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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杰血 第三章 鐵口直斷

站起身形,踱著四方步走了過來!自有兩名中年漢子搬過椅子!坐定,胡四爺回頭擺手︰「關照他們一聲,遲些兒開席!」

五短身材那名,躬身應聲而去!

胡四師爺未等算卦的開口,首先發問︰「閣下那兒來?」

算卦的答得妙︰「來處江湖!」

胡四爺沒在意,笑了笑,又問︰「那兒去?」

算卦的答得更妙︰「去處江湖!」

胡四爺仍沒在意,道︰「閣下,江湖太大了些!」

算卦的道︰「那要看怎麼說,要按無處不踫頭來說,可說大小了!」

胡四爺臉色一變,還想再說。

算卦的已然冷冷說道︰「是你說還是我說?」

胡四爺真好涵養,立即悶聲不響。

算卦的看了他一眼道︰「說吧,問什麼?」

胡四爺笑了笑,道︰「求財!」

算卦的道︰「怎麼說?」

胡四爺道︰「最起我要跟幾位朋友做樁買賣,你閣下給我算算,有沒有風險,成不成,賺不賺錢!」

算卦的掠懷取出一具小圓筒,搖了搖,就在桌面上倒出三枚幣錢,目光凝注,望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我該恭喜……」

胡四爺接了一句︰「怎麼說?」

算卦的道︰「卦象顯示,平安吉利,沒有任何風險,準成,而且-定賺大錢,而且賺來的錢,一輩子吃喝不完!」

不錯,好兆頭!

胡四爺咧嘴笑了︰「真的?」

算卦的道︰「真的,信不信由你!」

胡四爺猶不放心,道︰「有把握沒錯?」

算卦的道︰「白吃這碗飯以來,我沒算錯過卦!」

胡四爺點頭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一雙鼠目凝注算卦的,接道︰「時候沒到,我怎知你的卦靈不靈?」

對!時候不到,不知靈不靈,怎麼付卦錢。

無如,算卦的他在說話,而且語出驚人︰「靈!你該比誰都明白!」

胡四爺臉色一變,笑道︰「我不懂閣下這話,我不是你,不能未卜先知!」

「真的不懂?」算卦的抬眼深注,這麼問。

胡四爺微笑抬頭,可笑得有點勉強,有點不安︰「真的不懂。」

「一定要我說?」算卦的又問了一句。

胡四爺更不安,笑道︰「閣下最好說說看,免得我一頭霧水!」

算卦的投注「川中三丑」,似猶豫、顧忌︰「這三位是……」

胡四爺接道︰「我刎頸之交,但說無妨!」

算卦的點點頭,目光凝注胡四爺,道︰「因為,這筆買賣你已經做過了。」

胡四師爺、「川中三丑」俱皆神情猛震,臉色大變!

「川中三丑」那環目虯髯的一名,剛揚眉冷哼!

胡四師爺飛快暗遜眼色,大笑說道︰「閣下開什麼玩笑,那我何必還花錢算得那門子卦?」

算卦的冷冷說道︰「你是想賴卦錢?」

「這是什麼話?」胡四爺道︰「生意人講的是信義,你我已一言為定,就是怎麼著我也會履行這口頭一諾,只是你不知……」

算卦的冷冷接道︰「很簡單,卦象顯示,對不對你自己明白!」

「好吧尸胡四師爺半晌方始干笑說道︰「這一卦,就算靈,卦錢我照付………」

「就算靈?」算卦的寒著臉道︰「不情不願,我可不是敲詐無賴,你最好說明白些!」

他先生還真硬的可以!

胡四師爺似乎沒奈何。嘿嘿笑道︰「靈,靈,行麼?」

算卦的道︰「本來靈,有什麼行不行的!」

兩眼一翻,手往前一伸,道︰「拿來!」

胡四師爺一怔,道︰「什麼?」

算卦的淡笑說道︰「你胡四師爺這是裝糊涂,摺扇!」

胡四師爺大笑說道︰「你忙什麼,少不了你的,你閣下給我再算-卦,咱們一並算,如何?」

算卦的頭搖著像貨郎鼓,道︰「不行,講好的就是這-卦,-卦有-卦的卦錢,你胡四師爺如要算第二卦的話,可以,卦錢另算!」

「川中三丑」臉上變了色,環目虯髯那名,冷冷一句︰「朋友……」

胡四師爺一笑說道︰「可以,就這麼辦!」

手中摺扇往桌上一放,又道︰「這一卦你閣下要什麼?」

算卦的可沒立刻伸手去拿摺扇,道︰「我要看看你胡四師爺身上,還有什麼值得的東西……」

目光落在胡四師爺頭頂上,淡淡說道︰「這一卦,我要你胡四師爺帽頂上這顆珠子!」

胡四師爺瓜皮帽頂那顆珠子不大,只有拇指般大小,可是其色鮮紅,晶瑩可愛,該值不少!

胡四師爺臉色一變,笑道︰「怎麼,上頭了,這顆珠子可不止千兒八百………」

算卦的截口說道︰「願不願隨你,我沒勉強!」

胡四師爺陰陰一笑,道︰「我沒說不願,你閣下拿什麼……」

算卦的道︰「我這招牌還在!」

胡四師爺搖搖頭,道︰「這回我不要你那招牌了!」

算卦的道︰「那麼,你胡四師爺要……」

胡四師爺道;「現在摺扇歸你,我要摺扇!」

算卦的笑了︰「敢請你胡四師爺還想拿回去!」

胡四師爺吃吃笑道︰「那是當然,不過要看你閣下,說不定我不但拿不回摺扇,還得賠上帽頂這顆珠子哩!」

算卦的毫不猶豫,道︰「好吧,問什麼?」

胡四師爺道︰「找人!」

算卦的道︰「找人要生辰八字!」

胡四師爺想了想,道︰「乙酉,七月七寅時生。」

算卦的道︰「是男是女?」

胡四師爺道︰「男的!」

算卦的依樣畫葫蘆,搖搖卦筒,倒出三枚制錢。

看一眼,立刻皺起眉頭,抬眼望了望胡四師爺,道︰「你胡四師爺跟這人是什麼關系?」

胡四師爺道︰「朋友!」

算卦的道︰「交情如何?」

胡四師爺不答反問︰「很重要麼?」

算卦的道︰「我只是問問!」

胡四師爺道︰「多年至交!」

算卦的眉頭-皺,道︰「你胡四師爺知道,算卦的不能報喜不報憂……」

胡四師爺听了這話,可很平靜,淡淡說道︰「我明白,你閣下只管直說!」

算卦的道︰「死了!」

胡四師爺沒在意「噢」地一聲,道︰「死了麼?死了多久了?」

算卦的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時間不會短!」

胡四師爺沒吭聲,笑了笑,伸手就拿桌上摺扇!

