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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卜通跳 第八章

「你確定你一個人沒問題嗎?」吃早餐時,鐵星朗問道,望向妻子的眼眸中有著擔憂。

自作惡夢那晚開始,這一個月來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變得不太愛說話,吃的也很少。

若不是揚鐵企業在英國所並購的公司堅持要跟他本人談判,他寧願指派手下去,也不想在這時候離開她身邊。

這便是身為鐵氏一份子的無奈了,雖然擁有財富與名利,但始終無法像個普通人般去做再平常不過的事,也無法將公司及手下的員工們自肩上卸下。

米小隻低著頭,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著盤里的食物,卻一口也沒吃。

「小米?」鐵星朗又喊了聲。

她咬著嘴唇,半晌後才抬起憔悴的臉。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我會乖乖待在你身邊的。」她又哀求了遍。

自從知道他必須到英國一趟後,她每天必定會問上好幾句一模一樣的話。

鐵星朗還是搖搖頭。

「這是公事,不是去玩。」他說。做榜樣給員工看也是他的責任。「而且現在輪敦正在下雪,氣溫很低,你最近身體狀況不太好,我不希望看到你生病。」

米小隻低頭不語。

他遲疑了一會,讓步的說︰「小米,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找星堂來陪你。」

若不是擔心小米的身體狀況,他是不會讓自己的弟弟踏進他家一步的,可是他現在無法顧及這些了,要是小米在他出差期間出了什麼事,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米小隻忽然抬頭,用極為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又像在想什麼似的移開目光。

「小米?」他皺眉喊了聲。

「嗄?」她嚇了一跳。

「你剛有听見我說的話嗎?」

她恍恍惚惚的問︰「什麼?」

「你可以找星堂來陪你。」他耐心的又重復了遍。

她搖搖頭。「不用了,需要幫忙時,我會打電話給香婷姊的。」

鐵星朗的俊臉上忽地閃過一絲難色,米小隻低著頭,所以並未發覺。

「你還是找星堂吧,呂小姐白天要上班,晚上還有自己的事要處理,還是別給人家添麻煩了。」他說完擦拭嘴角後,便拿起公事包起身。

米小隻送他出門時,鐵星朗望著她的樣子還是很擔憂。

「我會交代星堂的,有事記得找他,知道嗎?」他一再叮嚀。

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鐵星朗到英國後的前三天,米小隻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若不是江嫂煮了飯,軟硬兼施的要她起來吃,她可能連三餐也省略掉。

鐵星朗每天都會打兩次以上的電話回來,問她好不好,她總是裝出開心的樣子說自己很好,問他工作進行得如何?再聊幾句後就收線,然後她又再疲憊的倒回床上、

第四天是星期六,鐵星堂來了,見了她的模樣,怪叫了好一陣子。

「天呀!我得在大哥回國前把你給養胖才行,否則他要是見到你這樣子,肯定會先殺了我!」他大驚小怪的嚷嚷。

米小隻忍不住被他夸張的樣子給逗笑了。

鐵星堂帶她到一家新開的日本料理店吃晚餐,店里高朋滿座,熱鬧非凡,而那些客人幾乎都與他熟識,整晚下來,不是人家來向他打招呼,便是他去向人家說說話。

米小隻要他別向別人介紹她的身分,她只想安靜的吃東西,不想被打擾。

她端坐在那里默默的品嘗著,身旁吵雜的一切像與她毫不相干,自成一個孤獨的個體世界。

當晚鐵星堂送她回家後,便與一名年輕模特兒出游去了。

米小隻在客廳里心不在焉的看電視,看到新聞播出新年即將到來的消息,她整個人立刻從沙發上跳起,想了一陣後,拿起電話打給呂香婷。

手機不通,她直接打到她家。

「喂?找哪位?」是呂爸爸接的電話,

「您好,我找呂香婷。」

「哪里找?」

「呃,我是她的朋友,想找她明天一起去逛街,她在嗎?」新年快到了,她想趁這時候去買禮物寄給家人,免得老爸他們拿到禮物時早巳過了年。

「喔,她跟她老板到英國出差去了,大概要一個禮拜左右才會回來。」呂爸爸說。「要不要等她回來,你們再一起去?還是你留下名字,她回來之後,我再告訴她……」

「不,不用了,謝謝。」米小隻掛上電話,突然感覺呼吸困難。

他帶著呂香婷一起去英國出差?為什麼不告訴她?難怪他不希望她跟呂香婷聯絡,因為一旦聯絡了,他們倆的秘密便被她知道了。

她蹲坐在地上,兩手環抱住膝蓋。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她沒哭,心空了一大塊後反而哭不出來了。

