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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 第二十七章 呂四娘夜探白泰官

燕翎又看不見他兩個了,可是燕翎還看得見屋脊上那兩個,只見那兩個也以黑巾蒙了面,抓著風箏翻下了反面,很快地隱進了暗隅中。燕翎毫不耽誤,從這處屋脊上掠上大樹,再看牆根,那兩個人不見了,顯然已模往里去了。再看從屋上下來那兩個,也不見了。

燕翎計上心頭,想出了壞主意,摘下一段枯枝,揚手向較近一盞燈打了過去。〔噗!〕地一聲,那盞燈滅了,燈一滅,馬上引起了〔雍郡王府〕里的動靜。只見人影閃動,那盞滅的燈前到了兩個雍郡王府的護衛,只听一個冷笑道︰「好手法。」另一個抬眼往樹上望來,兩眼精芒閃動,大有發現樹上藏人之概。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跟著像有重物落地一般,砰然一聲,那兩個護衛立即旋身往發聲處模了過去,其快如電。燕翎抓住了這機會,一閃折回屋上,掀起一片瓦,抖手打了出去。〔嘩喇!〕壞事了。雍郡王府燈火齊亮,四條黑影騰身掠起。

可卻遲了,〔雍郡王府〕里十幾條人影竄起,叱喝聲中撲向那四條人影。略一接觸,砰然連震,十幾條人影中有的滾翻落了下去,但是那四條人影也落回院中,沒能跑出去。燈光下,看得很清楚,那四個,正是白家的四個,就在他們一落地的當兒,二、三十個雍王府的護衛已把他們圍上了,刀劍齊全,就要撲。

只听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跟打個脆雷似的,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慢著。」一條長廊上緩步走下個人來,欣長的身材,長袍馬褂,英武瀟灑,正是年庚堯。這下有好戲看了,燕翎往屋脊上一伏,唇邊冷起了笑意。

眾護衛讓開一條路,讓年庚堯走近。

年庚堯離白家四個人近丈停下,銳利目光一打量四人,冷然說道︰「你們四個是哪兒來的。」

只听崔剛道︰「來處來的。」

「好話。」

年庚堯道︰「夜入〔雍郡王府〕,有什麼事。」

「找個人。」樊鵬天也開了口。

「噢?找誰,〔雍郡王府〕有你們的朋友。」

「當然有,」崔剛道︰「沒有我們就不來了。」

「那好辦,」年庚堯道︰「說吧,你們找誰,只要〔雍郡王府〕確有你們要找的人,我馬上把他叫來。」

「沒想到閣下倒是個快人。」

崔剛道︰「我們要找姓甘的。」

甘瘤子!燕翎心里叫了一聲。難不成下毒的是甘家的人?

只听年庚堯道︰「〔雍郡王府〕里,姓甘的不在少數,你們要找哪一個姓甘的?」

樊鵬天道︰「剛說你是個快人,你怎麼又不爽快起來了,我們要找甘瘤子。」

果然不錯,是找甘瘤子。

年庚堯笑笑道︰「甘瘤子,這個人我听說過,你們四個人貴姓大名……」

崔剛道︰「甘瘤子認識我們。」

年庚堯道︰「我要先認識認識你們,把覆面物取下來。」

崔剛哈哈一笑,道︰「容易,你幫個忙吧。」

年庚堯道︰「既是如此,我幾不客氣了。」邁步逼了過去。

一名護衛搶步上前︰「年爺……」

年庚堯抬手一攔道︰「退回去。」

那名護衛躬身退後。

年庚堯一步步逼近,他平靜得很,也仍然那麼瀟灑。燕翎看了不住點頭,暗贊年庚堯不愧是個大將,不愧是位高手。白燕民飛起一劍遞了過去,年庚堯揮手一拍,硬把這一劍封了回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白家四個人俱皆震動。年庚堯腳下未停,仍然一步步逼過去。只听白復民冷叱道︰「我就不信邪。」他抖手一劍,疾快如風,長劍美蛇也似的,映著燈光發出閃閃光華,疾卷年庚堯胸月復之間要害。任誰都看得出,這一劍是殺著。可是年庚堯卻視若無睹。燕翎知道,白復民這一劍太過狠毒,一定會招惹年庚堯的肝火。