算卦的比他還快,一把按住摺扇,道︰「別忙,說清楚了再拿!」

胡四師爺咧嘴陰陰一笑,道︰「這一卦不靈!」

算卦的道︰「怎麼說?」

胡四師爺道︰「我今兒早上跟他同桌吃的飯!」

算卦的道︰「在那里?」

胡四師爺月兌口說道︰「還會在那兒!汴梁世……」

「家」字未出口,倏然住口不言,一雙耗子眼緊緊盯住算卦的,一眨不眨,似是要在算卦的臉上找出點什麼!」

算卦的似乎無心,可沒在意,道︰「我怎麼知道是否真有這回事兒?」

胡四師爺神情一松,指著「川中三丑」,笑道︰「不信你閣下可以問問他三位!」

算卦的正眼也沒瞧「川中三丑」一下,道「他三位是你胡四師爺的朋友,我可不認識!」

「川中三丑」勃然變色,白面無須那名,陰陰說道︰「我兄弟當人還薄有名氣,不會因一柄摺扇自損聲名!」

算卦的理都不理他,仍然緊緊地按著摺扇,生似怕-松手就,會被這位胡四師爺給搶走一般!

胡四師爺瘦小雙肩一聳,攤手笑道︰「听見麼?這樣你要還不信.我就沒辦法了!」

算卦的仍然沒說話,牛晌,突然使左手拿起卦筒再搖。

三枚制錢落桌,他像猛地被人打了一拳,沒了勁兒,泄了氣,傻了眼,緩緩收回壓在摺扇上的那只手。

胡四師爺吃吃一笑,道︰「閣下,如何?」

算卦的無力說道︰「我輸了!」

胡四師爺沒拿摺扇,面有得意之色,詭笑說道︰「怎麼說?」

算卦的一瞪眼,道︰「我輸了,就是輸了,有什麼好說的!」

看來,八成兒是惱羞成怒了!

胡四師爺嘿嘿一笑,站了起來,順手拿回摺扇。

「閣下,大方點兒,東西本是我的,現在我又拿了回來,咱們兩不吃虧,你沒損失什麼,火了怎地?」

這句話一點不錯,可是無殊火上澆油!

算卦的一仰臉,怒聲說道︰「你懂什麼?我損失大了,我白吃這碗飯以來,就沒算錯卦,以後我這塊招牌還要不要啦?」

原來如此,難怪他難受,換誰誰也一樣!

胡四師爺笑了,不知是好意還是歹意︰「閣下,我懂了,可也閑不著沖著我橫鼻子豎眼呀?卦是你自己算錯的,我又沒招你,怪得著我麼?」

算卦的想必也知理曲,閉著嘴,沒吭氣兒!

胡四師爺又道︰「再說,常言道得好︰‘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干那門行業能保一輩子不出錯?閣下,算了吧,看開點兒……」

算卦的仍閉著嘴︰

胡四師爺笑了笑,轉過了身!

但突然又轉了回來,笑問道︰「閣下,還沒請教貴姓?」

算卦的不好不開口了,冷冷說道︰「姓卜!」

胡四師爺「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卜先生,過來一塊兒喝兩杯,如何?」

算卦的有點不通人情,眼皮也沒抬,道︰「謝了,你胡四爺請吧!」

顯然,他心里仍不是味兒!

胡四師爺沒再說話,偕同「川中三丑」轉身回席!

隱隱听那「川中三丑」中有一個說︰「胡四爺真好脾氣!」

可不是?滿樓酒客都打心里這麼說。

胡四爺真好脾氣,好涵養!

人家真是大府邸里的人,不跟走江湖的混混兒一般見識,要是胡四師爺那個點兒,雖然胡四師爺人老體弱,可是人家有三個合式的江湖朋友,還有兩個護院下手,別說打,吹口氣兒也能把這柴火棒般的「病夫」吹出老遠!

再說,人家有錢有勢,衙門里遞個名帖,這走江湖的郎中,就別想走了,牢里邊兒蹲著吧!

真是,做生意,混飯吃,那有這樣兒的?

卦,是算過了,滿樓酒客都在瞪著眼兒瞧,豎著耳朵听,可沒一個好事的敢站攏過來!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

胡四師爺好脾氣,好涵養嘛!

沒人能說得上來到底怕什麼?

可是瞧見這位胡四師爺,打心眼兒里有點寒!

這一幕,這互豎機鋒,勾心斗角的一幕算是完了!

究竟誰落下風,很難看出!

不過,算卦的跟胡四師爺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明白,有一個至今猶是檬懵懂懂,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輸了!

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這勝負,連坐得很近,始終留著心的「禿頂」老馬都沒看出,可是他有信心,算卦的不會輸!

無知,他也納悶至今,他一點不明白算卦的這有意找事兒的一著,究竟是什麼用意!

他在開封,有十幾年了,就他所知「汴梁世家」是世代殷實商人,這胡四師爺也只不過是個智囊一流,滿肚子鬼主意的狡詐刁滑人物,別的沒什麼可異之處!

那麼,這位算卦的為什麼要找上胡四師爺?

想起那跟胡四師爺稱兄道弟的「川中三丑」,「禿頂」老馬心里有點明白了,殷實商人跟這稱霸一方的凶狠武林人物,打的什麼交情?稱的什麼兄弟?

胡四師爺跟武林人物有來往,看情形,他所認識的武林人物,還不止「川中三丑」,交情也不淺!

見微知著,舉一反三,這麼看來,「汴梁世家」……。

十幾年慊懂茫然,禁不住有點慚愧!

