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情佳人 第一章
春天來臨,樹葉翠綠,蘇州城內處處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象,來往的商人群集在這繁榮之地,讓整個蘇州城熱鬧得不輸京城。
西門大街上有一間藥材行——善逸堂,是百年傳承的老字號,據說這間藥材行的祖先曾經擔任過宮中的御醫,只是數代之後,原本高明的醫術漸漸失傳,這一代的主事者孟雲集已經是一般的大夫,祖先遺留下來的醫術,早已淡失不再見。
也因此,善逸堂在蘇州已不若幾代前風光,只是稍具名氣的藥材行而已。
然而在西門大街特別有名的不是善逸堂,也不是孟雲集這個人,而是他的妹妹孟雲湘。傳說這個孟雲湘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但擁有天仙般的美貌,個性更是溫婉恭謙,善良得不得了。
也就因為這樣,當太原來的指揮使一看到她時,即刻迷上她美麗的倩容,從此流連在蘇州,久久不肯回太原,直到他母親差人帶來病危的消息,兩人這才被迫分離。
他走時孟雲湘已經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她深信情郎會有回來迎娶的一天,所以不顧街坊鄰居的取笑和父母兄長的規勸,忍辱偷生堅持生下月復中的孩兒。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十八年,那個指揮使不但沒有回來娶她,就連捎去的音訊都渺茫,漸漸地她死心了,終日以淚洗面,容顏憔悴。孟家兩老也因為憂心成疾,早早相繼去世,遺留下她和女兒相依為命,借居在兄長家里,看盡兄嫂的臉色過日。
去年初秋,她終也熬不過命運的煎熬香消玉殞,遺留下弱質的十七歲女兒孟紫蘿。
孟雲集之妻李氏是個心胸狹隘的女人,對于孟雲湘留下的孤女非但沒有善盡照顧的責任,反而視為眼中釘。尤其她又長得極像母親,不但遺傳了她的清靈甜美,還承襲了她的聰穎、才華洋溢,幾乎搶盡自己親生兒女的風頭,所以對這個外甥女,李氏可說是厭惡至極,恨不得有朝一日能把她趕出去。
對于舅母的白眼,紫蘿一向逆來順受,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家里是非常不受歡迎的人,所以她盡量躲在自己的繡樓里,避免出來外頭。
這一日傍晚天高氣爽,春風微涼,院子里的花兒都開了,美麗的蝴蝶翩翩飛舞,煞是好看,正在房里繪畫的她抬起頭來望向窗外,被院子里的這,幕春景吸引,看看時辰,這會兒該是舅母在廳里用膳的時間,所以壯了膽,走出閣樓來到庭院,蹲子觀賞這美麗的情景。
也許她太過于專注欣賞眼前的花蝶,一時投有警覺到腳步聲的接近,待她注意到時,已經來不及躲藏,一雙男人的大靴就停在眼前。
「表哥!」她站起來,驚惶的退了一步,正想轉身離開,孟青卻快一步的攔住她。
他臉上露出垂涎的表情道︰「為什麼一看到我就要走呢?表妹。」
那撲鼻而來的酒味實在讓她受不了,她用水袖輕掩住口鼻,退開兩步。「表哥你又喝酒了,舅母不是不許你喝酒嗎?」她太大意了,竟然沒有發現酒醉的他從後門進來。
孟青打了個酒嗝,步履不穩的又靠近她兩步,逼得她不得不再移開一些。「喝酒……喝酒有什麼不好,挺好的呀,我……嗝,我陪你一起看花好不好?」
那癲狂的樣子嚇著了紫蘿,她低頭避開他輕薄的擁抱,急著想回房里去,但才跑不到兩步,袖子就被他拉住,硬生生的抱個滿懷。
孟青是個浪蕩公子哥,仗著家中有錢,成天在外花天酒塢,飲酒作樂,對于家中這個頗具姿色的孤女表妹,早有染指的邪念,要不是爹娘眼皮底下看得緊,這丫頭早在及笄之年,就被他玷污了去。
