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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 第 6 卷 第 三 章 痛下殺手

關山月照年輕要飯花子說的,在過「揚州」往大江去不遠的運河邊上,找到了一戶人家,還真只孤零零的一戶,遠近看不見別的人家。

這戶人家不是一般的茅草房子,而是磚瓦房,一明兩暗,還有一圈竹籬,兩扇柴扉,頗為精雅。

磚瓦房而不是茅草房,這戶打漁的不同于一般打漁的。

一般漁村的漁民,十家有十家都是住茅草房,蓋不起磚瓦房。

打漁的靠雙手,憑勞力,頂著風吹雨打太陽曬,養活一家老小,辛苦度日,能三餐溫飽,有間茅草房子供一家棲身,已經算不錯了,哪里來的磚瓦房住?

怎麼這家打漁的與眾不同?不但住的是三間磚瓦房,還有一圈竹籬、兩扇柴扉,日子過得比別人好?

難道,他每天打的魚比別人多,價錢賣的比別人好?

如果不是竹籬外,柴扉前曬著魚網,關山月還不敢確認,這戶人家就是年輕要飯花子說的那戶漁民。

也就因為看見竹籬外,柴扉前曬著魚網,關山月才認為這個打漁的此刻在家,沒出去打漁。

兩扇柴扉關著,關山月上前輕敲。

柴扉剛響兩聲,里頭有人說了話,是個低沉話聲︰「誰呀?」

話聲雖然低沉,可是听得出來,中氣足,有勁道。

本來嘛,要是連說話都沒勁道,中氣不足,那種身子骨還能打漁?還能吃這碗辛苦飯?

關山月應道︰「我,找人的。」

步履聲響動,有人從屋里出來開門了,相當輕捷的步履聲。

也不足為奇,長年打漁,撒網收網,不但得兩膀有勁,兩腿也得有力,走起路來當然輕捷。

柴扉響動,兩扇打開,一個人當門而立。

這個人,近五十年紀,一身漁民打扮,中等身材,人黑,有點瘦,鷂眼鷹鼻,看上去像個深沉人,他上下一打量關山月,說了話︰「找誰?」

只這麼兩個字,臉上沒表情,也不夠和氣。

關山月道︰「听說此地有人打上來一條人魚……」

那漁人沒等關山月把話說完︰「你找錯地方了。」

說完話,就要關柴扉。

「請等一等!」關山月拾手抵住柴扉。

那漁人道︰「我說過了,你找錯了地方。」

仍是面無表情,話聲冷冷的。

若是照那年輕要飯花子的說法,漁人應該是不堪其擾。

關山月道︰「怎麼見得我找錯了地方?」

那漁人道︰「因為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關山月還待再說。

那漁人已經又說了話︰「你上別處打听吧!不要擋門,我要關上了。」

他又要關柴扉。

關山月沒收手,道︰「請告訴我,我該上哪里去打听?」

那漁人道︰「我不知道,沒法告訴你,你愛上哪里打听上哪里打听。」

真夠和氣。

他再次要關柴扉,這次用了力,用的力還下小,也顯示他的力氣不小。

關山月就是不收手,漁人關不上,甚至連動都動不了,他臉色變了︰「你……」

關山月道︰「我既然到這里來找你打听,就是知道我來的地方沒有錯,該找你打听。」

那漁人道︰「可是我已經告訴你了!」

關山月道︰「那是你說的,我听不進。」

那漁人道︰「你究竟想干什麼?」

關山月道︰「你已經知道了。」

那漁人道︰「我已經告訴你了!」

關山月道︰「我也已經告訴你了。」

那漁人道︰「你再下讓我關門,我可要叫了。」

關山月道︰「你在這里叫,有人听得見麼?」

那漁人道︰「附近雖沒人家,運河里可有來往的大小船只。」

還真是,此地就在運河邊上,運河來往的大小船只絡繹不絕,只要漁人嚷嚷一聲,來往的大小船只一定听得見。

關山月道︰「那你就叫吧!知道你打上一條人魚的人就更多了,而且很快就傳到了運河上下游。」

還真是。

那漁人沒大叫,可卻怒叫︰「你這個人講理不講理?」

關山月道︰「我有個小兄弟,人黑,一雙圓眼,好水性,昨天在這一帶水里不見了,他要是惹了什麼事,我願意承擔,願意賠不是。」

那漁人道︰「你跟我說這干什麼?」

關山月道︰「這打上來的人魚要是他,請把他交還給我,我也願意重謝。」

那漁人道︰「你這個人是……我不是說了麼?我不知道,你找錯了地方!」

關山月道︰「我也說了,我不認為我找錯了地方。」

那漁人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是听誰說的?」

關山月道︰「這無關緊要。」

那漁人道︰「自然要緊,你不能空口說白話,總要有憑有據。」

關山月道︰「你把我听誰說的,當做憑據。」

那漁人道︰「你不是憑他說的,找到我這兒來的麼?」

關山月道︰「自是有人跟我說,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找到你這兒來?」

的確。

關山月就是不說是「北丐幫」年輕要飯花子告訴他的。因為「北丐幫」「揚州分舵」很快就會發現弟子遭人懲處,一旦下令緝凶,傳話四處,那漁人會想起他跟他的小兄弟,想起他倒還好,想起他的小兒弟,他小兄弟一家三口就會有大禍。

