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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飛龍傳 第十八章

樂清陪著他往前走,沒說一句話,股上也沒一點表情,看看已近那稀疏疏的一片樹林,陡然喝道︰「二虎,往里報,傅大俠到了。」

傅天豪馬上看見有棵大樹後,閃出一條人影,飛快地往里撲去,他忙道︰「樂十三俠這麼客氣,叫傅天豪怎麼敢當?」

樂清淡然說道︰「江湖禮數不可失,傅大俠不必客氣。」

說話間,已進那片稀疏疏的樹林,這才看見一點微弱的燈光,燈光在正中一間屋子里,似乎用什麼東西從外頭擋著,所以燈光絕不外泄,只出了這片樹林也絕看不見。

正中那間屋里黑忽忽的站著幾個人,傅天豪看得清楚,那正是霍天行、章民山、白不群、駱家英、韓奎、司徒逸兄弟,還有「泰安堂」藥鋪的伙計,霍天行的大徒弟大虎,他幾兄弟都站在屋里,沒一個出來迎的。

傅天豪覺得有點不對,可是他沒在意,到了屋門口,他一抱拳道︰「諸位,恕傅天豪打擾。」

白不群、駱家英、韓奎、司徒逸的神色都很冷漠,尤其是莽老五韓奎,他更是怒形于色。

可是霍天行、章民山二人神色卻相當平和,章民山抱拳答了一禮,霍天行答了一禮後,擺手說道︰「不敢,傅大俠客氣,請進屋坐。」

表現得雖沒那麼熱絡,可並沒有失了江湖禮數。

進了屋,落了座,霍天行道︰「大虎,給傅大俠倒茶。」

大虎恭應一聲,立即把一杯茶送到傅天豪面前。

大虎退回了一邊兒,霍天行坐著一抱拳說道︰「傅大俠代我兄弟救沈姑娘月兌了險,霍天行這里先謝您。」

傅天豪欠身說道︰「不敢當,霍大俠客氣,沈姑娘忠義之後,身臨危厄,傅天豪不能也不敢坐視。」

霍天行道︰「說來好叫霍天行兄弟慚愧,沈姑娘投奔的是我兄弟,寄住在‘泰安堂’里,我兄弟護衛不周,沈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抓了去,卻讓傅大俠只身冒險把沈姑娘救了出來。」

傅天豪道︰「好說,我剛說過,沈姑娘忠義之後,身臨危厄,傅天豪也不敢坐視,其實我只是趕巧,也比諸位早了一步而

已。」

白不群道︰「傅大俠兵不刃血,也等于沒驚動什麼人,救人救得漂亮,好叫我兄弟欽佩。」

傅天豪剛要說話,韓奎突然冷冷說道︰「傅大俠,怎沒看見沈姑娘回來?」

這時候傅天豪已經明顯地覺出小大對勁,可是他有-副超人的胸襟,並沒有放在心上,道︰「眼下‘北京城’里埋伏處處,樁卡遍布,我要進城來找諸位,帶著沈姑娘諸多不便,所以我只有暫時把她托給了一個朋友。」

韓奎冷冷一笑道︰「怕是沈姑娘對我兄弟有什麼不滿,不願意來吧?」

司徒逸接著冷冷說道︰「傅大俠那位朋友可靠麼?萬一出點什麼差錯,傅大俠這番心思就白費了。」

傅天豪突然笑了,心想︰這倒好,該問的我還沒問呢!卻讓你們來了個先發制人。

也就因霍天行兄弟對他不滿,他對「五城巡捕營」一再厚此薄彼之舉更增加了三分懷疑。

他沖霍天行一抱拳,含笑說道︰「傅天豪要有什麼得罪諸位之處,還望霍大俠明說。」

韓奎一向莽慣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把傅天豪面前那杯茶都震灑了,灑了一桌子,韓奎冷笑說道︰「傅天豪,你還反穿皮襖裝的什麼佯……」

霍天行雙眉一揚,沉聲說道︰「你這是干什麼,連個禮數都不懂麼?給我退後。」

韓奎叫道︰「大哥,事情已到了這地步……」

霍天行臉上變了顏色,喝道︰「老五,你听不听我的?」

韓奎沒敢再吭氣兒,扭頭退向後去。

霍天行轉身沖傅天豪一抱拳道︰「我這個五弟性情剛烈,一向莽撞,得罪傅大俠之處,霍天行這里代為賠罪。」

傅天豪淡然一笑,答禮說道︰「好說,必然傅天豪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諸位,不然韓五俠不會這樣。」

白不群冷冷接口說道︰「恐怕還真讓傅大俠你說著了。」

傅天豪眼都沒抬,看著霍天行含笑說道︰「霍大俠,傅天豪請教。」

霍天行神情一肅,道︰「既然話說到了這兒,正好趁這機會把彼此間的這點誤會澄清一下,恕霍天行直言……」

傅天豪道︰「好說,霍大俠有話盡管明說。」

霍天行道︰「有人說沈姑娘被抓的事,是有人到‘五城巡捕營’告的密,而事實上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人並不多……」

傅天豪心想︰「這倒好,我想問的卻讓你們先問了……」

他笑笑說道︰「原來如此,這件事確有澄清的必要,不瞞霍大俠說,我冒險進城來見諸位,為的也就是這件事。」

韓奎忍不住道︰「是啊!這麼一來,可以把你洗刷得一干二淨。」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韓五俠,我無意洗刷什麼,只是我要問問,諸位憑什麼懷疑我傅天豪?」

韓奎道︰「很簡單,只因為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只有你一個。」

傅天豪道︰「韓五俠,這話就不對了,可能是傅天豪那天拜訪白三俠離去後,沈姑娘從‘泰安堂’出來時被‘五城巡捕營’的眼線看見了,再說,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事,諸位比我更清楚,是麼?」

韓奎勃然色變,道︰「姓傅的,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兄弟之中有人出賣了沈姑娘?」

傅天豪淡然說道︰「韓五俠,我沒這麼說,這句話只是針對韓五俠那句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的只我一人,事實上沒證沒據我也不敢隨便指人,只是至少我傅天豪不是這種人,不會做這種為江湖所不齒、所難容的事。」