「表哥,求求你別這樣,你快放開我呀!」紫蘿哀求著,奈何就是掙月兌不了。
「紫蘿,你這是干什麼?」正在前廳盼著兒子來吃飯的李氏久等不到,猜想這渾小子八成又是到哪去玩樂,忘了吃飯的時間,于是到後門來找找,看他回來沒,不料卻撞見這教人吃驚的一幕。
她生氣的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伸手用力推開紫蘿,冷眼瞧她可憐兮兮的摔倒在地上。「這是反了不成?紫蘿,我不是警告過你別來靠近咱們一家人嗎?你又在這里干什麼?」
她劈頭就是一陣謾罵,怒吼聲把許多人都吵來了,包括紫蘿房里的丫環彩衣。
「小姐、你怎麼了?」一看到紫蘿倒在地上,她立刻跑了過去。「啊!你的手都破皮流血了。」她心疼的大叫,拿出手絹想為紫蘿包扎。
听到紫蘿受傷,孟青也不悅的喊道︰「娘,你怎麼這樣!」剛剛被母親一吼,他酒早醒了大半,走過去借著查看紫蘿的傷勢,硬把彩衣擠到一邊去,乘機又揩了些油。「有沒有怎樣?來,讓表哥看看。」
「表哥,你別這樣。」紫蘿立刻把跌傷的小手藏到身後躲開。「我沒事,沒關系的,表哥你別擔心。」她低語哀求著。求求他,千萬別再害自己挨舅母的罵了。
她在這個家里已經是夠惹人厭的了,要是再讓舅母生氣,自己極有可能被趕出去,所以還是少惹麻煩得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李氏聲音引來的孟雲集不解的看著這一幕,直覺馬上告訴他,妻子又在欺侮這個可憐的外甥女了。
「沒事就各自回房去,別在這里吵嚷。」他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喝道。
「沒事?你說這是什麼話,沒看到這丫頭對咱們兒子做了些什麼嗎?」李氏怒氣未消的繼續大吼。
孟青越是舍不得紫蘿,李氏就越是生氣,她一把拉過與紫蘿糾纏不清的兒子,一邊破口大罵道︰「去,你這個死賤人給我離遠點,別讓你跟你娘那一樣骯髒的手玷污了我的寶貝兒子,留你在這個家里已經夠倒霉的了,你一身的霉運可別傳到我兒子身上來。」
毫無口德的怒罵使紫蘿委屈的紅了眼眶。
「夫人,你這是干什麼?這是當著兒女的面該說的話嗎?」孟雲集怒斥著走過去,想把使潑的李氏拉回前廳。
「怎麼,她敢做我就不能說嗎?」父子倆都一個樣,全被這丫頭下了符咒,只會護著她而已。「哭,你就只會哭,整個家都被你們母女哭敗了,瞧瞧藥鋪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就是讓你跟你那不要臉的娘給哭的嗎?」
「舅母,你怎麼說我都沒關系,但求你別這麼說我娘。」紫蘿含著淚蒼白著臉,向李氏懇求道。「再怎麼說我娘都是已過世的人了,你不應該再這麼侮辱她。」
「什麼,我侮辱她?!」李氏甩開丈夫拉扯的手,奔回紫蘿面前,哼笑一聲抬高下巴道︰「她那種不守婦道的賤女人還用我去侮辱嗎?不用我說,整個蘇州城的人都知道,你娘她就是個不要臉的賤蹄子。」
「夠了、夠了!」那不堪入耳的言語教紫蘿再也听不下去,她哭著捂住雙耳;不願再听到任何有辱娘親的字句。她哭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說我娘呢?」之後淚漣漣的奔回房間去。
「小姐、小姐。」忠心的彩衣立即追上。
「瞧瞧,這是什麼態度,我才說她個兩句,她就哭成這樣,活像我多欺侮她似的。」李氏猶不甘心的想追上去再罵。
「你給我回來。」孟雲集生氣的拽住她,硬是把她拉了回來。「你折騰得人家還不夠嗎?逼死了人家的娘,還想逼死女兒不成。」
要不是這潑婦日日夜夜對雲湘謾罵不已,可憐的雲湘也不會年紀輕輕的就丟下女兒走了,一切都怪他這個做大哥的無用,教妻不嚴啊!
