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 第十一章 風雲四起親人反目
燕翎出雍郡王府往回走,剛走完一條胡同,一眼瞥見胡同口站著個人,一個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燕翎心頭登時就是猛地一跳,跟著就停了步。那瘦高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望著他道︰「白玉樓。」
燕翎道︰「不錯,正是白某,有什麼見教?」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我給你送個信兒來。」一揚手,白白的一片飛了過來。燕翎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張紙條兒,伸手一抓,接在手里,那張紙條兒居然頗帶勁力,顯然對方有兩下子。藉著附近的燈光,一看那張紙條兒,燕翎的心猛然跳了起來。那張紙條兒上寫的是︰
「要找郭鳳喜,可跟此人來。」就是這麼十個字!字跡跟在郭鳳喜枕頭下找到的那張紙條兒上的字跡一模一樣。燕翎霍然抬眼︰「你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然道︰「不必多問,只答我一句,你是不是去。」
燕翎道︰「你明知道我一定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那就跟我來。」轉身要走。
「慢著。」燕翎喝了一聲。
瘦高黑衣蒙面人轉了回來。
燕翎道︰「到什麼地方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龍潭虎袕。」
「答我問話。」燕翎揚了眉。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
「辦不到。」
燕翎一步欺了過去,伸手扣住瘦高黑衣蒙面人的「肩井」要袕︰「答我問話。」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道︰「要想再見著郭鳳喜,最好把你的手收回去。」燕翎道︰「我不信不收回手去就見不著。」
「你可以試試,我既敢來見你,就有恃無恐,你只有一點難為我,郭鳳喜就會受到同樣折磨。」「你們卑鄙。」燕翎雙眉陡剔,揚手就要打,可是手到中途又停下了,道︰「你們怎麼知道,一定會在這兒等著我。」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這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監視之下。」「這麼說你們擄郭鳳喜是為對付我。」
「可以這麼說。」
「我跟你們何仇何怨?」
「這你最好待會兒問你見的那個人。」
「她是誰?」
「見著你不就知道了麼。」
「你們既是為對付我,郭鳳喜應該平安。」
「她連一根汗毛也沒掉。」
「好,帶路。」燕翎松了手。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抬手一彈衣裳,轉身掠去。
燕翎邁步跟了上去,燕翎緊跟在那瘦高黑衣蒙面人之後,一邊察看所走的路徑,一邊思付這些人是什麼來路。想了半天,他沒想出這些人是那一路的,但他卻知道他已經出了內城,越是離人家越遠,越走路越黑,走著走著,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忽然投入一片濃密樹林之中,燕翎要跟著進去。忽然一個冰冷話聲透林而出︰「到了,站住。」燕翎立即停住,他听出適才說話那人是個女子,當即道︰「帶路那位事先應該打個招呼。」林中女子冰冷道︰「打招呼好讓你出手制住他。」
燕翎哼地一笑道︰「芳駕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郭姑娘在你們手里……」「白玉樓。」林中女子厲叱道︰「你既知道郭鳳喜還在我手里,跟我說話就客氣點兒。」燕翎聳聳肩道︰「一著之差,受制于人,好吧,我敬遵芳諭,我來了,芳駕有什麼見教,請說吧。」
林中女子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不听,容我問話,你想不想要郭鳳喜的命?」燕翎道︰
「芳駕這話問得好,當然想。」
「那好。」林中女子道︰「你自己給我把右手廢了,我馬上讓你帶著郭鳳喜走。」燕翎呆了一呆︰「芳駕這是……,我跟芳駕有什麼仇怨麼?」
「談不上。」
「那芳駕為什麼……」
「一句話,我不能容你在京里橫行。」
「噢,原來如此,是不是我的作為對芳駕構成了什麼威脅?」
「對我構成威脅,憑你還不配。」
「既是我不配,芳駕何必……」
「少廢話,要郭鳳喜你就趕快動手。」
「我要是舍不得我這只右掌呢?」
「也可以,那你得舍郭鳳喜這條命。」
燕翎臉色一沉道︰「芳駕是那個府里的高手……」
「你弄錯了,我不是官家人。」
燕翎淡然一笑道︰「芳駕應該事先都交待好,我的一舉一動全在你們監視之下,要不是官家人,豈有這麼方便。」「誰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監視之下。」
「芳駕何不去問給我帶路那位。」林中女子沒說話,燕翎接著說道︰「芳駕既是那個府里的高人,在這各為其主的情形下就該光明正大……」「什麼叫光明正大。」林中女子突然道︰「我只求致勝,向來不擇手段。」「芳駕以為已穩躁勝券。」