韓奎還待再說,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道︰「傅大俠,咱們彼此毫無半點私人恩怨,我兄弟對傅大俠你也一向敬重,霍天行就事論事,說話絕不偏倚,沈姑娘那天從‘泰安堂’出來時被‘五城巡捕營’的眼線看見一事,霍天行不能不承認這不無可能,可是霍天行卻听人說,是個身手相當高的黑衣蒙面人到‘五城巡捕營’告的密。」

傅天豪道︰「但不知霍大俠是听誰說的?」

「我!」人影一閃,章小鳳不知道從那兒竄了過來,嬌靨上神色冰冷,兩道霜雪似的目光直逼傅天豪。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原來是章姑娘,我請教,章姑娘可是親眼看見……」

章小鳳冰冷說道︰「我沒有親眼看見,我哪有那麼好的能耐,我也是听人說的。」

傅天豪道︰「但不知章姑娘又是听誰說的?」

章小鳳道︰「告訴你也無妨,‘九門提督’善銘,你見過他這個人,是不是?」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原來是這位提督大人,我何止見過,我還曾跟這位提督大人把臂走了一段路呢!」

章小鳳道︰「光彩得很。」

傅天豪沒在意道︰「章姑娘,善銘可曾指明那個人就是傅天豪?」

「這倒沒有。」章小鳳冷笑一聲道︰「只不過我五叔剛才說得好,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人並不多……」

傅天豪道︰「章姑娘,那個人可能就是當日看見了沈姑娘從‘泰安堂’藥鋪出來的‘五城巡捕營’眼線,是不?」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他要是‘五城巡捕營’的眼線,何用蒙面,分明是怕人認出他是誰來,再說數遍京畿,有那麼好身手的人也不多,綜合以上各點,你不能不承認你的嫌疑最重。」

傅天豪道︰「章姑娘,善銘的話可信麼?」

章小鳳道︰「當然可信,這種事他用不著瞞人。」

傅天豪道︰「那麼他又怎麼會把這種事告訴姑娘……」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內城各府邸我熟得很,我也經常進出,在我結交的權貴當中,善銘只不過是個起碼的。」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這一點我倒真沒想到,不錯,‘金嗓玉喉’紅遍半邊天,經常是權貴們座上嘉賓,尤其是章二俠跟駱四俠,那些貝子、貝勒、格格,幾乎有一半是章二俠跟駱四俠的高足,由姑娘出面跟善銘打听,善銘自然是有一句說一句。」

章小鳳道︰「那麼你就該知道,我們指你並不是沒有根據……」

傅天豪道︰「章姑娘恐怕忽略了一點。」

章小鳳道︰「沈姑娘是你救出來的,是不?」

傅天豪道︰「不錯。」

「當然了。」章小鳳冷冷一笑道︰「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我不能不承認,只是我有這麼個想法,你可願听听?」

傅天豪道︰「章姑娘請說,我洗耳恭听。」

章小鳳道︰「別跟我那麼客氣,我不敢當……」

她頓了頓道︰「我這麼想,你雖然一路護送沈姑娘來京,可是沈姑娘到了京里之後投奔的卻是我這幾位長輩‘燕雲十三俠’,將來一旦‘燕雲十三俠’幫沈姑娘救出沈先生來,江湖道上提起來,那可能根本顯不出你‘大漠龍’來,而且‘燕雲十三俠’在江湖上的名氣本就不小,經過這麼一件事之後,名氣自然會更大更響亮,很可能會凌駕于你‘大漠龍’之上,這,自然使你心里很不痛快,于是你告密在先,救出沈姑娘于後。

這麼一來,人是從‘燕雲十三俠’手里丟的,卻是經你‘大漠龍’的手救出來的,‘燕雲十三俠’丟了大臉,而江湖上提起你‘大漠龍’來沒有不雙挑拇指的,而且還博得沈姑娘感恩圖報,贏得沈姑娘一顆芳心,傅大俠,我這想法說得過去麼?」

听的時候,傅天豪十分平靜,靜靜听畢,卻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爽朗,笑著說道︰

「活了二十多年,我還不知道傅天豪是個這麼個人呢!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的,章姑娘竟然全替我想到了……」

笑容一斂目光一凝,望著霍天行正色說道︰「不知道霍大俠對章姑娘這番話有什麼看法?」

霍天行兩道灰眉一聳,道︰「傅大俠既然問起了,我就不得不實說了,我本不信,可是她每料皆中,我就不能不承認她每一句話都是理了。」

傅天豪道︰「霍大俠這每料必中是指……」

霍天行道︰「她料傅大俠必會找我兄弟意圖洗刷自己,她料沈姑娘或許會跟傅大俠一起來,但卻不願意再回到我兄弟這邊來……」

傅天豪道︰「章姑娘好心智,霍大俠,人我已經救了出來,為恐霍大俠不知再冒險闖‘五城巡捕營’,也為查明究竟是誰出賣了沈姑娘,我不能不來見見霍大俠,至于後者,我剛才說過‘北京城’里現在埋伏四處,遍設樁-卡,為的就是對付我傅天豪跟沈姑娘,霍大俠清想,在這種情形下,我怎麼能讓沈姑娘跟我一塊進城……」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我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只是我要問你一句,希望你有膽量實話實說,沈姑娘本人是不是不願意再見我們?」

傅天豪毅然點頭說道︰「沈姑娘確有說過這種話,不過她沒有別的意思……」

章小鳳道︰「那麼她是什麼意思?」

傅天豪道︰「她認為她給諸位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霍大俠的藥鋪不能開,白三俠的酒館兒也關門……」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五城巡捕營’的人只抓走了她一個,我們這些人卻沒動一動,恐怕沈姑娘她也多心了吧?」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不瞞章姑娘說,沈姑娘沒有多心,我倒是想明白個究竟。」

章小鳳道︰「你既然知道我結交的都是權貴,就該知道善銘為什麼沒動我們這些人。」

傅天豪淡淡一笑道︰「這麼說,善銘早在派人到‘泰安堂’之前,就已經知道霍大俠、白三俠跟姑娘的關系了?」

章小鳳道︰「那是當然。」

傅天豪道︰「這我就不明白了,既是善銘知道霍大俠、白三俠跟姑娘的關系,他怎麼會派人夜闖‘泰安堂’……」

章小鳳道︰「傅大俠,您可別忘了,沈姑娘是他們眼中的叛逆啊!」

「不錯。」傅天豪點頭說道︰「沈姑娘確是他們眼中的叛逆,只是按大清皇律窩藏叛逆者與叛逆同罪,善銘他敢擅作主張厚此薄彼麼?」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听傅大俠您的口氣,好像是說‘燕雲十三俠’跟善銘有勾結似的。」