「爹,你怎麼這麼說娘呢?娘有什麼不對?這一切都是紫蘿跟她娘的錯。」孟雲集的女兒孟彤一直站在回廊下看著這一切,見爹這樣說娘親,立刻不悅的站出來說話。
「要不是她們母女,我跟哥哥犯得著在外頭被人家這樣指指點點嗎?」
「可不是!」一听到女兒為自己講理,李氏的氣焰又更囂張一些。「若不是因為雙對母女的丑事,咱們女兒的親事會到現在還沒有著落嗎?沒有好人家上門來提親,這一切不怪她們母女怪誰?」
「謬論。」孟雲集忿忿的甩手,很想告訴她,女兒嫁不出去,全是她這個母親的刻薄之聲遠揚,好人家的子弟怕娶了一個凶惡的母老虎進門,所以紛紛卻步,沒有人敢上門來提親,正所謂有凶惡的婆娘,怎會有善良的女兒?
「哼,總而言之,不管怎麼說都是不能再留那丫頭在家里子,明兒個我就找人來說媒,早日將這霉運嫁出去。」
「這怎麼可以?她才十七歲。」孟雲集堅決反對。
「十七歲夠大了,我當年嫁給你時不也才這歲數,反正不管你答不答應,這個賤人我是不願留了。」說完她拉著孟青跟孟彤一起離去。
孟雲集望著紫蘿住的方向不住的嘆息,深感內疚,要不是他這個做舅舅的軟弱,她們母女又怎會被欺凌?
「不過這樣也好,也許嫁個好人家比留在這里受罪得強。雲湘,你若在天有靈,就好好的保護你的女兒紫蘿吧!」他憂愁的眼瞳望向上天,祈禱著命運能帶給這可憐的孤女一個美好的未來。
★★★
紫蘿要許親的事情很快的傳回到太原的指揮使府。這些年來,指揮使府的老夫人章惠娘一直派人監視著蘇州孟家,為的就是等待機會好報奪夫之恨。
「軒兒,我要你立刻派人到孟家去提親。」風韻猶存的她,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郁郁了十八年,終于要出這一口氣了。
現任指揮使紀軒,雖然年紀輕輕就坐上高位,但對事有主見,明事理,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因此上一代的恩怨,他並不願意干預,尤其是拿自己的終身大事作為折磨對方的籌碼。
「娘要報仇盡管找別的方法,孟家這件事我絕不答應。」
他雖然姓紀,卻是章惠娘兄長的孩子,七歲時被她由關外抱回紀府當嗣子,之後繼承老爺紀律山的侯爺之位,成為最年輕的指揮使。
因此紀、孟兩家的恩怨,說實在的,跟他沒什麼關系。
「不答應!」章惠娘聲音高亢的叫了起來。「怎麼,你不想為我報仇了嗎?你忘了老爺到死前都還念念不忘那個女人,還有他那個不應該來到世上的孩子?你忘了他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子、冷落我們母子的嗎?你甘心看那女人的孩子好過嗎?不,我絕對不會答應,我要那個女人死了也不安心,我要她的女兒比我更不幸!」
她說到氣憤處,吼得更大聲,廳外的奴僕听到吵鬧聲,紛紛停下忙碌的腳步,駐足觀看。
太夫人帶著兩個侍女走過來,大老遠的就見到這一幕。「你們在這看什麼?給我各做各的事去。」
她舉足進了廳門,紀軒一看到太夫人進來,立刻恭敬的站起來請安,而正在吵鬧的章惠娘也倏地收住了聲,安分的站到一旁。
「都坐下吧,鬧成這樣還顧得了什麼體統、禮教?」她輕喟的說。「到底什麼事呀?惠娘。」
章惠娘委屈的站到大夫人的身邊,對于婆婆她起碼還有些敬重。「娘,是關于蘇州孟家的事,听說孟雲湘的女兒要許給人家了。」
「要嫁人了?」听到這消息,太夫人表現出些微關心的神情,但體貼章惠娘的感受,于是很快的恢復冷漠的態度。「知道許給哪戶人家嗎?」
「還沒有許人,但媳婦已經替她決定好了未來。」她惡狠狠的說。
太夫人不解的看著她。
「媳婦想讓軒兒娶她。」章惠娘得意的解釋道。「孟雲湘那女人害得咱們一家人痛苦了十幾年,這筆賬難道不應該找她算嗎?雖然她死了,但她女兒還在,所謂母債女還,天經地義,沒有什麼不對。」
章惠娘說得理直氣壯,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殘忍感到不安。
她已經訂定了一整套磨人的毒計,準備好好的伺候那女孩兒一番。
「軒兒,你的意思呢?」對于媳婦十幾年來累積的怨恨,她是無法化解了,現在只想知道紀軒的想法。
紀軒沉吟了一下,「既然娘執意對孟雲湘母女進行報復,我無話可說,但娶她進門以後呢?我又該怎麼面對她?」
「什麼都不用做。」章惠娘知道他已有退讓之意,更進一步的游說。「你盡管忙你的事,一切听我的就行了。你不是也喜歡酒樓里的歌妓柳雙雙嗎?行,娘讓你娶回來,還有王員外的千金王如雪,我也托人說媒,只要你把正室的位子給那丫頭就可以。」
「這是為什麼?」太夫人和紀軒同感不解。
照理說她應該恨孟雲湘的女兒恨得牙癢癢才對,怎麼會甘心把正室的位子讓給她?