那漁人道︰「你不說你是听誰說的,就是空口說白話。」

關山月道︰「我不妨告訴你,我空口說白話也好,有憑有據也好,要是照江湖人的做法,根本不用跟你羅唆這麼多。」

那漁人道︰「照江湖人的做法?你想怎麼樣?我說的你不信,我的家就在你眼前,就這一畝三分地,你自己找好了,只要找著了,你盡管帶定。」

關山月道︰「我自己找,這不是江湖人的做法?」

那漁人道︰「江湖人是怎麼做法?」

關山月道︰「江湖人的做法,是要你自己把人交出來。」

那漁人冷怒而笑︰「那恐怕辦不到,說不得我只好也用江湖人的做法來料理這件事了!」

話落,他那關柴扉的右手突然遞出,直向關山月當胸拍到。

不威不猛,可卻相當快,也出人不意,攻人無備,算得上是讓人相當難躲的一掌。

關山月沒有躲,抬掌當胸,漁人那一掌正拍在關山月掌上,這一掌不威不猛,所以沒有大聲響,只听見輕微一聲「砰!」,關山月沒動,那漁人卻站立不穩,退向後去。

關山月邁步進了柴扉,道︰「我就懷疑你是個練家,果然,我沒有找錯地方、找錯人,是麼?」

那漁人退了兩步後站穩,臉上變色︰「你不但是個練家,還是個相當不錯的練家。」

關山月道︰「承蒙夸獎,你不是一般漁人,什麼來歷?」

那漁人道︰「正如你所說,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怪不得那跟你說的人會跟你說,你把那跟你說的人怎麼了?」

關山月道︰「看來你知道誰跟我說的。」

那漁人道︰「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跟那一夥。」

關山月道︰「‘北丐幫’就是‘北丐幫’,為什麼不說?」

那漁人道︰「你知道‘北丐幫’?」

關山月道︰「當然知道。」

那漁人臉色又一變︰「你敢傷‘北丐幫’的弟子?」

關山月道︰「怎麼見得我傷了‘北丐幫’的弟于?」

那漁人道︰「你若不是以江湖手法相逼,‘北丐幫’的弟子不會讓你來找我。」

關山月道︰「恐怕你沒有想到,‘北丐幫’的弟子讓我來找你,他也別有用心。」

那漁人道︰「他別有什麼用心?」

關山月道︰「他自知在劫難逃,可以不說,他跟我說了,讓我來找你,是指望你能除掉我。」

那漁人一雙鷂眼閃現厲芒︰;的是,這一點我沒有想到,恐怕我得謝謝你……」

關山月道︰「不用客氣,你得能除掉我,才值得謝我。」

那漁人像沒听見,道︰「你怎麼會找上‘北丐幫’弟子?」

關山月道︰「誰都知道‘丐幫’耳目廣布,消息靈通,是不?」

那漁人一聲獰笑︰「你找對了人了。」

跨步欺進,雙掌並出,一上一下,上取關山月咽喉,下襲關山月胸月復之間。

都是要害,而且這一招兩式頗見威-,是想一擊奏效,置關山月于死地。

但是,關山月不是他一擊能奏效的對象。

容得一招兩式遞到,關山月腳下微退半步,那漁人的雙掌立時落空,他忙收招疾退。

關山月讓他後退,道︰「看來你跟‘北丐幫’關系不淺。」

那漁人道︰「那是我的事。」

閃身二次欺進,仍是那一招兩式。

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為關山月只躲沒出手,那一招兩式有用。

關山月這回卻出了手,也是一招兩式,上下兩指,都是點向那漁人雙掌掌心。

那漁人一驚,再次撤招疾退。

關山月道︰「我看那‘北丐幫’弟子盤算錯了,你除不了我,你是自己交出我那小兄弟,還是等我逼你?」

那漁人驚容未退,道︰「後生,你年紀輕輕,竟……你又是什麼來歷?」

關山月道︰「我還是那句話,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問你的那句話。」

那漁人再次獰笑︰「恐怕得你逼我了。」

閃身猛撲,雙掌翻飛,立即罩住了關山月。

這一次恐怕是全力施為,兩三丈方圓,都在他威猛掌力的範圍之內。

照這次施為看,漁人的武功是列一流高手,但是,指望假他之手除掉關山月,卻還是高估了他,低估了關山月。

關山月道︰「好吧!我听你的。」

不躲不閃,容得翻飛的掌影罩住了他,他又一次雙掌並出,一閃而回。

只听一聲大叫,翻飛的掌影,威猛的掌力一時俱斂,再看時,關山月神情冷肅,垂手凝立,那漁人則面無人色,雖也是垂著一雙手,但是全身發抖,籟籟作響。

關山月說了話︰「這次只斷你的雙腕,下次就沒這麼便宜,還等我動手逼你麼?」

那漁人也說了話,話聲都帶著顫抖︰「縱橫江湖幾十年,沒想到竟栽在你這個後生手里,我認了!你不必動手相逼,我承認,你找對了地方,找對了人,你要的人是落在了我手里。」

關山月道︰「他惹了什麼事,闖了什麼禍?」

那漁人道︰「他既沒有惹事,也沒有闖禍。」

關山月道︰「那是怎麼了?」

那漁人道︰「‘北丐幫’‘揚州’分舵弟子無意中看見他在運河里跟在一條雙桅大船之後,時浮時沉,魚都比不了他,‘揚州’分舵弟子稱奇,要他,知會我駕船截他,下網逮住了他——」

