是我,其實真正整倒他的是林玉堂,也可以說是鄭和。馬大江告訴我,要教訓一下曾老兒,不妨去拜訪一下林玉堂,結果林玉堂一口答應,當天就逼得曾老兒上了辭呈,看來他的確神通廣大。」&nbsp

姚秀姑一嘆道︰「真正神通廣大的是永樂皇帝,如果不是他有了指示,林玉堂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侍郎吃幾個書吏的缺,這根本是一種變相的貼補,京師各大部堂都是如此,沒有人會去翻這個案子的。」&nbsp

「吃空缺的案子沒人翻,但是曾應龍吃得太狠了,除了他本分的空缺外,還有七個親戚的事,而節賞時又比別人少,我听了也忍不住想整他一下。」&nbsp

「算了,反正整也整了,最近,建文舊臣都紛紛上辭呈獲準,這分明是永樂帝有意在整肅舊臣,只是借著侯爺的手做個引子。」&nbsp

「是的,我也知道了,所以頗為後悔,皇帝又盡是在忙,沒空召見,大哥的信也送不上去,否則我早想離開了。」&nbsp

「侯爺,你真要干這個西洋都護嗎?」&nbsp

梅玉嘆了口氣道︰「我才不想干呢!這是為了大哥,聖光寺在那邊若沒有個照應,地位還是保不住的,我若是有了個正式的名目,照應大哥也方便些,朝廷經略西洋諸國是勢在必行的事,這個差使若是派了別人,對大哥就不會如此支持了。」&nbsp

「侯爺又能干得了多久呢?總不能一輩子在異域吧!」&nbsp

「不知道,不過我也會打算一下,干他個三五年,等大哥的勢力穩定,氣候養成,沒有人能動搖他了……」&nbsp

正說到這兒,忽然門外來了個宮監,宣布了說皇帝在西山行宮召見梅侯爺,吩咐便衣相見就好。&nbsp

這倒是很合理的,皇帝要跟梅玉談的一定是有關建文帝的事情,那是不能公開的,在西山行宮中召見,是皇帝常談秘密事情的地方。&nbsp

梅玉騎了馬,一個從人也沒帶,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到了西山,在山下就踫到了不少侍衛,他們都似乎已經知道了,連問都沒問,就一直放他們上山了。&nbsp

到了行宮的大門口,才看見有兩名武裝的衛士,小太監上前去說了幾句話,那兩名衛士中的一個才向梅玉一躬身道︰「侯爺,請恕卑職冒昧,主上召見便衣臣屆時,依例是要清身的。」&nbsp

梅玉知道所謂清身,就是檢查一上有所帶兵器否,以免影響到皇帝的安全。建文帝跟梅玉是總角之交,向來沒這一套,但是永樂帝卻是個多疑的人,尤其是要接見梅玉這樣的人時,更該小心一點。&nbsp

因此梅玉微笑道︰「清身倒沒關系,只要不淨身就行。」&nbsp

淨身是去勢變成宮監之意,那個侍衛湊趣地道︰「侯爺說笑了,行宮不比大內,沒有淨身的寺人。」&nbsp

梅玉哦了一聲道︰「那個也不是?」&nbsp

他把嘴啦向在前等候的小太監,侍衛低聲笑道︰「也不是,今上喜好男風,這些兔崽子都是小相公,放在宮中不方便,所以才塞到行宮來。」&nbsp

他們說的是宮庭中的秘密,所以聲音很低,那個侍衛已經開始搜身了,工作倒是做得很徹底,但口中還是在低聲地訴說些什麼,似乎內容很曖昧,听得梅玉不住地發出微笑,可是他真正的談話內容,卻令梅玉心悸不已……&nbsp

「梅侯爺,主上不在行宮,只有一個替身在里面,那是谷王的人,恐怕要詐你一密函,請多加小心,另外那個同伴是谷王的心月復,請侯爺笑幾聲,免得他起疑……」&nbsp

梅玉果然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另外那名侍衛皺了皺眉道︰「梅侯爺,這里是禁宮,請你莊重點。」&nbsp