章惠娘陰陰的冷笑兩聲,說出了她惡毒的計劃。
「孟雲湘在我進門之前搶走我的丈夫,害我丈夫的心永遠系在她們母女身上,讓我獨守空閨十幾年,現在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要她女兒空有正室之名,而無正室之實,讓她也跟我一樣,將青春葬送在這大宅里。」
她說完瘋狂的大笑,淒厲的笑聲在廳內回蕩,讓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太夫人和紀軒不禁為孟雲湘女兒的未來感到一絲涼意。
★★★
李氏萬萬沒有想到,紫蘿要許婚的消息一放出去,竟然會有那麼多人來提親。他們大都是沖著紫蘿的美貌而來,更有不少已經有妻室的人,要求以重金買她為妾,這不禁讓李氏笑開了嘴,並下了要好好大撈一筆的決心。
「我絕對不許你把紫蘿賣給人家做妾。」孟雲集面對滿屋子的珍貴禮品,怒斥不已。
相較于孟雲集的不悅,李氏手捧珍珠瑪瑙,可是開心得不得了,嘴幾乎咧到耳邊。「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放著這麼多的金銀珠寶不要?紫蘿只不過是你的外甥女,又不是你的女兒,賣不賣給人家做妾,你用得著這麼躁心嗎?不讓她做妾也行,除非有人拿出比這更多的聘金來。」
她不是那麼無情的人,也不希望紫蘿委屈做人家的妾,只要她的命夠好,老天爺不虧待她,叫個有錢的人出來就行了,有錢一切好商量。
李氏的話听在紫蘿的耳里,讓她更覺傷心。躲在窗外的她根本沒有這個膽子走出去抗議,她會到前廳來也只是拗不過彩衣的慫恿,過來瞧瞧舅母是不是真的要錢不要人,為了錢真的會把她賣掉而已。
沒想到彩衣說的是真的,舅母為了錢,果真一點情分都不留。
想到這,她不禁淚潸潸,心傷不已。
就在她眼見舅舅力阻無效,正打算灰心的轉身回房時,突然一陣喧嚷聲傳來,看門的小廝領著一群軍爺走進來。
「姐你瞧,又有人來提親了。」彩衣拉住她的衣袖,把她拉了回來。
「那又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她黯然的望了屋內一眼。
「誰說的?」彩衣偏不信邪,一定要看到最後。
「老爺,夫人,太原指揮使派人來提親。」小廝向主人稟明來訪者的身份。
「太原指揮使!」這個名號震驚了兩夫婦,他們相視一眼,同樣在對方眼楮里看到驚疑的神情。
他們快速的站起來,迎向那些人。
「孟老爺,敝姓蔣,我等奉我家主人之命,帶來聘禮︰上等金絲織品十匹,寶石珠玉一箱,各式瑪瑙翡翠金飾兩盒,還有黃金千兩,向令外甥女紫蘿小姐下聘,請孟老爺及孟夫人收下。」蔣副將邊說邊命人把聘禮抬進來。
听到這麼豐富的聘禮,李氏的眼楮都亮了,馬上沖到那些箱子前,左拿一對玉鐲,右抓一把珍珠項鏈,詫異得合不攏嘴。
「是真的,這麼多金銀珠寶全是真的,沒想到那個死丫頭還值這麼多錢,我總算沒有白養她那麼多年。」
李氏被聘禮沖昏了頭,但孟雲集卻清醒得很,因為妹妹就是被自稱太原指揮使的男人害的,現在又來一個太原指揮使,怎麼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個禍星?