關山月道︰「怎麼說?是‘北丐幫’‘揚州’分舵要他?」

那漁人道︰「不錯,我只是下網逮了他。」

關山月道︰︰這麼說,人已不在你手里了?」

那漁人道︰「不錯,船一靠岸,‘北丐幫’‘揚州’分舵的人就把他帶走了。」

關山月道︰「我不必動手相逼,這話是你說的。」

那漁人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你要是不信,那就只有隨你了。」

看來是真不假。

關山月道︰「你這麼听‘北丐幫’的,看來你跟‘北丐幫’的關系真是不淺。」

那漁人沒說話。

這就是承認,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能不承認。

關山月轉了話鋒︰「‘北丐幫’‘揚州’分舵要這麼一個孩子干什麼?」

那漁人說話了︰「我不知道。」

關山月道︰「你不知道?」

那漁人道︰「‘揚州’分舵的人沒說,我也沒問。」

關山月道︰「以你跟‘北丐幫’‘揚州’分舵的關系,會只讓你下網逮人,而不告訴你為什麼要這麼一個孩子?」

那漁人道︰「‘揚州’分舵的人真沒說。」

關山月道︰「你也會不問?」

那漁人道︰「你既是江湖人,不會不知道江湖事,江湖事本就如此,人家不說,不能問。」

何止江湖事如此!只是在江湖上,這種事的後果較為嚴重罷了!

關山月道︰「你跟‘北丐幫’‘揚州’分舵的關系不淺,‘揚州’分舵不會不讓你知道,你也沒什麼不好問的。」

那漁人道︰「說什麼關系不淺,在人家的地盤上討生活,人家的事我不能不盡心盡力,也就因為我能做事,也無不盡心盡力,‘北丐幫’‘揚川’分舵才讓我在此安家落戶討生活,對我也頗照顧,如此而已,魚幫水,水幫魚。」

關山月道︰「哪里都能討生活,何必非在此地?要是為吃這碗打漁飯,過江往南去,到處是水,到處有魚。」

那漁人道︰「要是能過江往南去,我不就……」

倏地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你為什麼不能過江往南去?」

那漁人道︰「沒什麼,不想去。」

關山月道︰「‘江南’有你不想見、不能見的人?還是你做了不能見容于‘江南’的事,不敢到‘江南’去?」

那漁人臉上變色,道︰「你不要亂猜胡說,我……」

關山月道︰「看來你是非等我逼你不可。」

他抬手要點。

那漁人急叫︰「這是我的事,跟你無關,也跟眼前事無關。」

關山月道︰「奈何我想多知多曉,既跟我無關,跟眼前事無關,你又何必怕我知道?」

那漁人一嘆道︰「既然栽在了你手里,還有什麼好說的?誰讓我自己一時不小心說漏了嘴?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怕誰知道?就因為我一直跟‘北丐幫’走得近,不能見容于‘南丐幫’,所以我不能過江往南去。」

這還是不算明說,不過,對明白人來說,已經很夠了。

關山月道︰「這麼說,在‘江北’安家落戶討生活,你是自願的,不是被迫無奈?」

那漁人承認了︰「不錯。」

關山月道︰「你剛說‘北丐幫’‘揚州’分舵的事,你都盡心盡力,這是說……」

那漁人道︰「‘北丐幫’‘揚州’分舵在‘揚州’一帶勢力大,但是,在水路卻施展不開使不上力,我幫著看顧水路。」

「北丐幫」究竟做些什麼?又幫著在水路上看顧什麼?漁人仍然沒明說,可是對明白人來說,還是夠了。

關山月道︰「看你的家,可以知道你日子過得比一般打漁人好,你不是白幫‘北丐幫’‘揚州’分舵看顧水路吧?」

那漁人道︰「你已經看出來了,還問什麼?」

也承認了。

關山月道︰「我就想是這麼回事,果然。」一頓,問︰「你在‘江北’安家落戶討生活,難道就可保無虞,不怕找你的人找到這里來?」

那漁人道︰「‘北丐幫’‘揚州’分舵耳目遍布,消息靈通,一有可疑人進了‘揚州’地面,‘揚州’分舵立即就會知曉,在‘北丐幫’的勢力範圍內,還沒有人敢來找我,事實上這麼久了,也沒有任何動靜。」