「至少你現在得听我的,除非你不想要郭鳳喜的命。」
「芳駕,我話說在這兒,只要郭鳳喜有任何損傷,今晚上你絕走不了。」「白玉樓,你要不要試試?」
燕翎忍了忍︰「芳駕,郭鳳喜是個江湖女子……」
「你不要再說廢話了,听不听我的你答一句。」
燕翎忽然听覺得林中女子的話聲有些耳熟,可卻一時想不起在那兒听過,他暗一思忖道︰
「芳駕我剛說過,一著之差,受制于人,事到如今我不敢說不听芳駕的,只是在我動手之前芳駕可否答我幾句?」「你要問什麼?」
燕翎道︰「芳駕是不是有意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
「我不怕你知道,是這樣,可是我沒想到你會相信他的話。」
「芳駕想到了。」燕翎道︰「不然芳駕不會預先安排好在這兒跟我見面。」「想到了又如何。」
燕翎道︰「我現在受制于芳駕,我能拿芳駕如何,只是……」
林中女子道︰「只是怎麼樣。」
燕翎道︰「芳駕既要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而後又以郭鳳喜為要脅,要我一只右手,讓我落個終生殘廢,這用心似乎是過于狠毒了些。」
林中女子冷笑道︰「什麼叫狠毒,對你們這種人慈悲,那就是對自己殘酷。」燕翎一笑說道︰「沖芳駕這句話,再加上芳駕要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雖然讓我落個終生殘廢這兩件事,我敢說芳駕必是那位阿哥府里的大人物……」林中女子叱道︰「不必再說廢話,耗下去對你沒什麼好處,我行事一向機密,別指望誰來給你解圍賜你把匕首,快動手吧。」一陣勁疾的金刃破風之聲,「篤!」地一響,一把匕首落在燕翎腳前,掃進了地面上了。燕翎腳一抬,手一伸,那把匕首應腳飛起落在他手里,他望望那把匕首,森白的光芒,逼人的冷意,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鐵。他沉默了一下道︰「好吧,事到如今,只怕由不得我了,肉在砧板上,還能不任由人宰割,只是芳駕,我怎麼知道郭鳳喜安然無恙?」「白爺,我很好,可是您……」
林內突然傳出一個女子驚急話聲,一听就知道是郭鳳喜。
郭鳳喜是郭鳳喜,可是話沒說完就沒聲了,顯然,不是讓人捂了嘴,就是讓人制了袕道。
燕翎听得心頭猛震,林中女子話聲又起,冰冷說道︰「你听見沒有,死人不會說話吧。」燕翎強自鎮定,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芳駕的意思了,四阿哥是你們的頭一個強敵,你們既恨他又怕他,所以假我白某人這雙手代你們除去他,而我白某這個人也是你們難以拔去的眼中針,背上剌,所以你們又以郭鳳喜為要脅,逼我自斷右手,落個終生殘廢,郭鳳喜是個江湖女子,跟這種事一點也扯不上關系,你們竟…」「姓白的,你有完沒有。」林中女子發出冰冷怒叱。
燕翎冷冷一笑道︰「芳駕是不是怕听罵。」
林中女子怒聲道︰「你敢罵我。」
燕翎道︰「看我敢不敢,你們卑鄙無恥……」
「住口。」林中女子驚怒-道︰「姓白的,你不要郭鳳喜的命了。」
燕翎淡然道︰「我很明白,只我白某人還有這雙手,你們就不敢動郭鳳喜毫發,因為你絕對跑不了,我會讓你十倍償還……」林中女子驚怒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拿你的右手換取郭鳳喜這條性命。」燕翎冷然點頭︰「不錯,我不妨告訴你,再有十條百條性命也抵不上我這只右手」林中女子怒笑說道︰「好哇,姓白的,你說誰卑鄙無恥,郭鳳喜那樣對你,你卻這樣對她,你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還算人麼,好,姓白的,既然你舍不得你那只右手,既然你以為只要有一雙手在,我就不敢奈何郭鳳喜,我這就奈何給你看看。」一頓喝道︰
「拍活她的袕道。」
隨听郭鳳喜叫道︰「白爺,您快走,您絕不能……」
林中女子冰冷說道︰「郭姑娘,別這麼多情了,你這條性命還抵不過他那只右手呢,他舍不得拿他那只右手換你,所以你要是吃了什麼苦頭,別怪我,怪他,那無情寡義不是人的東西……」燕翎雖說有大責任在身,不能為郭鳳喜舍他的右掌,可是他還真怕林中女子下手折磨郭鳳喜,趁林中女子說話分神,心一橫,牙一咬,騰身撲進了樹林。夜色本濃,林內更黑,驚喝聲中,兩股勁風分左右襲到。
燕翎听風辨位,單臂凝力,匕首一揮,慘呼聲中有物落地,砰然兩響。
隨听前面不遠處響起一聲嬌-︰「不要攔他,讓他過來。」
燕翎足不落地,提一口氣循聲撲了過去。
「站住,你看看郭鳳喜。」驚怒厲喝近在眼前。
燕翎心頭一震,硬生生剎住撲勢。
只听不遠處響起林中女子冰冷話聲︰「姓白的,你看清楚了,你再敢往前跨一步,我馬上讓郭鳳喜香消玉殞,血濺橫尸。」光亮一閃,眼前頓亮,燕翎看見了……
郭鳳喜坐在地上,手腳被綁著,圓瞪美目,半張著櫻口望著他。
郭鳳喜身後站著兩個黑衣蒙面人,長劍都已出鞘。
郭鳳喜身旁站著個面覆黑紗的黑衣女子,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郭鳳喜咽喉上。燕翎看見了,而這時候那蒙面黑衣女子競月兌口一聲驚呼︰「怎麼是你……」燕翎為之一怔道︰「不錯,是我。」
那蒙面黑衣女子大聲道︰「你叫白玉樓。」