「請問尊主人的名諱?」還是問清楚一點得好。
蔣副將一臉驕傲,「我家主人姓紀單名一個軒字,是現任的太原指揮使,手握二十萬大軍的鎮國侯爺。」
也是姓紀!「那請問侯爺今年貴庚?」
孟雲集的盤問引起李氏的不快,她生氣的走過來插口道︰「多大年紀有什麼關系,只要有錢有權就行了,如果他看上的不是紫蘿那丫頭,我還想把咱們彤兒嫁過去呢。」一出手就這麼大手筆,生活鐵定很優渥。
「婦人之見,瞧你說的是什麼話?」
「難道我說錯了嗎?憑紫蘿的條件,能被這麼有權勢的人看上,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她還想嫌嗎?就算當個侍妾,她也該偷笑了!」
越說越不像話,孟雲集簡直快被這女人氣瘋了。「你……」
「孟老爺放心,侯爺年方二十三,確實欲迎娶紫蘿小姐當妻子。」眼見提親的場面就要演變成夫妻爭吵的局面,蔣副將連忙解釋,轉移這對夫妻的注意力。
「惟一條件是,紫蘿小姐必須現在就跟我們走。」
「什麼?尋常人家嫁女兒也得三媒六聘,我妹妹就只遺留下這麼一個女兒,當舅舅的豈能不花點時日為她打點嫁妝?」這個條件太唐突、太無禮了,哪能如此草率?
「不答應也成,我等立刻撤回聘禮。」蔣副將說完手一抬,就要命令士兵們將聘禮抬走。
「不!別、別這樣。」李氏一驚,忙急著將丈夫推到一邊去,對蔣副將打躬作揖的安撫道。「現在娶就現在娶,我們絕不會有什麼異議,只要你們不反悔,不拿回聘禮就好了。來人啊,去請表小姐出來,動作快一點。」
躲在窗外的紫蘿一听,急著想轉身躲藏,卻、還是教跑出來的小廝看見了。「咦,表小姐你在這里啊,夫人請你進去。」
紫蘿和彩衣相視一眼,看來是躲不掉了,只好硬著頭皮低頭走進去。
「舅舅,舅母。」她低垂螓首,有禮的問候。
破天荒第一次,李氏漾著笑臉迎過來,拉著她的手道︰「好紫蘿,你真是好命喲,瞧我這個做舅母的給你找來什麼樣的好親事,太原指揮使夫人,你真該謝謝我喔。」邊說著邊把她交給一旁等候的蔣副將一行人。
李氏巴不得現在就把她攆出去,以免人家後悔,又要把聘禮抬走了。
「你……你這是干什麼?」孟雲集氣得吹胡子瞪眼楮,這個女人太過分了,當真連套衣服首飾都不給帶。「你別忘了跟城東張員外也許了親,要將紫蘿嫁過去當小妾。」
「咦,我說你這是怎麼回事,剛剛我說要將紫蘿給人家當小妾,你罵我,現在她有這麼好的官夫人可做,你也罵我,我看你是存心不讓紫蘿嫁出去,想留下來自個兒享用是不是?」李氏越說越潑辣,越說越不像話,簡直快把孟雲集氣得昏過去。
見孟雲集氣得捂住胸口,一副氣喘不過來、痛苦不堪的樣子,紫蘿趕緊帶著彩衣奔過去扶他,讓他在椅上坐下來,為他拍拍胸口順氣。
「這都是紫蘿的命,請舅舅和舅母不要再為了紫蘿的事情爭吵了,紫蘿順著舅母的意思嫁到太原就是。」她懂事的說,將百般委屈盡藏心底。
「是嘛、是嘛,還是紫蘿懂事,犯不著跟銀子過不去是不?反正都已經要嫁過去了,也不差這麼一點時日。紫蘿,你就乖乖的跟這幾位軍爺走吧。」
紫蘿這麼柔順、謙和,為了和氣甘願處處遷就的態度,著實教蔣副將等人佩服,對這未來的少夫人有了好印象。
想來侯爺重聘迎娶的小姐,果然不同凡響。
倒是這個孟夫人,為了錢真是自私自利,一點也不念情分。
紫蘿早知道舅母對自己不好,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如此薄情,又一想到要離開舅舅這位惟一對她好的親人,她不禁黯然淚下,此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再回來見舅舅的機會?