關山月所以沒被「北丐幫」「揚州」分舵發現,或許因為他不出名,不可疑。

關山月又轉了話鋒︰「照你跟‘北丐幫’‘揚州’分舵的這種關系,‘揚州’分舵不會不跟你說,要這麼一個孩子何用,你也不會不知道。」

那漁人一怔,道︰「我……」

關山月道︰「你自己說的,已經認栽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也就因為這,我一直沒有動手逼你,還望你不要逼我動手。」

那漁人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你以為我跟‘揚州’分舵既是這種開系,‘揚州’分舵就真把我當自己人,肝膽相照,開誠布公,事事部下隱瞞,都讓我知道?」

關山月道︰「難道你不以為?」

漁人道︰「年輕人哪!你不像涉世未深,也不像初入江湖,我不該這麼說,可是我得這麼說,連祖宗都不要的人,會拿誰當自己人?我也一樣!」

關山月為之心頭震動,這是他踫上的頭一個,他道︰「那你為什麼還……」

那漁人道︰「不得不呀,年輕人!」

關山月目光一凝︰「你後悔?」

那漁人道︰「不後悔!」

毅然決然,斬釘截鐵。

關山月為之一怔︰「你不後悔?」

那漁人道︰「年輕人,賣身投靠的人都不傻,誰都明白,可是你見過、听過哪個改變心意走回頭路的?當初吳三桂,要不是朝廷要撤藩、削藩,他還是不會起兵抗旨。人,有幾個會跟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過不去?也回不了頭了,何必後悔?」

是實情!

也是一番道理?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就相信‘揚州’分舵沒跟你說要一個孩子何用,你不知道。」

那漁人道︰「謝謝你。」

他竟然謝關山月。

關山月道︰「‘揚州’分舵把人帶到哪里去了,你總該知道。」

那漁人道︰「來人還是沒說,我還是沒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上‘北丐幫’‘揚州’分舵找,上‘北丐幫’‘揚州’分舵要人,就錯不了。」

這話也不會錯。

關山月道︰「‘北丐幫’‘揚州’分舵在什麼地方?」

那漁人道︰「‘瘦西湖’盡頭,‘觀音山’上一座古剎里。」

關山月又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後侮,我不得已。」

一指點了出去。

那漁人倒了下去。

關山月不見了。

關山月站在「觀音山」上這座古剎前。

這座古剎年久失修,有點殘破。

或許因為年久失修,或許因為有點殘破,似乎沒有香火。

如今,古剎兩扇油漆剝落的大門開著,不見人影,也听不見人聲。

既是「北丐幫」「揚州」分舵的所在地,怎麼會不見人影,不聞人聲?

關山月邁步就往里走,直到「大雄寶殿」前的院子里,听見人聲了,一個喝聲傳了過來︰「站住!」

關山月站住了。

「大雄寶毆」里出來個人,不是和尚,是個要飯花子,年輕要飯花子。

看來「北丐幫」跟「南丐幫」一樣,年輕弟子不少。

只是,「北丐幫’的年輕弟子,跟「南丐幫」年輕弟子不一樣,個個神情驃悍,說話不是一臉冰冷,就是橫眉豎目,毫不客氣,一點也不像求人施舍、周濟的要飯花子,或許「北丐幫」有朝廷養,下愁沒飯吃。

看剛從「大雄寶殿」出來的這年輕要飯花子,不就是這樣一付盛氣凌人的模樣。

一付惡花子模樣︰「不要再往里走了,這里已經久絕香火,不能再禮佛參禪了。」

關山月淡然道︰「我是來……」

年輕要飯花子截了口︰「這里也不是探幽攬勝的地方,這里無幽可采,無勝可攬。」

他不讓關山月說話,用意是把不能到這兒來的理由都說了,讓關山月知道,不管是為什麼來的,都不能來。

關山月不在意,依然淡然道︰「我是來找人的。」

年輕要飯花子微一怔,凝目︰「找人?」

關山月道︰「不錯。」

年輕要飯花子道︰「這里也沒有你要找的人。」

關山月道︰「誰說的?你不就是麼?」

年輕要飯花子臉上變色,怒目沉聲︰「你……」

關山月道︰「不要動氣,我沒有別的意思,說的是實情實話,我是來找‘北丐幫’‘揚州’分舵的,難道你不是‘北丐幫’‘揚州’分舵的人?」

年輕要飯花子又一怔︰「怎麼說?你是來找‘北丐幫’‘揚州’分舵的?」

關山月道︰「不錯,你是不是‘北丐幫’‘揚州’分舵的人?」

年輕要飯花子道︰「當然是!」

關山月道︰「那麼,我並沒有找錯地方,這里我能來,是不是?」

年輕要飯花子道︰「你既是來找‘北丐幫’‘揚州’分舵的,你是沒有找錯地方,這里你當然能來。」

關山月道︰「那就好。」

年輕要飯花子道︰「只是,你是……」

關山月道︰「江湖生意人。」

年輕要飯花子道︰「江湖生意人?」

關山月道︰「不錯。」

年輕要飯花子一雙犀利目光逼視關山月︰「總該有名有姓!」

關山月道︰「知道我是個江湖生意人就夠了,姓什麼,叫什麼,無關緊要。」

年輕要飯花子要說話,但突然臉色一變,急道︰「你是怎麼上來的?」

這是問怎麼上「觀音山」來的?