哀莫大于心死。

她一直不願去面對的後果就是這樣,一再欺騙自己的下場就是被他們騙得更慘。

電話聲驀地響起。

她知道是誰打來的,她不想接,任由它響個不停。

電話鈴聲停了後,不到三秒又響了起來。總共來了五通電話,而她從頭到尾蹲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封閉了所有的感官知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鐵星堂突然一身狼狽的出現在她面前,看起來似乎飽受驚嚇。

米小隻看著他,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小米,你還好吧?」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觸踫她,發現她仍是實體後,狂跳的心才安定下來。「拜托!既然你不是鬼,怎麼不幫我開門呢?你知道我按了多久的門鈴嗎?我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麼意外,急得把門都給撞爛了!」他懊惱的埋怨。等大哥回來,他肯定又會挨頓好罵了。

米小隻幽幽的開口,「沒關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跟人一樣,她想。

她整個人感覺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一樣,說話輕飄飄的,就像靈魂早已飛走,坐在地上的只是副軀殼。

鐵星堂又憂心仲忡了起來,自然的伸手探向她的額頭,發現她沒發燒。

會不會是太想念大哥了,才會這樣失魂落魄的?他猜想著。

「小米,我知道大哥在英國的電話,你想不想跟他說說話?」他問,又急急的說︰「剛才大哥打了好幾通電話回來你都沒接,他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焦急的打電話給我要我過來看看,他擔心得不得了,你打個電話給他報平安吧。」

大哥打電話來時,他正跟個美女打得火熱,那通電話簡直不識趣到了極點!他到這里來可是極為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沒想到這趟還真是讓他走對了!

然而她現在看他的眼神,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你知道他在英國的電話?」她凝聚心神的問︰

「知道呀。」鐵星堂老實的說。「他每次出差,都是由我暫代他的職務,所以他必須與我保持聯絡管道暢通才行。」一他解釋道。「如何,想不想听他的聲音?」

他可以帶呂香婷一起去出差,可以告訴弟弟如何與他聯絡,卻不能帶他的老婆一起去,不能讓自己的老婆主動與他聯絡。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些差別待遇已經不感到驚訝了。

說到底,她這個老婆只是個外人,連他的特別助理也比不上。

「不用了,」她放開自己,試圖站起身來。「我想去休息了。」她越過他,腳步有些踉蹌。

正拿著手機要打國際電話的鐵星堂聞言楞了一下。她剛才是說不用了嗎?

他還在想他們夫妻倆的感情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忽聞身後一聲悶響,一個不祥預感襲來,他連忙回過身去。

只見米小隻整個人趴在地上,早巳失去意識。

米小隻在醫院醒來時,陪在她身邊的是鐵星堂。

見她睜開眼楮,他夸張的松了口大氣。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來了!」他搖搖頭。「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在這段時間里,我大概心髒病發九十九次了,幸好剛要發第一百次時,你就醒了,救了我這條小命。」說完,他自得其樂的笑了起來。

米小隻也忍不住莞莆,睡了長長的一覺,她的心情平靜多了。

「我住院的事,你告訴你哥了?」她虛弱的問道。

鐵星堂瀟灑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別扭。他咳了咳,抓抓頭,似乎在想著該從何解釋起。