果然不錯,只見年庚堯臉色一寒,右掌疾翻,迎著白復民腕脈抓了過去。

關外白家的武學,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但是年庚堯會者不怕,硬以一雙肉掌冒險。冒險歸冒險,可是年庚堯出手捏的分寸恰好,而且靈活急速,一閃就到。

任何人都明白,白復民的腕脈只讓年庚堯那鋼鉤般五指沾上一點,白復民那探劍腕脈非廢不可。可是燕翎知道,年庚堯這一招只是虛著,為的只是逼白復民劍鋒走偏,真正的實招還在後頭。

燕翎沒看錯,白復民當然不敢讓年庚堯的五指踫著,一沉腕,劍鋒走偏,就待變招。然而他遲了,年庚堯右掌一翻,變抓為拍,閃電般一掌正中白復民右胸。

只听砰然一聲,白復民閃哼聲起,一口鮮血噴出,踉蹌退向後去。崔剛急忙竄過去扶住了白復民,運指如飛,連點白復民胸前三處重袕。樊鵬天跨步擋在了白復民崔剛身前,目中精芒直逼年庚堯︰「姓年的,你出手好狠。」

年庚堯淡然道︰「這已是便宜,年某力加三分,他就沒命了,你們現在退出去。」

樊鵬天冷笑道︰「退出去,姓年的,別以為你這一手能唬住誰,你且試試老夫的。」雙掌一翻,猛劈而出。顯然,他是有意跟年庚堯拼一拼內功掌力。

燕翎心想,樊鵬天又打錯算盤了。事實如此,年庚堯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聲大震。年庚堯的身軀一動沒動,連衣角也沒飄動一下;樊鵬天卻身軀晃動,只是不穩,踉蹌一連退了兩步。崔剛正在照顧白復民,騰不出手;白燕民大驚,就要過去扶。樊鵬天鬢發俱站,大吼一聲撲了過去,雙掌翻飛,立即罩住了年庚堯。

年庚堯朗笑一聲︰「看來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只見他身軀疾閃,在場的人沒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只有燕翎看見了,年庚堯閃電般點出兩指,點中了樊鵬天的掌心,而後又一拳正中樊鵬天的左肋。

關外白家武學懾人,關外白家的人,行走在外,也一向鮮有敵手,而今天,關外白家的人踫上了當代的柱石虎將,馬上馬下,萬人難敵年庚堯,竟然顯得這麼不濟。

樊鵬天一口鮮血噴出老遠,退了十幾步一坐在地上,臉色白得像張白紙,沒有一點兒血色。白燕民心膽欲裂,一個箭步竄過,就要伸手去扶。

崔剛大喝道︰「不要動他,過來幫把手。」

白燕民忙過去扶住了白復民。

崔剛竄過去閉住了樊鵬天幾處袕道,然後才扶起樊鵬天,目注年庚堯,惡狠狠的道︰

「沒想到姓年的你會伸手架,好吧,姓年的,我們自怪學藝不精,今夜之賜,我們記下了。」

他轉臉招呼白燕民,要走。

只听年庚堯冰冷道︰「怎麼,現在想走了。」

崔剛道︰「姓年的,我們認栽……」

年庚堯道︰「來不及了。」

崔剛怒喝道︰「姓年的,你還要怎麼樣。」

年庚堯臉色一沉,道︰「〔雍郡王府〕豈是讓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這次給了便宜,會慣了你們的下次,說吧,你們是束手就縛,還是要我動手?」

崔剛兩眼暴睜︰「姓年的,你可別逼我們拼命。」

年庚堯道︰「年某說一句算一句,剛才你們走,我絕不攔你們,至于如今,遲了,你們要是認為能拼,你們就拼吧。」邁步逼向崔剛。

關外白家的人,幾曾受過這個!