燕翎心頭又是為之一震,一面思索對方何以有此一問,一面冷然說道︰「沒錯,我就是白玉樓,假不了的。」那蒙面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忽一點頭道︰「好,我把郭鳳喜還給你,咱們走。」他帶著兩個蒙面黑衣人轉身掠去。燕翎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立時怔住了。
就他這一怔神間,蒙面黑衣女子跟那兩個蒙面黑衣人已快如閃電地掠進林深處不見。只听郭鳳喜叫道︰「白爺。」燕翎倏然驚醒,等他定過了神,林外空蕩,寂靜,而且漆黑一片,就跟根本沒發生任何事一樣。燕翎忙蹲下去模索著用匕首挑斷了郭鳳喜手腳上的繩子,道︰
「姑娘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林內太黑,看不見人,更看不見郭鳳喜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話聲卻可以听得很清楚︰「謝謝你,他們沒有難為我,拖累了您,我很不安。」燕翎心里倒是有些不自在,因為他已經知道郭鳳喜暗戀著他,雖然林內太黑,誰也看不見誰,但畢競現在是面對面。他站了起來,道︰「姑娘別這麼說了,只要姑娘安好無恙,沒受什麼傷害就行了,走吧,我送姑娘回去。」他听見郭鳳喜站了起來,他轉身要往外走。只听郭鳳喜在身後叫道︰「白爺。」
燕翎轉回了身,道︰「姑娘不能走麼?」
「不,他們告訴我,我大哥他們一定會去找您……」
「鐵大哥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恥于跟我為伍,他原以為是四阿哥擄去了姑娘,要夜闖雍郡王府拚命去,江十三哥攔不住他,這才去找我。」「怎麼,我大哥他們沒以為是您……」郭鳳喜的話聲變得有點詫異。
「不,鐵大哥他們原以為是四阿哥的人擄走了姑娘,因為我毀白龍道人的時候諸位都在場。」顯然郭鳳喜是試探燕翎有沒有見著那張紙條兒,燕翎卻不提。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大哥他們誤會您…」
「那怎麼會呢,再怎麼著鐵大哥也不會想到我頭上來,時候不早了,鐵大哥他們還在等信兒……」「別急,白爺,我還有話說。」
燕翎心頭跳了一下,住口不言。
「您可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擔心大哥他們誤會您麼?」
想躲的躲不掉了,燕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二嫂在你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張紙條兒。」
郭鳳喜急道︰「大哥他們誤會您了……」
燕翎道︰「沒有。」
郭鳳喜沒說話,想必她已心里小鹿兒亂撞,羞澀地低下了頭,半天才听她說道︰「那麼,您該知道我是為什麼被他們擄去的了。」她的話聲很平靜,出奇的平靜。燕翎吁了一口氣,道︰「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姑娘要知道,白玉樓並不是個規規矩矩的人,這一點鐵大哥他幾位都知道。」郭鳳喜道︰「我知道,我也听說了,可是……,听說您剛才舍自己一只右手換我……」燕翎一點頭道︰「是的,我願意救姑娘,要不然我不會先闖雍郡王府,然後又到這兒來,可是我不能舍了我這只右手,落個終生殘廢,姑娘知道,我到京里來的目的,就是為仗恃這身武藝,這雙手換取榮華富貴,事實上憑我這身武藝、這雙手,不但順利進入八阿哥府,獲得了八阿哥的重用,甚至連四阿哥都極力爭取我,我想要的是指日可待,要是我毀了這只右手,落了個殘廢……」「您不要說了。」郭鳳喜說了話,話聲帶著輕微的顫抖︰
「我懂您的意思,我原不敢讓您為我毀一只右手,更不敢讓您為我舍棄已到手的榮華富貴,他們為您擄我,如今又為您放了我,不管怎麼說,我該謝謝您,您忙您的吧,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燕翎覺出她從身邊擦過,往外走去。
他知道郭鳳喜相當傷心,他知道郭鳳喜為什麼傷心,也知道郭鳳喜極力地忍著。他不打算解釋,因為他不能解釋。他跟了出去,道︰「我送姑娘回去。」郭鳳喜的話聲從前頭傳過來︰「謝謝您,不用了,我自己認得路。」說話間她已出了林。燕翎也跟出了樹林,道︰
「鐵大哥他們不在‘天橋’了,搬到‘白塔寺’後老倭瓜那兒暫住去了。」「那兒我也知道路,您請回吧。」郭鳳喜腳下頓了一頓,然後又快步行去!燕翎仍在後頭跟︰「鐵大哥他們在等我的信兒,我不能不把姑娘當面交給鐵大哥。」郭鳳喜沒再說話。燕翎也沒再說話。
郭鳳喜在前頭走,燕翎在後頭跟。
一直到‘白塔寺’俊一條小胡同,兩個人始終沒再說一句話。
郭鳳喜在胡同里一家門前停下,燕翎停在兩三丈外的暗影里。郭鳳喜敲門。燕翎听見門里有人問「誰?」,郭鳳喜應了一聲︰「倭瓜叔,是我,鳳喜。」門里那人驚喜叫了聲︰
「小喜兒。」
跟著門閂響動……,燕翎知道地方不錯,轉身走了。
燕翎一邊走,一邊想。
他想那蒙面黑衣女子究竟是誰?很顯然的,那蒙面黑衣女子認識他。
更明顯的,那蒙面黑衣女子知道他不是白玉樓。
她是誰?二阿哥擁有的「十二金釵」都知道他不叫白玉樓,但是她們絕不會打著「白玉樓」的旗號騙走郭鳳喜。那麼她是誰?
到京以後,認識他的紅粉女兒沒幾個,扳著指頭都數得過來,表妹蕭湘雲、謝蘊如、華筱紅等,知道他不是白玉樓的只這麼幾位,不,還有位趙夫人跟她的嬌女趙君秋,沒有別人了,再沒有別人了。她究竟是誰呢?