梅玉雙肩一聳,突然伸手,拍拍就是兩記耳光,然後厲聲道︰「混賬東西,本爵十歲就開始出入禁宮,一天跑個三四回也有的,倒要你來教本爵規矩了!」&nbsp

那個侍衛被打得火往上沖,伸手就要探劍,可是為梅玉搜身的那個侍衛也上前,給他就是一拳,打得他連退了幾步,然後才沉聲道︰「吳泰,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犯侯爺,還不快跪下謝罪。」&nbsp

那個叫吳泰的侍衛正待翻臉,這侍衛嗆然一聲,先拔出劍來道︰「梅侯爺是奉旨召見的,你居然敢出言冒犯!」&nbsp

吳泰道︰「我……只是請他守點規矩……」&nbsp

梅玉怒聲道︰「好,我不懂規矩,等我回去學好了規矩再來候召吧!」說完回頭就走。&nbsp

那個侍衛忙拉住他,低聲道︰「侯爺,此刻外面都是埋伏。出去反而不安全,倒不如先進去拖它個一陣子,鄭總監立刻就會來了。」&nbsp

梅玉本來也是借故鬧事,想就此不進去了,被那個侍衛拖住才停住了腳步,那侍衛還在怒喝道︰「吳泰,你這王八旦再不過來叩頭賠罪,若是侯爺走了,那責任你一個人去負。」&nbsp

那個叫吳泰的侍衛見梅玉發起脾氣來了,倒是不敢再倔強了,因為他負不起責任,因此只有滿含委屈地過來叩頭道︰「侯爺,小的無狀,請您多原諒!」&nbsp

梅玉裝做已夠,這才冷笑一聲道︰「本來我犯不上跟你們一般見識,可是我非要給你們一個教訓,我這侯爵是我梅家三代功勛掙下來的,豈能受你們這種奴才的奚落。」&nbsp

吳泰不敢作聲,但眼中卻透出了仇恨的光。&nbsp

梅玉又發作了幾句,才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心中卻更有數,皇帝絕不會在里面,否則自己這樣大呼小叫,早就會有人出來問訊了。&nbsp

心中有了底子,他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來,似乎在打算著下一步,那個小太監也不敢催他。&nbsp

行宮門口的吳泰已經站了起來,先是朝梅玉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口水,恨聲道︰「媽的,老子看你神氣去,回頭老子不整得你哭爹叫娘才怪!」&nbsp

另一個侍衛卻冷冷地道︰「吳泰,照我看恐怕不見得,今天谷王爺玩的這一手並不高明,若是事機不密外泄,不禁他擔不起,咱們也是吃不完兜著走。」&nbsp

「這怎麼會呢?只要把梅玉身上的那封密函弄到手,王爺就能名正言順地率軍清剿西南夷……」&nbsp

「吳泰,你是在做夢,這不過是王爺自己說著哄自己的罷了,進剿西南夷必須假道雲南,沐王府那一關就過不去,更別談其他的了。」&nbsp

「只要能證實遜皇帝是在西南落了腳,沐王府也就不敢阻攔了。」&nbsp

「吳泰,你的腦子是豆腐做的,皇上根本就知道,所以才會讓梅玉承了爵。這兩天是忙著要召見西南諸夷的使臣,接受貢表的事,所以才沒空細談,過兩天一定會真的召見梅玉的,可見主上對遜皇帝的事早就知道了,是他無意追究,谷王爺一頭熱,瞎起勁,到後來會把自己賠進去,尤其是跟鄭三寶爭權,更是愚蠢之極。」&nbsp

「這是什麼話,王爺乃是帝育親裔,何等尊貴,怎麼能被一個太監壓了下來。」&nbsp

這個侍衛哈哈一笑道︰「吳泰,你這是真糊涂了,鄭三寶雖然是一名太監,但是他深受主上的信任,是主上的親信,能代表主上……」&nbsp

「能夠比手足更親嗎?」&nbsp

「還要親得多,因為他本身沒有權,只是替主上辦事,他的一切受主上指示,他的權都是主上給予的,他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主上的意思。」&nbsp

「這……主上給他的權不是太大了嗎?」&nbsp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手中無兵無勇,這次征西的兵全是由各地怞調過來的,他一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交回了兵權,主上給他的權力再大,也可以隨時收回的。」&nbsp