崔剛鬢發暴張,放下樊鵬天,厲喝一聲,瘋狂般撲向了年庚堯。

年庚堯突然側身滑步,崔剛擦著年庚堯身側沖過,年庚堯右掌疾遞,在崔剛後心上印上了一下,崔剛大叫一聲趴了下去,掙扎欲起,但卻沒能起來,又趴了下去。

只听年庚堯沉喝道︰「來人,拿下。」

護衛如森雷般一聲答應,過來就拿人,白燕民這時候竟然一聲不響,轉身就跑,誰都不管了。其實這是白燕民機靈,都陷在這兒怎麼行,總得有個人回去報信兒!

他機靈,他主意好,奈何年庚堯不讓他走,年庚堯伸手拔出一名護衛的佩刀,隨手丟了出去。

年庚堯手下留情,這一刀擲的是白燕民的左大腿,只听白燕民大叫一聲,佩刀穿透了他的大腿,他一個跟頭又栽了下來。兩名護衛不管他死活,過去按住了他。

年庚堯微一擺手︰「帶下去,問他們的口供,讓他們留押。」

燕翎難得心頭一跳,年庚堯這一著厲害,只要白家這幾個人畫了押,二阿哥就有得瞧的。

護衛們押走了白家的幾個人。

長廊上,暗巷里並肩走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一個身材魁偉,一個身材欣長。身材魁偉那位,穿一件黑袍,環目亂髯,威猛懾人,額上長個肉瘤,添了幾分凶惡像。身材欣長那位,穿一件雪白長衫,長眉鳳目,白而無須,帶幾分俊逸灑月兌。身材魁偉,穿黑袍,額上長個肉瘤的,年紀約模四十五六。身材欣長,穿白衫的,看樣子三十剛出頭。前者是西南黑道巨擎,威震一方的甘瘤子。後者,是〔江南八俠〕里的老七白泰官。燕翎看得心里為之一陣猛跳。

甘瘤子,白泰官終于露面了,而且是終于他四阿哥的雍郡王府露面了!

只听甘瘤子道︰「年爺,知道是那一路的人物麼!」

年庚堯道︰「不用問,準是老二的人。」

甘瘤子道︰「老二的人,找我干什麼。」

年庚堯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準是因為那回事兒。」

甘瘤子道︰「那回事兒又不是我干的。」

年庚堯道︰「老二他們那兒知道。」

白泰官笑道︰「沒想到讓甘老為我背了黑鍋,真不好意思。」

敢情是白泰官下的毒,燕翎心里又一跳。

年庚堯道︰「沒想到老二那兒還真有幾個能人,居然能知道毛病出在雍郡王府,真不簡單。」

甘瘤子道︰「他們不該來這一趟,要來嘛,也該派些個中用的,這下好,老二這跟頭是栽定了。」

年庚堯道︰「甘老,別小看了這幾個,要是我沒看錯,這幾個準是關外白家的人。」

甘瘤子一怔︰「不會吧,白家的武功哪這麼不濟。」

白泰官道︰「不是他們不濟,是他們踫上了年爺這種對手。」

年庚堯道︰「見笑了,兩位都是武學大家,我這兩下子有礙兩位法眼。」

白泰管道︰「年爺恁謙,我四哥甘鳳池他有江南第一俠之譽,真要跟年爺對上手,恐怕也討不了好去。」

年庚堯笑道︰「高抬了,高抬了,甘四俠是個少有的好手,可惜的是他的脾氣太剛了,恐怕也就這麼在江湖呆一輩子了。」

白泰官道︰「年爺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都搶到四阿哥身邊來的。」

年庚堯搖頭道︰「人各有志,過于勉強,反為不美,只他們幾位別跟朝廷作對,也就行了。」

白泰官徒然揚起雙眉,道︰「您放心,他們真是一個個頑固不順,白泰官只有大義滅祖。」

燕翎心頭猛地一震,看來白泰官已經把祖宗忘干淨了。

年庚堯道︰「白老弟真能那麼做,那可是替朝廷立了大功勞了,你怕沒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白泰官一欠身道︰「還要年爺多提拔。」