顯然剛想起。

關山月道︰「當然是走上來的。」

年輕要飯花子一雙犀利目光逼視得關山月更緊︰「我‘揚州’分舵在山下布有樁卡,不管從哪個方向,只要有人近,絕逃不過樁卡耳目,你……」

關山月道︰「這你不該問我,該問你‘揚州’分舵那些樁卡。」

還真是。

年輕要飯花子沒說話,倏地發出一聲短促哨聲。

「大雄寶殿」里,院子四面八方,立時閃現十幾名要飯花子,個個身手矯捷,顯然都是不錯的好手。

除了「大雄寶殿」那三個之外,都是臉色冰冷、神情驃悍的年輕花子。

「大雄寶殿」里那三個,二型一後,都是中年花子,三個人都神情冷肅,氣勢沉穩,兩眼精光閃動,顯然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尤其前頭那一個,身軀粗壯,濃眉大眼,一頭亂發,一臉刺帽似的絡腮胡,看上去更有點懍人。一現身,他那一雙環目中的精光便盯上了關山月,冷然發話,話聲低沉︰「這是怎麼回事?這人哪里來的?干什麼的?」

這當然是問他眼前,站在「大雄寶殿」門口的那年輕花子。

那年輕要飯花子恭謹欠身︰「稟分舵主——」

他把從發現關山月進院子,一直到剛才的經過說了,記性還真好,一點也不缺。

一點也不漏。

听畢,那懍人的分舵主一雙環目中精光暴閃,沉聲道︰「聯絡山下樁卡!」

那年輕要飯花子立刻又撮口發出哨聲,這回哨聲長,而且高而尖。這聲哨聲一落,山下方向隨也響起一陣哨聲,遙遙傳來。

那位分舵工環目中精光微斂,道︰「朋友好身手,居然能瞞過我‘揚州’分舵的山下樁卡,這一著已經先聲奪人了,算得上給‘揚州’分舵一個下馬威了。」

當然,這是跟關山月說話。

關山月淡然道︰「分舵主好說,分舵主言重。」

那位分舵工話轉正題︰「朋友說,朋友是個江湖生意人?」

關山月道︰「不錯。」

那位分舵主道︰「這麼說,朋友找上我‘揚州’分舵來,應該是來做生意的?」

關山月道︰「分舵主是個明白人。」

那位分舵主道︰「我想不出朋友找上‘揚州’分舵,有什麼生意可做。」

關山月道︰「我剛說分舵主是個明白人。」

那位分舵主道︰「難道如今我又算不得明白人了?」

關山月道︰「生意人是不白冒風險,不白費工夫的,我既然找上了貴分舵,自是有生意可做。」

那位分舵主仰天一個哈哈,剌蝟般的絡腮胡為之一陣抖動︰「朋友好一個生意人不白冒風險,不白費工夫,我倒要听听朋友找上我‘揚州’分舵,有什麼生意可做。」

關山月道︰「自是要奉知分舵主。」

那位分舵主道︰「朋友請說,我洗耳恭听。」

分舵主就是不一樣,和氣、客氣。

關山月道︰「不敢,我昨天定水路經‘江南’來,船入運河,快到‘揚州’時,見一條人魚跟在一條大船之後;這是個百年難過的稀奇東西,倘能捕獲,一旦出售,今生今世就不愁吃穿。我進艙找漁家下網,哪知等我從艙里出來時,人魚卻已經不見了,從昨天到今日,費盡工夫,幾經打听,才知道那條人魚讓貴分舵下手搶了去,話說到這里,分舵主是個明白人,應該已經明白了。」