韓奎砰然一聲拍桌子,茶杯掉在地上掉個粉碎,剩下的半杯茶也濺了一地,韓奎厲聲說道︰「傅天豪,你還想反咬我兄弟一口。」

章小鳳接著說道︰「傅大俠,我不妨告訴你,窩藏叛逆者跟叛逆同罪,善銘不是不清楚,可是憑他那個小小的‘九門提督’還惹不起‘燕雲十三俠’善銘他親口跟我說過這種話,只要我們讓他過得去,他絕不會給他自己找這個麻煩……」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那就難怪‘五城巡捕營’下令,滿城遍搜傅天豪,只不許近這片樹林子了。」

霍天行一怔道︰「傅大俠,這話是誰說的?」

傅天豪道︰「是我一路上听來的。」

霍天行一臉恍悟神色地道︰「難怪他們始終沒往這兒來……」

這句話的話聲還沒落,二虎一陣風般撲了進來,急急說道︰「師父,有人往這邊來了,好幾十個。」

霍天行霍地站了起來,道︰「看出是什麼樣的人了麼?」

二虎道︰「太黑,太遠,看不清。」

只听白不群道︰「近了。」

傅天豪也听見了,四下里衣袂破風之聲大起,不但近了,而且顯然還把這幾間屋,這片樹林子圍起來。

白不群這里話聲方落,外頭跟著響起了一聲吆喝︰「里頭的人不許動,我們是‘五城巡捕營’的。」

傅天豪雙眉一揚,站了起來,道︰「看來善銘並不是不敢惹諸位。」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那要看是不是有人在里頭使壞了。」

別看韓奎素來莽撞,這點兒卻是一點就透,他大叫一聲道︰「好啊!姓傅的,原來是你。」

適時外頭有人喊道︰「大家別怕也不許動,我們只拿一個劫叛逆的欽犯傅天豪……」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韓五俠,你听見了吧?」

韓奎為之一怔,立即住口不言。

章小鳳哼地一聲冷笑道︰「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別人上了人家的當,我看咱們還是準備準備的好。」

霍天行一點頭道︰「小鳳說得不錯,大伙兒準備兵刃。」

大伙兒的兵刃都在身上,有了霍天行這句話,章民山等立即把自己兵刃抄在了手中。

這時候外頭喊聲又傳了進來︰「傅天豪,你要是個英雄好漢你就出來,別連累了無辜。」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看來善銘還是不敢招惹諸位,他們既然只要我,為免連累諸位,我只有出去。」他邁步要往外走。

章小鳳突然喝道︰「慢一點兒,別把人都當傻子,以為我們沒人知道,你跟他們玩的是什麼把戲,你躲在這兒,好讓他們沖進來拿人是不是?到今天我才看透了你,一不做;二不休,姓傅的,你可真狠啊!」

這一番話不啻火上濺油,韓奎大叫一聲道︰「先毀了這喪心病狂的匹夫,咱們再往外沖。」

他手里提的是個西瓜般大小的錘,看樣子還不輕,說著他舉起錘來沖傅天豪當頭砸下,他力大錘重,這一錘威猛無輪。

傅天豪不怕他這個錘,但是因在這間屋子里以一對九,他多少要吃點虧,他淡然一笑道︰

「想逼我出去就說想逼我出去,幾位何必來這一套,用不著諸位逼,我自己出去。」

他一閃身避開韓奎那一錘,竄了出去。

只听見外頭有人喊道;「傅天豪從前頭出來了。」

猛可里火疾閃,轟然一聲,一蓬鐵砂打了過來。

傅天豪一驚閃身往左邊那兩間房子屋角撲了過去。

這邊屋里每個人都看得清楚,二虎驚叫說道︰「師父,他們有火器。」

霍天行皺皺眉頭道︰「只怕他們真的是來拿傅天豪的。」

他這里話聲方落,傅天豪心知這地方不能久待,也絕不能被困在這兒,順手拾起一塊磚頭往左振腕一扔,引得外頭的人注意力稍微一轉,他運人帶劍拔起半空撲了出去。

他身法奇快,霍天行等在屋里看得清楚,只一眨眼工夫就見他撲出了那片樹林。

剎時間十幾條黑影截住了他,可是只一照面那十幾條黑影馬上又踉蹌往後退去。

而且有四五個倒了下去,滾出了老遠,也就在這時候,傅天豪騰身又起,電一般地往外撲去。

霍天行搖搖頭道︰「‘大漠龍’不愧是江湖第一把好手,十幾個‘五城巡捕營’的好手不但攔不住他,甚至經不起他一劍。」

他這句話聲方落,外頭火光再閃,又轟然一聲,把十幾丈方圓內照得一亮,不但他看得清清楚楚,章民山幾個也都看見了,傅天豪已然騰起的身軀突然跟個斷線風箏似的往下一落。

二虎月兌口叫道︰「他們打中他了。」

只見傅天豪在地上翻個跟頭,騰身又起,兩個起落就看不見了。

外頭那些「五城巡捕營」的呼喝著紛紛追了過去。

二虎又叫道︰「我的天,他居然還能跑……」

霍天行緩緩說道︰「他受了傷,傷在左半邊身子,傷得不輕。」

二虎道︰「就是說嘛!要是我,我絕爬不起來。」

霍天行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凝重,道︰「咱們跟傅天豪之間的這仇算是結下了,希望錯的是他,不是咱們。」

這句話,听得章民山等剎時間胸口像堵了塊什麼似的,都沒說話,連章小鳳也沒說一句話。

口口口

霍天行沒看錯,傅天豪確實受了傷,確實傷在左半身,可是他咬牙忍著那火辣辣的炙痛,支撐著往前跑。

他知道,他絕不能落進「五城巡捕營」手里,只-落進了「五城巡捕營」手里,就什麼都完了。

他提著一口氣,輕功身法全力施為地往前跑,他不知道跑的是什麼方向,也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條路,只知道他跑著跑著,進了一條漆黑的胡同里。

