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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艷主 第三章

齊皓一倒下就是五天,把秦可心嚇死了。

初始,她對他印象不好,劫他出宮,給他的飲食照護也只是到吃不飽、餓不死的地步,稱不上周全。

這一路,他兩回惹火她,她都毫不留情地下手懲治,給他落下了病根。

雖然她開始為他治病,卻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沒費太大心思了解他的身體狀況。

直到他在江州吐血昏迷,她細細為他檢查,才知道糟糕。

他少年白頭不止是因為過度躁勞,還是服多了游方道士昕煉的「仙丹」。

坊間很多人都相信——尤其是那些好清談的讀書人——道士煉出來的仙丹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永保康泰,更甚著還能羽化登仙。

但那些仙丹在正統大夫眼里,與毒藥無異。

不知道朝中哪些白痴,竟把這些丹丸弄進宮里,讓皇帝天天服用,這不是要害他性命嗎?

現在她不止要調理他的疲勞、郁悶,還得解掉那沉積于他體內五髒六腑的鉛毒。

她忙得恨不能多生幾對手腳出來,能一次做雙倍分量的事。

這樣團團轉的日子倏匆到了第六日,他終于悠悠轉醒,算是她再度從閻王爺手中將人搶回來。

「你覺得怎麼樣?」當他氣息開始紊亂,從細微到強盛,她迅速飄到他床邊。他喘著、喘著,好半晌,聲音弱得像風一吹就散。

「老爺、夫人和大小姐呢?」

「我作主給他們收殮了,就在城東。」

這幾日,她也稍微打听了一下他幼時的生活,知道他三歲娘親病故,是通寶當鋪的老板收留了他。

而他自己也爭氣,雖沒有正式拜過夫子,卻靠著自修,先是識字、習算學、辨古董,到了十二歲,便進當鋪做學徒。

過兩年,他升了伙計,大伙兒都夸他有經商的天分。

果然沒半年,他一雙眼便轟動了江州。

凡人進當鋪,什麼東西、哪里來的、是否賊贓、有無仿冒,他一眼即知。

加上他人和氣,相貌又好,做生意公公道道,不過兩年,便將通寶當鋪的名聲徹底打響。

眾人皆知,通寶當鋪有個小伙計,博文強記,學富五車,甚至有幾家古董商行、當鋪都來挖角他。

但齊皓為人念舊,他是在通寶長大的,從來沒想過去別的地方與自己的老板打對台。

後來老板看重他,便升了他做掌櫃,那一年他才十七歲。江州人都道,再過個十年,這江州第一商的稱號非他莫屬。

可惜世事演變,豈能盡如人意,他最終還是離開了通寶,更成為搞垮通寶的間接凶手。

而今,一手養大他的老板夫妻和暗戀著他、卻不知如何表白,只能以欺負他為樂的大小姐都死了。

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亡,百年後,入了黃泉,他有何面目去見老板一家三口?

秦可心見他面色憂郁,心里也不好受,便離了他床楊,走到幾案邊,掀開竹籠,端出一碗尚帶余溫的小米粥。

他人事不醒的幾日里,她每隔三個時辰替他熬一碗粥,要讓他一睜眼就有熱粥喝。不過他一直不醒,倒是浪費了她很多心血。

「別想太多。」她又回到他身邊,端著粥,準備喂他。「你要煩惱,也得把身子養好才行。」

他搖頭,拒絕了她的粥。「先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思靈巧,自然知道他想問的是馮老板一家三口究竟犯了什麼事,竟落得如此下場?

她遲疑著。這事過程十分難堪,實在不適合一個身染重病的人听。

「你不說,我自己去打听。」

她瞪他,以她的武功和本事,要他生死兩難就跟捏死一只螞蟻般簡單,就憑他想跟她講條件,太自不量力了吧?