突然,燕翎心頭猛跳,他想她是誰了,他想出她是誰了,那話聲……剛才怎麼就沒想起來,燕翎猛吸一口氣,騰身掠起,向夜色中飛射而去。燕擁到了‘蕭府’,他姨父家。偌大一座庭院漆黑。
堂屋里燈卻亮著,燈光外泄,相當亮,而且還有人影在晃動。
底事夜深人不寐!燕翎掠了過去,人猶在半途,堂屋里人影不動了,一聲震人心脾的沉-聲傳了出︰「什麼人夜闖蕭宅。」這是他姨父蕭紹威,換個人再也沒這麼敏銳的听覺,連燕翎的輕功身法都逃不過去。燕翎心頭一震,忙應道︰「姨父,是我,小翎。」說完話,人也落在堂屋門口。堂屋里,他姨媽、表妹湘雲都在。
他姨媽叫了聲「小翎」,表妹湘雲叫了聲「表哥」,娘兒倆面帶憂郁都要過來。蕭紹威臉色不大好看,抬手一攔那娘兒倆,銳利目光透視燕翎︰「進來吧。」燕翎何等聰明個人,一看這情形心里還能不明白,他答應一聲進了屋,先跟兩位長輩請安見禮,然後再跟表妹湘雲打招呼。那娘兒倆都遞眼色,燕翎看見了,但卻裝沒看見。
只听蕭紹威道︰「坐。」幾個人都落了座,坐定,蕭紹威凝目,兩眼神光透射,直逼燕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麼?」燕翎毅然道︰「我來跟您打听件事兒……」
「什麼事兒?」蕭紹威問。
燕翎道︰「我想知道一下,前些日子在您這兒見過的那位趙夫人,究竟是個干什麼的?」
蕭紹威揚起了雙眉︰「我就知道你是為這,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小翎,你鬧得太不像話了……」燕翎道︰「姨父,我並沒有鬧什麼。」
蕭紹威道︰「你沒有鬧什麼,你化名白玉樓混進八阿哥府,毀白龍道人,跟四阿哥過不去……」燕翎道︰「恐怕這都是那位趙夫人告訴您的。」
「不錯。」
「這能算鬧事兒麼,姨父。」
「這還不算鬧事兒,要怎麼樣才叫鬧事兒,你知道白龍道人是誰的徒弟?」「知道,不知道我也不毀他了。」
「這麼說你是有意跟甘鳳池結梁子?」
「不,姨父,我是代甘鳳池懲治不肖。」
「你這……」
「您既然知道我毀白龍道人,就該知道我為什麼毀他。」
「我知道,只因為白龍道人挑了老八一處秘密機關。」
「還毀了白回回師徒六個人。」
蕭紹威吸了一口氣,道︰「小翎,白回回我認識,彼此有過幾面之緣,在北京城地面算得上個老一輩的英雄人物,他要是說句話,半個北京城也都服服貼貼,錯只錯在他不該投到老八門里,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貪這個干什麼,以他在江湖道上身份地位,不勝似听人驅策強得多,在江湖道上人家听他的,到了老八門里,他得听人家的,他也未免太想不開了……」「姨父。」燕翎道︰「據我所知,白回回所以為八阿哥賣力是被逼無奈,他在江湖道上再是個英雄,身份地位再了得,那畢竟是在江湖道,胳膊扭不過大腿,八阿哥找上了他,他能怎麼辦,得罪八阿哥,跟八阿哥抓破臉,北京城地面他還待不待了。」蕭紹威道︰「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江湖之大,那兒不能去,總比屈服把條命送了好……」燕翎道︰
「姨父,小翎斗膽,您也是江湖出身,至今仍然算得個江湖人,您應該知道,江湖上的一方之雄各人有各人的基業,各人有各人的地盤,離開了扎根兒的地兒到別處去,不是火並一場奪別人的地盤兒,便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要白回回去奪人的地盤兒,這種事兒他不會干,讓他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那不如給他一刀,您說……」蕭紹威揚了揚眉︰「你倒挺幫白回回說話的,我知道你跟白回回幾個徒弟交情不惡。」燕翎道︰「您明鑒,小翎無意幫誰說話,您該知道,小翎是個一是一、二是二的人,跟白回回幾個徒弟是有幾面之緣,談不上交情不過我說他們是英雄、是漢子。」蕭紹威兩眼微睜,沉聲道︰「不管白回回有什麼理由,他既然卷進了這場是非里,他當初就應該考慮到後果,白龍道人是四阿哥的人,他不能不為四阿哥賣力。」燕翎道︰「道理是一樣的,姨父,我既進了八阿哥的門,也不能不為八阿哥賣力。」蕭紹威臉色一變︰「小翎,你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頂嘴了。」
燕翎道︰「小翎下敢,小翎說的是理。」
美婦人忙沖燕翎遞過個眼色,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讓小翎先喝口茶。」顯然,美婦人是看情形不對,生怕僵了,她知道夫婿的脾氣,也知道這位外甥的脾氣,不得不趕忙把話岔開。蕭紹威道︰「讓他喝呀,沒人不讓他喝。」
美婦人含笑望燕翎︰「小翎,先喝口茶吧。」
燕翎何嘗不明白這位長輩的用心,欠個身道︰「謝謝您!」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姑娘蕭湘雲拿眼直看他。燕翎只有裝沒看見。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靜默里。但這靜默卻讓人不安!而且這靜默很快地讓蕭紹威打破了。