年庚堯道︰「好說,好說,只要是良才,絕不會埋沒在雍郡王府,不過,縱然是良才,也得讓我在四阿哥面前強往開了才行。」

這話燕翎懂。

白泰官是個聰明人,也一點就透,當即肅容躬身,恭謹說道︰「蒙四阿哥跟年爺後愛,敢不竭智殫忠,粉身碎骨以報。」白泰官好軟的一付骨頭。

年庚堯抬了抬手,算是答禮︰「驚擾二位了,時候不早,請歇息去吧。」

甘瘤子跟白泰官都沒再說話,一躬身,轉身行去。

燕翎正打算跟蹤白泰官去,一眼瞥見年庚堯身後不遠處暗隅中,又走出個人來。

此人年紀四十多近五十,凹眼突晴,顴骨老聳,鷹鼻帶勾,天青色的長袍,團花黑馬褂,很氣派,很體面,可惜只可惜一臉詭詐陰狠像。

燕翎一眼就看出此人是個人物,但卻不認識是誰,一時好奇,想留下來看個究竟,所以又伏去沒動。

只見年庚堯轉過身去,拱手笑道︰「舅舅怎麼也出來了!」

舅舅,年庚堯管此人叫舅舅,年庚堯何來舅舅?燕翎听得一怔。

只听那人道︰「我听見動靜,出來看看,你那兩手露的這是時候,〔雍郡王府〕不是沒有高人,白泰官跟甘瘤子今後絕不敢有二心了。」

年庚堯道︰「就知道逃不過您的高明法眼。」

那人笑道︰「行了,別捧我了,捧的高,摔的重。」

年庚堯笑笑改口道︰」四爺還沒有安歇吧。「那人道︰」夜貓子,那會睡這麼早,在書房等著你呢,他要听听詳情。「年庚堯道︰」我這就去,以我看,該作了姓鮑的了,您看怎麼樣。」

那人道︰「噢?為什麼?」

年庚堯道︰「;老二那兒有人要到這兒來,他連個信兒都沒送,白玉樓話可以信。姓鮑的還是老二的人。」

燕翎現在才听出來,姓鮑的是指鮑師爺,心頭不由跳了一跳。

只听那人道︰「要只為這個理由,我認為該留著他,他對咱們還有大用,只要好好利用他幾回,給他些假消息,包管老二潰不成軍,」

年庚堯呆了一呆道︰「您高明,這一點我沒想到,您不愧是四爺的首席智囊。」

那人笑笑道︰「說什麼首席智囊,我是老四的舅舅,不幫他幫誰。」

弄了半天是雍郡王的舅舅。

燕翎馬上知道他是誰了,隆科多,詭詐陰狠出了名的隆科多。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只听年庚堯笑道︰「對,將來四爺一旦身登大寶,也少不了您這位舅舅的好處。」

隆科多道︰「少了我的好處,我也得依他?」

兩個人大笑。

笑了一半,隆科多忽然停住,道︰「雙峰,你恐怕踫上了麻煩了。」

年庚堯道︰「什麼麻煩?」

隆科多道︰「你扣住白家這些個人呢,這就是麻煩。」

年庚堯道︰「這怎麼會是麻煩,只要他們招了供,留了押……」

隆科多道︰「只要他們招了供,留了押,把口供往里一送,整了老二是沒錯,可是你別忘了,白玉樓是白家的李志飛。」

年庚堯為之一怔,一時沒說出話來。

隆科多道︰「你說這是不是麻煩。」

年庚堯忽然一揚雙眉道︰「也沒什麼麻煩,大不了連李志飛一塊兒作了。」

燕翎心頭一跳。

隆科多道︰「雙峰,我雖還沒見過這個李志飛,可是根據你們的說法,這李志飛可不好斗啊。」

年庚堯淡然一笑道︰「舅舅,殺人的辦法多得很,呂四娘真要殺李志飛,我擔保他絕逃不出手去。」

隆科多微一搖頭道︰「聰明人怎麼干糊涂事,這麼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年庚堯道︰「那麼,您說該怎麼辦。」

隆科多道︰「順水人情你怎麼都不會做。」

年庚堯道︰「您明教。」

隆科多道︰「取得口供之後,先別忙往宮里送,白家這幾個人明天一早還不回去,老二那兒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他們一定會通知李志飛,李志飛一听說這消息,一定會到這著來找老四,求老四放人,到那時候,可以賣他個面子,馬上放白家這幾個人……」