對于這個從小生長的家,她有太多的回憶,也有太多的悲愁。回憶母親病榻前的種種,舅母、表哥、表姐的欺凌,今後不管夫家是否會善待自己,怕都沒能再踏入這個家了。
她再看一眼同樣淚漣漣的彩衣。她是母親買來的孤女,雖然是丫環但長她幾歲,一直像姐姐般照顧她,如今要分開,紫蘿更加地不舍。
「老爺、夫人,請你們讓彩衣陪同小姐一起嫁過去吧!」彩衣雙膝一彎,跪下來求道。
「這怎麼可以!」李氏立刻反對,刻薄的嘴臉馬上露出來。「咱們多大的家,多少的事兒要人來做、以前你仗著有紫蘿撐腰,叫你做個事總是推三阻四的說要回去伺候她,現在她嫁了,你正好過來我這邊幫忙。」一想到這賤婢以前總仗恃著自己是紫蘿的人,對她這個主母沒大沒小,現在終于可以好好的出一口氣,有機會懲治懲治她,焉能放過。
一听這話,彩衣馬上嚇得臉色蒼白,求救的眼眸望向紫蘿。
紫蘿也跪下來求孟雲集。「舅舅,請您允了紫蘿和彩衣這一次吧。」
她們知道,求李氏是不可能如願的,惟有求心軟的孟雲集,好歹他是一家之主。
「這可不行。」蔣副將不等孟雲集開口,急忙轉述老夫人的話。「我家老夫人交代,除了紫蘿小姐之外,不得再多一人,請孟老爺和孟夫人見諒。」
通常新嫁娘都有陪伴的侍女,為什麼老夫人獨獨不許紫蘿小姐這樣,他們也不解,只好順著命令行事。
這下李氏可得意了。「瞧瞧,不是我這個當主母的沒度量,而是人家指揮使府不願施舍這碗白飯,彩衣我看你就乖乖的留下來伺候我吧。」她哼聲一笑,催促紫蘿出門。「軍爺,人就請您帶走吧!」
相依為命的兩主僕,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人拆散,毫無反抗能力的任由他人安排未來,無奈的各自走向未知的命運。
「小姐……」
「彩衣……」臨別依依,兩人相擁哭成一團。
她們只期待未來的日子里,尚有再見面的機會。
★★★
太原究竟在多遠的地方,在哪一個方向,-紫蘿完全不知道。從未出門的她獨自坐在馬車內,隨著馬車的搖動,渾渾噩噩的暈了好幾天,吐得七葷八素,一張如花般清艷的嬌容,也憔悴得更顯縴弱,教人看了好生不忍。
「對不起小姐,老夫人有令,接了小姐之後就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去,所以無法停下來休息,請小姐見諒。」蔣副將數次掀開車簾,歉疚的說。
盡管身體不適,紫蘿依然不改溫婉的性子,勉強坐起來,擠出笑臉安慰道︰「軍爺不要這麼說,多虧軍爺細心給紫蘿找了這輛馬車,比起坐轎子已經舒服多了,紫蘿不勝感激。」
她這樣說更令他覺得慚愧,事實上會將轎子改成馬車,也是為了趕路的關系,不單單是替她著想。
「小姐太客氣了,敝姓蔣。名震天,小姐叫我震天就行了。」這麼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如果不是已經許配給侯爺,他倒是很想追求。
「蔣爺太謙虛了,直呼名諱太無禮,紫蘿還是稱您蔣爺吧。」守禮得宜一向是她娘十多年來的教誨,紫蘿不敢忘。
但是看蔣震天略顯失望的神情,她又覺不忍,于是道︰「如果蔣爺不介意的話,紫蘿稱呼你一聲蔣大哥如何?」
「當然好、當然好。」蔣震天喜不自勝,滿口答應。「離太原尚有數天路程,請小姐再委屈一下。」說完放下車簾,讓她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日子,蔣震天對紫蘿更是無微不至的照顧,時常關心的問候,與她閑聊為她解悶,為枯燥的路程增添不少輕松的氣氛,其他護送的士兵也感染了這分輕快,都對這位未來的少夫人留下深刻的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