「呃,小米,你應該知道我大哥去談的是件關系幾千萬美金的公司並購案,這件並購案--」

「很重要。」米小隻替他接了話,她眼神空洞的望著天花板。「我不知道他去英國出的差是這麼的重要,如果我知道,就算是快死了,我也會要你別通知他的。」

「小米……」她的語氣令鐵星堂益發愧疚。「如果你想的話,我馬上通知大哥。」他飛快的拿出手機。

米小隻在枕頭上搖搖頭。

「不要告訴他,就算他回來了,也請你不要眼他說我曾經住過院,我不想他擔心。」她偏頭對他微微一笑,笑里有著淒楚。「幫我辦出院好嗎?我想離開了。」

出了醫院,鐵星堂送她回家,原本要住在那里確保她不會再有問題,但米小隻執意不肯,一再向他保證可以照顧自己後,他只好勉為其難回家了。

幾乎是她一進家門,鐵星朗的電話就來了。

她走到電話旁,做了兩三個深呼吸後,才拿起話筒。

「喂?」

「你跑去哪里了?你知道這兩天來我打了多少通電話嗎?家里沒人接,手機也總是轉入語音信箱。」鐵星朗劈頭就是一陣咆吼。

米小隻心里涌起一陣難過,鼻頭竟然開始泛酸了起來。

「我一直都在家。」她強忍住眼淚。「我沒注意到手機沒電了,而家里電話好像是線路出了問題,所以我才不知道你打了那麼多通電話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他似乎在努力控制怒氣。

「那現在呢?」他的語氣仍顯得緊繃。

「已經沒問題了。」

「是星堂過去修理的嗎?」他又問。

米小隻遲疑了幾秒。「嗯,是他修好的。」等會兒掛上電話後,她得打電話跟星堂串好話才行,她疲累的想。

鐵星朗還是注意到了她的遲疑。「我明天就回去了,回到家大概是下午三、四點。」

「知道了,需要我去接機嗎?」她不太熱絡的問。

「不用了,公司會有車來接我,你乖乖待在家里,回家後我再帶你去吃晚餐。」他交代道。

「嗯。」她等著他掛電話,可是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傳來斷線聲。「還有事嗎?」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幾乎要將她的心給嘆碎。

「我愛你。」在這聲輕嘆後,電話那頭才傳來機械式的嘟嘟聲。

米小隻雙手顫抖的掛回話筒,體內那處空洞似乎又被重新填滿了。她心酸的笑者,卻換來更多眼淚。

原來她是個這麼容易滿足的女人,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鐵星朗回來後,並未依言帶她出去吃晚餐。

他進家門一見到她,便像只饑渴已久的獸,抱住她一陣激吻,她熱情的回應更加燃起了他的熊熊欲火,

他一把將她抱起,從玄關吻進了臥室,鐵星朗兩手緊抱住她,而米小隻則忙碌時替彼此寬衣解帶。

他不甚溫柔的將她丟在床上,米小隻嬌喘連連,兩手抓著他的頭發。

終于,他覆上她赤果的身子,讓兩人合而為一,恍若置身天堂的愉悅令他忍不住低吼出聲。

「天呀!沒有你的日子足以令我瘋狂……」他邊擺動身子邊在她耳邊喘息道。

米小隻無法回應,因為她早已陷入的滾滾洪潮里。

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像是要彌補這幾天來的遺漏,又似想借著激烈的交歡,告知對方對自己的重要性,他們的愛情在纏綿中盡情宣泄,卻又不確定是否真的傳達到了對方心里。

他們繾綣了一整夜,錯過了晚餐、消夜,直到米小隻再也動不了一根手指頭的沉沉睡去。

鐵星朗躺在她身邊,靜靜的看著她熟睡且憔悴的臉,他伸出食指悄悄將一綹落在她頰邊的發絲給撥到後頭,她眼下明顯的陰影令他心痛不已。

他悄悄起身,穿上睡袍後輕聲步出臥房,走到客廳的電話前。

電話線是完好的,沒有更換過的跡象。

沉思了一會兒後,他拿出手機打給鐵星堂。

「我不在時,小米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劈頭就問。

下飛機時,他曾經問過星堂一次,當時他肯定的說什麼事都沒有,但他太過肯定的態度,反而令他直覺他不在時,他與小米之間肯定有事情發生,

「大哥?」鐵星堂大吼著,現在已經將近凌晨一點,而他還在酒吧里混。「你等等。」他移動到較不吵雜的地方。「好了,什麼事?」他又問了遍。

「我不在時,你跟小米到底做了什麼?」鐵星朗已失去了耐性。

「做了什麼?我們什麼也沒做呀!」鐵星堂飛快的回答。「喔,你打電話要我去看小米那天,我見她一個人在家,就帶她出去吃晚飯,就是克拉碼頭新開的那家日本料理店,挺不錯的,改天帶你去瞧瞧。」他打馬虎眼。