經過這麼一陣急速而劇烈的奔跑,他的傷處更疼了,只覺左半身子跟火燎一般,胸口發悶,兩眼發黑,兩條腿重逾千斤。

他知道他馬上就會倒下去,可是他卻又知道不能就這麼在這條胡同里,要是他倒在了這條胡同里,絕沒希望逃出「五城巡捕營」的手去。

一念及此,他勉強又提了一口氣騰身掠起,往胡同左邊一戶人家的牆里翻去。

他翻過了牆,人落了地,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接著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口口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漸漸又有了知覺。

頭一個知覺是他覺得傷處已經沒那麼火燎般的疼痛了。

接著,他發現眼前有光亮,忙睜眼一看,燈光亮的刺眼,他忙又閉上了眼簾。

盡管只是那麼一睜眼,可是他已經看見了,那刺眼的燈光只不過是一盞紗燈,就在離他不遠處的方椅上。

一盞紗燈能有多大光亮?那是由于他是在黑暗中昏倒,太久沒睜眼的緣故。

過了一會兒,他又試著睜開了眼,這會兒好了,燈光沒那麼刺眼了,他也可以看清身周的一切了。

他睡在一間很雅致的屋子里,屋子不大,但室雅何須大?

這間很雅致的屋子很顯然的是間臥房,因為他是躺在一張紗帳低垂,玉鉤分懸,軟綿綿的床上。

身上蓋的是條大紅面兒的綿被,頭底下枕的是只繡花枕,就在這時候,他聞見那只繡花枕上透著陣陣的幽香。

這是誰家姑娘的閨房?

誰家姑娘又這麼好心,不但救了他,而且把一個帶傷的人放在自己屋里,自己床上?

傅天豪不由想起了當日他躺在鳳妞兒那座小樓上的情景。

當然,眼下這間臥房絕不可能是鳳妞兒的。

就在他心念轉動,思潮迭起的當兒,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而且由遠而近一直到了門口。緊接著,兩扇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位身穿青色衣裙,年方十六七的美姑娘輕輕的跨了進來。

傅天豪看見了她,她一眼也瞥見了傅天豪。

她嚇了一跳,「哎喲!」一聲道︰「你醒了。」

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過來,伸出一雙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一邊掛帳子,一邊盯著傅天豪,那雙美目跟白玉盤里托著兩顆黑珠子似的,那麼圓,那麼亮,那麼動人︰「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傅天豪道︰「剛醒,姑娘是……」

那青衣美姑娘抿嘴一笑道︰「我啊!我是這家里的人,昨兒晚上我們都睡著了,听見牆邊砰然一聲把我們都嚇醒了,點上了燈過去,可沒把我們嚇死,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累得渾身是汗才把你弄進屋里來,就是這麼回事兒,明白了吧?」

傅天豪道︰「這兒是姑娘的……」

「你問這間屋?」青衣美姑娘搖搖頭,含笑說道︰「這是我們姑娘的臥房,我是我們姑娘的丫頭,我叫小玲。」

傅天豪道︰「玲姑娘,我還沒謝謝……」

青衣美姑娘小玲搖一搖頭道︰「別謝我,要謝謝我們姑娘,是她救了你,連你身上的傷都是她治的,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們姑娘給你上藥換藥,連眼都沒合一下。」

傅天豪心里泛起一陣感激,也泛起一陣不安,道︰「那真是太感謝你家姑娘了,給府上添不少麻煩,我也很不安。」

「別這麼說。」小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是麼?你不知道,我們姑娘天生有一副好心腸,那怕是只鳥兒讓誰打傷了,她也會忙上老半天。」

傅天豪道︰「玲姑娘,貴主人尊姓是……」

小玲道︰「我們姑娘姓秦,有事兒出去了,大概快回來了,你……」

倏然一笑道︰「我們姑娘不許我問你什麼,我差點兒忘了。」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你家姑娘不許你問我什麼,為什麼?」

「不知道。」小玲搖搖頭道︰「我們姑娘是這麼交待的,她沒說為什麼,我沒敢問,反正我听她的不問你就是了。」

傅天豪心里轉了一轉,還想說什麼,只听一陣得得蹄聲跟轆轆車聲由遠而近。

小玲凝神一听,急道︰「我們姑娘回來了,你躺著吧!我出去看看去。」

她走了,走得很快,走路的姿態很好看。

屋里剎時是一片靜寂,靜得讓傅天豪不安。

他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神平定了一下,然後他想︰不知道這位姓秦的姑娘是何許人,這麼晚回來,看樣子是常常出門,挺忙的。

他這里心念轉動間,蹄聲輪聲一起俱止,顯然馬車已然停下了。

他知道小玲沒听錯,是她家姑娘回來了。

他心想︰這位姓秦的姑娘回來之後,只一听小玲告訴她他醒了,一定會先來看看他。

這位姓秦的姑娘到現在為止,恐怕還不知道他是誰,是個干什麼的,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她會怎樣?

只听一陣輕快步履聲由遠而近。

傅天豪馬上听出那是一前一後兩個人,後面的不用說是小玲,前頭那位定然是這兒的主人秦姑娘。

果然,門被輕輕推開了,前頭一位清麗佳人,一身翠綠色的衣裙,外頭還罩著一件風氅,人嫌瘦點兒,但瘦不露骨,一雙大眼楮黑白分明,帶著靈秀之氣。

小玲就跟在她後頭。

確是秦姑娘,傅天豪一眼就能確認她是秦姑娘,因為他就是在諸霸天那兒見過那位秦姑娘的。

傅天豪心里為之一跳,人也怔住了,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看起來自己是上了賊船了。

他能怎麼辦?身上帶著傷,挺重的,動都難動。

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往往會豁出去,一旦豁了出去,人反而平靜、鎮定。

傅天豪他在這一轉眼工夫之後,便已趨于平靜、鎮定。

秦姑娘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過來,嬌靨上堆著笑,那笑是親切的,是不帶一點兒假的。

「你醒了?」

傅天豪道︰「謝謝秦姑娘!」

「別客氣。」秦姑娘嬌靨上親切的笑容一絲兒不減,人站在床前,一雙清澈深邃的目光落在傅天豪臉上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為的是自己,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好點兒了?」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好多了。」

秦姑娘道︰「那就行了,我先還掛心呢!我不懂治傷,從沒踫見過這種事兒,看見血嚇得跟什麼似的,可又不得不給你治,只有咬牙瞎弄一通了,事後小玲還直笑我,說我手發顫,連臉都白了。」

