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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橋風雪飛滿天 第一章  長安道上 慘絕人寰  文武陵前 零落山丘

那年仲秋,長安道上,楓紅似火,尤其是昨晚經過一場雨洗,將楓葉洗刷得幾無縴塵,映在艷陽下,長風送曳,頓時起了一片紅浪,絢麗燦目。

湛藍的天空,白雲舒卷,金風輕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飛,嘎鳴朗空,把長安古道襯托得無比之美。夕陽傍山,澄黃而寬敞的官道上,頓起了一陣響亮得得啼聲,遠遠望去,黃塵蔽天,只見三頭駿馬坐定,三位英氣奕奕武師,三騎四蹄翻飛,風馳電掣而去,後面尚帶著一長串的鏢車,距離愈拉愈遠,顯然是任務已完,長安城巍巍雉堞在望,目的地即達,所以寬心放馬而去。

三位鏢師正在馳馬騁懷時,忽听得身後遠處傳來幾聲輕嘯,觸耳心驚,三人卻是老江湖,立即轉過馬來飛奔,遙見鏢車塵頭已杳,便知事情不妙。趕到近前,只見鏢車散亂虛擱在官道上,地面上黑鴉鴉一片積-,-身背上滲出一縷縷紫色血絲,顯然是中了匪徒陰毒暗器所致。三人不禁面面相覷,霍地飛下騎來,俯身觀察-體,究為何種毒器所害?

驀然間,官道兩旁楓樹上,發出數聲怪笑,三位鏢師大驚,還未來得及迎面,樹上飛矢一般瀉下幾條人影,手中發出一蓬黑色花雨,只听三人「哼……」的一聲,登時死去。匪徒中有位紫面、虯髯、鳶肩、魁偉大漢飄身落地,風快地掠向第三輛鏢車,一掌劈開鐵鎖,手掌向內一陣撥弄,取出一支墨黑圓筒,他略一張望,收置懷內。與同伴直向路邊黃土丘陵中奔去,瞬即無影。

須臾,-堆中緩緩蠕動著,竟爬出一個七、八歲小童,滿面駭恐之色,四下張望了一眼,便一個勁沖下官道,往麥田中飛竄,漸漸隱沒身形。

漫天流霞,一抹斜陽,官道上-體橫陳,鏢車零亂著,車檻上尚有一枚白綾三角小旗,上繡三顆黃星,只在暮風中拂動。此時,官道上,又起了蹄聲得得……

一夜之間,執關中鏢局牛耳之「三星鏢局」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兩三天後轟動了關中,以致於整個武林。

匪徒膽大包天,敢在密邇長安不足十里的官道上做下凶案,何況又是白日,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究為了何故?凶手是誰?誰也不知道,引起紛紛猜測。

於是關中武林人士都惴惴不安,談起此事均替「三星鏢局」惋惜,官府中初時尚是嚴命捕捉,到後來也是虎頭蛇尾,成了一宗懸案,自此以後,關中鏢路居然無比之平靜。

時光易逝,又是許多年……「三星鏢局」的事也隨歲月消逝,在人們心中-淡了,已經很少有人提及;然而,真是一宗懸案麼?未必——

凡事都有因果,一切都在蘊釀中,就像一顆種子深種土內緩緩的將萌芽,終至茁壯……

長安城南,曲江池北,有一座慈恩寺,唐高宗為文德皇後祈福所建,內有大雁塔,舉國聞名。大雁塔系「唐三藏」玄奘西域取經歸來,永徽三年起塔,初惟五層,做西域-堵波,後重加營建至十層,此塔形式與別處迥異,非峭立而建,直聳雲霄,其磚表土心,基層-地甚廣,每層遞減,宛如積木,巍然大物,與寺院金碧輝煌,相映成趣。

