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常好月常圓人長久 第十一章
到了他家,他請乃娟在藤椅上坐好,端一杯茶給她,乃娟訝異,「為甚ど把我當太婆。」
他到書房轉一下,出來的時候,手上有一束小小玫瑰花。
至中接著在乃娟面前半跪下來。
「乃娟,本來應當先知會雙方父母,但是現在是我倆當家,自己作主,我向你求婚,盼你答應我。」
乃娟凝視他。
內心有一把聲音同她說︰「好答應了,等了那麼久,經過那麼多,已有默契,也該落實了。」
但是一方面她又想,吳乃娟,你做了婚姻輔導員那麼久,你對婚姻真的尚有信心?
至中急了,額上冒出汗來。
若果家里三姑六婆兄弟姐妹一大堆,那就根本不必結婚,天天說說笑笑吃吃喝喝過日子,但是乃娟孑然一人。
她需要一個家。
她臉色漸漸緩和,她碓實敬愛這個人。
在困難時,她願意照應他幫他打點生活瑣事,順景時又樂意與他共享榮華富貴。
她與他不愁沒有話題,彼此都認為對方是好伴侶。
乃娟握著至中雙手。
唉,死就死吧。
乃娟對至中說︰「我答應你,做你的妻子,是我榮幸。」
至中松口氣,跌坐地上,索性在地上打個滾,喜心充滿胸膛,他跳躍起來,伸出手,踫到了天花板,歡呼幾聲。
跟著,他背著乃娟,滿屋跑。
乃娟伏他背上也笑。
他跑出屋去,在前花園不知怎地絆到一塊石頭,向前撲去,兩人一起作滾地葫蘆。
乃娟扶著膝頭雪雪呼痛。
「對不起,連累了你。」
乃娟溫和地答︰「不怕,同舟共濟。」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因為兩人志同道合,從未想過要舉行盛大儀式,宴客或是打扮成參加化妝舞會那般,所以十分輕松簡單。
一起去登記注冊,職員問︰「想挑甚ど時間?」
乃娟像約牙醫一樣,「星期一上午十時吧。」
她邀請碧好任證婚人。
電話里,碧好一知道消息,忽然飲泣。
事後乃娟感慨,「人類真奇怪,歡喜也哭,悲傷也哭。」
至中說︰「不要想太多。」
乃娟提醒他,「要置家了。」
兩人逛半日家具用品店,只添了一只微波爐煮蛋器,價值廿七元半。
「從此不必用定時器算準兩分半鐘-半生熟蛋了。」非常高興。
原來,那樣小事,有人分享,也是幸福。
至中通知了利家亮。
家亮說︰「真替你倆高興。」
「你呢,家亮。」
「還需尋覓。」
「我真幸運,你叫我娶一個需要三聘之禮才能過門的女子,我會吃不消,在報上讀到某名人結婚可以結三日三夜,吃完又吃,玩了又玩,真覺詭異,婚姻,不是婚禮。」
這話的原創人是吳乃娟。
「我會準時出席。」
那天下午,至中對乃娟說︰「新居隨時可以入伙,有時間的話,把雜物收拾一下。」
「阿,開始奴役我了。」
「是,日以繼夜,不停躁作,煮飯洗衣灑掃庭廚,生兒育女補習功課……嗯,還漏了甚麼?」
乃娟看著他笑,「好好好。」
趁他出去了,她還是替他收拾雜物。
做得悶了,她坐下來看影碟,乃娟挑了北非諜影。
影碟有點怪,看仔細了,這一張軟件,卷標上卻寫著卡薩布蘭卡。
這是怎麼一會事?
放計算機上打出來,卻是乃娟的照片。
自己看自己,感覺怪怪,卻又有點溫馨。
照片是幾時拍下的?
乃娟永遠穿灰色與深藍色,很難分辨正確時間,約莫是受傷之前吧。
在泳池邊,在書店,街上,甚至家門前,照片中的她從不面對鏡頭,她好象不知有鏡頭對著她。
這些,都是至中偷拍的照片。
咦,乃娟對這些,不是已經全無記憶了嗎。
受傷後她表示忘記有利家亮這個人,還有,也不記得至中曾經受委托跟蹤過她。
是照片突然令她恢復記憶?