傅天豪只覺得她比他在諸霸天那兒,踫見她的時候要活潑得多,也覺得她每一句話甜美悅耳,每一個笑都跟花朵綻放般,他道︰「我很不安,讓姑娘受驚受累,也吵了姑娘的覺。」

秦姑娘詫異地看了他-眼,道︰「吵了我的覺?你什麼時候吵我的覺了?」

傅天豪道︰「記得我進府上的時候,是從牆上翻過來的……」

秦姑娘「哦!」地一聲又笑了,道︰「原來你是說……可真不假,把我從睡夢中嚇醒的,可差點沒把我嚇死……」

解下風氅往小玲手里一交,拉張椅子過來坐下去道︰「餓不餓?我讓小玲給你做點兒吃的去?」

傅天豪忙道︰「謝謝姑娘,我現在不餓,待會兒再說吧!反正總是要麻煩姑娘跟玲姑娘的。」

「對了。」秦姑娘倏然一笑道︰「反正這份兒情你是欠定,干脆就別客氣。」

小玲笑了,傅天豪忍不住也笑了,他笑了笑之後道︰「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還記得,我跟姑娘見過。」

秦姑娘含笑說道︰「當然記得,我這個人記性比忘性大。」

傅天豪道︰「姑娘可記得,我跟姑娘是在什麼地方見的面?」

秦姑娘道︰「記得啊!不是在諸家麼?你技震諸家,氣勢奪人,諸家從來沒吃過這種虧,也從沒有人敢到諸家去那個樣兒,你好威風,好神氣。」

傅天豪道︰「姑娘見笑了,姑娘跟諸霸天是……」

秦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朋友,怎麼?」

傅天豪道︰「姑娘該知道,我不是諸霸天的朋友,而且他跟‘宛平’的趙六指兒同為‘五城巡捕營’效力,滿城在搜尋我……」

秦姑娘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傅天豪為之一怔︰「怎麼說,姑娘知道?」

秦姑娘「嗯!」了一聲道︰「現在讓他們鬧得滿城風雨,雞犬不寧的,我常在外頭跑,怎會不知道?」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那麼姑娘……」

秦姑娘目光-凝,道︰「‘大漠龍’傅天豪,這個名字我听說過;我听說‘大漠龍’是個俠客,你是個英雄,這就夠了。」

傅天豪道︰「姑娘高義,我感激,只是姑娘恐怕沒有想到,這樣會連累姑娘。」

秦姑娘道︰「我怎麼沒想到,在當天夜里我一看是你的時候就想到了,可是我並沒有把你扔出門外,也沒有通知諸霸天讓他們到我這兒來抓你,你只管放心在我這兒養傷,只要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你會在我這兒,我有諸霸天這麼一個朋友,誰也不會到我這兒來搜查,我可以這麼說,整個‘北京城’沒有比我這兒更安全的。」

傅天豪道︰「姑娘,我怕萬一……」

秦姑娘道︰「我一個女人家都干干脆脆的,一個男人家卻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大漠龍’在我的心目中是個頂天立地奇男子、大英雄,別讓我改變這個看法,好麼?」

傅天豪道︰「我不在乎姑娘怎麼看我,我不能連累姑娘……」

秦姑娘轉臉向小玲道︰「我也餓了,去做點兒吃的,讓傅爺陪我吃點兒。」

小玲答應一聲,擰身走了。

傅天豪暗暗嘆了口氣,道︰「姑娘,大恩我不言謝了。」

秦姑娘道︰「我當初也沒指望你怎麼謝我,怎麼報答我,我剛沒說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的是我自己。」

傅天豪設說話,他不願意在口頭上再爭論什麼。

秦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叫秦婉貞。」

傅天豪道︰「秦姑娘。」

秦婉貞道︰「你可願意听听我是個干什麼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傅天豪道︰「我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秦婉貞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我也不會問你願不願意听了。」

傅天豪道︰「那麼姑娘請說,我洗耳恭听。」

秦婉貞道︰「我是個風塵女子青樓妓。」

傅天豪呆了-呆道︰「姑娘開玩笑了。」

秦婉貞道︰「你不信?」

傅天豪道︰「姑娘不像風塵女子。」

秦婉貞道︰「有人天生就像風塵女子麼?」

傅天豪道︰「那倒不是,只是……」

秦婉貞道︰「只是什麼?」

傅天豪道︰「我說不上來,我只覺得姑娘風度氣質兩超人……」

秦婉貞笑了道︰「我風度氣質兩超人?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你不好意思不捧捧我?」

傅天豪道︰「不,姑娘,我不是個善于奉承人的人,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秦婉貞嬌笑說道︰「好一個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能得‘大漠龍’夸贊,夫復何求,今生可無憾了,我該謝謝你。」

傅天豪道︰「姑娘……」

秦婉貞搖搖頭,道︰「說什麼風度氣質兩超人?我不過還保留-些尊嚴罷了,在‘北京城’里,算得是個名妓,也許就因為我出了名,我結交都是些權貴名流,似乎也就因為這才抬高于我的身分,這就是俗話說的魚幫水,水幫魚。」

傅天豪道︰「姑娘就一個人?」

秦婉貞道︰「我跟一般風塵女子不一樣,我不屈于任何一個班子……」

傅天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姑娘的家里……」

秦婉貞「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問……我是只一個人,要是還有親人,也不許吃這碗人人輕賤的飯了。」

傅天豪道︰「姑娘這句話我不敢苟同,有道︰自古俠女出風塵……」

秦婉貞倏然而笑道︰「你看我像個俠女麼?」

傅天豪道︰「姑娘雖然身在風塵,但孤傲高潔,俠骨柔腸,這俠女二字,應該當之無愧。」

秦婉貞淺淺一笑道︰「能得‘大漠龍’許為俠女,我即使是死也含笑了。」

小玲進來了,手里端了個木漆盤,盤里兩個碗,兩碗熱氣騰騰的蓮子湯。

秦婉貞接過兩碗蓮子湯,道︰「把傅爺扶坐起來,小心點兒。」

傅天豪忙道︰「姑娘,我不餓……」

「沒那一說。」秦婉貞道︰「幾天幾夜沒吃沒吃喝了,哪有不餓的,即使不餓,一碗蓮子湯撐不了人,剛才不是說了麼,反正這份情你是欠定了,何必再客氣,你也不該是個忸忸怩怩的人兒,是不?」