其所雲雁塔,天竺記達親國有迦葉佛伽藍,穿石山作塔五層,最下作雁形,謂之雁塔,蓋取此意。

慈恩寺前山門至大殿左右兩廂,塑有神像,形態威猛,殿後院中數株古柏,針葉摩挲,青翠欲滴,僧舍櫛比連綿,不下數百千間,四方雲游來此掛單,僧眾不可勝數,頂禮拜佛。

一日,殘陽余暉里,慈恩寺鐘聲肇起,梵唄斷續隱隱若聞,顯示晚課將完畢……

移時,鐘聲頓寂,一列列僧眾低眉合十返歸雲房。

松柏之下,立著一個劍眉朗目,瀟灑不群的少年,一襲天藍紡衫在暮風中飄拂,颯颯生響。忽然少年含笑迎著一個鶴顏清 老僧走去,低喚了聲︰「師父!」恭謹之色透於眉宇。

老僧微一頷首,目光落在少年面上,凝視了一眼,道︰「驥兒,看你近來英氣內-,內功已屆火候了,為師命人喚你前來,只因為師三月後,即將離此……」說此一頓,又道︰「來……隨為師到雲房去。」

老僧步履凝重,當先走去。少年一面驚詫之色,在後亦步亦趨。

來至雲房內,少年開口問道︰「師父,你離開慈恩寺去哪兒呢?」

老僧撫髯微笑道︰「葉落歸根,萬泉匯流,從何處來,更須從何處去,為師功行將完,須返峨眉金頂閉關證果。」

少年劍眉一皺,若有所悟的道︰「那麼師父必是峨眉派出身,金頂為峨眉禁地,外人無從得入,為何多年來未聞師父提及?」

老僧面色莊重,沉吟一刻,道︰「為師只道終生不再聞問峨眉之事,不想臨閉關之前,禪心不定,總覺得有負師門厚望,但為師前曾立下誓言,從今不問峨眉家事,一怒離山,至今屈指算來,不覺五十歲月……」盡管老僧六根清淨,五蘊皆空;至此幽幽長嘆了一口氣,似是不勝緬懷往事。少年只是凝神靜听,滿懷狐疑不止。

只見老僧長眉一振,道︰「為師不想自毀誓言,因此之故,才想將振興峨眉一派重任付-予你。」

少年趕緊起立,躬身不勝惶悚道︰「弟子何德何能?敢當此重任。」

老僧微笑示意命他坐下,說道︰「為師知道這副重擔,你委實肩負不起,但人定勝天,只要你鍥而不舍,終底於成。」說著,迎面望著窗外的雲天暮靄瞥了一眼,道︰「五十年了,是很冗長的歲月,與掌門師兄發生爭執,拂袖分手之情景,現在想起,歷歷在目……為師禪號「天悟」是峨眉二十三代長老,於今峨眉門風不振,良莠不齊,武學衰微,說起來,也是為師一念之差,不該攜帶峨眉絕學拳劍秘譜,一怒下山,才以致之,風聞目前峨眉與崆峒沆瀣一氣,倒行逆施,與天下正派為難,為師不想名山蒙垢,沉淪狐鼠,因此,趁著有限三月時光,將峨眉絕學悉授於你,並且……」

天悟禪師說到此處,竟長眉軒動,清 瘦枯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續道︰「五十年總算沒虛度,被為師悟澈一部三藏奇學,當年「唐三藏」就是仗著這一部奇學,西域取經化凶為夷,今日為師一並轉授於你。」

說著,轉身在雲床取過一疊冊籍,付予少年手上。

少年躬身雙手接過,面上流露出一種愉快之色。

天悟禪師朗聲道︰「今晚起,每晚三更時分你在雁塔之下等候,為師逐段教你,至於三藏奇學,名謂「天竺旃檀十八掌」欲盡得精華,非觀摩開元寺內十八羅漢塑像及碑林石碣金鋼經,不克悟澈其中玄奧,三月時光有限,為師教你首重訣門,只要你不躁不急,十年之內,當有大成,你先回家吧,三更再來。」

少年唯唯依命,拜辭而去;這少年-姓長孫,單名一個驥字,當年「三星鏢局」在楓林官道上悉數被殲時,-堆中生還之小童就是他。

長孫驥兄弟二人,其兄長孫-充任「三星鏢局」二路鏢師,家中只一老母,兄弟相依為命,不料此次長孫驥貪玩,賴著其兄攜帶,險遭毒手,奔回家後哭訴其母,其母雖悲痛之余,但心智過人,知匪徒行事毒絕,不欲漏網一人,星夜遷居慈恩寺後,限制長孫驥露面。