「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nbsp

「恐怕谷王爺自己也沒有想到,所以才不自量力地去跟鄭三寶爭權,他自恃是主上的兄弟可以高人一等,可也不想想,主上豈是那種講手足之情的人,他在自尋晦氣。」&nbsp

「我們是否應該把話跟王爺說明一下。」&nbsp

「吳泰,你以為自己是誰,王爺身邊有的是謀士,哪里用得著你去開口……而且,恐怕也來不及了……」&nbsp

他用手一指底下的山道上,只見來了一簇人,正是鄭和領著一批錦衣衛,中間簇擁著一人,錦袍盛冠,正是永樂帝御駕。&nbsp

吳泰一見急了,回頭要跑,被他的同伴抓住了︰「你要干什麼?」&nbsp

「我要趕快通知王爺去。」&nbsp

「吳泰,我們的職務可是宮門侍衛,主上過來了,發現此地無人守值,這怠忽職守的罪名,誰能代我們負起。」&nbsp

「王爺……」&nbsp

「算了吧,王爺恐怕是自身難保了,管好我們自己這一段兒口巴,好在王爺是利用張光兒出去假傳的旨意,咱們可以不必負責……」&nbsp

鄭和帶著人,擁著永樂帝徑直過來了,這兒兩人跪下接駕,鄭和從手勢暗示中知道梅玉已經進去了,遂對永樂帝說了幾句。&nbsp

永樂帝的臉上浮起了怒意,哼了一聲道︰「老九太不像話了,我知道他很恨建文帝,因為他的兒子以前在京師橫行胡鬧,被建文帝、梅玉、方天杰一伙兒踫上了,一頓拳腳打成了殘廢,後來得癆病死了。」&nbsp

鄭和微笑道︰「拳腳可打不出癆病來的。」&nbsp

永樂帝道︰「病根是早就有了,打成殘廢之後,那小子無所事事,整天膩在女人身上,引致色癆,這些是私怨,但他假傳朕的旨意,利用朕的行宮,這太膽大妄為了。」&nbsp

氣沖沖地走在前面,來到前面泰安殿前,但見侍衛重重,都是兵刃出鞘,嚴陣以待,永樂帝一現身,他們個個神色一變。&nbsp

永樂帝怒哼一聲,低沉地道︰「不許動,不許出聲,否則立殺無赦。」&nbsp

究竟是君臨天下的萬民之尊,低低的幾句話,居然有無限的威力,那些侍衛們一個都不敢動了。&nbsp

永樂帝這才對鄭和一笑道︰「三寶,咱們進去瞧瞧那批活寶們在鬧什麼鬼!」&nbsp

鄭和伴著永樂帝進到里面,但見寶座上坐定一個人,面貌有八分和永樂相似,旁邊站著谷王朱穗和龍禁衛統領李景隆,龍座陛階下。跪著梅玉。&nbsp

龍座上那個假皇帝道︰「梅玉,你不是說允奴有密函托你交給聯的嗎,現在可以呈上來了。」&nbsp

梅玉道︰「西南夷聖光寺內聖僧是有一封私函交征臣進呈陛下,微臣已經交給鄭公公轉呈了。」&nbsp

「什麼,鄭和可沒有信轉給聯呀2」&nbsp

梅玉道︰「不可能,鄭公公昨天還告訴微臣,說他已經把信函呈給陛下批閱過了,還說陛下一兩天內會召宣微臣有所詢示的……」&nbsp

假皇帝怔住了,用眼楮望著谷王。&nbsp

谷王也怔住了道︰「鄭和那個奴才好大的膽子,居然把私函昧下了,用心顯然可誅。梅侯爺,你可知信中的內容……」&nbsp

梅玉低頭不答。&nbsp

假皇帝道︰「梅玉,王爺問你的話,你為什麼不回答?」&nbsp

「微臣面對聖駕,未曾奉旨,不敢妄與他人答對。」&nbsp

「哦!朕就算是自己問的好了,你知不知信函內容?」&nbsp

鄭和這時拉開喉嚨喊道︰「聖駕到!」&nbsp

三個字把殿上驚成一團糟亂,每個人都嚇住了。&nbsp

谷王和李景隆本來想溜,可是永樂帝已經大步地跨了過去,他們只有硬著頭皮跪下來叩駕。&nbsp

永樂帝也沒理他們,一直走到龍座前,那個假皇帝嚇呆了,癱在龍座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nbsp