她這里說她的,小玲根本就不管傅天豪怎麼說,走過來把傅天豪扶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在傅天豪身後墊了個枕頭。

此恩最難消受,傅天豪好生不安,道︰「真給二位添麻煩了。」

他伸出手去接碗。

秦婉貞沒給他,望著小玲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吃完以後就來。」

小玲很听話,答應一聲擰身就走了。

秦婉貞把一碗放在幾上,端著一碗道︰「別跟我搶,你是個帶著傷的人,還是讓我侍候你吧!」

傅天豪忙道︰「秦姑娘,我又不是不能動,我自己來。」

秦婉貞沒理他,拿著調羹攪動著蓮子湯,輕輕地吹了幾吹,然後一調羹蓮子湯遞了過去,道︰「寢不言,食不語,這個你該懂,別說話了,張嘴。」

傅天豪好不自在,道︰「姑娘……」

秦婉貞道︰「除非你嫌我笨手笨腳的,要不然就別再說話。」

傅天豪還能說什麼?他明知道再說也是白費,他只有懷著一顆感激的心情張開了嘴。

秦婉貞一調羹,一調羹的喂他,香唇邊始終含著甜笑,笑得是那麼溫柔,那麼動人。

她挨得傅天豪那麼近,那一陣一陣的幽香醉人。

傅天豪是個鐵錚錚的奇男子,可是面對此情此景,也免不了有一種異樣的感受,這是人之常清,除非是塊木頭,否則誰也不能無動于衷。

傅天豪在秦婉貞一調羹一調羹的「侍候」下喝完了一碗蓮子湯,秦婉貞笑了,除了溫柔動人,還多了一份發自心里的喜悅,她望著傅天豪道︰「怎麼樣,還可口麼?」

冰糖炖蓮子本來就好吃,何況是這麼一位美人兒帶著溫柔動人的笑,如雪皓腕輕遞一口口喂的?

傅天豪忍著激動,道︰「謝謝姑娘,何只可口!」

秦婉貞放下了空碗,端起了幾上那一碗道︰「要不要再吃點兒?」

傅天豪道︰「不了,姑娘快吃吧!怕都涼了。」

秦婉貞輕輕嘗丁一口,倏然一笑道︰「不涼,正好,我怕燙。」

她這麼一點兒一點兒的吃著。

傅天豪就這麼看著,這應該是一種享受。

秦婉貞吃得很慢,可並不是忸怩作態,女兒家天生如此,豈不聞姑娘吃飯細嚼慢咽,男人吃飯都狼吞虎咽?

他靜靜地看著秦婉貞把一碗蓮子湯吃完,似乎有點意猶未盡,真的,看秦婉貞吃東西,永遠是看也看不膩。

放下碗,秦婉貞沖他笑了笑道︰「我的吃像很不雅,是麼?」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我認為看姑娘吃東西,是人生難得幾回的享受。」

秦婉貞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會說話。」

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歇著了。」她過來扶著傅天豪輕輕往下躺。

剛才小玲也扶過他,他沒覺得什麼,現在他卻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他躺下了,秦婉貞那張清麗的嬌靨就在他眼前,好近好近,他心神震動了一下,不知道秦婉貞會有什麼感受,只是突然間四道目光被互相吸引住了,傅天豪沒動,秦婉貞的一雙美目也沒眨一眨,一時間,屋里好靜好靜,靜得能听見心跳聲。

傅天豪跟秦婉貞恐怕听不見。

驀地里,一陣梆柝聲傳了過來,短命的梆柝聲。

秦婉貞嬌軀一顫,嬌靨一紅,急忙退向後,轉過身端起了兩個空碗,她背著身子道︰

「歇著吧!我走了,有事兒你可以叫一聲。」她沒回身,端著碗向房門行去。

傅天豪沒說話,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秦婉貞剛走兩步,突然停步轉回了身,道︰「對了,你有沒有什麼事兒要我代你辦的,別再跟我客氣,要有你盡管說。」

四目交投,都有一點兒不自在。

傅天豪突然間想起沈書玉跟鳳妞兒,他想讓秦婉貞派個人去報一聲平安,可又怕這一聲平安會招得沈書玉跟鳳妞兒冒險進城來看他,好在他現在已不覺得傷處怎麼疼了,相信一兩天內就能下床了,能下床之後盡快回去就是。

于是他說︰「謝謝姑娘,我沒什麼事。」

秦婉貞也沒多說,當即說道︰「那你就安心在我這兒靜養吧!我會盡量減少外間的應酬,留在家里陪你。」說完了話,她轉身走了。

突然間,傅天豪就像少了樣什麼似的,只覺得這間屋里好不冷清。

他怔怔地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口口口

「鷹玉府」那仙境一般的後院里,水榭旁,凌紅靜靜的坐著,手里拿著幾片的落葉,一片一片地往水里彈。

她臉上看不出清,看樣子她很無聊。

突然,一陣急促步履響動,徐二晃飛一般地跑了進來,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凌紅皺眉說道︰「二晃,又是什麼事兒,跑成這個樣兒,王爺要在這兒又要說你了。」

徐二晃喘著說道︰「姑娘,不好了,傅爺讓他們打傷了。」

凌紅霍地站了起來,道︰「怎麼說?傅爺讓他們打傷了誰?」

徐二晃道︰「‘五城巡捕營’的。」

凌紅道︰「‘五城巡捕營’!他們能打傷他?」

徐二晃道︰「您不知道,他們用了火器,人又不是鐵,怎麼能跟火器踫?」

凌紅臉上倏地變了色,一把抓住了徐二晃,急道︰「是怎麼回事兒?二晃,你慢慢兒說。」

徐二晃道︰「我沒听怎麼真切,只听街上人說,昨兒晚上‘五城巡捕營’的人圍捕‘大漠龍’,那‘大漠龍’讓他們用火器打傷了。」

凌紅一跺腳,道︰「你怎麼不听真切,現在傅爺人呢?」

徐二晃搖頭說道︰「不知道,听說跑了,他們現在還在滿城搜呢!」

凌紅兩道柳眉突然一豎,道︰「王爺呢?」

徐二晃還沒答話,只听一個清朗話聲傳了過來︰「我在這兒。」

凌紅跟徐二晃忙抬眼望去,只見鷹王勝奎穿一身雪白衣衫背著手從東邊走廊盡頭走了過來。

凌紅拉著徐二晃追了上去,行近,她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鷹王勝奎回道︰「剛進的門,二晃前一腳,我後一腳。」