「小翎,你說你進了老八的門,不能不為他賣力,這我倒要問問你,是誰讓你卷進這場是非的,你到京里來,究竟是來干什麼?」「姨父。」燕翎放下茶杯,道︰「記得當初您問過小翎,小翎也對您有所保證。」蕭紹威點頭︰「不錯,當初咱們倆之間有過默契,甚至我都沒告訴你姨媽跟你表妹,可是你這麼一鬧我就不能再保持緘默了,你是我蕭家的親戚,懂麼?」燕翎道︰「小翎懂,您恕小翎直說一句,當初您不會想不到會有今天。」蕭紹威道︰
「不錯,當初我想到你會鬧事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有人會認出你是我蕭家的親戚。」燕翎沉默了一下︰「姨父,這一點我也沒想到。」
「這就是嘍。」蕭紹威話聲忽轉輕柔︰「小翎,我不知道你的來意,可是我能猜出八分,燕蕭兩家的立場不同,我原無意干涉你的行動,更不能怪你,可是你要想到一點,在這個圈子里,我的地位是超然的,我直接對皇上,別的任何人的事我不管,也可以說這是當初我跟皇上談好的條件,任何人不得勉強我,否則我可以隨時求去,可是現在你進了老八的門,而且讓人認出你是我蕭家的親戚,你應該想得到,別的阿哥會怎麼想,是不是會認為這等于是我伸只手給老八,小翎,這一點你要體諒。」燕翎作難了,以前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他確實沒想到會讓知道他跟蕭家關系的人踫上,他怎麼辦,顧不顧這位親戚的立場。他想了半天才道︰「您這麼說叫小翎怎麼敢當,您的立場小翎知道,可是姨父,您也該體諒小翎的苦衷。」蕭紹威點了點頭,道︰「你我都有自己的立場,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到底讓誰退一步,到底讓誰遷就誰?這就難了,小翎,你要知道,站在我的立場,我是可以把你逼出京城去的。」燕翎道︰「這個小翎知道,您會那麼做麼,姨父?」
蕭紹威神情一肅道︰「小翎,我也有個家,我不能不顧我的家。」
燕翎淡然一笑道︰「真要是這樣的話,小翎可真有點後悔在您這兒踫見那位趙夫人了。」
蕭紹威雙眉微揚,道︰「我懂你的意思,不到我這兒來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姨父。」
燕翎道︰「您是我的長輩,可是您有您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站在各人的立場上,您我之間沒有長幼之分,您總不能叫我……」蕭紹威霍地站起,道︰「不錯,站在各人的立場上,咱們之間沒有長幼之分,那麼,站在各人的立場上,我也可以不顧你這個親戚……」「是可以。」燕翎跟著站起,道︰「只是,姨父,我要斗膽真言一句,您欠他們這位皇上什麼,他們這位皇上對您怎麼樣,那是您跟他私人間的事,再怎麼說您總不是他們的人……」蕭紹威道︰「你為什麼不干脆直說,我也是漢族世冑、先朝遺民。」
燕翎道︰「我是這個意思,所以,姨父,您不該也不能因私人間的事舍棄了您的大立場。」蕭紹威臉色變了一變︰「你這是教訓我,連你爹他也不敢跟我這樣說話。」燕翎道︰
「小翎更不敢,只是,姨父,您想想看,個人的恩怨比起整個仇家起來,是不是顯得微不足道。」蕭紹威道︰「我不懂這個,讓你告訴我?」
燕翎道︰「姨父……」
蕭紹威道︰「你懂不懂信諾兩個字何解,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麼樣一個人。」燕翎道︰
「我懂,我也知道,只是您能不能讓他們知道,您的立場跟您這家親戚根本就不同。」蕭紹威一跺腳道︰「渾,我要這樣告訴他們,您還想在京里再待下去麼?」燕翎目光一凝道︰
「姨父小翎不渾,您畢竟還是顧這家親戚,謝謝您。」蕭紹威為之一呆,旋即道︰「你別想拿這話拙我,那是還沒到時候,其實也用不著我對你怎樣,你應該想得到,你這個姓燕的化名白玉樓,既被人拆穿,就已經招人動了疑,利害攸關,我不信人家會放過你,先到這兒來告訴我一聲是顧我的面子,我的面子還不夠讓人家放過你,你自己琢磨琢磨看該怎麼辦吧。」
燕翎听得心頭連震,道︰「姨父,我該怎麼辦,那要看那位趙夫人母女是干什麼的?」蕭紹威道︰「你想干什麼,滅口?」
燕翎道︰「姨父,我逼于無奈。」
蕭紹威搖頭道︰「來不及了,小翎,你想到的人家也想得到,只怕人家早就布下了下一著。」燕翎道︰「姨父……」
蕭紹威道︰「別再多說了,如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你盡快離京,這件事我還能對付,而且對你我都好。」燕翎道︰「姨父,我不能!」
「你不能?」蕭紹威道︰「難道你非叫人家找到頭上來不可,小翎,你是個聰明人,既然明擺著的京里不能待了,為什麼不圖個兩方面都好?」燕翎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在他們還沒有找到我頭上來之前,還沒到我非離京不可的時候,我不能放棄那一線希望。」蕭紹威道︰「你只知道你不能放棄那一線希望,你只知道一旦到了你非離京不可的時候,你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到了那時候我這一家四口呢?」燕翎目光一凝道︰「姨父,您是怕到時候應付不了吧,還是舍不得這眼前的一切。」蕭紹威臉色一變︰「我舍不得這眼前的一切,求你保全,你答應不答應?」燕翎道︰「姨父,您……」