永樂帝抓背一把提了起來往地下一摔,冷冷地笑道︰「就這麼一個匹夫,也想能代替朕了嗎?」&nbsp

然後抬起腿來,跨上龍座,很隨便地坐了下去,但那股君臨天下的氣概,卻自然地流露出來,他的目光轉到谷王的身上︰「老九,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nbsp

朱穗只有連連叩頭道︰「臣弟該死,臣弟該死!」&nbsp

永樂嘆口氣道︰「老九,你是該死,只是你恐怕還不明白你該死的原因何在?」&nbsp

朱穗道︰「臣弟無狀,不該私用禁宮,擅傳聖旨…」&nbsp

永樂一笑道︰「這些都還不算什麼,你身為密探統領,有時可以權宜行事,甚至于在必要時可以動用替身,召見一些特殊的人員,朕特地頒準你選取一名替身,可見對你如何器重,這等于把天下的一半交在你手中,可是你太不知足,居然想侵吞到朕的這一半來了。」&nbsp

朱穗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一直以為是跟鄭和爭權,哪知是在跟皇帝爭權了。&nbsp

他只有連連叩頭道︰「臣弟愚昧,有負厚望,臣弟自即刻起,就請辭一切兼職,閉門思過。」&nbsp

永樂一嘆道︰「老九,你又來了,你也該知道,你的這份差使是終身職,沒有退路可走的。」&nbsp

「是,是,臣弟以後一定肝腦涂地以報陛下。」&nbsp

永樂帝搖搖頭道︰「你輕忽職守,濫用職權,難道還適合再在這份工作上待下去嗎?」&nbsp

「&nbsp

谷王臉色一變道︰「難道陛下要臣弟……」&nbsp

「朕不要你如何,而是你自己應該作個交代,你第二個兒子今年十七歲了,再過三年正好守制期滿,朕會讓他繼承谷王爵的,有一天工夫你回去交代一下吧!朕知道你命人配了一種藥酒,服下後毫無痛苦,你好好地去吧!兄弟一場,朕實在很難過。」&nbsp

他口中說難過,臉上也有不忍的表情,但是誰都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挽回的了。&nbsp

朱穗嚇得咕咚一聲,倒在地下,連爬都爬不起來了。&nbsp

永樂帝又嘆了口氣道︰「老九,你如果只有這點膽子,怎麼敢妄為至此的?你實在不像個朱家的子孫。起來,像個男子漢般地走出去,別丟了皇族的臉。」&nbsp

但是朱穗哪里爬得起來。&nbsp

永樂帝有點慍然道︰「老九,你耍死狗也沒有用,今年你已經四十二歲了,一生下來就是王子,富貴繞身,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三寶派兩個人侍候王爺回府,也一直留在那兒侍候到底……」&nbsp

這意思很明顯,皇帝要人看著他結束生命,絕無挽回的余地了。&nbsp

朱穗還是賴在地上無法起來,他整個人已成了虛月兌,鄭和只朝後揮了揮手,就有兩個人進來,像架走一具死狗般地把他拖走了。&nbsp

永樂帝看著朱穗被拉出去,目中沒有憐憫,卻有著更多的不齒和自嘲︰「這樣一個鼠輩,既然是朕的兄弟,朕竟然付與如此重寄,交給他半個天下。」&nbsp

他的神情又似有點傷感,鄭和忙說道︰「谷王爺見事雖不明,但也有個好處,他很安分……」&nbsp

永樂帝冷笑道︰「像今天這種行為,還能說是安分嗎?何況他這份工作,不是一個庸才所能擔任的,以前看他還精明,怎麼想到他是這麼個糊涂蛋……」&nbsp

他的神色又轉厲,望向一旁跪著的李景隆,厲聲道︰「景隆,老九糊涂,你卻不該糊涂,跟著他胡鬧……」&nbsp

李景隆叩著頭道︰「陛下聖明,王爺是微臣的直屬上司,一個命令下來,微臣只有遵守。」&nbsp

「哦!他要叫你造反殺死朕呢?」&nbsp

「這……微臣自知選擇,不受亂命。」&nbsp

「可是這禁宮的警衛是由你擔任的,但你只是警戒而已,還無權作主把這兒借給誰使命吧!」&nbsp

「是,微臣知罪,微臣該死。」&nbsp

永樂帝冷笑一聲道︰「你放棄職守不說,還讓別人坐在朕的龍座上,這表示你的心中根本沒有朕的存在,老九的行為還可以說他糊涂,你的罪就不是糊涂兩個字頂得過去的。」&nbsp