望了算卦一眼,他先生彎扭至今,怒氣未消,一個勁兒地拿酒出氣,正低頭喝他的悶酒!

再看看小叫花小明,天!一大碗面條兒吃完了,又叫了一碗,敢情仍在一根一根地挑著往嘴里送!

四目交投,小叫花小明不知是面燙還是有意,擠擠眼兒,皺皺鼻子,扮了一付鬼臉!

這付鬼臉,使得「禿頂」老馬胖臉上一陣燥熱,又加了三分酒意,真有點像關老爺下凡!

胡四師爺跟他三位朋友,並沒有吃喝多久!

也不過普通一頓飯的工夫,就擦臉剔牙了!

大府邸里的有錢人,講究派頭兒!

堂倌們沒當場算帳,明兒個往府里取,不但酒菜錢一個不少,外帶的賞頭也夠瞧的,有錢嘛,算得什麼?

胡四師爺請客,由來如此,這是老規矩!

胡四師爺跟三位朋友站了起來,要走了!

堂倌們一聲聲地叱喝著︰「送胡四爺,下面的侍候著!」

「送胡四爺……」

瞧!

胡四師爺酒足飯飽,既干又瘦的猴兒臉上,幾分酒意,紅紅的,眯著眼兒笑了,笑得多得意,多神氣!

突然,算卦的說了話,他望著胡四師爺冷冷說道︰「胡四爺,剛才我忘了奉知一聲,現在才想起來,你胡四爺跟朋友合伙似的那筆生意,做的時候很順利,可是這如今做完之後,可要擔點兒風險,樹大招風,財多招嫉,你胡四爺可留點兒神,別說我算卦的沒教你胡四爺趨吉避凶!」

胡四師爺跟「川中三丑」臉色一白,尤其胡四師爺,一驚立刻酒醒三分,深深的看了看算卦的一眼,陰笑說道︰「閣下到底是個熱心人,多謝關照,熱心朋友難得,閣下,我得好好交你這個朋友!」

鼠目再深注,一笑轉身!

「川中三丑」六道陰鷙凶狠目光,狠狠投注,舉步跟上!

算卦的那張黃臉上,倏然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會意的笑意,有意無意向著小叫花小明投過一瞥!

面吃完了,小叫花小明正在端著碗喝湯!

碗又大又燙,真難為了他那雙又黑又髒的小手!

可能是碗上有油!

要不就是太燙來不及往桌上放!

「砰」!地一聲,大碗掉在了桌上!

碗碎湯濺,走在前面的胡四師爺首當其沖,一身紫緞長袍,濺得點點油湯,濕了一大片!

小叫花小明嚇白了臉,驚慌失措,情急之余,手忙腳亂,抓起桌上一條手巾就往胡四師爺身上擦。

擦是擦著了,可沒擦掉,油湯那容易-擦就掉。

胡四師爺變了臉,好在那只是-剎那間事!

有錢人那在乎區區-件長袍?

再說,那麼大把年紀,也不好跟個小要飯的過不去!

揮揮手,笑道︰「沒關系,沒關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小兄弟,別擦了,這是踫上我,換個別……以後小心點兒!」

手還往前伸,他要模小明那一頭「亂草」!

小明-低頭,閃了開去,手里拿著手巾,直發怔!

敢情,他還害怕呢?

主人沒發脾氣,那兩個狗仗人勢的中年漢子,可也沒敢吭聲,只將四道目光,狠狠的瞪著小明!

胡四師爺沒在說什麼,笑了笑,下樓而去!

這立刻又博得滿樓酒客暗感敬佩!

胡四師爺跟「川中三丑」一走,小明探懷從那身破衣衫里模出一塊碎銀,望著身旁還在發楞的堂倌, 牙一笑道︰「喏,夥兩碗面,-個碗!該夠了,別找了!」

丟下了銀子,一溜煙般下了樓!

跟在小明身後走的,是算卦先生!

跟在算卦先生後面走的,是「禿頂」老馬!

走了,該走的都走了!

可是胡四師爺跟「川中三丑」才剛出門!

胡四師爺只瞧見「禿頭」老馬,就沒瞧見那打翻了碗,濺了他-身油湯的小要飯花子!

也沒瞧見讓他心里透里嘀咕的算卦先生!

胡四師爺竟然認得「大相國寺」前,賣「大力丸」的「禿頂」老馬,馬花亭,馬師傅,可是沒打招呼!

因為那不是真認識,而是逛「大相國寺」時見過!

這,當然用不著打招呼!

出了門,「川中三丑」中白面無須的那個,憋不住了,望了望胡四師爺,壓低了嗓門兒,道︰「胡四兄,那算卦的……」

胡四師爺吃吃一笑,笑得好不詭詐陰狠︰「郝三弟,別急,我的眼里還能柔進一顆砂子嗎?第一眼我就瞧他不是好來路,果然不錯,他想要我生平不離身的命根兒,哼,哼,昔年多少人動過它的腦筋,至今還在我手上,憑他……」

笑得得意,一振腕,想打開摺扇。

但,倏地,那瘦臉上笑容凝注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驚怒欲絕的凶狠鐵青!

瞠目張口,他作聲不得!

摺扇,這一輩子恐怕再也打不開了!

他自己明白,「川中三丑」肚子里也雪亮!

寒鐵打成的扇柄,被人做了手腳,兩根扇柄,和中間的十幾根「扇骨」,完全成了一根!

和進了冶爐熔鑄過一般。

這種功力駭人,舉世絕無僅有!

模過這柄摺扇的,除了他自己外,就只那算卦先生一人,再沒有第三個人踫過,沒錯,是他!

那算卦的怕他胡四師爺搶走扇子,按過!

這一按,他胡四爺生平視同性命,數十年沒離過手的扇子,成了廢物,再也發揮不了威力了!

走眼了,大意、疏忽,一時大意疏忽!

就這麼一次!

胡四師爺恨得差點咬碎了一口牙,一跺腳,路上那堅逾剛鐵的青石,碎了兩塊,兩目足痕宛然,人石數寸。冷哼-聲,揣扇入懷!

可是剎那間臉色再次大變,變得更難看,更猙獰!