那位分舵主道︰「我是已經明白了,只是,朋友是從哪里打听得這說法的?」

關山月道︰「分舵主是說……」

那位分舵王道︰「朋友打听得的這說法不可靠。」

關山月道︰「分舵主,我剛說過,生意人是不白冒風險,不白費工夫的。」

那位分舵主道︰「這是說,朋友不信我說的?」

關山月道︰「我相信,只是,住磚瓦房的那個打漁的,指貴分舵,不敢無中生有。」

那位分舵主環目精光一閃︰「看來朋友真是不白冒風險,不白費工夫。」

關山月道︰「分舵主知道了?」

那位分舵主道︰「我卻不知道朋友是怎麼找到那個老漁人的?」

關山月道︰「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還能在江湖上做生意麼?」

那位分舵主道︰「說得好!朋友既是從那個老漁人口中打听得這說法,就應該知道,下手的不是我‘揚州’分舵。」

關山月道︰「分舵主,我想下出有什麼不一樣。」

那位分舵主道︰「看來那老漁人跟朋友說的還真不少。」

關山月道︰「分舵主應該想得到,不然我怎麼會找上貴分舵?」

那位分舵工道︰「我是已經想到了,只是朋友也應該想到,朋友找上我‘揚州’分舵有兩不妥。」

關山月道︰「分舵主明教。」

那位分舵主道︰「江河中的魚是無主之物,人人得而捕之,誰能捕獲,各憑本事;一旦捕獲,便成了捕獲人所有,朋友怎可找上我‘揚州’分舵?」

關山月道︰「分舵主說的是理,但分舵主總算承認了。」

那位分舵土道︰「事既至今,再不承認顯得小家子氣,是不?‘北丐幫’不小家子氣,也從不讓人說小家子氣。」

關山月道︰「佩眼,分舵主那第二個不妥,是……」

那位分舵主道︰「我‘揚州’分舵雇那老漁人捕獲的,是個水性奇佳的人,並不是一條人魚,朋友要人魚,找不著我‘揚州’分舵。」

關山月道︰「分舵主說的好,如今該我答覆分舵主這兩不妥了。分舵主剛說江河中的魚是無主之物,人人得而捕之,沒有錯,絕對沒有錯,只是,要是人,而不是人魚,那就不是無主之物了,任何人都不能捕之了,是不是?分舵主?」

那位分舵主為之一怔,是人,不是人魚,話是他剛說的,不能不承認,剛還引為得意的一句話,如今卻成了把柄,他為之語塞,一時沒能說出話來,也為之懊惱。隨即,他有點惱羞成怒︰「我明白了,你是那孩子的家人,找上我‘揚州’分舵,來要人的。」

關山月道︰「分舵王錯了,我不是那孩子的家人,我也不是來要人的,我是江湖生意人,找貴分舵來談生意的。」

那位分舵主道︰「買那個孩子這筆生意?」

關山月道︰「不錯。」

那位分舵王道︰「那個孩子是筆生意?」

關山月道︰「不錯,不但是筆生意,還是筆大生意。」

那位分舵主道︰「這我就不明白了……」

關山月道︰「我要跟貴分舵買這個孩子,分舵主明白了麼?」

那位分舵主怔了一怔,環目炯炯,目光一凝︰「我明白了,只是我又有一個不明白了。」

關山月道︰「分舵王這又一個不明白是……」

那位分舵主道︰「朋友你要這麼一個孩子何用?」

關山月道︰「分舵主,那就是我的事了,就像貴分舵,費這麼大事,找那老漁人下網捕捉那麼一個孩子,一定有貴分舵的道理,只是,貴分舵的道理未必願意讓人知道,是麼?」

那位分舵王道︰「不錯,朋友說得好,只是,倘若我‘揚州’分舵不賣呢?」

關山月道︰「分舵主就不先听听我出的代價?」

那位分舵主道︰「不必,任何代價,我‘揚州’分舵都不賣這個孩子。」

關山月道︰「分舵主何妨听听,我擔保我出的這個代價,讓貴分舵心動。」

那位分舵主道︰「我說過了,不必!」

關山月道︰「分舵主,我是以貴分舵為代價。」

那位分舵主環目精光一閃︰「你怎麼說?」

關山月道︰「分舵主,我拿你‘揚州’分舵換那個孩子。」

那位分舵主臉色一變︰「這是說……」

關山月道︰「分舵主是個明白人,是麼?」

就在這時候,一條矯捷人影如飛射落,影空人現,是個健壯年輕要飯花子,有點氣急敗壞︰「稟分舵主……」

一見有外人在,立即住口不言。

那位分舵主卻怒聲喝問︰「什麼事?」

那健壯年輕要飯花子立即上前,附耳低低數語。

那位分舵主臉色大變,一擺手,那健壯年輕要飯花十又騰身如飛而去,那位分舵主霍地轉臉向關山月,剎時間環目暴睜,剌媚般的絡腮胡怒張,神態嚇人,冰冷說話︰「朋友,我要問你一次,你是怎麼找上那老漁人的?誰讓你去找他的?」

關山月淡然道︰「想必適才那位貴分舵弟子,對分舵主有什麼驚人稟報。」

那位分舵主突然厲聲︰「別是你逼問我‘揚州’分舵一名弟子,問出來的吧?」

關山月可不在乎,平靜的很︰「我也不願落個小家子氣。」

那位分舵主像一頭要吃人的惡獸︰「你殺了我‘揚州’分舵那名弟子,還讓他跪在‘梅花嶺’史可法衣冠冢前,分明是個叛逆!」

關山月道︰「我說過,我不願落個小家子氣。」

既然讓人發現了,也讓人想到了他,他不能不承認了。

那位分舵主道︰「還說要拿我‘揚州’分舵換那個孩子,我看你還是先救自己吧!」

他抬手一揮!