美婦人突然說道︰「紹威,你回屋歇著去,讓我跟小翎談談。」
蕭紹威道︰「這種事兒你不要管!」
美婦人道︰「紹威,難道還讓我求你不成?」
蕭紹威道︰「用不著求我,求求你這個好外甥吧。」拂袖行了出去。
美婦人道︰「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個牛脾氣,別理他,小翎,坐下,跟姨媽聊聊。」
燕翎神情凝重地坐了下去,道︰「姨媽,我沒想到會給姨父惹這種麻煩!」美婦人沉默了一下道︰「小翎,這種事兒我本來不該過問的,可是你是我的外甥,情形不同,我不能不跟你談談,小翎,姨媽也是不得已!」燕翎道︰「姨媽,我知道。」
「那就好。」美婦人道︰「小翎,你姨父剛才跟你說的夠多了,你不是個想不開的人,為什麼你還不听他的,不是你姨父剛才被逼提起,我還不知道你一直在京里呢……」燕翎道︰
「我不得已,還請您原諒。」
美婦人道︰「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跟我的兒子沒什麼兩樣,我還有什麼往心里放的,只是你表妹……」姑娘蕭湘雲臉上沒表情,也沒作任何表示。
美婦人輕輕嘆了口氣道︰「都是一家人,血濃于水,還有什麼不能體諒的,只是小翎,我們體諒你,希望你也要體諒我們,我不問你來京里究竟要干什麼,我只希望你能听听你姨父的……」燕翎道︰「姨媽,我……」
美婦人道︰「小翎,既然你非走不可,為什麼非到不可收拾的時候才走!」燕翎道︰
「姨媽,怎見得我非走不可。」
美婦人道︰「剛才你姨父說的難道還不夠詳盡!」
燕翎道︰「那麼您告訴我,又是怎麼個不可收拾法。」
美婦人道︰「小翎,剛才你姨父說得夠多,可是有一點他沒有告訴你,你現在在八阿哥門里,等于是你姨父伸只手給八阿哥,這麼一來也等于你姨父毀了他親口許下的諾言,要是別的阿哥來找你姨父幫忙,你姨父他能怎麼說,要是讓宮里知道你姨父插手于諸阿哥之間的爭奪,宮里對你姨父又會怎麼樣,小翎,你縱不為別人想,你也該為你姨媽想想。」燕翎道︰
「姨媽,您這麼說讓小翎怎麼受得住,這樣好不,姨媽,您幫我跟姨父說說,讓我留到最後一刻再走。要是姨父跟您有什麼為難,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護著您一家平安離京,行不?」
蕭湘雲突然站了起來,激動地道︰「表哥,你太讓我傷心,太讓我失望了,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比你這家親戚一家四口性命來得重要,爹媽都這麼說了,只差沒跪下來求你了,你居然還不肯點頭,你瞞著我在京里都干些什麼我不管,也管不著,可是這件事關系著我這個家,我非管不可,到時候你護著我們一家四口平安離京,用不著,蕭家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請吧,我這輩子永遠不要再見你,走,你給我馬上走。」燕翎有著相當大的震撼,他絕沒想到這位表妹會對他這樣,會這麼不了解他,他能不震撼?可是他很快地就趨于平靜,沒有解釋,沒多說一句,只平靜地望著美婦人說了一句︰「姨媽,請您告訴我,那位趙夫人……」美婦人含蓄道︰「好,姨媽告訴你,她是大阿哥‘直郡王’胤提的人。」剎時,燕翎明白了,他道︰「謝謝您。」施個禮轉身要走。
「小翎,別怪……」美婦人顫聲叫住了他。
燕翎含笑︰「不會的,姨媽,您應該知道小翎。」轉身出屋,騰身掠去。蕭湘雲臉煞白,沒動,也沒說話。
美婦人道︰「湘雲,你是為爹媽,我不能說你錯,可是你不該對你表哥這樣,你還不夠了解他……」蕭湘雲仍然沒說話。
美婦人轉望門外,淚下。
燕翎剛走,蕭府後院一連落下了十幾條人影。
為首兩個人,正是趙夫人跟趙君秋母女,其余的都是佩劍黑衣人,一個個神情冷肅,目光犀利逼人。「什麼人夜闖蕭宅。」一聲悶雷般沉-,一條高大人影行空天馬般撲到。隨听一聲朗-傳到︰「老哈回去,我在這兒。」-
聲中高大人影落地,一躬身又倒退而回,很快地隱入了夜色里。
衣袂飄飄,蕭紹威騰掠而至,直落趙夫人面前,目光一掃佩劍黑衣人,道︰「夫人去而復返,有什麼見教麼?」趙夫人神情冷肅,道︰「我奉命來此拿人。」
蕭紹威倏然一笑道︰「我犯了那條王法,煩勞趙夫人前來拿我?」
趙夫人道︰「縱容你的外甥暗中參與諸阿哥之間的爭奪。」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證據?」
趙夫人冷冷一笑道︰「不要拿這一點難我,我也知道一旦問起來諸位阿哥都不會承認,可是我是奉命拿人,你若是要證據,等見著下令拿你的人,你可以當面跟他要。」蕭紹威笑說道︰「趙夫人,你應該明白,有權下令拿蕭紹威的,只有皇上一個人。」趙夫人冷然抬手,從袖子里取出一個黃絲帶扎著的紙卷,道︰「你自己拿去看,還是要我念給你听。」蕭紹威臉色微微一變,上前一步接了過來,解開黃絲帶,展開紙卷一看,臉色大變把紙卷一卷,道︰