伸進懷里的手,怞不出來。老半天,胡四師爺才鼠目暴閃駭人寒芒!

狠狠憋出了一句︰「好個該死的東西,竟敢……」

「川中三丑」環目虯髯那名急急問道︰「胡四兄,怎麼……」

胡四師爺咬牙切齒說道︰「那東西丟了!」

「川中三丑」自然明白「那東西」何指,大驚失措,立即震住!半晌,定過神來,白面無髯那名,駭然說道︰「丟了?胡四兄明明貼身藏得好好的,怎會………」

「有了!」環目虯髯那名突然猛擊一掌,道︰「胡四兄,莫非那要飯的小鬼……」

胡四師爺一臉狠毒色,點頭說道︰「別人沒踫過我,九成九是他!」

環目虯髯那名霍然轉身!

胡四師爺倏伸右掌,出手如風,一把將他拉回,別看胡四師爺手臂瘦得像雞肋,那半截鐵塔般彪形環目虯髯漢子,竟分毫動彈不得!

胡四師爺道︰「焦大弟,那兒去?」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道︰「找那要飯的小鬼去!」

胡四師爺冷笑說道︰「焦大弟好糊涂,他還會坐在那兒等咱們了麼?不但是他,就是算卦的東西,也早走了!」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雙目凶光一閃,道︰「胡四兄,那東西丟不得!」

胡四師爺道︰「我比你清楚,可是現在畢竟丟了,別急,急沒有用,那件東西落在他手里,一時他還月兌不了手,我不信……」

姓郝的白面無須漢子冷冷說道︰「胡四兄,你可別把他當成一般要飯花子!」

胡四師爺道︰「怎麼說?」

姓郝的白面無須漢子道︰「‘悅賓樓’酒客不少,又有我兄弟跟胡四兄走在一起,他為何偏挑胡四兄下手?又怎知胡四兄懷中……」

胡四師爺神情一震,道︰「誰不知道我胡四師爺有錢?」

姓郝的白面無須漢子道︰「那有可能是踫的,但他有意無意地躲過了胡四兄那暗含陰煞的斷魂掌力,這又作何解?」

胡四師爺鼠目略一眨動,盡射陰狠狡詐色,道︰「依郝三弟之見?」

姓郝的白面無須漢子冷冷笑道︰「分明跟那算卦的病鬼是一丘之貉!」

胡四師爺瘦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笑容,笑得猙獰︰「寧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陰溝里翻船,九十歲老娘倒繃孩兒,我這張老臉上夠光采的,走,咱們先回去再說!」

偕同川中三丑,轉身匆匆而去!

他到現在才明白,他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明白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由這兩件事上,他更連想到算卦的替他算的那兩卦,這兩卦,如今想來,心里直發毛!

開封城里,有一處僻靜荒郊!

這僻靜荒郊,緊接著一片亂墳崗,大白天里都瞧不見一個人影兒,這該是開封城最冷清的一方!

但如今在這僻靜荒郊的一株白楊樹下,卻站著三個人!

一個是那黑色長袍,透著神秘古怪的算卦先生!

一個是衣著整齊的「禿頂」老馬!

一個則是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小叫化小明!

算卦先生,如今那張黃臉上有了笑容。

小叫花小明,一付嬉皮笑臉!

「禿頂」老馬則是恭謹一面神色!

算卦的,望著小明,點點頭,笑了︰「小鬼頭,不壞!二叔教給你那一套,到了你手上,簡直青出于藍,比二叔都行,拿來吧!」

小明眨眨眼,虹著髒,樂了︰「那是二叔夸獎,小明就是再學上半輩子也不敢跟二叔您比,二叔這‘妙手君平病郎中招牌’……」

算卦的一瞪眼,笑罵說道︰「小鬼頭,少損你二叔,快拿來!」

小明伸了伸舌頭,咧牙一笑,打破衣裳里模出個黑色小包,出雙手,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算卦的接過黑色小包,順手打了開來!

打開黑色小包,里面有個精致小巧的紫檀木盒!

盒蓋剛開,只一眼,算卦的臉上立刻變了色,長眉高挑,細目中暴射冷電寒芒,一臉煞氣,冷哼一聲,道︰「沒出我所料,果然是他們干的!」

小明一蹦老高,瞪著眼叫道︰「好個‘汴梁世家’,好個胡四師爺,什麼殷實商人?原來是個強盜窩,卑鄙陰狠,連奸商都不如!」

「禿頂」老馬是滿頭霧水,莫名其「土地堂」地,恭謹說道︰「師父,怎麼回事兒?」

算卦的看了他-眼,怒態稍斂,道︰「‘三義鏢局’你振秋師兄丟了鏢,仲夫跟小良卻受了重傷。」

「禿頂」老馬神情猛震,道︰「昨兒個四叔還跟振秋師兄……」

「昨兒個?」算卦的冷冷一笑,道︰「昨兒個就連振秋也不知道,他拿什麼告訴你四叔?是我前天在‘邯鄲’踫上了,不然仲夫子跟小良就別想回來了!」

「禿頂」老馬道︰「振秋師兄如今知道了麼?」

算卦的道︰「今兒個早上,我先到他那兒!」

「禿頂」老馬想了一想,道︰「師父怎知是‘汴梁世家’胡……」

算卦的目光寒芒再現,冷笑接道︰「我不但知道是他,我更知道這是‘汴梁世家’褚長風的幕後躁縱,一手杰作,你在開封十幾年,難道連‘汴梁世家’的底細,一切都不知道?」

「禿頂」老馬一張胖臉漲得通紅,低著頭,沒敢說話!

的確是慚愧的!