當然不是。
為著簡化生活,為著使至中剔除芥蒂,乃娟才說失憶。
很多時,不提起就是不記得,在適當的時候可使友誼或感情長存,不想計較,認為對方的情誼瑕不掩瑜,又何必記性太好。
不記得了。
真的不記得?我不相信。
我不是要叫你相信。
是選擇不去記得吧。
正是。
至中也十分接受她不復記憶這件事。
他一直保留著照片,並沒有交出給利家亮。
乃娟發覺軟件貯藏了幾百張照片。
有一批近照在他家里拍攝,他家正舉行宴會,人頭涌涌。
噫,這是阿瞿慶祝升職,乃娟被誤認為之之那次,他們說至中出差在外。
很明顯,那一日,他在屋內。
他躲在人群中替她拍下照片,捕捉她的寂寥與失意。
他知道她去找過他,他已知道她已回心轉意。
原來他一直在她身邊。
所以,當暴徒出現,他可以及時救到她。
乃娟立刻把軟件取出,放回原處,不想被他發現她看過這些照片。
別再收拾了,各自保存一點秘密比較好。
她坐在藤椅上微微笑。
不知不覺睡著了。
至中回來,見乃娟似稚兒一般無論在何時何處都睡得著,有點心痛,腦部受過傷到底不一樣,容易累,精神欠佳,還如何上班?在家工作比較自由,真該辭職了。
他輕手輕腳替她蓋上披肩,掩上門。
看到客廳一角放著十只八只紙箱,原來是替他收拾過雜物了。
至中到廚房去做杯咖啡喝,發覺小小一只收音機仍然開著。
一個女歌星如泣如訴那樣地唱︰「這種愛拖一天是錯一天,愛一遍叫人老了幾十年…」
至中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經驗,都過去了,現在不會了,乃娟對他很好,體貼尊重,此刻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日子。
乃娟在他身後出現。
「回來了?」
「戒指已經做好,請過來看看。」
那是純白金一對指環,完全沒有式樣可言,他們各自為對方戴上。
「再去睡一會。」
「出去兜風更好。」
鄰居看看他倆上車出去。
那位中年太太說︰「是新婚夫婦吧,形影不離,羨煞旁人。」
中年先生卻說︰「女方秀逸,男方太過平凡。」
「對她好不就得了。」
「將來生個女兒像他,就差遠了。」
太太說︰「你懂甚麼,紅顏多薄命,丑陋作夫人。」
那位先生不出聲,取過電鋸,修剪兩間屋子之間的老松樹。
鋸掉一些樹枝之後听見屋內電話響,便拔掉插頭回屋听電話。
這一進去便沒來再出園子。
個多小時後乃娟與至中買了冰淇淋回來,乃娟先下車,走進小路。
「噯噯噯,」至中追上來,「留意樹枝。」
乃娟抬起頭,一根手指般粗的樹枝跌下,被至中接個正著,不過,枝梢還是打到了乃娟頭發。
乃娟愣住——
真愛你的人,會用一根樹枝,打著你的頭。
是誰說的?