年庚堯忙道︰「放他們。」

隆科多道︰「听我說,這時候把口供送進宮里去,宮里只一找上老二,你說老二會不會饒了他們幾個?」

年庚堯一怔。

隆科多接著說道︰「這麼一來,人情做了,手不沾血的也除了白家這幾個,不但讓李志飛恨上了老二,老二羞氣之下,病情一定加重,一舉數得,你何樂而不為?」

隆科多真不愧詭詐陰很,燕翎為之心神震撼。

只听年庚堯道︰「這主意好是好,只是白家這幾個,都上人證……」

隆科多一笑道︰「雙峰,你今兒怎麼這麼糊涂,讓老二去殺他們這不正式畏罪滅口麼?」

年庚堯怔了一怔,猛舉一蓬,道︰「舅舅,我算是服了您了。」

「行了。」

隆科多笑道︰「我剛說過,捧的高,摔的重,走吧,咱們給他報個信兒去。」轉身行去。

年庚堯邁步跟了上去,隆科多、年庚堯一走,眾護衛馬上也散了,轉眼工夫,院子里又是一片黑,跟沒發生什麼事兒一樣。燕翎吸了一口氣,貼著屋脊掠了出去,他舍了隆科多、年庚堯,往甘瘤子、白泰官適才所去方向撲去。甘瘤子跟白泰官是慢步走,燕翎是施展輕功疾掠,按理說,他該趕得上這兩個人。誰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燕翎一路只見站班的護衛方上站,刀出鞘,卻沒看見甘瘤子跟白泰官的蹤影。燕翎心里嘀咕,腳下未停,他猜測這兩個人出不了這一帶,是以他竭盡目力,四下找尋。突然,他瞥見前面不遠處光一閃,一扇窗戶里透出了燈光,再一細看,那間相當雅致的小屋子,坐落在一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里。

莫不是甘瘤子或是白泰官剛回屋。燕翎心中一動,飛身掠了過去。

剛掠進小院子,只听一個詫異話聲從那間精舍里傳了出來︰「小妹,好,好……」

燕翎一听就听出來了,是白泰官的話聲,而且屋里還不只白泰官一個人。燕翎心頭一陣跳,急急掠了過去。

有心挨近去,點破窗戶紙看個究竟,可是燕翎知道,白泰官一身武功相當了得,他沒敢那麼做,前頭門窗都關著,只有繞到後頭去踫踫運氣。到了後頭一看,燕翎不由一喜,後窗正開著,正對著後窗有棵大樹,正好藏身。

燕翎小心翼翼的掠上大樹,藏好身凝目往屋里一看,燕翎猛地一怔。白泰官站著,他對面一張椅子上坐著個人,是位姑娘,一身夜行衣裝,不上別人,赫然竟會是呂四娘。

只听呂四娘冷冷說道︰「怎麼,七哥,我不能來麼。」

白泰官忙道︰「不,不,小妹,我只是沒想到小妹會到京里來。」

呂四娘道︰「不只我一個人來的,大哥也來了。」

白泰官臉色一變,驚聲道︰「怎麼說,大哥也來了。」

呂四娘〔恩〕了一聲。

白泰官勉強一笑道︰「沒想到,真沒想到。」

呂四娘幽幽說道︰「七哥,我原不相信會在這兒找到你,也極不希望在這兒找的你,沒想到……」

白泰官道︰「小妹,這樣好不,咱們改天約個地方見面再詳談……」

「怎麼,七哥不願意見我。」

白泰官急道︰「小妹明知道不是,我日夜想的都是小妹一個人,怎麼會不願意見小妹,我上說這兒危險……」

呂四娘道︰「七哥該知道,我是怕危險的人嗎?要怕我也就不來了,其實,只要能證實七哥是不上確實在這兒,就是冒再大的險也值得。」

白泰官苦臉道︰「小妹,別這樣,我不能讓你身入險地……」

呂四娘道︰「我承認這兒是險地,可是憑我跟七哥的淵源,他們不會不賣七哥面子吧。」

白泰官道︰「這個……」

呂四娘道︰「就算他們不賣這個面子,我是七哥的小妹,七哥總不至于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拿住我,要了我的命吧!」