這也說明「汴梁世家」那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的手法,是如何的高明,如何地超人一等。

算卦的冷冷說道︰「‘汴梁世家’褚長風總號在開封,分號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可沒一處是真正做生意的,掛的是羊頭,賣的是狗肉,財多于禍,我不相信一個殷實商人,在黑道綠林垂涎覬覦,虎視眈眈下,能數十年鼎盛不衰,平安無事,我本就動了疑了……」

話鋒微頓,接道︰「前天‘邯鄲’道上失禮,今兒個早上一輛馬車車篷密遮,駛進‘汴梁世家’我一打听,馬車是由‘大名’經‘濮陽’,包船過黃河到開封的,趕車、押車的是‘川中三丑’,雖然都化了裝,易容了,可是瞞不過我一雙眼,這還不夠麼?胡天南為什麼在‘悅賓樓’宴客?那等于洗塵,慶功,懂麼?」

「禿頂」老馬明白了,可仍沒敢吭聲。

適時,小叫花小明道︰「二叔,您看過了那柄扇子,是他麼?」

算卦的細目寒芒一閃,冷笑點頭︰「是他,一點兒不錯,正是那老匹夫,這麼多年,我跟他師父、三叔、四叔、以為他們早死了,卻不料他們竟躲在‘汴梁世家’,搖身一變當上了師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禿頂」老馬忍不住了,抬起頭,怯怯地說道︰「師父是說胡天南!」

「胡天南?」算卦的笑了笑,道︰「你認識他了?」

「禿頂」老馬道;「‘相國寺’前,常看到他。」

算卦的道︰「你沒留心他那柄從不離手的‘鐵骨絲面迫魂扇’?」

「禿頂」老馬一震,腦中靈光電閃。

剎那間,他想起了昔年武林中有這麼一把扇子。

扇骨,由寒鐵打成,扇面,是「天蠶絲」所織。

這柄摺扇,合起來可以打袕,打開來可以代掌。

扇骨,普通兵刃難以損傷,任何暗器難以穿透。

尤其厲害、歹毒、霸道、陰損的,是大小十五根扇骨內,暗藏細小浸毒暗器,只要一按扇柄機鈕,五丈方圓內,便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

由這柄扇子,他也想到了那個用扇的人!

倏然神色大變,瞠目張口︰「您是說胡天南便是昔年‘修羅四侍’,紅衣侍者古……」

算卦的點頭說道︰「不錯,今日‘汴梁世家’的胡天南胡四師爺,正是昔年‘修羅教主’軒轅無忌的‘修羅四侍’紅衣侍者古月天!」

「禿頂」老馬又震住了,半晌才道︰「師父,胡天南即是‘修羅四侍’中的紅衣侍者古月天,那麼‘汴梁世家’的大、二、三師爺,當是……」

「你還不算太糊涂!」算卦的笑道︰「修羅四侍桀傲凶殘,不可一世,他古月天豈肯屈居人下,當然那‘汴梁世家’中的大、二、三師爺,應該是青衣侍井太玄,白衣侍邴浩,藍衣侍屠能!」

「禿頂」老馬何止驚詫,簡直就不知所雲!

不知「汴梁世家」底細,那還有可說,但若日日踫見,而不知「汴梁世冢」的四位師爺,便是昔年睥睨宇內,縱橫武林的「修羅四侍」,那可實在說不過去了!

小叫花小明有意解釋,眨眨眼,咧嘴笑道︰「這該是報應,古月天的那柄短命扇子下,昔年不知躺下過多少白道人物,如今卻輕易地毀在二叔手中,這下他可沒戲唱了!」

他這用意,瞞不過這位二叔,算卦的笑了︰「小鬼頭別樂,古月天的扇子雖成了廢物,可是還有井太玄、邴浩、屠能的三種玩意兒,每一樣都夠瞧的!」

初生之犢不畏虎,小明可不知道什麼叫怕!

他不服,撇撇嘴道︰「再來三樣小明也不在乎,他紅衣侍古月天怎麼樣,什麼了不起的?小明還不是照樣掏了他的,我要是換換手法,照他窩上給他一指頭,他準得伸腿瞪眼兒,乖乖地躺在那兒!」

這話不錯,適才「悅賓樓」上的確是機會!

他的確模了胡四師爺的貼身慎藏之物!

他可沒想到人家全心全意都投在了他算卦的二叔身上,根本就沒留意他,而且也根本沒想到他跟別的花子不同!

他只是運氣好,人機靈,手腳快,否則這條小命……。

算卦的笑了︰「少逞能了,小鬼頭,剛才要不是‘悅賓樓’上人多。他又不能泄露身份,那暗含陰煞的‘斷魂掌’力下……」

小明咧嘴一笑,道︰「小明可不傻,那能讓他模著,再說,有二叔您在,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小明送命的!」

好會說話的一張小嘴兒!

算卦的又笑了.但旋即神色一轉凝重︰「小明,說笑歸說笑,你可給開封城的要飯子惹來了麻煩,說得嚴重點,個個可能有殺身之禍……」

小明那張滿布油臉的小臉兒變了色︰「他古月天敢,他要敢動開封城要飯花子-根汗毛,我投把火燒了他‘汴梁世家’,要不混大家都別混!」

好重的殺氣!

算卦的皺皺眉,沉下了臉,「胡說,開封城要飯花子的命,難道沒他‘汴梁世家’-座落院值錢?禍是你惹來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修羅四侍’昔年惡跡及狠毒手法,你不是不知道,別說你近不了‘汴梁世家’,就是你燒了它,那麼多條人命,你討得回來麼?」

小明白了臉,紅了眼,又急又氣,-句話沒敢再說!

「禿頂」老馬開了口,道︰「師父,您總得拿個主意!」

算卦的看了他…眼,道︰「你四叔住在那兒?」

「禿頂」老馬道︰「‘大相國寺’!」

算卦的目光移注小明,沉聲說道︰「修羅四侍怕的就是你四叔,目前不宜跟他們正面沖突,你領開封城所有的要飯花子,到‘大相國寺’暫避-下,去!」

小明一聲沒吭,一躬身,倒射而去!

凝注小明逝去處,算卦的又道︰「可能古月天他已認出是我,但他不會想到小明跟我有淵源,要不然,他也許不敢明目張膽地立即對開封城的要飯花子采取手段,不管怎麼說,人家無辜,不能拖累人家,小明一人去找不放心,你跟去看看!」

「禿頂」老馬應了-聲,施禮騰身追去!

這回,「禿頂」老馬可是露了真工夫!

要讓開封人瞧見,準會伸出舌頭縮不進去!

「大相同寺」前,走來了那位算命的!

他沒挑別處,一直走向寺門!

他可沒進門,一坐在寺門前的石階上!

一坐下,立刻搖動了手中的「報君知」!