「好,我跟你們去。」兩名佩劍黑衣人邁步欺了過來。
蕭紹威沉喝道︰「站住,你們要干什麼?」
趙夫人道︰「你敢違抗皇上的命令?」
蕭紹威道︰「我不信。」
趙夫人道︰「拿給他看看。」
一名佩劍黑衣人從懷里模出一具小巧的手銬,黃澄澄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造的。蕭紹威臉色又一變,慘笑道︰「沒想到皇上會對我不信任到這地步,怪只怪我當初不該點頭留下,罷,罷,罷,你們來給我戴上吧。」毅然伸出雙手去。「慢著。」一聲暴喝傳來,老哈如飛掠到,星目圓睜,須發暴張︰「我看你們那一個敢?」一眾黑衣人齊撫劍柄,閃身擋住老哈。
蕭紹威沉聲道︰「老哈,你這是干什麼?給我退回去。」
老哈叫道︰「爺……」
蕭紹威厲聲道︰「當初我既然點了頭,如今我就該服王法,你敢不听我的。」老哈悲憤躬身︰「老奴不敢。」閃身要退。
只听一個美妙而平靜的話聲傳了過來︰「趙夫人請等等!」
隨著這話聲,美婦人帶著蕭湘雲走了過來。
蕭紹威道︰「你們又要干什麼?」
美婦人听若無聞,望著趙夫人道︰「趙夫人,咱們情同姐妹,一向處得不錯……」趙夫人冷冷道︰「那是私交,這是公事,我不敢因私廢公,況且皇命在身,我也身不由己,還請蕭夫人原諒。」美婦人道︰「我知道夫人皇命在身,我並無意,也不敢讓夫人違抗皇命,因私廢公,我只要夫人了解,我那個外甥在京里的作為,紹威他並不知情。」趙夫人道︰「這話到了宮里之後,他可以自己奏明皇上,皇命在身,不敢擔擱,我要告辭了。」兩名佩劍黑衣人上來就要給蕭紹威戴手銬。
蕭湘雲突然厲-道︰「慢著。」霍地轉望乃父︰「爹,到了這時候您還……」蕭紹威沉-道︰「住嘴,蕭紹威上頂天,下立地,幾十年胸懷坦蕩,光明磊落,不許壞我的名聲。」
蕭湘雲臉色一變,冰冷道︰「爹,恕女兒不孝,女兒不能眼睜睜的任他們帶走您。」轉身揚掌劈向兩名佩劍黑衣人。蕭紹威倏揚暴喝︰「大膽。」抬手一指飛點而出,蕭湘雲應指而倒,蕭紹威扶住她往美婦人面前一送,道︰「扶她進去……」雙手伸了出去,道︰「戴上吧。」
兩名佩劍黑衣人很快地給蕭紹威戴上手銬,趙夫人當先邁步往外行去。
幾名佩劍黑衣人急跟了上去。
趙夫人望著蕭夫人冷然道︰「他這趟進宮不見得會獲大罪,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他罪上加罪定然死路一條!」帶著愛女快步行去。老哈猛一跺腳低下了頭。
蕭夫人臉色煞白,扶著愛女湘雲不言不動!老哈突然掠了過來,道︰「夫人,您別擔心,那麼小小一具手銬困下住爺的……」蕭夫人搖頭說道︰「老哈,你錯了,那具手銬是經過百鏈特制的,就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掙不開,其實他們也錯了,何須用這個,紹威當年那一點頭已經把他自己給牢牢困住了,那具無形的手銬要比這具有形的手銬實得多。」老哈須發一張道︰「那老奴去找翎少爺……」
蕭夫人又一搖頭︰「老哈,找誰也沒用,是紹威自己困住了自己,這幾年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他,再說你也該听見趙夫人臨走那幾句話了,咱們不動,紹威也許還有救,這麼多年了,紹威舍了一切留在京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不該是那麼個絕情的人。」老哈沒再說話,須發抖動,低下了頭!夜深沉,「直郡王府」浸沉在濃濃的夜色里。
乍看,「直郡王府」相當寧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其實,濃濃的夜色里,「直郡王府」各處的暗影里到處是人,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弓上弦,刀出鞘,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不信你看,美輪美奐,那神仙畫境般後院里,小亭旁,假山後,長廊下……,到處是幢幢的黑影,甚至還有那幾個一伙到處巡查的。假山後那一個最隱密,人家看不見他,他看得見人家。
隱密的地方最安全,其實不然,他要出點兒什麼事兒,別人照樣看不見!這時候就有一樣硬硬的,尖尖的,冰涼的東西抵上了他後心︰「你敢出一聲,我給你來個前後背通。」那漢子一驚色變,可硬是沒敢動,沒敢吭。「我找個朋友,趙夫人住在那兒?」
那漢子忙道︰「趙夫人住在西邊那座小樓上,可是……」
「可是什麼?」
那漢子道︰「趙夫人跟趙姑娘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她母女上那兒去了?」
那漢子道︰「不知道。」
背上像針扎似的一疼,他忙道︰「我真不知道,趙夫人跟趙姑娘在府里居客位,連我們王爺對她倆都客客氣氣,誰敢過問她倆的事兒。」「那麼,她母女什麼時候出去的?」