李景隆叩首連連,哀聲道︰「微臣自知罪該萬死,不敢要求赦免,但求陛下寬免臣的家小妻子。」&nbsp

「你也知道你犯的是族滅的大罪!」&nbsp

「陛下慈悲……陛下開恩……」&nbsp

「李景隆,朕登基到現在已經四年了,一共處過多少大臣你是清楚的,大部分還是在你手上經辦的,朕記得有十二起滿門抄斬,有十起是你擬定的罪刑,膚記得大理寺正卿為此還跟你爭辯過,說你量刑過苛,你是怎麼辯駁的?」&nbsp

李景隆的頭已經磕破了,血流滿地,他兀自不覺,仍是不停地在磕頭。&nbsp

永樂帝冷笑道︰「你說皇帝新登大寶,宜嚴正典刑,以一改前遜皇帝朝綱頹靡之風使朝臣知所警惕,怎麼事情到了你自己頭上,反而要求朕慈悲了,仔細地想一想,那十二個人所犯的罪不會比你重……」&nbsp

李景隆知道皇帝絕不會赦免他,而且也放不過自己的家人了,他只有作最後的努力,又叩了一個頭道︰「聖上,微臣先走一步,來生變犬馬,再來效忠陛下了。」&nbsp

他朝一支柱子上猛然撞去,啤地一聲,腦漿飛濺,整個人倒了下來。&nbsp

永樂帝的臉上泛起了怒色道︰「好個狡猾的賊子,以為一死就可以逃過刑罰了。三寶,叫人把他尸體抬出去,梟下首級,示眾市上,家中人口,全部斬決……」&nbsp

鄭和應了一聲,然後道︰「陛下,李景隆兩子早夭,只得一個孫子,今年才五歲……」&nbsp

永樂帝冷笑道︰「三寶,如果朕放過了這個孩子,等他長大了,他是否會感激朕的不殺之恩?或是只記得朕殺他全家的仇恨?」&nbsp

鄭和一怔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nbsp

永樂帝一皺眉道︰「三寶,你又來了,朕已經說過,你是朕的故人,又擔任過征西兵馬總監軍和經略西洋特使,不要自稱奴婢了……」&nbsp

「是……微臣遵旨。」&nbsp

、「對于處分李景隆的家人,你還有什麼意見?」&nbsp

「微臣不敢擔保那孩子將來必無仇恨之心,為了省麻煩起見,還是一並除了的好。」&nbsp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朕對那個孩子將來是否會記恨報復的事並無太擔心,但卻不想放過他的家人,因為李景隆這幾年來招怨太多,得罪的人也不少,殺他滿門,可以大快人心,身為人君,行事有時要權衡一下利害,要以群臣萬民的好惡為所依歸,你想要萬民歌頌你聖明,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平時培植一個人人痛恨的權臣,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殺了他……」&nbsp

他得意大笑的聲音尖如豺狼,听得每個人都心中發毛,笑了一陣後,他看看仍在跪著的梅玉道︰「梅玉,你起來吧!難道還沒有跪夠……」&nbsp

梅玉叩了個頭,站了起來。&nbsp

永樂帝看了他一陣道︰「記得十年前,你我在宮中見過一面,你跟允-在一起,也叫我七叔,那時你還是個毛頭小伙子。」&nbsp

梅玉只有道︰「兒時無狀。」&nbsp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听說你是個很精明的人,怎麼這次會叫人騙了。」&nbsp