想必,他要招徠顧客,趁熱鬧做筆生意!

其實,那是多余,招牌上那麼大的字兒,誰會瞧不見,再說,白布黑字也異常清晰!

按說,「大相國寺」前,賣什麼的都有,別的不說,單說那一邊唱喝,一邊敲鑼打鼓的吵雜聲,就能震耳欲聾!

可是怪了!

不管別的聲音有多麼大,它可就壓不住算卦的那「報君知」聲,而,算卦的那「報君知」聲,可一點也不大!

轉瞬間,「大相國寺」里走出了一個人。

儒衫雪白,飄逸瀟灑,是書生!

他玉面含笑,望著算卦的道︰「來了?」

算卦的停了手中的「報君知」,點點頭,仰臉笑道︰「你怎麼住在這兒?」

書生笑道;「普濟大和尚得道高僧,想跟他多領些教益!」尸算卦的細目飛閃異采。笑道︰「你怎麼知道?」

書生道︰「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算卦的道︰「沒錯麼?」

書生笑道︰「錯不了!」

算卦的點點頭︰「好主意,到底你行!」

書生笑了笑,道︰「看見花亭了……」

突然改了口,道︰「我以前沒見過你,剛到開封?」

「大相國寺」里,步履響動,走出了兩個小沙彌!

適時,人叢里擠出兩名衣著氣派的錦袍大漢,一見算命的,立刻面露異色,雙雙轉到了左近一個攤兒上!

攤上,是秦萬巧的雜耍,距離寺門不過丈余,寺門口要有人說話,只要留點心,攤兒上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兩名錦袍大漢背過了身,望著雜耍出了神!

算卦的望著書生一笑,道︰「剛從河北來,走江湖,混飯吃,那兒都到過,開封這還是生平第一次,‘大相國寺’的熱鬧,可真名不虛傳!」

書生道︰「要做生意,那兒都比不上這兒,你先生是……」

算卦的截口說道︰「批八字、算流年、求婚姻、求富貴、趨吉避凶、因禍得福,外帶專治疑難怪病,相公要……」

書生笑道︰「我不求婚姻,也不治病,讀書求得是功名,你先生給我算一算,明年大比,考場如何!」

算卦的點頭笑道︰「有道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有了功名,何愁其他,待算卦的給你相公……」

「先生!」書生適時搖手說道︰「這兒既吵又亂,寺里坐坐,如何?」

他以為算卦的必然點頭!

豈料

算卦的瞥了兩名錦袍大漢一眼,搖搖頭,笑道︰「就這兒吧,相公,算卦的不能耽誤了別的生意!」

書生笑了,點頭說道︰「說得是,好吧!」

算卦的問完了該問的一切,拿起卦筒,就在石階上倒出三枚制錢,然後目注制錢嘴皮翕動,喃喃自語!

沒人听到他在說些什麼!

可是書生卻雙眉轉動,目中連閃冷電寒芒!

須臾,算卦的一笑說道︰「恭喜相公,賀喜相公,明年大比,考場得意,必中魁首!」這句話嗓門兒好大,引得附近游人紛紛回頭!

書生喜笑說道︰「先生,可是真的?」

算卦的道︰「算卦的生平卦卦俱靈,從無失爽,不然怎稱鐵嘴君平,明年不中,你相公盡管砸我招牌!」

明年那兒找他去?

走江湖混飯吃,能有-張能說的嘴!

可是書生沒在意,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笑道︰「多謝先生,些微俗物,不敢言謝,聊表心意,等明年考場高中後,我再好好兒謝謝先生!」

彎腰把手中物放在算卦的卦筒後!

竟是那塊色呈褐紫的竹牌!

算卦的伸手拿了起來,道︰「謝謝相公了!」

書生微微一笑,飄然走下石階!

顯然,人逢喜事心神爽,他動了興致,竟看起熱鬧了!

約莫申牌時分。

「大相國寺」前場座場上,陸續來了好幾批要飯花子!

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一付邋遢像!

今兒個,這些要飯花子可沒逢人便伸手,一到「大相國寺」廣場,便低著頭擠過人群,走向「大相國寺」兩旁!

沒一會兒,「大相國寺」兩旁草地上,石階上,坐滿了好幾十要飯花子,這是常事,並沒啥稀罕!

最後一個到的,是小明,他沒看見書生,可看見了高坐在寺門前石階上,他算卦的二叔!

他沒招呼,低著頭,一直走向那人堆中!

「禿頂」老馬,緊跟在小明身後進了「大相國寺」廣場,他瞧見了書生,可也沒吭聲地走進了他那賣「大力丸」的棚子!

適時,站在秦萬巧雜耍攤兒上的兩名錦袍大漢,扭頭擠入人叢中,腳底下可快得很!

兩名錦袍大漢一走,書生又背著手,瀟灑飄逸地走回了「大相國寺」寺門前石階上!

算卦的沖著他一笑說道︰「瞧見了?」

書生點點頭說道︰「讓他們走吧,‘大相國寺’是開封城最熱鬧的地方,我料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下手,就算他們膽大的包了天,我有辦法對付他們!」

算卦的笑了笑,沒再開口!

書生背著手,轉過了身子,又瞧他的熱鬧去了!

盞茶工夫過後,廣場上,人群中,起了一陣小小蚤動!

熙攘的人叢里,擠出了五名中年漢子!

五名中年漢子中,為首三人,竟是「川中三丑」,後面兩個,正是適才看雜耍的那兩個錦袍大漢!

「川中三丑」個個寒著一張丑臉,一出人叢,第一眼便向「大相國寺」寺門石階上瞧!

可是,這一瞧,川中三丑站住了!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雙目側顧,道︰「人呢?」

兩名錦袍大漢更是楞住了!

居左的一名瞪大了雙母狗眼,道︰「剛才明明在這兒,怎麼轉眼工夫就不見了?」

寺門階上空空,那還有算卦的一絲蹤影?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冷哼一聲,道︰「你瞧花了眼吧!」

居左錦袍大漢一哆嗦,道︰「不會,不會,明明是那癆病鬼,那麼大個人……」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冷然截口說道︰「那麼,現在人呢?」

居左錦袍大漢閉了嘴,傻了眼!