小米,這樣夠義氣了吧!他在心里喊道,把罪惡感踢到一邊去。

「就只有這樣?那電話呢?听說是你修好的?」他的眼楮危險的眯起。

「電話?喔,電話!」鐵星堂及時想起之前米小隻跟他套好的話。「那線路實在是太糟糕了,接觸不良,所以我就把電話線給換過了,免得小米接不到你的電話。」他省略了他家大門被他踢壞的事,既然大哥沒發現,那他也就不必多嘴了。他舉起手,對經過他身邊的朋友打了個招呼。

「我剛看過了,電話線還是跟原來的一樣。」鐵星朗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像有人朝他吹了口冷風般,鐵星堂頸後寒毛頓時根根直豎起來,不過他的反應也很快。

「想邀功都沒機會,好吧!老實說我是找人去修理的,你也知道我對修理東西不太在行,小米又想快點接到你的電話,所以我只好找人幫忙了,他換了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反正電話通了,錢也付了,就這樣。」他邊說邊拂去額上冷汗。呼,他差點忘記他這個大哥有多精明了。

沒想到鐵星朗接下來問的話,又差點讓他尿褲子。

「你找的是哪個人?我要親自問他到底是修了哪里。」

「呃……這個嘛……」鐵星堂示意酒保將一旁的便條紙拿給他,他一拿到,立刻在手里柔成團。「好像是在你們家附近的一條街上,那條街挺熱鬧的,什麼都有,吃的、喝的--」他搓動手中的紙張移近手機,自己則放輕音量。「……喂?大哥?你听得到我說話嗎?喂?喂?該死的!你們這家酒吧的通話品質真是……」他連忙按下斷話鍵,並馬上關機,這才放松的吐了口氣。

而鐵星朗則是冷冷的瞪著手上的電話。

那混帳!竟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招術來敷衍他?!

一向敢做敢當的星堂這次竟然一反常態的吞吞吐吐,證明了他心中有鬼!該死的是自己對他與小米之間發生了什麼,仍然一無所知︰

難道……小米最近的反常與對他的冷淡是因為星堂?想到這里,他像被人狠擊了數拳般的難受。

不可否認的,星堂比他幽默,懂得哄女人開心,身分和財富與他更是旗鼓相當,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明白像弟弟這樣的男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是女人注目的焦點,很少有女人能不愛上他。

連愛女人比愛男人多的呂香婷,都忍不住與星堂發生過親密關系,他實在無法不去思考小米會同樣愛上自己弟弟的可能。

這或許就是她憔悴的原因,因為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鐵星朗煩躁的爬著自己的頭發,心亂如麻。

如果她真的愛上了星堂,他可能放她走嗎?可能退出嗎?他捫心自問,而每個問題都像要將他的心髒從胸口刨挖出來般的痛楚難忍。

不!不可能!他早已知道答案了,自從三年前在魚尾獅公園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放開她了,無論發生什麼事。

當時是如此,現在仍是如此,而且態度更加堅決!

他寧願讓她恨他,也不願放開她。鐵星朗在心底暗暗發誓。

鐵星朗與米小隻各懷心事過日子,誰也沒有將心里的疑問與痛苦說出來,所以日子堪稱平靜。

但這樣的生活只是。面自我欺騙的鏡子,鏡子碎了,鏡後的狂風暴雨便不再客氣的席卷而來。

這天,米小隻在吃完午飯後,步出家門,在外面漫無目的的閑晃著,沒多久,她抬頭一望,發現自己竟然走到揚鐵企業的大樓。

她在外面躊躇一會後,終于鼓起勇氣走進大廳里。

大廳里的接待小姐似乎認識她,在看見她時,先是一驚,但馬上恢復鎮定的對她微微一笑。

米小隻也緊張的回以一笑,加快腳步跑進敞開的電梯里,按下二十八樓。

她想自己永遠也無法習慣這種受人矚目的日子吧。

電梯一路暢通嫵阻的直抵她的目的地,門一打開,她略微遲疑的踏出電梯門,但一踩上鋪著地毯的地面,她又怯懦的想退回電梯里頭。

沒什麼好伯的,米小隻,妻子偶爾來探望上班中的丈夫並不為過呀,這是身為妻子的權利。她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