只這麼一揮手,周圍的年輕要飯花子齊動,一起閃身撲向了關山月。

關山月不止背月復,而是四面受敵,他不閃不躲,容得四面撲到,他突然身軀一個飛旋。

悶哼聲聲,周圍那些年輕要飯花子又退了回去,個個神情驚怒。

關山月泰然從容,跟剎那之前沒什麼兩樣。

這麼多「揚州」分舵年輕好手齊動,顯然是驚怒之下想一擊奏效,置關山月于死地,報這個仇、雪這個恨。

也難怪,「北丐幫」受朝廷豢養,直接听命于大內欽差的-名和碩親王,一向氣焰囂張,連北方各地官府都得讓他三分,一般江湖人更不敢輕易招惹,幾曾受過這個?

只听那位分舵主暴喝︰「刮了他,剁了他!」

這回下的令更狠!

周圍那些年輕要飯花子又齊動,人人疾快翻腕,人人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再次撲向關山月;那麼多把明晃晃的匕首排成了一張光亮的網,立即罩住了關山月。

匕首也不知這是哪兒的」

要飯花子有打拘棒,有破碗,沒想到還隨身帶著匕首,而且個個都有。

總不會是為要飯一旦要來六塊肉,切割肉用的。

分舵主命刮,命剁,當然得亮利刃,不然怎麼刮?怎麼剮?

那張多把明晃晃匕首組成的光網,罩住了關山月,住下落,往里縮,而且疾快無比。

這是——

突然,錚然一聲龍吟,一道寒光從那張光網中沖天而起,一閃斂去。

一陣金鐵交鳴聲,多道寒光又沖天起,像一連篷煙火般的上沖,散開,點點流星似響的落向四周。

那些年輕要飯花子又急退開,這回神情不是驚悠,而是驚駭,個個手里已空空如也。

匕首呢?

點點流星散落周圍,落地錚然有聲,正是那一把把的匕首。

關山月仍泰然從容站在原地,跟剎那前不同的是,這回手里多了把寒光閃動的軟劍!

下的令是那麼狠,結果不但沒能刮成關山月,也沒能剁成關山月,反而讓關山月——

那位分舵主大為驚怒,叫道︰「怪不得你敢殺我‘北丐幫’‘揚州’分舵弟子,又找到我‘揚州’分舵來,原來你……」

余話沒說出口,一頓又暴喝︰「拿下這叛徒,死活不論!」

那麼多弟子,人人一把匕首,刮既刮不成,剁也沒剁了,這又是命誰動手?

他背後那兩名神情冷漠的中年花子閃身越前。

是這兩個。

似乎也只剩這兩個了!

關山月見兩名中年花子空著手,當然也把軟劍收回腰里。

就在他把軟劍收回腰里這當兒,兩名中年花子動了,雙雙閃身撲擊,默契十足。

一左一右,四掌分襲關山月兩肋。

別看兩名中年花子都沒用兵刀,練家子都看得出來,兩人這四掌,都能裂石開碑,照樣能殺人,能置人于死地。

關山月不動,不出和,容得四掌掌力即將沾衣才動,但仍不出手,他突然收氣飄退。

兩名中年花子的四只手掌立時落空,但兩名中年花子比那些年輕好手強得多,他倆腳下又多跨半步,四只手掌如影隨形,仍分襲關山月兩肋。

關山月似乎感到意外,未再退,他身軀倏然後仰,硬演「鐵板橋」。

這絕對是奇險,也絕對是兩名中年花子的大好時機,但兩名中年花子卻沒有想到關山月會在這時候弄險,等到想到這是大好時機,二次落空的四只手掌,要沉腕變招,雙雙下插時,關山月已飛起一只腳,閃電般分別踹向他兩個的膝蓋,逼得他兩個非往後退不可。