有道是,「舍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他現在就是這樣子,豁出去了。

「我說到做到。」

秦可心翻了翻白眼,算是服了他的固執。

「因為朝廷禁商的原故,地方官員便大力打壓商販,除了一些有官方背景的,大部分的私人商行都因此倒閉,或被各世家豪族瓜分了。通寶當鋪在江州的風頭最盛,因此打壓行動一開始,它便成了箭靶子。知府大人直接給它掃上一頂有礙風化的莫須有罪名,查抄了。但馮老板為人和善,家業雖失,卻頗得人心,在左鄰右舍的照護下,一家三口生活倒還無虞。只是沒了當鋪,他們便要轉換營生方式,向官府租了塊田地,做起農夫。奈何,做慣生意的人,讓他們去辨五谷、搞耕種,怎麼做得起來?于是一年、兩年地借春貸,又還不起,最終官府判了馮小姐進司教坊抵債,馮小姐不肯,然後……便是你看到的。」

「朝廷幾時禁商了?」抑止跟禁絕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啊!若非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一條重農抑商的政令落實到地方上,能扭曲成這莫名其妙的樣子。

「不管是抑或禁,都很奇怪。天地分陰陽,各有所司,就像人一樣,你能想像你或我去種田的樣子嗎?所以我說你管太多,累了自己,又討不到好處,還不如啥都不做,讓喜歡經商的去經商、愛種田的去種田、想讀書的去讀書……人盡其才,方是富國利民之道。」

人盡其才……他看過一部治國策,其中心論點就是「人盡其才」,上農工商一律平等。

但這個想法在朝中以李友合為首的諸言宮御史中,與妖異言論畫上等號。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才是那些老夫子信奉的至高條例。

齊皓不覺得治國策里的論點是正確的,但他也不贊成老夫子們的想法。他認為百姓如流水,水無常態,因此需要朝廷制訂各項法規引導他們定向正確的道路。但顯然,他不是個合格的引導者,所以好好一個國家才會被他搞得亂七八槽。

他嘆口長氣,疲累地閉上眼。

秦可心則是無奈地看著手中逐漸變冷、變涼的粥,看來這一番苦心又白費了,待會兒再去廚房熬一碗新的吧!

她不打算打擾他休息,靜靜地起身,準備離去。

「秦姑娘。」他卻突然睜眼,喊住了她。「我想吃點東西,養些體力,明日去祭拜馮老板一家。」

「不行。」她叫道。總覺得這家伙自從入了江州,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初見時,他溫文儒雅到有些軟弱,隨著相處日久,她發現他和善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堅定的心。而今,他圓滑的外表漸退,露出了銳利的稜角,那寒芒像極了出鞘就要見血的寶劍。

「我只是通知你,並不是征求你的意見。」他語氣淡然。

她寧願听他叫罵,也別像現在這樣滲人心寒。

「你此刻的身子受不了折騰,讓我幫你調養一下,三天後你再去祭墳如何?」她竟不敢再擅自點他袕道,阻止他的行動,只能軟下態度說著。

「好。」

「啊?」她以為他會很難纏,想不到他答應得如此干脆,反倒嚇她一跳。

「把粥端過來吧,我且在客棧里休養一二天,再去祭墳。」

此刻,他身上有一種很怪異、奪人心魄的氣勢,讓她不由自主地乖乖照著他的話做。

她看著他喝粥,舉止高貴而優雅,後知後覺地記起,這曾經的一國之君,姑且不論他是個好皇帝還是昏庸君主,也是高高在上的天授之子,他的話就是聖旨,任何人都得遵從。

以前他沒對她擺皇帝的譜,所以她毫無知覺地欺負他。

如今,他虎軀一震,她卻覺得四肢發冷,光潔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終于知道,這儒雅的外表下藏著高山般的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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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秦可心在客棧的房間里,來回踱著方步,快煩死了。她指明了馮老板一家三口埋葬的地方後,齊皓便獨自一人去祭墳,不許她跟隨。

她其實沒必要在乎他的反對,以她的輕功,就算偷跟,諒他也察覺不到。但她心里就是有個聲音反覆說著︰別太惹怒他,否則後果會限嚴重。

見鬼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把她怎麼樣?她一根手指就可以擺平他。

她不怕他,她要緊緊跟著他,不能讓他再回到皇宮去干那吃力又不討好的皇她告訴自己,他氣勢再強,沒有相應的武力,也是白搭。

奈何,她的心就是怦怦跳著,雙腳一邁開,想要跟蹤他,兩條腿就開始發軟。簡直莫名其妙。她怎會如此顧慮這個蠢皇帝是喜是怒?