他那兒知道!

「川中三丑」老三,姓郝的胖漢子,突然一笑說道︰「老大,愁什麼,小的在這兒,老的就不會離開太遠,煮熟了的鴨子,你還怕他飛了不成?」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目光投注「大相國寺」右側,環目中倏閃凶狠寒芒,冷哼一聲走了過去!

小明,就坐在「大相國寺」右側化堆子中!

他坐在那兒,跟沒事兒似的,別說他,就是其他的要飯花子,也生似沒瞧見一般。

姓焦的環目虯髯漢子,三不管,伸出毛茸茸的蒲掌般大巴掌,像老鷹抓小雞,抓住小明後頭,一把把他捉了起來!

小明沒躲,也沒掙扎,順勢站了起來!

偏著頭,望了他一眼,低低說道︰「姓焦的,你干什麼?」

焦老大神情一震,道︰「小鬼,你認得焦大爺?」

手可沒放松!

小明眨眨眼,一付不屑神態,說︰「川中三丑大英雄,大豪杰,那個不知,誰個不曉?」

焦老大臉色一變,道︰「既認得焦大爺,那最好不過,拿來!」

左手大巴掌伸了出來!

小明瞪著眼道︰「什麼?」

焦老大笑得猙獰︰「小鬼,光棍眼里柔不進砂子,在焦老爺面前,你最好少來這一套,胡四師爺那兒模到什麼,現在乖乖說出來!」

小明咧嘴一笑,道︰「你是說那盒子?」

焦老大臉又一變,道︰「不錯!」

小明眨眨眼,笑道︰「焦老大,套你一句話,光棍眼里柔不進砂子,那盒子能算是他胡四師爺的麼?恐怕不……」

焦老大身形一抖,厲聲說道︰「少廢話,在誰身上就算誰的,拿來!」

小明笑得刁黠,道︰「真的麼?」

玩心眼,動腦筋,焦老大他可差小明多多,月兌口說道︰「當然真的!」

小明一笑說道︰「那麼,盒子現在我身上,該算我的,你憑什麼要?又憑什麼橫鼻豎眼兒,沖著我發橫?」

焦老大傻了,張著嘴,卻作聲不得!

白面無須的郝老三,冷冷一笑道;「你是說那盒子現在你身上?」

「川中三丑」中,郝老三出了名的極富心智,一肚子陰險詐狡,詭譎刁滑,這個人不能斗!

小明望了他一眼,笑道︰「早扔了!」

郝老三面帶陰鷙笑意,冷冷說道︰「早扔了?真的麼?」

郝老三冷然重了一句︰「木盒子?」

小明瞪眼說道︰「不是木盒子是什麼?我還以為里頭裝著什麼稀奇值錢玩意兒,原來是個空盒子,我要他干什麼?」

焦老大臉色一變,厲叱說道︰「小鬼,你胡說……」

郝老三一擺手,陰陰說道,「老大,小鬼賊滑得很,不吃點苦頭,是不會吐實的!」

他話聲剛落,焦老大手上還沒用勁兒!

小明突然扯著嗓子叫道︰「你怎麼打人?看我小要飯的好欺負麼?」

這一聲,可不比剛才那個著嗓門兒說話!

本來坐在那兒跟沒事人兒一般的要飯花子,立刻都站了起來,廣場上的人群,也都轉過了頭!

這下要命了,開封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焦老大就有煞手,也不能施了。

郝老三不愧陰狠奸詐,陰險一笑︰「老大,沒那麼多顧慮,還不快……」

小明低低一笑,道︰「郝老三,現在來不及了!」抬手一指,飛點焦老大膈肢窩!(脅下)

快得令焦老大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轉,一指點個正著,右臂一麻,手掌放松,無力下垂!

這一手,讓焦老大半截鐵塔般身形擋住了,誰也沒瞧見!

小明一擰身,竄出五六步,指著焦老大,跳腳發了威︰「開封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要飯的行賤人不賤,就能隨便打麼?你這不是存心欺負人……」

郝老三的白臉上浮現-絲狠毒笑意,一只右掌緩緩抬了起來?敢情他想暗施毒辣煞手!

那知,右掌剛抬,「曲池袕」上如遭蛇嚙,突然-陣澈骨奇痛,緊跟著一陣酸麻,-條右臂不爭氣,再也抬不起來!

郝老三大驚失色,霍然旋身!

身後空空,那有一絲人影?

他看得清楚,小明沒動。

那麼,這又是誰?是誰有這高功力?

剎那間,他想起了那位高深莫測的算卦先生!

再轉身時,看熱鬧的人,都圍了過來,再想走都來不及了,其實,丟東西捉賊,理直氣壯,怕什麼?

小明,繼續跳著腳,扯著喉嚨罵他的!

五個人,三個江湖人物,凶神模樣,另兩個是「汴梁世家」護院爺們,大家眼楮雪亮,肚子里再不平,嘴里可沒人敢說話!

可也有膽子大,不怕事兒的,那是有真功夫,賣「大力丸」的禿頂老馬,他皺著眉,向著小明直擺手︰「小要飯的,什麼事好好說,別亂蹦亂跳的大呼大叫!」

小明還真听話,止跳住罵,一躬身,道︰「馬師爺,您給評評理,這麼個大人,打我小要飯的!」他可不說原因!

「禿頂」老馬一瞪眼,道︰「別胡說,人家大人們會打你一個小孩子!」

小明道︰「您隔得遠,沒瞧見,不信您問這些站得近的大爺,大嬸兒們,要不是有人瞧見,他還不放他呢!」

「禿頂」老馬一問,這怎麼能問?問的是多余!

他明知道這兒的人都瞧見了,但他不能給人惹麻煩!

他不問,大伙兒也沒人開口!

不!

人叢中突然有人說了話!「不錯,小要飯的說得不假,我瞧見了!」

眾人同聲四顧,「三丑」凶狠狠的投注!

是那位大膽得可以的書生!

大伙兒替他捏了一把汗!

他可不在乎,一直擠到了最前面!