白泰官苦笑道︰「小妹,你……」

呂四娘截口道︰「難道我說錯了麼,七哥。」

「不,不。」白泰官忙道︰「我不是這意思,小妹不知道,〔雍郡王府〕藏龍臥虎,高手眾多,尤其還有密宗高手,我怕到時候萬一護衛不了小妹……」

「那也不要緊。」呂四娘道︰「能跟七哥死在一起,我認為值得。」

白泰官皺眉道︰「小妹,你……」

呂四娘冰冷道︰「七哥是不是怕我壞了七哥的事。」

白泰官苦笑道︰「小妹,我,我怎麼會那樣。」

呂四娘語氣忽轉激動︰「七哥,你太傷我的心了,你太傷我的心了……」她緩緩低下頭去。

白泰官急過來,伸手撫上呂四娘的香肩︰「小妹,你誤會我了,你完全誤會我了。」

呂四娘猛抬頭︰「我誤會你了,四哥知道你已經來京,現在又是我親眼看見的……」

白泰官道︰「小妹,親眼看見的並不完全正確,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

呂四娘道︰「我所看到的只是表面?」

白泰官道︰「小妹,我本不願意告訴你,可是為免你對我誤會加深,我不得不告訴你,我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

呂四娘一怔︰「七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

白泰官臉上掠過一絲怞搐,道︰「小妹對我怎麼樣,我心里明白,小妹人間奇女子,當世之中,也只有這麼一個,我怎麼敢以一襲布衣委屈小妹……」

呂四娘道︰「我明白了,七哥是看準了胤禎有作為,現在為他效力,俾使將來以輔佐只功博取一官半職,用以對我?」

「正是,小妹。」

「你錯了,七哥,你完全錯了,你知道我呂家是個什麼樣的家,你知道小妹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不能違背家訓,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與意志,我求的不是衣朱紫,食金玉,榮華富貴,我只求與七哥並肩江湖鏟奸除惡,終日歸諸山野,草茅疏淡,平平凡凡的恬恬靜靜度過余年!」

白泰官道︰「可是小妹……」

呂四娘道︰「七哥,你要知道,你這麼做是棄祖忘宗,你這麼做是害我族類,讓天下人唾罵,世上忠義所難容,你就是要給我這些麼,七哥?」

白泰官道︰「小妹,我……」

呂四娘道︰「七哥,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大哥已到了京里,你知道這不是鬧著玩兒的,大哥顧念這段情分,等你一句話。」

白泰官道︰「小妹,我……」住口不言。

呂四娘站了起來︰「七哥,你當真連我都不顧了。」

白泰官道︰「我這就是顧你……」

呂四娘道︰「七哥,我不要你這樣顧我。」

白泰官低下了頭,黯然不語。

呂四娘道︰「七哥,事到如今,我也萬般無奈,你說一句,你是要我,還是要榮華富貴?」

白泰官抬起了頭︰「小妹,我求榮華富貴,不是為了我!」

呂四娘道︰「要是為了我,就別讓我滿面羞慚,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白泰官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小妹,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是你也要體諒我,一時半會兒我不能離開這兒。」