「微臣是由一個張光兒的近侍召喚來的,那個內侍的身份由微臣門前的侍衛們證實無誤,那些侍衛都是錦衣衛派來的,微臣自不疑有他……」&nbsp

永樂帝點點頭,然後道︰「三寶,這件事還有不少涉及的人,必須一體嚴辦,內廷侍衛和近侍們的紀律太糟,正好借此機會整頓一下,這件事交給你辦。」&nbsp

鄭和答應了。&nbsp

永樂帝又道︰「梅玉,後來你難道也看不出真假嗎?」&nbsp

梅玉道︰「在門口已經有人先向微臣打過招呼了,微臣倒是沒有再上當,那封密函,微臣推說已經交給鄭元帥轉呈了,沒有被他們騙了去。」&nbsp

「原來你心中已經有底子了,可是你仍然對著那個假皇帝行了群臣大禮。」&nbsp

梅玉正色道︰「微臣不敢造次,微臣所敬的乃是那張代表天子威儀的寶座……」&nbsp

「這麼說,不管誰坐在這張椅子上都能令你屈膝了?」&nbsp

梅玉道︰「在微臣而言,確是如此,微臣對大明天子只有一份臣屬的忠心和敬意,並不限定哪一俱。」&nbsp

永樂帝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終于嘆口氣道︰「朕知道,你跟允-的感情很深,不可能再對第二個人有那種忠心了。允-在那兒還好嗎?」&nbsp

「大哥性怡淡,在外邦參悟佛理,日子過得很平靜。」&nbsp

「聖光寺可不是參禪的地方。」&nbsp

永樂帝的臉上又顯出了那種陰摯之色。&nbsp

每個人都焦急地看著梅玉,連鄭和也是一樣,梅玉知道自己此刻的答話必須十分小心,一個不慎,就可能牽出無限風波。&nbsp

他頓了一頓道︰「大哥畢竟是朱家的子孫,就是要學佛,也得與眾不同些……」&nbsp

「有什麼不同法?」&nbsp

「大哥出身帝冑,所習所事,都是帝王之學,即使要學佛,也必須是至高至上的萬家生佛,在那個地方非常適合大哥。」&nbsp

「他不想回到中原了嗎?」&nbsp

「那倒是從來沒想過,大哥也明白自己的性格不適合于中原,他是才不居人上,品不能居人下的人,只有在西南夷的地方適合他,也只有聖僧那種地位適合他。」&nbsp

也虧他有那個膽子,居然敢侃侃而言,但永樂帝顯然十分欣賞,笑笑道︰「他會在那邊以聖僧而定嗎?」&nbsp

梅玉道︰「以前有李至善那種人興風作浪,西南夷可能會作怪,現在已不成問題了,至于大哥,陛下乃可放心,他是最怕與人爭戰的,否則也不會輕易地跑到海外去了,反正他是不會與陛下爭的。」&nbsp

話很直接,永樂帝听得不太順耳,不過也沒辦法,梅玉代表建文帝的說話,無論如何,天下原來是屬于建文帝的,因此他笑笑道︰「好,關于允-是個怎麼樣的人,朕是完全明白的,朕對他也不想做得太過分。以前,谷王和李景隆對他迫得緊一點,那可不是朕的意思。」&nbsp

若非皇帝授意,誰又真敢多事,但是誰都沒把話拆穿。&nbsp

永樂帝笑笑道︰「朕說這話,你也許不相信,不過朕也不必說謊來討好你吧,朕假如真有對付允-之意,該叫三寶去幫李至善,加把勁就行了……」&nbsp

這下子梅玉也沒話說了,因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nbsp

永樂帝笑笑又道︰「朕叫鄭三寶去幫了他那麼大的一個忙,可見朕對他沒有惡意了,他既是無意再回來,手中把持著一樣東西不肯交回,又是什麼意思呢?」&nbsp

梅玉知道永樂說的是傳國玉璽,倒是無話可答,只得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大哥與陛下是一家人,這些家務事外人不足與聞的。」&nbsp

他推辭得很技巧,永樂帝大笑道︰「你很會講話,允-的家書呢?希望在信上他有個交代,否則可不能怪我這個叔叔不念親誼了。」&nbsp

梅玉把信從身上取出來,交由鄭和轉呈了上去,信封上寫的是七叔親拆,文佷頤首。&nbsp

可見建文帝是撇開了皇帝的身份,純論親誼了,永樂帝看了就笑道︰「允-這孩子某些地方還是很聰明的,他是上一任的皇帝,現在對朕的稱呼很難,倒不如只談親誼了。」&nbsp

他拆了信封,一字字看得很仔細,一直等他看完了,才抬抬手道︰「火來。」&nbsp

鄭和忙到一旁的香爐旁,取過了火,交給了永樂帝,又退了開去。&nbsp

永樂帝自己把信燒成灰之後,用嘴把殘灰吹散才笑笑,道︰「原來允-不僅把那件東西交了出來,還把一筆價值數億的寶藏交了出來,可見這孩子是真心跟朕合作了,也不枉朕對他的一片心意……」&nbsp