一晚,月明星耀,其母在曲江池濯衣,目睹天悟禪師飛身上塔,玄詭輕捷,凌空絕奇,第二日進得寺去哀求天悟禪師,收錄長孫驥為徒,以報兄仇。

天悟禪師被求無奈只得收下,但嚴誡長孫驥母子不得泄露;光陰易逝,彈指就是八年,長孫驥不覺已長成十六歲,長得豐神如玉,公瑾醇醪,一身所學得之天悟禪師十之五、六。

這日長孫驥自天悟禪師付予振興峨眉重任後,每晚三更時分,月明之夜,只見一老僧及一俊秀少年,在雁塔之下,劍光掌影,縱躍如飛。

大白天里,長安東城以內,靠近巍峨鐘樓的開元古剎及文廟緊鄰碑林,經常發現一英俊少年凝視十八羅漢形態,金剛石經。

長孫驥也真根骨不凡,不負天悟禪師所望,舉凡峨眉絕學「白猿劍」「飛星掌」「六爻掠雲步」等,聞一知十,舉一反三,大有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之勢,連三藏奇學「天竺旃檀十八掌」也盡得奧秘,只是火候尚淺;這「天竺旃檀十八掌」端的是蓋世奇學,每出一掌,風起雲涌,排空激蕩,百步以內,一旦中招,輕則骨斷筋裂,重則當場身亡。

匆匆三月已屆,四更時分,雁塔之下,天悟禪師對長孫驥道︰「明晨,為師即將離此重返金頂故居,金頂列為峨眉禁地,無人敢入,連掌門人經年均不一往,為師故居在金頂之南,峭壁之上,猿猱難攀,當無人輕身犯險。

記取十一年之後八月仲秋子時正,為師啟關,見上一面。此時亦為你承繼峨眉掌門人之位。」說著取出一柄玉符及一封書函,又道︰「這柄玉符是峨眉歷代相傳信物,雖掌門人亦當奉命唯謹,但不至其時,不得炫露,此函是本寺一高僧所寫,此高僧當年亦是一名黑道人物,後來皈依我佛,在慈恩寺落發為僧,一月前已坐化圓寂,此書命你投奔咸陽「落星堡」堡主為「鐵筆生死判」匡超,此人為關中黑道盟主,功力精湛……」

長孫驥一听師父要他投奔「落星堡」大為驚疑?不禁劍眉軒動,張口欲言……不料被天悟禪師揮手止住,微笑道︰「為師知你心意,疑惑為何為師命你投奔黑道人物?不過為師自有深意,以你一個不經世故,初涉江湖的少年,往往動輒得咎,如不身臨其境,不知江湖鬼蜮,只要你眾醉獨醒,獨善其身也就夠了,如今正值武林多事之秋,事故發生,多半由此黑道人物而起,風聞峨眉敗類,也與「落星堡」勾結成奸?使你得以-若指掌,至於……」

天悟禪師微微皺眉,又道︰「你殺兄仇人,江湖上已杳不再聞,必是隱名改姓,黑道人物路路相通,也許在「落星堡」中,反得以獲知蹤跡,望你善體天心,不可殺戮無度,為師言盡及此。」說完,仰面望了望天色,月隱星殘,涼風拂衣,約莫四鼓將近,天悟禪師突向西和南喃喃道︰「我佛慈悲,賜弟子了卻心願。」

隨即望著長孫驥笑道︰「好自為之,十一年後當再相見。」雙袖一拂,人已平平射起,瞬眼即隱入蒼茫夜色之中……

長孫驥——望著天悟禪師消失了的身影,滿面依戀之色,發了一陣怔,似是不勝重負般輕嘆了一口氣,緩緩向大雁塔之後走去。

第三日,艷陽中天之際,長孫驥已自到了咸陽,獨自坐在最負盛名的太白酒樓,憑窗默默出神,落寞異常。

他在思忖著︰「世途多變,人生際遇亦隨之變幻無常,本來家庭喜樂融洽,可樂天知命渡過一生,殊不料哥哥之死,轉變了一生命運,從此挾劍江湖,天涯尋仇,更不及預料師父會-付重任,回想受命之時,自己不禁冷汗浸體,有臨深履薄之感……」