也許他不喜歡她這種監視性的行為?這個想法一起,讓她差點又退回電梯里。

不!如果他對她有那麼強的獨佔欲,那為什麼身為他妻子的自己要處處顧慮,連進他的辦公室都不敢?如果他有那麼一點在乎她。愛她的話,見到她出現,他應該會高興,而不是氣得將她趕出去。

她往前方望了望,心中暗自納悶。

奇怪,平常訪客一到,都會第一個出來迎接的呂香婷怎麼還不知所蹤?她都已經站在這里東張西望那麼久了……

想到呂香婷,她又忍不住一陣難過。

雖然自己的丈夫將一半或許還有更多的心放在香婷姊的身上,但她到底是比自己先認識星朗的,或許香婷姊認為搶走他的人是她?她才是那個該死的第三者?

她甚至不知道香婷姊有沒有恨過她?因為她對自己一直是那麼的好。

過去這三年來,香婷姊怕人生地不熟、丈夫又忙于工作的她,老是窩在家里不健康,總是會找許多理由約她出來逛街、吃飯、看電影。她對待她一直就像姊妹一樣,不,簡直比親姊妹還要好。

這樣一個好人,她實在無法責怪她什麼。

但,如果星朗有一天突然發現他想共度一生的人其實不是她,而是香婷姊,到那時候,她該怎麼辦?她能夠瀟灑的離開星朗嗎?

光用想的就令她心痛得難以呼吸,她連忙深吸一口氣,舒緩情緒,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好時機,她再想下去就是在為難自己了,她旋即邁開腳步往前走。

二十八樓是總經理辦公室,她來過幾次,粗略知道這整個樓層除了辦公室外,還有一間大會議廳、一間小會議室、一間視廳室,一間會客室,而呂香婷的辦公桌就在總經理室外頭,斜對著電梯出口,如此一來,才能便于她掌握客人的來訪。

但現在她卻不在自己座位上,且自米小隻步出電梯以來,她始終不曾出現過。

米小隻望向鐵星朗的辦公室,看見大門半掩著。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不自覺的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還沒看到里面的情形,她就听到隱約傳來的啜泣聲。

香婷姊在哭?

她偷偷自輕掩的門縫中往里頭看,映入眼瞳中的景象令她渾身一震,僵立在當場。

呂香婷在哭泣,而鐵星朗擁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慰著,任何人看到這一幕,誰都不會相信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曖昧。

而接下來她听到的對話,更像一只無形的魔爪,狠狠的、冷酷的將她一把推入沒有盡頭的地獄。

「……要是真的懷孕了怎麼辦?我不想繼續……這麼悲慘的日子……」呂香婷邊說邊哭。

米小隻雖然听得不真切,但這斷斷續續的話足以令她渾身發冷。

懷孕?!這兩個字幾乎讓她無法撐住自己,她連忙轉身將背靠在牆邊,

鐵星朗不知說了什麼,只听聞呂香婷突然失控的大叫起來--

「不!不可以告訴他,絕對不行!如果真的懷孕了,我會去把孩子拿掉……」她又傷心的啜泣起來。

不可以告訴誰?米小隻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呀,還會有誰呢?呂香婷懷孕了,不能告訴的自然是自己了……她真的把自己當成親姊妹看待?還為了不想破壞她跟星朗的婚姻,而不惜將肚子里的小孩拿掉?

米小隻不知道要感到高興還是悲傷,相對的,她對自己一再欺騙自己的行為感到愚蠢,

再也無法待在這里,她拖著腳步一步步踱離,走進電梯回到一樓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離揚鐵企業。

雙手環抱著自己,她低著頭下停疾走,她不再感到畏寒,反而覺得體內有把熊熊大火,烈得幾欲將她的五髒六腑給焚燒殆盡!

她怎樣都恨不了呂香婷,所以她開始恨起鐵星朗。

愛他有多深,恨他就有多深!