呂四娘道︰「為什麼?」

白泰官道︰「一腳踩進泥沼,那麼容易拔出來麼?」

呂四娘道︰「這不是挾泰山以超北海,願不願只在七哥一念之間。」

白泰官痛苦搖頭︰「不,小妹,你不知道這〔雍郡王府〕的實際情形,你不知道胤禎的心性為人,只要我踏出這間屋一步,我的一舉一動,隨時在他監視之下……」

呂四娘道︰「我就不信,我跟七哥一塊兒闖出去。」

白泰官搖頭道︰「闖不出去的,小妹。」

呂四娘冷笑道︰「七哥,你太小看〔江南八俠〕了。」

白泰官道︰「不是我小看〔江南八俠〕,實在是,小妹,關外白家你是知道的,他們比咱們〔江南八俠〕如何?」

呂四娘道︰「七哥問這……」

白泰官道︰「小妹請先答我問話。」

呂四娘道︰「我不諱言,論實力之雄厚,〔江南八俠〕略遜他白家一籌,可是彼此真要踫上,他們也不見得討得了好去。」

白泰官道︰「小妹這話是持平之論,關外白家今夜來了四個人,俱是一流高手,可是年庚堯舉手投足就使他們全部滅擒,一個也沒走月兌,小妹,眼下就你我二人,闖得出去麼。」

呂四娘黯然未語,半晌道︰「那麼以七哥字畫見……」

白泰官道「容我徐圖之,小妹。」

呂四娘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我好辦,怕只怕大哥……」

白泰官道︰「小妹,請代我求求大哥,給我些月兌身的時間,大哥一向最疼愛你,他一定會答應。」

呂四娘遲疑著沒說話。

白泰官臉上掠過一絲淒楚之色,道︰「我一步走錯,身陷泥沼,大哥要是連個月兌身的時間都不給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條了。」他翻腕掣出一把雪亮匕首,分心就刺。

呂四娘睹狀大驚,急忙探索抓住白泰官持刀右腕︰「七哥,你這是干什麼?」

白泰官悲笑道︰「小妹,我只有以死來表明我的心志!」

呂四娘忙道︰「七哥,我相信你,我代你去求大哥。」

白泰官一陣激動,反腕抓住呂四娘的柔荑︰「謝謝你,小妹。」

呂四娘道︰「我該走了,我出來的時候,大哥不知道,早點兒趕回去,免得他到處找我。」

白泰官沒松手,凝目望呂四娘,流露著一片深情︰「小妹,剛才我催你走,現在我又舍不得你走了。」

呂四娘微微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七哥,來日方長,離少會多,小妹這一生已托付給七哥,七哥還怕什麼。」

白泰官道︰「那,我只好放小妹走了,小妹跟大哥住在什麼地方,讓我知道一下,等我離開這兒後,好馬上去找大哥跟小妹。」

呂四娘道︰「我跟大哥暫時住在〔白塔寺〕後院,對了,桂武跟甘聯珠夫妻也在那兒住著。」

白泰官一怔︰「桂武跟甘聯珠……」

呂四娘道︰「是來找甘瘤子的,甘姑娘不能不盡人女規勸之責。」

白泰官定了定神道︰「小妹,甘瘤子跟我可不一樣。」

呂四娘道︰「我知道,那是他甘家的事,他甘家自會處理,跟咱們〔江南八俠〕沒關系,我不多說了,我走了。」呂四娘從白泰官手里輕輕怞出手,要走。

白泰官叫道︰「小妹……」

呂四娘深情款款︰「七哥,一兩天我會再來看你。」頭一低,走兩步穿窗而出,翻上屋脊,一閃而沒。

白泰官緩步走到窗口,唇邊掀起一絲笑意,笑得森冷。

燕翎心頭猛地一跳,他現在明白當初甘鳳池為什麼幫他隱瞞身份了。他現在也明白,剛才白泰官是一番偽作俱佳的虛假了!

白泰官的確是作俱佳,連燕翎都幾乎相信他知過,再改,要回頭,幸虧他多呆了一會兒,沒馬上走。而呂四娘並不知道!

忽然,白泰官回身揚手,桌上燈倏然而滅,白泰官一長身,人也出了後窗,像貓也似的,輕捷異常。燕翎的心往上一提,他以為白泰官喲啊跟蹤呂四娘。豈料,白泰官貼在後窗外牆壁往東行去,拐個彎,出了小院子,這是干什麼去?

燕翎貼瓦向平飛,追了過去。白泰官進了另一個小院子,剛踏進小院子,一條黑影自一處暗隙中疾掠而出,落在白泰官面前,是個身著勁裝的黑衣人。白泰官跟那黑衣人低低說了幾句話,那黑衣人向著白泰官一抱拳,帶著白泰官向北邊一間精舍走了過去。到了精舍門口,黑衣人舉手叩門,輕輕敲了三下。精舍門開了,另一黑衣人當門而立,門外黑衣人跟門里黑衣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門里黑衣人側身讓路,門外黑衣人欠身擺手,讓白泰官入內。

白泰官一抱拳,邁步行了進去!

門又關上了,門外黑衣人一躍而去,引隱入了暗隅中!——

Wavelet掃描笑看天下蒼生手工輸入,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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