至中生氣,大聲問︰「誰,誰干的好事,誰鋸過這棵樹?」
鄰居趕出來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他們攀談起來。
乃娟捧著冰淇淋進廚房。
真愛你的人……一時想不起是誰的預言,這次是真的忘了,不過,那分明是說至中。
至中開了燈,「怎麼坐在黑地里?」
乃娟抬起頭,「至中。」
「甚麼事?」至中緊張。
她過去緊緊擁抱他。
「你怎麼了。」仍然不大放心。
「沒甚麼,忽然覺得很幸福。」乃娟埋頭在他懷中。
「我也是。」
「你沒有新鮮點的話要說?」
「我的感覺,與你一樣。」
注冊那日,他倆準時到,但是利家亮與王碧好已經在等。
家亮俊明風采已經吸引無數目光,女性眼楮跟看他走,他過來祝吻新娘。
碧好打扮得比新娘漂亮,米白色名貴套裝,同色皮鞋手袋,輕輕責怪乃娟︰「你看你,禮服也不穿,亦不備花球。」
乃娟笑笑,緊緊握住至中的手。
職員來叫他們入內宣誓,誤會打扮華麗的碧好是新娘。
職員奇問︰「沒有其它親友?」
「就我們四個人。」
他們關上門,舉行簡單莊重的宣誓儀式。
碧好與家亮順利完成證婚任務。
家亮輕輕說︰「他們會有金婚紀念。」
碧好答︰「我有同感。」
家亮問新任李夫人︰「會到甚麼地方度蜜月?」
「家里最好。」
碧好笑︰「真是奇人,剔除一切繁文褥節。」
「二人天造地設。」
碧好說︰「總得吃頓飯吧,我訂了桌子。」
乃娟點點頭。
一進餐廳房間,才發覺另外有客人。
一位少婦迎上來,「吳小姐,我是林子柔,記得欣然嗎。」
林子柔氣色很好,欣然已經會走路,搖搖晃晃扶著家具走近,忽然向前撲,連忙抱住乃娟大腿,大家都笑了。
乃娟有意外之喜,「你怎麼來了,歡迎歡迎。」
「我听說你喜訊,自動出現,請恕冒昧。」
「生活如何?」
「我已有新工作新朋友。」
「那多好。」乃娟由衷高興。
她把小欣然抱在膝上,忽然想起來了︰真愛你的人,會用一根樹枝,打著你的頭,好象是子柔說的,正在思索,又有客人進來,月復大便便,由看護陪伴,正是利夫人。
「淑芬,」乃娟開心地迎上去,「歡迎大駕光臨。」
忽然想起,她是利家亮的繼母,家亮幫著招呼,可見他們關系不錯。
「結婚這樣大事也不通知我。」
乃娟笑嘻嘻,「怕勞動你。」
「幸虧家亮通知了我。」
乃娟問︰「最近忙甚麼?」
「我陪利先生到多輪多看湖畔地皮。」
大家坐定了,談笑甚歡。
乃娟沒請他們,但他們自動出現,乃娟又十分高興,那樣隨緣,已得自在精髓。
碧好與淑芬開始比較腕上鑽表,談得投契。
人各有志,各有所好,家亮與至中討論度假最佳地點。
「可惜人都是人多。」
「說明是度假勝地,當然人人風聞而至。」
「只要沒有電話電視計算機已是好地方。」
乃娟答︰「那我天天在度假,我已經關掉這些設備。」
「你不怕月兌節落伍?」
至中笑,「身上帶幾件電器就叫領導潮流,好似沒有那樣容易呢。」
一會兒,譚心也來了。
「譚心,這邊坐。」
至中奇說︰「全女班,就我同家亮是男生。」
譚心仍然充滿內疚。
這時侍應笑著捧著一盤甜品。
「咦,怎麼先來百合蓮心湯?」
家亮笑答.「是我的主意︰人生苦短,先吃甜品,祝你倆百年好合兼夫妻連心。」
大家都笑起來。
這一頓午飯吃到下午三時,小欣然已經在母親懷中睡著。
人客各自送了禮物,乃娟與至中滿載而歸。
帶著證書回到家中,乃娟覺得疲倦。
她用銀相架瓖起證書,放在一角,看著它微微笑。
也許是吃得太飽了,漸漸渴睡。
她坐在長榻上盹著。
像是看到外婆的衣袂。
「外婆?」
老人轉過頭來。
乃娟過去握住她的手。
外婆笑吟吟,「乃娟,花好月圓人長久。」
乃娟點點頭。
至中進來,看見乃娟閉著雙目,含笑頷首,像是在做甚麼好夢。
他憐惜地輕輕說︰「傻女。」
終于,婚姻問題專家也得到了婚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