想到此處,忽聞樓梯起了一陣凌亂步聲,似有多人上樓,還未上得樓來,嘩聲沓起,尚夾著一串銀鈴嬌笑聲。

長孫驥不禁被打斷了一陣紛亂的思緒,別過面去一望。

只見先上的是一少女,青巾-額,杏臉桃腮,櫻桃小嘴,笑起來,齒若編貝,神情十分迷人。可惜柳眉帶煞,星目隱隱含威,身著白綾黑邊勁裝,肩頭露出一段劍柄,黃色絲穗飄動著,胸前系一條粉紅絲巾,-一朵大蝴蝶結。

少女後面隨著上來五人,都是勁裝打扮滿臉英悍的年輕漢子。

堂倌見得少女幾人上樓,神情十分恭敬,長孫驥心內不禁暗暗稱奇,不由多加了幾分注意。

那少女瞥見長孫驥,不禁微微一怔,星目注視了他兩眼,遂揀了一處緊靠著長孫驥的座頭坐下,其中有一斷眉鷹目的漢子,好似測出少女意向,怒視了長孫驥一眼,嘴角尚帶著輕蔑的冷笑。

這六人一落坐,堂倌飛快的端上酒肴,恭敬得無微不至。

長孫驥自少女落坐後,就不再回顧,只淺飲輕酌,俯視街上行人景物。

只听得少女那邊座上,其中一人說道︰「姑娘,昨日堡主囚禁兩個終南門下,並且拷打了一頓,恐怕為我們「落星堡」中,帶來一場劫難,如今終南派武學大有凌駕各大門派之上,又近在我們「落星堡」密邇,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為咱們堡主擔憂,依我說,只有姑娘可以向堡主進言,姑娘的話八成要听,不如善言釋回,將一天雲霧散了,豈不是好?」

長孫驥听說他們是「落星堡」中人,不禁凝耳靜听……

少女笑道︰「別的話,我都可以說,只有這種事情,我可不敢,老爺子的脾氣,寧折不彎,你們不是不知,雖說我們理虧在先,老爺子又面允負責懲處肇事的人,但他們終南門下堅持要將人提出押回終南,三言兩語,把老爺子弄僵了,這才引起這檔子事,你說終南武功在各大門派之上,老爺子可不放在眼里,這兩年老爺子又悟澈了一部精奇武學,立意要將「落星堡」變為武林盟主哩。黃勝,你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

長孫驥在少女說話時,緩緩別過面去注意那少女,他不是為少女美色所吸引,而是因為他們提到「落星堡」少女,又似乎與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有莫大密切的關系,是以,他想听听究竟有何內情?

只見那被稱做黃勝的小夥子,面上有點赧赧然。

卻見斷眉鷹目的漢子,嘿嘿冷笑了兩聲,道︰「黃勝,你也太不識趣了,我們今天是陪著姑娘出來散悶的,誰叫你來掃興,萬一堡主知道你所說的話,準有得苦吃。「落星堡」近兩年來威震天下,別說終南,任何人都不敢正視,他們要找麻煩,無異是老虎嘴上抓-……」

話猶未了,食客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極冷屑的諷笑,音量雖低,但刺人耳鼓,顯然是由內功精湛之人而發。

斷眉漢子面色一變,鷹目凶光暴射,霍的環首尋視,目光卻倏然落在長孫驥的臉上,斷眉一揚,離座而起,似乎認定那聲冷笑出自長孫驥口中。

長孫驥卻听出冷笑是發自靠壁那邊座上,一見斷眉漢子如此神色,不由暗暗生氣,於是蓄掌凝勢,準備給他一個厲害。

忽然少女一聲嬌喝,叱道︰「江魁,你與我坐下,你就認定了是他冷笑嗎?自己耳笨目昏,尚敢招事惹非,沒得給「落星堡」丟臉。」

斷眉漢子凶-頓-,立時換了一副諂媚神情,輕笑道︰「姑娘,小的怎敢招事生非,不過是想問問罷了。」

少女冷哼一聲,也不理他,舉箸挾食。

斷眉漢子自討無趣,怒視了長孫驥一眼,坐下悶聲大嚼。

太白酒樓上食客們,漸漸星散離去,僅寥寥可數幾張桌面有人。

長孫驥心中好笑,自斷眉漢子受少女叱罵後,其余四個青年漢子,均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暗想︰「這五人均是想打少女的念頭,看他們一副尊容,哪會能被少女青睞,這五人似是武功並不怎麼好,哪有冷笑聲發自鄰近咫尺之間,而不能辨出的,笑聲一起,少女就眼光瞟了那座上一眼……」想在此處,不禁目光掠向那靠牆座上。