「唉!」偏偏,她打心底掛懷他。「齊皓、齊皓,你好歹也讀過幾年書,懂得些做人道理,千萬別想不開啊!」

她這是從白日踱步到夜晚,又從月升定到太陽高照。

一個日夜過去了,他居然還不回來,不會真的祭墳祭到想不開,隨著一起去了吧?

秦可心打心底不願再與他作對,但看著時光飛逝,她實在等不下去了。

打開窗戶,也不顧光天化日施展輕功飛檐走壁有多驚世駭俗,她身子穿窗而出,直如大鵬展翅,往城東掠去。

到了馮老板一家三口埋骨處,果見齊皓提著一壺酒,坐在墓前,自斟、自飲、自言。

她沒有細听他說些什麼,一雙眼直直地看著他的頭發。

他今年才二十五,風華正茂時,卻因日夜躁勞,以致早生華發。但那也只是在三千青絲中,添了幾點銀星。

不過一日夜,銀光布滿頭,微風揚起,成了一道蒼白的發瀑。對比他大病後兩頰詭異的酡紅,竟成一副奪人心魄的妖冶姿容。

她定定地看著他,心髒好像被捶了一拳、又被扭了一下,又酸、又疼、又麻。

「既然來了,就過來一起坐吧!」他瞧見了她,淡淡招呼道。

她立在原地不動,注視他的目光漸漸模糊,讓水霧給遮了眼。

「怎麼了?」他問,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聲音。

她喉嚨發苦,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我有哪里不對嗎?」他竟是笑了,如雲似霧,明明就在眼前,卻是捉不著、模不到。

她閉上眼,深呼吸良久,澀著聲答︰「你的頭發……」

「頭發?」他將束在腦後的長發拉到眼前一看,滿眼俱是白,銀光閃閃中,不見半根青絲。他隨意地又松開了手。「我本來就有少年白,而今不過是多白一點,也沒啥大不了的。」

那不是多白一點,是全白了,一夜白頭!一股深沉的愧疚狠狠擊中她心窩。是她累他如此嗎?

他對她招招手。「你不像是會為幾根頭發大驚小怪的人,別想太多,過來聊兩句吧!」

她咬著唇,高傲的頭顱不覺低下了。見他的第一眼,她看不起他,現在,她對不起他。

「別這樣,誰能不白頭,除非是少年夭折。」他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喝一口,緩緩心情。」

她沒看他,良久,低聲地吐了句。「對不起。」

「你曾經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他大笑。「如果告訴一個人什麼是事實是錯的話,那我不知道何者才叫正確?」

「但是……」

「別但是了,一杯濁酒權充答謝,你讓我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生活在皇宮那個備受保護、奢靡繁華、充滿虛假之處,對某些人而言,也許是種幸福,可齊皓並不愛那些,他更渴望在寬闊的天地,憑自己的力量爭取想要的一切。

「齊皓。」她抿抿唇,接過了酒杯。「我知道馮家人對你意義不同,與其說他們是你的雇主,不如說他們是你的家人。他們死了,你很傷心,但逝者已矣,你千萬要保重自己。」

他撩開了被風吹散的白發,輕輕揚起了唇。

她第一次發現,他不止氣質溫文,還長得非常好看,劍質修目,唇紅齒白,巍巍如山上松,清雅更勝河邊柳。

一顆芳心怦怦亂跳起來,她雙眼竟離不開那冠玉般的臉龐。

「秦姑娘說的是。」他舉起酒壺,遙遙向她一敬。「馮老板待我如親子,夫人就像我那早逝的娘親,大小姐雖然常找我麻煩,卻天真可愛,我也把她當自己的妹妹。我活了二十五年,倒有一半的歲月是在當鋪里過的。小時候,看老板做生意,我就想,有一天,我會成為像他一樣厲害的商人。後來當上掌櫃,老板老在我耳邊叨念,做人不可以滿足現狀,眼光要放遠。我又暗自發誓,要存夠一筆銀子,自己開一家商行,並且生意要做得比老板更大。我從來沒想過,原來是大小姐喜歡上我,老板才變著法子鼓勵我要力爭上游。」