兩名中年花子只得先顧自己,放棄這大好時機,雙雙-步後退。

只是,他二人剛退,關山月已挺腰而起,雙掌電出,各在兩名中年花子胸膛上印了一下。

兩名中年花子悶哼聲中各噴出一口鮮血,暴退,退出四、五步去才拿樁站穩,各自臉色如白紙,沒有再動。

那位分舵主心膽欲裂,可也怒不可遏,戟指關山月,連叫︰「你好大膽,你好大膽!」

他似乎要動。

關山月道︰「怎麼?貴分舵沒有別的人?」

那位分舵主道︰「我‘揚州’分舵有的是人。」

關山月道︰「那何勞分舵主親自出手?」

那位分舵主還沒有說話。

只听一個冰冷話聲從外頭傳了進來︰「不必我家分舵主親自出手。」

隨著這句話,從大門,撲進來十幾個,落地圍住了關山月。

也都是一流的好身手,剛才報完信後又走了的那健壯年輕花子也在其中。

此刻伙同十幾個又來分舵,適才八成是叫人一起回分舵來增加人手,助威來了。

一落地圍上關山月,那健壯年輕花子立即發話︰「啟稟分舵主,打漁的也遭了毒手。」

也發現了。

那位分舵主目眥欲裂,又戟指關山月︰「你……」

關山月問他別的︰「你‘揚州’分舵的人,都在這里了麼?」

那位分舵主咬牙切齒︰「我‘揚州’分舵的人都在這里如何?沒有都在這里又如何?」

關山月道︰「你‘揚州’分舵的人要是都在這里,就省得我再到處找了,要是沒有都在這里,還得我一個一個到處找。」

那位分舵主道︰「你想干什麼?」

關山月道︰「遭你等視為叛逆的人,什麼時候會放過那些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

那位分舵主道︰「難道你真敢……」

關山月道︰「我本不願,但我不得已,敢與不敢,分舵主你很快就知道了。」

那位分舵主振臂高呼︰「弟兄們!這個人是該殺的叛逆,昨夜在‘梅花嶺’當值的弟兄,跟打漁的已經遭了他的毒手,有咱們就沒有他,有他就沒有咱們!」

他這一叫,所有的要飯花子,除了他,都動了,還有匕首的亮匕首,沒有匕首的出雙手,一起撲向了關山月。

這陣仗夠大的,二十多近三十個,「北丐幫」的年輕好手。

換個人別說拚斗,別說打了,二、三十個好手的推擠,必能要他半條命!

關山月揚起雙眉,目閃懍人寒芒,軟劍三次掣出,振腕抖劍,劍尖上劍花朵朵。

「大羅劍法」展神威,關山月身軀疾旋,軟劍長虹一閃,倏然斂去不見,軟劍已回腰間,不在關山月之手。

那二、三十個花子撲勢倏然停住,個個眉心涌現血跡,然後一個接一個倒下,倒下後就沒再動,轉眼間全倒下了,周圍一圈。

那位分舵主魂飛魄散︰「你!」

關山月一臉冷肅︰「當你等眼中的叛逆,與你等這些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相遇,這種結果是想得到的,正如你所說的,有你等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你等。」

那位分舵主道︰「你以為‘北丐幫’饒得了你!」

關山月道︰「那是以後的事,如今你得把我要的人交給我。」

那位分舵主道︰「你要的人,已經不在我‘揚州’分舵了。」

關山月道︰「你是江湖出身,應該知道江湖人逼人的手法。」

那位分舵主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關山月道︰「我要的人哪里去了?」

那位分舵工道︰「就在‘揚州’,你自己去找。」

關山月道︰「你也知道,你無法幸免,可是,你可以為自己掙一個全尸。」

那位分舵主道︰「好!我就告訴你,你自己找上門去要……」

關山月道︰「你以為我不敢?」

那位分舵主道︰「我‘揚州’分舵把他賣給鹽商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鹽商?」

那位分舵主道︰「不錯。」

關山月道︰「鹽商要那麼一個孩子何用?」

那位分舵主道︰「是本分舵告訴那鹽商,論水性,那孩子就是一條人魚,極為希奇珍貴。候聖駕南巡,駐蹕‘揚州’擇吉獻上,必能-得天眷。」

關山月道︰「你倒是想得周到,會出主意,有鹽商願意買麼?」

那位分舵主道︰「當然有,聖駕每次南巡,‘揚州’鹽商無不絞盡腦汁,挖空心思邀寵;如今有這麼稀奇珍貴的一個,無不不惜重金,爭著買。」

關山月道︰「那麼,落進哪一個鹽商之手了?」

那位分舵主道︰「‘瘦西湖’畔白家。」

關山月道︰「應該是‘揚州’首富,不然搶不過別家。」

那位分舵主道︰「當然。」

關山月道︰「既是‘揚州’首富,也一定養有不少江湖高手,不好踫,不好惹,不能近。」

那位分舵主道︰「當然。」

關山月道︰「所以你認為我不敢找上門去要?」

那位分舵主道︰「不錯。」

關山月道︰「其實你是巴不得我敢找上門去要,你所以這麼容易就告訴我,不就是巴望我找上門去要,傷在白家所養的那些江湖高手手里麼?」

那位分舵主沒有說話。

關山月道︰「救人如救火,我不再跟你說什麼了,這就如你所望,到‘瘦西湖’畔白家去要人了。」

那位分舵主道︰「也就是說,你要殺我了?」

他真是個明白人。

關山月道︰「我下得已,我要是不殺你等這些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無以對我漢族世冑,先朝遺民︰無以對‘揚州十日’死難的無數‘揚州’百姓。其實,你分舵的這些人已經都死了,你身為分舵主,應該急著求死才對!」

那位分舵主說話了,厲喝︰「我跟你拼了!」

閃身跨步撲向關山月,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當頭劈向關山月。

這是負隅頑抗,做致命一擊,也是抱著一線希望的生死之擊,因之他是全力施為,勁力、威勢,都相當驚人。

也難怪,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人都是這樣,好死不如賴活著,何況這明擺的不是好死,尤其是明知道即將要死?

哪還能不拼?不盡全力孤注一擲?

奈何他的武功差關山月太多?

關山月容得掌力及身,側身躲過,那位分舵主雙掌劈空,就要變招。

關山月比他快,已揚掌劈下,正中他雙腕,雙腕盡折,他大叫一聲暴退,雙臂下垂,再也抬不起來,他知道,時候到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渾身發抖,顫聲道︰「就算你能要回人來,你也走不出‘揚州’!」

關山月道︰「我不這麼認為!」

再次抬手,一指點出。

那位分舵主躲不了,也無力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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