只見那張座上坐了兩人,一是廣額濃-老漢,一是疏眉朗目,三綹短-,豐神不俗的中年文士。

中年人見長孫驥在望他,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微微向他頷首。

長孫驥心中一凜,趕緊別過面去。

移時,少女桌上已自用完酒食,紛紛離座,少女首先快步下樓,只見斷眉漢子裝做不經意的神情,走過長孫驥身旁,飛快地出手,五指搭在長孫驥肩上,低聲獰笑道︰「朋友,你得當心點……」突然面色慘變,一聲-叫,斷眉漢子已震飛「蓬!」地落在樓板上,一時塵霧蔽空,梁柱搖晃不住。

長孫驥猝不及防,被他五指搭上,心中大怒,在他一搭上之際,左臂電速橫穿,向上一格,右掌迸出。

斷眉漢子也算走了眼,怎麼也看不出這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學,驀覺右腕及「氣海」袕上,中了一記鋼-,痛得-叫出聲,力道一渙,被長孫驥左臂強猛勁力震得飛了出去。

「氣海袕」是人身主袕之一,長孫驥盛怒之下,情不自禁地迸出七成真力,斷眉漢子就是鐵打的也禁受不起,一落下地口吐狂血不止。

同伴四人還未下得樓去,見狀怔得一怔,紛紛喝叱出聲,一窩蜂圍著長孫驥,黃勝戟指大罵道︰「朋友,你瞎了眼不成?「落星堡」中的人,是任你欺凌的麼?江二哥如死,少不得把你一條命賠上。」

長孫驥劍眉一揚,大喝道︰「閉上你的狗嘴。」繼又冷笑道︰「你少要惺惺做態,他死了,你不是遂了心願嗎?」黃勝被說得一臉通紅,張口結舌。

只見少女飛身又掠上樓,見斷眉漢子傷得如此重,不由柳眉帶煞,逕自走向長孫驥身前,寒聲道︰「閣下也太不知自量了,怎可向姑娘手下妄施殺手?「落星堡」的規矩,血債血還,眾所周知,諒閣下也有個耳聞,現在請問閣下何以善處?」

長孫驥面帶微笑,搖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落星堡」這個怪規矩,根本不知,只怪姑娘手下驟然暗襲,在下情急自衛,一時出手較重,還望見諒。」

姑娘初上樓時,本就對長孫驥懷有好感,見他似為文弱書生,與自己一身武學略不相稱,而且大庭廣眾之間,又不好露出挑逗神色,所以中止了一腔愛念,這一發覺長孫驥竟身蘊精奇武學,先前中止了的愛念,倏又上揚,听說不由起了保全長孫驥念頭,面轉笑容道︰「哦?原來閣下竟然不知,這就難怪,不過「落星堡」的規矩,不能因人而施,自破律條……這樣吧,姑娘有意與閣下印證武學,只要閣下能勝得姑娘一招半式,此事一筆勾消,推說這件事是論武過手誤傷所致。」

說罷,晶澈雙眼注定長孫驥臉上。

長孫驥听說,心頭甚是做難,他不知姑娘有意保全,竟搖首道︰「姑娘又沒冒犯在下,在下怎能任意出手,拳腳無眼,誰傷了誰,都不太好,此事斷不可行。」

少女一听,眉頭皺了幾皺,心想︰「看這人外貌玲瓏,怎麼內中這麼迂塞。」還未啟齒,只听黃勝說道︰「姑娘,少與這小子廢話,把他料理算了,不要自壞「落星堡」規矩。」

少女柳眉一豎,叱道︰「要你多嘴做甚麼?」黃勝立時惶悚不語。少女向著長孫驥問道︰「怎麼閣下好像不屑與姑娘動手麼?」

長孫驥被激得俊面緋紅,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在下雖是誤犯貴堡規矩,自知不合,想匡堡主望重武林,諒不是不講理的人,在下受一老前輩之-,持函晉謁堡主,自應當面請罪,在下絕不推諉就是。」