很奇怪,她不喜歡听他談馮家人的事,尤其是他說起馮玉寶,臉上那淡談的緬懷神色,讓她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可馮家人都死了,她這番心思卻顯得小氣了。

就這樣,她一顆心像倒滿了油鹽醬醋茶,百般滋味,讓她別扭得說不出話來。而齊皓則是受束縛久了,一朝遇變故,好像密封的油瓶里被點了把火,把他整個人炸開了。

他就想造反、想作亂、想干盡以前不敢做的事,哪怕會因此毀滅自己,他也不管不顧了。

所以再對上秦可心,盡管知道她武藝高強,隨便招惹的下場會很恐怖,還是想惹惹她。

「你呢?說說你的事如何?」

「我……」她的心思一時沒跟上他的話題,愣了一下才道︰「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是個孤兒,被師父收養,傳我醫術、武藝,上頭有一個師兄和一名師姊。不過我很少和他們見面,多半在外頭幫人義診。」

「你師父藝業定然不凡,才能教出你這麼有本事的徒弟。」想起她幾回的欺負,他心里真有些怒,語氣不免帶刺。

「你是在怨我踢你下水嗎?」她皺皺鼻子,「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你不洗澡,一身骯髒!」

「我天天沐浴,哪里髒了?」平凡的面孔卻帶了幾分嬌俏。

「出門在外,風吹日曬,怎可能不髒?就說你在這墳前坐了一日夜,泥灰不知沾了多少,還敢說不髒?」

他本是惱她的,可听她這番話,心里的怒氣卻莫名其妙消失了。

「出門遠游,總有不便,哪能隨時保持一塵不染?」

「所以要多洗幾回澡啊!告訴你,保持干淨,身子才會健康,這是我身為一名大夫給你的建議。」

什麼跟什麼啊?他忍不住為她這愛潔的怪癖大笑。「你的建議我沒听過,倒常听人言,洗一次澡傷三年元氣,所以男子漢大丈夫最好少接近水。」

她瞠目結舌,可愛的模樣像只剛出生、喵喵叫著的小貓。「你別靠近我。三年不洗澡,人都長蟲了。」

「長蟲不至于,身上多些汗垢倒是有的。」

「惡心死了!」她俏臉白得像她身上那襲白衣,從頭到腳一式的雪白銀妝,還真是愛潔過度啊!

「我這樣如果叫惡心,那街邊長滿膿瘡的乞丐又算什麼?我瞧你給他們看病的時候,也沒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話里話外就是說她對他太苛刻。

「他們是生病了才會這樣,怎能一概而論?」她不是菩薩,做不到救盡眾生,但基本的醫者父母心還是有的。

他怔了下,模模鼻子,反省自己太計較。

她其實性子不錯,雖然累他幾回大病,也治好了他,這一路從京城到江州,十天的路程,他們走了近一個月,因為她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替人義診,不知不覺便耽擱了。

他想起她義診時的仁善,那種發自內心希望病人康復,完全忘記自己愛潔癖性的專注,那時刻的她看起來可有半點可惡?

這世上會說好听話的人很多,但能真正做好事的人卻極少,她便是那少數中的特例。

此時,他除了證佩她、欣賞她之外,心里哪還生得起一絲厭惡?