那漢子道︰「天一黑就出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一兩天不見人影兒是常事兒。」
沒再听見他身後那人問話,可是他在那兒卻一動不動,也沒再說話,跟泥塑木雕般似的。西邊兒真有座小樓,挺精雅的一座小樓。
樓上燈光微弱,燈火壓得小小的,藉著燈光看,是間很雅致的書房,只是書房里沒人。
突然,窗門開了,輕捷異常地從外頭翻進個人來,是燕翎。燕翎進來後凝神再听,樓上確實沒人。
燕翎臉上泛起了訝異之色,轉身剛要行向門口,一眼瞥見書桌上燈下壓著一張素箋,素箋上還有字跡。他神色一動,一步跨到,定楮一看;神情震動,臉色倏變。那張素箋上龍飛鳳舞幾行字跡︰「我料定你會來,蕭紹威已落我手,要人可到文丞相祠,知名不具。」燕翎轉身撲了出去。
蕭夫人抱起愛女蕭湘雲,剛要往屋里走。
燕翎如飛射落。
老哈沒有看清是燕翎,沉喝聲中就要出掌。
燕翎忙道︰「是我,小翎。」
老哈急沉腕收掌。
蕭夫人聞聲四顧︰「小翎……」
燕翎看見蕭夫人懷里的表妹了,心頭猛然跳了幾下,急道︰「姨媽,表妹怎麼我姨父呢?」老哈要說話,蕭夫人拿眼色攔住了他,道︰「小翎,你怎麼又回來了?」
燕翎看見蕭夫人的眼色了,道︰「我有事兒要見姨父。」
蕭夫人道︰「你姨父有事兒出去了。」
燕翎雙眉微揚道︰「姨媽,您為什麼要瞞我?」
蕭夫人道︰「我瞞你什麼了?」
燕翎道︰「據我所知,姨父是落進了那位趙夫人手里。」
蕭夫人臉色一變道︰「誰告訴你的?」
燕翎道︰「那位趙夫人自己。」
蕭夫人叫道︰「是趙夫人她……,你在那兒踫見她的,」
燕翎道︰「不敢瞞您,我剛上「直郡王府」找她去了,她不在,可是她料準了我會去找她,她在她住的小樓上給我留了話,告訴我姨父落進了她手里,所以我才趕回來看個真假!」
蕭夫人倏然而笑︰「沒這回事兒,你別听她的,你姨父出去了!」
燕翎道︰「既是姨父出去了,您怎麼知道他老人家沒落進那位趙夫人手里?」蕭夫人道︰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你姨父,憑他那身所學,放眼當之,有幾個動得了他的?」燕翎冷冷一笑道︰「這麼說她是……」
老哈突然說道︰「夫人,事到如今您就別再瞞翎少爺了!」
蕭夫人一驚道︰「老哈,你……」
老哈矮身跪了下去,道︰「夫人,老奴不惜一死,但求爺平安回來。」
蕭夫人淚水奪眶而出!燕翎震聲道︰「姨媽!」
蕭夫人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但是我不許你輕舉妄動,要不然你就是要你姨父的命,你姨父已經被她帶進宮去了,是皇上下的旨!」燕翎為之一怔︰「怎麼說,姨父被她帶進宮去了,是他們皇上下的旨?不對呀她怎麼讓我上‘文丞相祠’要人去?」老哈猛然抬頭。
蕭夫人也為之一怔︰「文丞相祠?」
燕翎道︰「是啊。」
老哈怒聲道︰「這女人搞什麼鬼?」
蕭夫人道︰「小翎,我跟她交往不少時日,這個女人極富心智,可是我還不知道她居然這麼陰毒,她設好了圈套對付你,你不能去。」燕翎道︰「姨媽,您不是說她是胤提的人,憑什麼他們能請得皇上的旨。」蕭夫人道︰「可能是胤提連夜進宮說什麼了……」
燕翎道︰「不對吧,姨媽,他們那位皇上有的是禁軍,有的是侍衛,干什麼非讓胤提門里一個女人到這兒來帶姨父?」蕭夫人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可是那手論……」
燕翎道︰「未必不能假造吧,姨媽。」
老哈霍起竄起,叫道︰「好個陰毒女人!」
蕭夫人忙道;「慢著,胤提不可能這麼大膽,這件事要是讓宮里知道,那是大罪一條,胤提不會不知道利害。」燕翎道︰「姨媽,很明顯的,他們不但是要對付我,而且要對付姨父,一旦把姨父跟我對付了,他們來個矢口否認,誰能拿他們怎麼樣。」蕭夫人道︰「可是那張手諭……」
臉色大變,接道︰「那紙手諭讓您姨父帶走了。」
燕翎道︰「這就是了,到時候他們把紙假造的手諭一毀,更是無證無據。」蕭夫人驚駭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小翎,你這只是猜測。」
燕翎道︰「下錯,姨媽,我這是猜測,可是真不真我去一趟文丞相祠就知道了。」蕭夫人忙道︰「小翎,你不能!」
燕翎道︰「姨媽,要是姨父真被他們帶進了禁宮,我去文丞相祠對姨父的安全並沒有妨害,要是姨父沒被他們帶進宮,那表示這事不是他們主子的主意,是他們假傳聖旨,欺君瞞上,只要我不死,他們就不敢動姨父毫發,您又躁什麼心?」老哈叫道︰「對,翎少爺,我跟您去!」
「不。」燕翎道︰「這件事兒我一個人辦得了,這兒還要人照顧。」
蕭夫人忽一點頭道︰「小翎,你說的是理,可是明擺著的這是個陷阱,你……」燕翎道︰
「怕只怕不知道這是個陷阱,既然知道這是個陷阱,我又何懼之有,難道您還信不過小翎,姨媽,您放心在家等著吧,我去了。」長身而起,直上夜空。蕭夫人忙道︰「小翎,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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