凌紅道︰「你回來的正好,我告訴你……」

勝奎道︰「我知道,我就是為這件事兒趕回來告訴你一聲的。」

凌紅道︰「那是最好,省得我再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勝奎微一搖頭道︰「我不打算怎麼辦。」

凌紅一怔道︰「怎麼說,你……」

勝奎道︰「紅姐,你要原諒,‘九門提督’職司京畿治安,善銘拿的是官府到處在緝拿的‘大漠龍’,我不便干預。」

凌紅柳眉一揚道︰「你明知道他不是……」

勝奎道︰「我知道他是俠非盜,我也一向極為仰慕他,可是他以武犯禁,在京里劫持官員,觸犯大清皇律。」

凌紅道︰「你說什麼,他以武犯禁,在京里劫持官員,觸犯了大清皇律?他什麼時候?」

勝奎道︰「你不是讓我打听那位沈姑娘的安危麼,我問過‘五城巡捕營’,沈姑娘讓‘大漠龍’劫持善銘換回去了,那位沈姑娘是沈在寬的女兒,善銘擔不起這個責任,也不甘心丟這個人,他當然會傾全力緝拿‘大漠龍’。」

凌紅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兒……」

勝奎道︰「不信你可以親自到‘五城巡捕營’走一趟。」

凌紅沒說話,沉默了一下始道︰「這麼說,你是不管了?」

「我不便管。」勝奎一雙眉稍兒微揚,道︰「我不瞞你,紅姐,要不是這一陣子我忙著皇上去西郊的事,我會親自帶人找他去。」

凌紅臉色一變道︰「勝奎,他是我的朋友。」

勝奎道︰「他也是我的朋友,紅姐須明白,只是這是私誼,公私不能不分,我是個旗人,我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紅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你有你的立場,我不能不諒解,也不能勉強你不顧自己的立場,這樣吧!我是個漢人,我是先明的遺民,這件事你不管我來管。」

勝奎道︰「紅姐,‘五城巡捕營’並沒拿著他。」

「我知道。」凌紅道︰「憑‘五城巡捕營’的那些人還拿不住他,只是已把他打傷了,二晃說得好,人不是鐵,怎麼能跟火器踫?」

勝奎道︰「紅姐,我直說一句,在火器下他只受了點兒傷,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凌紅道︰「那是你的想法,我不這麼想。」

勝奎沉默了一下,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個管法?」

凌紅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頂多找著他,看看他,你要是怕我給你添什麼麻煩的話,我可以搬出你這鷹王府去。」

勝奎一皺眉道︰「紅姐,你這是何苦?」

凌紅道︰「你不管嘛?我只好這樣了,我是個江湖草莽,升斗小民……」

勝奎道︰「紅姐,你這是干什麼?你不是不識大體的人,難道我這一點苦衷你都不能體諒?」

凌紅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朋友有難,我能不聞不問?」

勝奎道︰「我不是要讓你不聞不問,可是我請紅姐你僅止于找他,看看他,你應該知道你現在身分,你忍心讓我為難?」

凌紅沒說話,她軟化了,她只有軟化,事實上勝奎並沒有錯,只是彼此間立場有沖突而已,這是難免的,以後也一定還會有類似的情形,除非她能拋棄自己的立場,這一點,在她沒進鷹王府以前就應該考慮到了。

徐二晃忽然猶豫著說道︰「姑娘,听說這件事里還有牽涉著諸霸天跟‘宛平’來的北六省黑道總瓢把子趙六指兒。」

凌紅道︰「這件事里頭還牽涉著諸霸天跟趙六指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徐二晃道︰「諸霸天跟趙六指兒,也為‘五城巡捕營’效力。」

凌紅「啊!」地一聲,揚起雙眉,道︰「這倒好啊!王爺讓諸霸天幫著找‘大漠龍’,人還沒找到,他如今反而跟著對付起‘大漠龍’來了。」

抬眼望向鷹王勝奎道︰「你听見了沒有?」

勝奎道︰「我又不是沒在這兒,怎麼會沒听見,諸霸天並沒有錯,我讓他找‘大漠龍’是私,‘五城巡捕營’征召他效力是公,這公私兩個字,他分得也清楚。」

凌紅臉色一白,冷笑一聲道;「那好,你們都沒錯,我錯了。」轉過臉去,怒氣沖沖地往後走了。

徐二晃好生不安,勝奎臉卻沒什麼表情。

徐二晃怯怯地看著他,道︰「王爺……」

勝奎淡然說道︰「你也沒有錯,我也是回來告訴她的,我還要出去一下,待會兒你告訴她一聲,也幫我勸勸她。」他沒多說什麼,扭頭走了。

徐二晃像笑又像哭,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好。

口口口

勝奎騎的是匹蒙古種健騎,人是英杰馬如龍,他的馬快,沒一貫便出了「西直門」。

「西直門」外跟往日不同,「西直門」外長河一帶,溪水清澈,柳綠成蔭,北京景物有「西直折柳」之勝。

可是如今這一帶的行人只許靠路兩邊走,路兩邊隔幾步便是一個禁軍,路中間有不少民夫在鋪路。

勝奎剛出「西直門」,一點白光從左邊人叢里飛了過來,直奔勝奎面頰。

勝奎雙眉一揚,抬手把那點白光抄了下來,他要騰身高鞍,但當那點白光人握之後,馬上打消了騰身離鞍的念頭。

他覺出他抄著的是個小紙團,攤開手看看,果然他沒動聲色,袖起那個紙團兒,策馬又往前馳去。

馬行沒多遠,一個便衣漢子迎過來,馬前打了個扦兒,道︰「稟王爺,善銘要見您。」

勝奎勒住了坐騎,道︰「他人在哪兒?」

那漢子道︰「回您,在前頭柳林里候著您呢!」

勝奎道︰「告訴他一聲去,我馬上過去。」

那漢子答應一聲,打個扦退走了。

勝奎又到處轉了一轉,然後收馬直往不遠處一片柳林馳去。

柳林里迎出了善銘,他服飾整齊,頂帶齊全,老遠地便躬去。

勝奎馳抵柳林,下子馬,把韁繩跟馬鞭差身旁一交,望著善銘道︰「拿人兒的事兒怎麼樣?」

善銘忙道︰「卑職就是為這件事兒特來見您。」

勝奎道︰「怎麼?」

善銘道︰「卑職已經把人撤回來了。」

勝奎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善銘道︰「卑職該死,卑職原先不知道‘大漠龍’是您的朋友。」