是夜,鐵星朗回家時,迎接他的竟是一室黑暗,他以為米小隻出了什麼意外,連忙公事包一丟,將燈打開後,急忙往臥室跑。

當臥室的燈亮起後,看見米小隻正背對著他躺在床上,他頓時松了口氣,忽然有種累到骨子里的挫敗感,先是呂香婷出了狀況,還有近來反常沉默的米小隻的奇怪舉止,兩人都令他感到筋疲力盡。

就算一連忙碌一個星期,不眠不休的工作也不曾令他有如此嫵力的感覺。

他月兌下衣服,走進浴室里沖澡,渴望冰涼的冷水釋放他肩上沉重的壓力。

而浴室外雖然閉著眼楮躺在床上,但米小隻的意識仍然清明。

她知道他何時回來,知道他進了浴室,知道他何時出來、何時躺在她身邊,知道他在她肩上印下一吻時是何種姿勢,那怕驚醒她的溫柔,讓她緊繃的神經絲絲斷裂。

她內心的情緒洶涌翻騰,下午在他辦公室外看見的事,听到的話,就像噬心的夢魘,不停啃咬撕-著她早已被慢性毒侵蝕得殘破不堪的心靈。

一個變心丈夫所給予的溫柔,不是憐惜,而是施舍,她無法忍受的在心里嘶吼咆哮!

她是如此的脆弱,獨自隱藏著巨大的痛苦,一旦緊繃的弦斷了,崩潰了,那激烈狂暴的後果將是無法想象的。

米小隻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忍受,當這念頭一出現,她整個人忽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聲嘶力竭的尖叫著,那刺耳的聲音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于瘦弱的她。

鐵星朗自睡夢中驚醒,不過他馬上鎮定下來,以為是她作了惡夢,正要一如往常的將她擁進懷里時,沒想到她竟然手一撥,跳下床開始摔起臥室里的東西。

功能完善的頂級音響、液晶電視,沒一會工夫已支離破碎的躺在地面上,米小隻像個瘋子似的,摔著任何映入她眼簾的物品,雙手胡亂揮著,赤腳在布滿殘骸碎片的地上走著。

直到她將一只玻璃花瓶摔到牆上後,鐵星朗才抓住她,兩手緊緊的環抱著她,任憑她吼叫、掙扎,甚至咬他的手臂,他也強忍著痛楚不放開她,直到將她拖離被破壞殆盡的房間,來到客廳,他才松了口氣。

「放開我。」米小隻沙啞的聲音里有著警告。她的情緒雖然嚴重失控,但自己做了什麼她還是很清楚,而放任情緒宣泄後,現在的她舒坦一點了,理智也回來--

她已有了決定。

她冷漠的語氣令鐵星朗不禁一悚。

「除非你保證不再出手破壞任何東西。」他說,心神一斂。他得先確保她的安全。

「你放心,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她的確已經筋疲力盡,但卻覺得爽快無比,或許是有了覺悟,這時的她,比過去幾個禮拜以來都還要來得輕松。

看著她如白紙般空洞的表情,鐵星朗遲疑了一會後,才慢慢的放開她,沒想到他一收回手,竟然發現自己的手沾滿了鮮血。

他沒受傷,手上的自然不是他的血,他提著心迅速抓起米小隻的右手,才發現她的右手肱內側不知何時,竟被劃破了-大道傷口,觸目驚心的紅色鮮血正不停涌出來,順著她的手指滴落。

他低聲咒罵了一聲,連忙怞出睡袍上的腰帶,手忙腳亂的綁在她的手臂上,希望能阻止血液快速的流逝。

「坐著別動,我去打電話叫醫生。」該死,他的手機呢?