郝老三陰鷙目光凝注,冷冷笑道︰「你閣下瞧見了什麼?」

書生答得毫不猶疑︰「我瞧見他揪著小要飯的!」

郝老三道︰「打了麼?」

書生道︰「不是打揪人衣裳干什麼?」

郝老三道︰「揪衣裳可不一定就是打!」

書生道︰「有話可以說,有理可以講,揪人衣裳已經不對,何況你是個身強力壯的大人,小要飯的只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郝老三冷笑說道︰「你可知我大哥吃了這小孩子的虧?」

書生笑了︰「比比個子,說給誰听,誰也不信!」

郝老三道︰「你懂什麼?這小要飯的會武!」

「閣下,你開玩笑了!」書生朗笑說道︰「一個小要飯的會得什麼武?真打起架來,他恐怕還不是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的對手……」目光投注小明,道︰「小要飯的,你會武麼?」

小明臉-繃,道︰「听他胡說八道,您相公問問馬師傅,我小要飯的要是會武,我早擺攤兒了,還苦哈哈要的什麼飯?」

這話不錯!

書生目光轉注「禿頂」老馬!

「禿頂」老馬皺眉搖頭︰「想必這位弄錯了,我在這兒多年了,可不知道這小要飯的會武,他要會武,我也早收他當徒弟了!」

書生笑了笑,目光又落在郝老三面上!

郝老三冷哼一聲,沒說話!

啞吧吃黃蓮,他能說什麼?

心里可恨透了小明,還有這位愛管閑事兒的書生!

「禿頂」老馬沖著焦老大-拱手,笑道︰「這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焦老大可不管那麼多,怒聲說道︰「這小鬼扒了東西!」

禿頂老馬道︰「是你朋友的?」

焦老大道︰「扒的是‘汴梁世家’胡四師爺!」

人叢中起廠一陣蚤動!

「汴梁世家」胡四師爺,這塊招牌到底唬人!

「禿頂」老馬動容說道︰「朋友是……」

焦老大道︰「我兄弟是胡四師爺的朋友!」

「禿頂」老馬連忙再拱手,笑道︰「原來是三位胡四師爺的朋友,馬花亭失敬了!」

活余微頓,又道︰「但不知道這小要飯的扒了胡四師爺什麼東西?」

焦老大剛要答話。

郝老三突然說道︰「-串珠子!」

到底他機警!

「禿頂」老馬「哦!」一聲,尚未說話!

「慢來,慢來!」書生已然搖手說道︰「這位馬師傅,你可是親眼見小要飯的扒東西了?」

「禿頂」老馬-怔,笑道︰「您這位相公說笑了……」

「是嘍!」書生截口說道︰「既沿親眼看見,怎好問小要飯的扒了什麼東西?」

「禿頂」老馬張著嘴。沒作聲!

書生淡淡-笑,立即轉向郝老三︰「沒關系,只要這小要飯的扒了人東西,這串珠子包在我書生身上,要是沒了,值多少,也算我的,拿來!」

修長白哲的手,往前一伸!

郝老三臉色一變,沒作聲。

焦老子卻瞪眼說道︰「什麼?」

書生道︰「人證,物證,捉賊可要人贓俱獲!」

那有一樣?焦老大傻子臉,丑臉上陣陣的青!

半天才瞪著眼怒說道︰「明明是這個小鬼在‘悅賓樓’上動的手腳,別人就沒踫過胡四師爺,還要的什麼人證,物證!」

「閣下,說話可要小心!」書生臉一沉,冷冷說道︰「無證,天據,憑什麼指人為賊,要飯的行賤人不賤,可不容人隨便欺負,你怎知胡四師爺不是自己丟的?」

這話不錯!

焦老大氣紅了臉,氣炸了肺,可作聲不得!

本來嘛,無證,無據,憑什麼?明知道也不行!

雖然小叫花適才承認,可是,那沒用,如今來個矢口否認,那更糟!

要是換換地方,「三丑」早動手逞凶了!

可是這兒不行,這兒是開封城最熱鬧的地方!

況且,周圍還圍了那麼一大堆人?

「川中三丑」吃了虧,而且是生平最大,最慘的一次!

英雄無用武之地.就是江湖搏斗,挫在仇家手下,也沒這麼難堪,也沒有這麼難受,那是真功夫,技不如人!可是現在不是,明明吃了虧,受了害,但站不住理!

郝老三丑臉鐵青,猙獰可怖,目閃凶芒,陰笑說道︰「看來閣下是有心人,厲害得很,高明得很!」

「好說!」書生淡淡說道︰「讀聖賢書.打得是不平,站得是理,談不上什麼厲害,高明。開封府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別說閣下沒證沒據,就是有證有據,當地有得是官府,‘汴梁世家’憑什麼私自抓人?難不成仗他有財有勢,這于情于理,都大大欠通!」

天,好窘!

可是,書生得理不饒人,目光深注,雙眉微軒,又道︰「至于,要說抓賊,真正丟東西的失主,還沒有興師問罪呢,閣下三位又抓得什麼賊?」

「川中三丑」神情猛震,焦老大厲聲說道︰「這話怎麼說?」

書生淡淡說道,「彼此心照不宣,何須說明?」

「川中三丑」神情猛地又是一震,焦老大道︰「你敢情是指我兄弟……」

書生揚眉笑道︰「閣下,我可沒那麼說,別往自己頭上扣!」

郝老三一臉凶狠色,獰笑說道︰「這倒好,我兄弟捉賊不成,反被人咬了一口!」

書生目光輕注,笑道︰「看來言者無心,听者有意,閣下是非往自己頭上扣不可了,閣下,那真正失主,我指的是胡四師爺,三位又擔的什麼心,著的什麼急?」

何止氣?簡直是哭笑不得!

焦老大狠注書生一眼,咬牙說道︰「閣下,我兄弟今兒個認栽……」

書生截口說道︰「錯過今日,閣下又能如何?只怕要永如今天!」

焦老大恨極,氣極,可他沒奈何,一跺腳,他要走!

書生橫跨一步,擋住去路,「慢來,慢來,閣下三位就這麼一走了之麼?」

「三丑」霍然色變,焦老大像要吃人,厲聲說道︰「你要怎麼樣?」

書生淡淡說道︰「不怎麼樣!」

郝老三猙獰一笑,陰陰說道︰「你想留下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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