勝奎一怔道︰「听誰說‘大漠龍’是我朋友?」

善銘道︰「回您,是那個姓諸的告訴卑職的。」

勝奎道︰「你錯了,你不該把人撤回來,公是公,私是私,我剛才還跟人夸你呢!馬上把人派出,你干你的,我支持你。」

善銘一時沒弄懂是好話還是歹話,還有點遲疑,道︰「王爺……」

勝奎道︰「這件事我只會支持你,不會干預你,更不會責怪你,只有你公私不分,我才會怪你,明白麼?」

善銘听懂了,也放心了,一哈腰道︰「謝王爺恩典,卑職這就去辦。」

勝奎沖他擺擺手,道︰「忙你的去吧!‘五城巡捕營’要是人手不夠,你可以到‘侍衛營’調借人手,我會先交待他們的。」

善銘樂了心里也踏實了,因禍得福,有這麼一個靠山他焉能不樂,心里焉能不踏實?恭應一聲打了個扦,哈著腰往後退去。

勝奎忽然一招手道︰「你等會兒。」

善銘腳下一頓,忙又走了過來,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勝奎道︰「前者,‘泰安堂’藥鋪拿人的事兒,做得很漂亮,你是怎麼知道沈在寬的女兒躲在‘泰安堂’的?」

「回您!」善銘得意地道︰「是他們自己的人告的密,他們里頭有個人讓卑職吸收了過來。」

勝奎「哦!」地一聲道︰「‘泰安堂’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應該不是普通百姓吧!普通百姓沒有那個膽,敢窩藏沈在寬的女兒。」

善銘道︰「您高明,他們是一伙江湖亡命徒,有個名號叫‘燕雲十三俠’。」

,勝奎微微怔了一怔道︰「噢!這個名號我听說過,他們在北六省的名氣不小,個個地都皆稱高手,他們這十三個都在京里麼?」

善銘道︰「這個……據卑職所知,他們只有七個在京里。」

勝奎道︰「都住在‘泰安堂’藥鋪里?」

「不!」善銘道︰「他們分散得很廣,以各行各業做為掩護,‘泰安堂’里只有一兩個,另一在‘泰安堂’藥鋪門口開酒館兒,其他的則混在‘天橋’。」

勝奎道︰「他們不會是從江湖上退隱下來的吧?要是的話,他們也不會冒這個風險藏沈在寬的女兒,從他們以各行各業做掩護,潛在京里這件事,再加上他們窩藏沈在寬女兒這件事,他們很可能是來救沈在寬的。」

善銘道︰「您高明,他們確是來救沈在寬的。」

勝奎目光一凝,道︰「那麼你為什麼只拿沈在寬的女兒一個,卻把他們給放了,要知道沈在寬的女兒是個弱女子,並不足慮,這班人才是大禍患。」

善銘賠上一臉笑道︰「回您,這個卑職知道,只是這是卑職跟卑職吸收過來的那個人事先談好條件,您想,卑職要是不答應她,她怎麼會告訴卑職沈在寬的女兒藏在哪兒?」

勝奎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只是你也要明白,讓這班人留在京里終是一個大禍患,將來萬一鬧點兒什麼,你是‘九門提督’,你推卸不了這個責任。」

善銘道︰「卑職知道,不敢瞞您,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沈在寬的女兒落在‘大漠龍’手里了,卑職已經沒什麼顧慮,想一網打盡他們,可是卑職卻另有難處。」

勝奎道︰「你另有什麼難處?」

善銘道︰「您不知道,他們之中的一個,也就是卑職吸收過來的那一個,在內城里結交了不少朋友,很有一些靠山,卑職怕……」

勝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誰?」

善銘道︰「回您,就是那紅透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章小風。」

勝奎呆了一呆道︰「是她啊!她是‘燕雲十三俠’里的人?」

善銘道︰「她只是個晚輩,章一絕跟駱二巧才是‘燕雲十三俠’里的。」

勝奎沉吟了一下,高揚起一雙劍眉,道︰「章小鳳、章一絕、駱二巧一直在內城里下功夫,足見他們用心叵測,我不能讓他們這樣包藏禍心,你只管放手去做你的,內城各府邸自有我給你擋,他們企圖搭救沈在寬,一如叛逆,我看誰敢給他們撐腰,你回去後馬上下手,我這就下令調派‘侍衛營’的好手歸你調度指揮,听清楚了,你的私事我不管,可是這件公事你無論如何得給我辦好,要不然我唯你是問,听清楚了麼?」

善銘忙道︰「卑職听清楚了,只要有王爺您這句話,卑職還有什麼不敢放心大膽的,您放心,卑職定把這件事辦得圓圓滿滿的。」

「那就好。」勝奎道︰「你回去吧!我這就派人到‘侍衛營’要人去,听著,最好是要活的,倘敢拒捕,格殺勿論!」

「是!」善銘恭應一聲,打個扦退走了。

從現在起,善銘算是得到了最大的靠山,還有什麼不能放手去做的?

如今看來,「鷹王」勝奎這個人相當凶狠,也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像他這個人,因私廢公,心腸軟綿綿的還行?對敵人心善,就是對自己殘酷,這也許就是「鷹王」所以能為「鷹王」,能成為大清朝柱石,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的原因之一。

善銘走了。勝奎馬上召來一名便衣,吩咐道︰「你馬上回‘侍衛營’一趟,就說我要二十名好手,馬上叫他們到‘九門提督’那兒報到,完全歸屬‘九門提督’調度指揮,快去。」

那便衣恭應一聲,飛步而去。

那便衣走了,勝奎伸手從身旁另一名便衣手中接過馬鞭坐騎,他要踩鐙上馬,忽然想起了那小紙團,從袖子里掏出來一看,他怔了一怔,然後笑了︰「這還要你們告訴我?真是多事!」

他兩個指頭一柔,把那張皺皺的小紙兒柔得粉碎,隨即踩鐙上馬,縱騎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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