鄭和一怔道︰「怎麼還有一筆寶藏呢?」&nbsp

「是的,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前元滅之後,開國公徐達首先進入大都元宮;取得了所謂的忽必烈藏珍,這批珍寶是三次派人西征所得的戰利品,完全是一些奇珍異寶,價值數億,他把這筆藏珍密獻給太祖洪武爺,因為天下尚未安定,一時也沒有取來,暫時藏到一個地方去了。太祖殯天後,似乎沒有對此作個交代,膚遍尋宮中諸人,也沒有知道的,原來太祖還是告訴孫子了。」&nbsp

鄭和道︰「信上把藏珍地點說出來了?」&nbsp

永樂帝笑笑道︰「這封私函听說是允-先交給你,再交給梅玉帶來的。」&nbsp

「是的,不過微臣沒有看過信中的內容。」&nbsp

永樂笑道︰「這個朕相信,不但你沒有看過,梅玉也沒有看過,否則你們兩個人也不會如此大意,隨便把信放在身邊了,我一直在奇怪,老九這次膽大妄為實在沒道理,他玩的這一手可以殺頭抄家,卻沒有一點好處,現在才知道他還是有用的,多少也知道一點風聲的了。」&nbsp

鄭和一怔道︰「九王爺怎麼會知道的?」&nbsp

「這雖是天大的秘密,但老九是掌管秘探的,他自然也听到了一點蛛絲馬跡,所以他對搜查允-的事十分著力,卻不對朕說明一聲,看來他的野心不小。」&nbsp

鄭和立刻知趣地不問下去了。&nbsp

永樂帝卻高興地笑道︰「建文這封私函隨便用醬糊封了口,騎縫處也沒有簽名蓋章,想起來倒真是太大膽了一點……」&nbsp

梅玉道︰「但這封信只經過鄭總監和微臣之手,大哥對這兩個人都是信得過的。」&nbsp

永樂帝一笑道︰「這就是他與朕不同的地方,他是以心來待人,朕卻是以利害來待人,如果由朕來處理,絕不可能把一件大事作如此草草處置的,現在朕倒希望知道一下,你對這件事的看法。」&nbsp

梅玉感到十分為難,永樂帝卻笑道︰「沒關系,你說好了,我們這是私下談話,我想听听你心里的真話。」&nbsp

梅玉道︰「臣以為以心換心是為上策。」&nbsp

永樂帝一笑道︰「不錯,朕也以為如此,只不過這樣做有一個缺點,萬一所托非人,就會全盤皆失,而識人難,識人心尤難,允-當皇帝時,就是太感情用事,雖然他也用對了幾個人,交到了幾顆人心,但大部分的人對他的忠心卻不足,他做人是成功的,做皇帝就失敗了,國家大計是不容有一點錯失的,而且必須以嚴刑苛法與緊密的監視去督促臣屬做事,不能光靠信任。」&nbsp

梅玉心里盡管不同意,但是口中卻不便駁斥。&nbsp

永樂帝輕嘆道︰「朕知道這番話你听不進去,你跟允-一樣,都是很重感情的人,所以你適合游俠江湖,卻不能居朝堂……」&nbsp

梅玉忙道︰「臣自知無食肉相,所以對繼承侯爵一事,甚感惶恐……」&nbsp

永樂帝一笑道︰「那你倒不必客氣,你們家一門忠烈,數世忠良,侯爺是太祖皇帝所賜,後世子孫怎可輕易退還,你父親先前只是有點想不開,現在不是好了嘛,他是領慣了兵的人,朕沒有兵給他帶了,他自然閑不住,所以看破世情出家修道去了,對他而言,未嘗不是解月兌。」&nbsp

皇帝的話說得很含蓄,但也表示了對梅玉不滿,只是沒有作進一步的斥責而已,梅玉也不便再說什麼了。&nbsp

永樂帝的臉色變為峻厲了︰「梅玉,侯爺乃國家所賜,你不要漫不經心,有此一爵在身你才有很多保障,行事也有很多方便,這個朕想不用一一數說給你听了。三寶保薦你出長西南都護府兼經略西南夷,對這個官職朕倒沒有意見,尤其在西南夷的經略上,必須要跟休王府合作無間,也只有你去才適合,不過這個官敘職一品封疆大使,你的年歲太輕,遽爾寄以重職,在廷議上說不過去,你最好是替朕做件事情……」&nbsp