「你說的對,是我小氣了。」搖搖頭,他又留戀地看了馮家三口的墓一眼,撐著地,搖搖晃晃站起身。

「小心點。」她一個晃身,來到他身邊,扶住了他。

「我沒事。」只是坐太久,身子有些乏了。看她一臉緊張,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我現在一身灰喔!」

「你現在生病了。」她白他一眼。

他仰頭,哈哈大笑。「對,我是病人,擁有特權。」倘若只有病著才能享受她的溫柔關懷……他不介意身子弱一點,好享受這難得的美人恩。

「生病很快樂嗎?」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半依美人胸,人間至福啊!

「瘋子。」見他臉色又紅得似欲滴血,知他又發燒了,她縴手攬住他的腰,以最快的動作將他帶回客棧,讓他好好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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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自那日祭墳回來,秦可心發現自己的目光越來越難從齊皓身上移開。哪怕她正在義診,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追尋著他。

然後,她發現,每回她看他的時候,迎上的都是他專注而欣賞的目光。這時,她的心思就會很復雜,似喜、似嗔、似羞,說不清、道不明。

她病了嗎?可她幾回給自己診治,脈象乎穩悠長,代表身體康健啊!

那麼種種不適又是怎麼一回事?竟攪得她無法專心為人診治,不得不提早結束義診,免得下錯方子,害人性命。

她離開客棧大堂,上了二樓客房,見齊皓目光仍隨著她的身子移動轉悠,心里不知怎麼就有些惱了。

「看什麼?從早上我開始義診看到現在,還不夠嗎?」

「你沒看我,怎知我在看你?」他笑嘻嘻的,視線就是鎖緊了她。

這家伙,初相識時沒這麼痞的,怎麼祭墳之後,性子卻是大轉變,她再想跟他斗口,一句也贏不了。

怒哼一聲,她走到幾案邊,打開竹籠,給他倒了碗藥。「喝光它。」

「我已經好了,也沒再發燒,干麼還喝藥?」這一天十來碗藥汁灌下去,一連五日,他已經是聞藥欲嘔。

「這不是治你的風寒,是幫你解毒用的。」

「我幾時中了毒?」

「你吃太多道士煉的丹藥,中了鉛毒,直入內腑,若不能將毒素拔盡,保管你活不過三十。」

「你的意思是,道士治煉能強身健體、長命百歲的金丹有毒?」怎麼可能?朝中很多大員,都日服金丹一枚,以期有朝一日羽化登仙,那丹丸價值千金,若非他是一國之尊,也不能拿金丹當炒豆子吃。況且服丹後,精神體力確實增加,讓他有更多的力氣處理繁雜的國事。

「你若不信,取幾枚金丹,再捉只雞來試試,保管那只雞活不過半月。」她把藥湯遞到他面前。

他倒是乖乖喝了藥,不過嘴上不饒人。「為什麼一定要用雞?鴨子不成?」

「隨你高興。」

「那不如牽條牛來試藥。」

她很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生氣了,但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牛的體型那麼大,你要用多少金丹把它喂到死?」

他聳聳肩。「其實不管是雞、鴨還是牛,合著我身邊都沒有金丹,這試驗是怎麼也做不成了。」

她咬牙。氣怒過了頭,狠狠一笑。「有一個更簡單的試驗方法,你听不听?」

「什麼?」

「你別喝解毒湯了,就這麼熬著,看你能不能活過三十?」用力一跺腳,她轉身就要離開客房。

他悠悠地對著她的背影說︰「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我擔心有人會舍不得。」

她氣急了,霍地轉過身。「我才不會舍不得。」

「我有說是你嗎?」神情一派地無辜。

就見一抹紅,一路從她的脖子飛升,燒燙了嬌顏。

「油嘴滑舌!」一掌便要劈過去。

他沒躲沒避,只淡淡地說了聲︰「我今天還沒洗澡喔!」

她的手掌停在他胸前,很想打下去,但心里幾分別扭、幾分羞,可奇異地,沒有厭惡。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披散肩頭的白發吸引了,銀光閃閃,皎潔更勝天上星。

髒嗎?她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出比眼前這一幕更純淨的影像了。然後,她腦海里莫名其妙浮現一段話!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如他所願地,她心里充滿了對他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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