少女氣的一跺足,道︰「好,你這人真不知死活,姑娘準在堡上等你。」說著,一擰嬌軀「咚咚咚」下得樓去,黃勝等四人架著奄奄一息斷眉漢子隨後而下。

這時那邊座上,廣額濃-老漢,及中年文士含笑走了過來,中年文士道︰「老弟身手不凡,出手之奇,暗含峨眉家數,其實又似而非,比峨眉更為精奇,不知老弟可將師承來歷大名賜知否?」

長孫驥聞言暗驚中年文士眼力真厲害,自己才展一手便即看出,心疑他們兩人必是「落星堡」之敵非友,當即微笑道︰「在下長孫驥,師承來歷未便告知,不知兩位大俠如何稱呼,還望見告。」

中年文士道︰「我叫韓瑞,這位是呂翊,人稱「太白雙逸」方才長孫老弟說要去「落星堡」不知確實否,如非必要,何必自投虎口?」

長孫驥心知韓瑞乃是忠言勸告,無奈師命難違,心內暗嘆了一口氣,答道︰「原來是「太白雙俠」在下久仰俠名清範,今日親炙兩位芳宇,快何如之?韓大俠好意,在下心感,無奈師命難違,命在下投奔「落星堡」將來是禍是福,只有在所不計了。」

韓瑞一听不禁與呂翊對望了一眼,微喟了一聲道︰「「落星堡」近年來惡名遠播,倒行逆施,挾武林敗類以自重,已成千夫所指之勢。「落星堡」瓦解之日,當不在遠,現老弟器宇方正,不像同流合污之士,為何令師毫不明邪正,命老弟明珠暗投,韓某有點為老弟可惜。」

長孫驥慨然道︰「韓大俠語重心長,在下只有銘感五中,涇渭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看來在下有拂韓大俠的好意了。」

韓瑞還要再說,立在一旁的呂翊豹眼一睜,冷笑一聲,道︰「韓老二何必對牛彈琴,如今峨眉自甘沉淪,與「落星堡」狼狽為奸,看此人也是峨眉,你廢話連篇則甚?」

長孫驥不禁劍眉高聳,冷笑道︰「呂大俠何出此言,人各有志,豈可相強,在下與兩位本是萍水相逢,交淺不可言深,這點道理都不懂,還稱甚麼「太白雙逸」。」說罷,拂袖走下樓去。

長孫驥步下樓時,尚聞得呂翊嘿嘿冷笑不止,心中感慨萬分,奇怪武林中人每每自論清高,未免矯枉過正,他哪知人生也有自苦難言時。

時當初秋未正,金風送爽,白雲藍天,幾行雁字排列飛鳴,咸陽古道,幾千年來,一如往昔,任人憑-,說不盡-涼蕭索;長孫驥長衫飄飄,踽踽獨行。

「落星堡」座落咸陽以北五十余里,五陵是必經之地,五陵俗稱周陵,崗陵起伏,松柏連綿。

周陵在咸陽北二十五里之處,正中為文王陵,北為武王陵,西南為成王陵,東為周公旦,魯公伯禽,太公望墓,西為恭王墓,故稱五陵。

長孫驥一踏進五陵,眼前只見黃土綿延,-陵起伏,松柏蔭郁,蒼翠蔚然,遠望太白,氣魄雄偉,瞻古遺物,啟人遐思。

長孫驥一踏進文武陵,只見巍巍高-,享殿殘頹,銅駝荊棘,不禁泛起落寞之感,立在享殿前,手撫被風雨剝蝕之石翁仲,愴然出神,暗道︰「人生不過短暫,何必干戈互見,恃強好勝,反不如淡泊名利,自得其樂,做一個盛世逸隱多好,想墓中枯骨,不是前朝帝王,就是叱吒風雲人物,而今英雄安在,只僅剩下一壞黃土,任人憑。」唏噓良久,口中微吟道︰「草昧英雄起,謳歌歷數歸,風塵三尺劍……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再窺松柏路,還見五雲飛」星目中微感潮濕。

長孫驥正在意興落寞時,忽聞得一種刺耳怪嘯聲劃空而來。

他從這種聲音判斷,尖銳-厲,必是一邪派高手而發;但聞那破空怪嘯,疾如流矢而來,愈來愈近,長孫驥不自主地向左一閃,屏身在一棵古柏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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