梅玉怔住了,道︰「臣不過略解兵馬,可干不了什麼大事,陛下囊中有的是人才。」&nbsp

永樂帝道︰「不錯,朕的手下人才濟濟,但是這件工作只有你去干最適合,而且這件事也是允-的推薦。」&nbsp

梅玉更是愕然地道︰「怎麼大哥會推薦臣呢?」&nbsp

永樂笑道︰「朕這個佷也是有心人,他說要把忽必烈寶藏歸還朝廷,但是沒說出一個確實的地點,只要朕派遣一個適當的人選,跟你一起去取出寶藏……」&nbsp

梅玉道︰「臣也不知道寶藏何在。」&nbsp

「允-沒說出寶藏何在,只說要膚派人跟你去,可見他會把地點告訴你的,他在信上一再為你贊揚,說你胸蘊奇才,堪常大任,要朕好好地借重你……」&nbsp

這倒是大出梅玉的意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nbsp

永樂帝又道︰「三寶跟他交換過一些意見,對于你能出任西洋都護的事,他是極力的支持,大概也是怕你的年歲太輕,在廷議上難以爭取,所以要建一次功,朕也干脆做足人情,把這件差使交給你了。」&nbsp

鄭和一再向梅玉示眼色,叫他接受了下來,梅玉也知道事情是不容推辭了,尤其是涉及西洋都護的問題,那等于是條件,換了第二個人去干,不可能對聖光寺有如此尊敬,對建文帝而言,使自己官居極品,逍遙異邦,也算是一番酬答了。&nbsp

這不是梅玉的心願,他志在江湖,倒是想以德行為他的終身事業,可是,看來這個心願是難以達到了。&nbsp

跪下謝過了恩,永樂又跟他聊一些家常,大致是問及聖光寺在西南夷的情形,頗為興奮地道︰「梅玉,朕也不必跟你說冠冕堂皇的話,形勢比人強的時候,最由不得人的,對允-朕只有一番歉意,聖光寺在那兒能夠適合他,朕是不會去干擾他的,只會盡量去幫助他,關于忽必烈寶藏的事,朕交給你全權處理了,也不再另外派人,免得允-不放心,一兩天內,朕會叫三寶旨意給你,也由他全力支援你完成任務,只要立下了這次大功,不僅你的西洋都護沒問題,汝南侯也可以晉為汝國公了。」&nbsp

梅玉對于加官晉爵的興趣實在不高,但對永樂帝的諭示卻無可推托,而且這西洋都護官兒也非爭取不可,因為換了個人,對于聖光寺的存在不會那麼尊敬,他無法不佩服永樂帝的魄力,居然把挖取忽必烈寶藏的工作,交給自己來辦,看上去似乎吃定了自己一般。&nbsp

但仔細地想一下,卻又不盡然,這是一筆舉世無匹的大財富,如能掌握在手,將可以無往不利。&nbsp

永樂不是手下無人,可能是他對手下的人都還有點兒不放心,這畢竟是件叫人容易動心的事。&nbsp

對于忽必烈寶藏,梅玉多少有個耳聞的,那是跟建文帝在閑聊時談到過,建文帝透露了那筆寶藏的來源與大致的數目,那幾乎是朝廷五年的支付。」&nbsp

當時建文帝並沒有對寶藏的事作更多的說明,那一伙小兄弟兒也沒有太留心,總以為是建文帝不知從哪個老太監那兒听來的傳說而已。&nbsp

如果那筆寶藏真是掌握在皇家之手,太祖早就派人去取了回來了。哪知這筆財富竟是實在的,而建文帝竟然肯將它獻了出來,這使他對建文帝的胸襟多了一層了解,也相信建文帝的出亡海外,雖是不得已之舉,但是無意于帝位卻是千真萬確的了,否則他挾這一筆舉世無匹的財富,作為召師復國之資,大事未必無望。&nbsp

而永樂帝能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去做,也是一種難得的信任,他相信自己不至于見財起意而中飽拐逃,因為這筆財富之巨,實在太動人了。&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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