想到入睡前他曾經打電話給鐵星堂,後來便氣得將手機扔在沙發上。找到手機後,他連忙拾起準備撲給家庭醫生的電話。

「順便叫律師來,我想離婚。」米小隻的聲音細弱且平靜,但在鐵星朗听來,卻猶如一顆炸彈般在他耳邊爆裂,將他震得無法思考。

好半晌後,他一把關上手機。

「你剛說什麼?」他又問了遍,一股無法自抑的怒火在胸口迅速燃起,但被他自制的壓下。

米小隻緩緩抬起眼眸凝視著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恨。

「我叫你順便找律師來,我要離婚。」她慢慢的又重復了一遍。

鐵星朗精瘦的身軀又是一震。

她那從未有過的眼神反而讓他冷靜下來。他肯定她一定誤會了什麼,可她不說出來的話,他不會知道問題的癥結出在哪里。

他重新打開手機,叫醫生來一趟後,便在她對面坐下,兩人中間隔著一張矮桌,有助于彼此冷靜。

「給我一個理由。」望著她消瘦蒼白的面容,他只有心疼。

「沒有理由,我只是不想再待在你身邊了。」她像在背誦默念好的台詞般。

他搖搖頭。「我拒絕。」他身子向前傾,軟化了語氣。「小米,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為什麼不說出來?說出來讓我們一起解決好嗎?不用非要搞到離婚不可,是不是?」他試圖讓她卸下心防。

米小隻沒開口。

鐵星朗想再說些什麼,但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他起身去開門,將楊醫生帶了進來。

楊醫生戴上老花眼鏡,看了眼米小隻手上的傷口後,沒多說什麼,消毒處理一番後,便將她的手給包扎起來。

「還好傷口不太深,讓它自然愈合就行了。頭一個禮拜每天換一次繃帶,最遲三個禮拜就可以痊愈了。」他交代道。「年輕人難免會吵架,但最好不要動手動腳的,免得遺憾終生,」老醫生邊收拾東西邊教訓著。

鐵星朗送定醫生後,回到客廳,正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卻被米小隻搶先一步。

「現在可以叫律師了嗎?」她仍是面無表情。或許是流了不少血的緣故,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

「小米,我不會跟你離婚的。」他坐下來,耐心的重復一遞。「為什麼不把你心里的話說出來--」

米小隻冷冷的打斷他,「你要知道,要離開你,不是只有離婚這個方法。有時候,吃點藥,或是--」她舉起纏著繃帶的右手,「把這里劃開,只要深一點,不用太長的時間,我就可以離開了。你希望我選擇哪一種方法?」

鐵星朗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向沉著穩重的他,被她決絕的舉止給嚇到了。

她是認真的,他看得出來,而這認知更是令他完全亂了方寸。

「你真的那麼恨我?為什麼?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小米?你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愛嗎?---」

她忽然激動的捂住耳朵,這劇烈的動作讓她手肱上白色的紗布又染上了血魚。

「不要再對我說那個字!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尖叫不已。

「好好好,你別激動,我不說就是了。」他連忙起身,焦急的想安撫她,卻又不敢輕易踫觸她,怕會引發她更激烈的-緒。

該死!他頭一次嘗到全然無助的滋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米小隻漸漸平靜下來,開始低頭啜泣。

「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受不了了……你不放我走,我就要死在這里了,與其這麼痛苦的活著,死了也許還會快樂些……」她將雙腳屈在陶前,頭靠在膝蓋上低泣。

她的每一個啜泣聲都像鞭子般,狠狠的往鐵星朗的心口上怞去。他感覺得到她深沉的痛苦,可是,他如何能放棄她?

頹然的坐回沙發中,他抹了把臉,此時此刻,他真痛恨自己為何滴酒不沾,在他如此想醉個痛快時,手邊卻連瓶啤酒也沒有!

客廳里持續沉默著,偶爾傳來米小隻一兩聲細微的啜泣聲。

約莫一小時後,鐵星朗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

「謝律師,我是鐵星朗……是,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能不能請你帶份離婚協議書來我家一趟……謝謝。」他按掉通話鍵的手竟隱隱發著抖,同時也發現米小隻的肩背不再聳動,也停止了哭泣。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直到謝律師趕來他家,省下了宣讀彼此權利的時間,因為米小隻說她什麼都不要。

簽上名蓋了章後,她紅著眼楮站起來,誰也不看的走進臥室,背挺得筆直,仿佛贏得了勝利的一仗,取回了應得的尊嚴。

她一秒也不浪費的開始整理行李。

「你打了她?」趁她進了臥室,謝律師低聲問著鐵星朗,卻遭到了白眼。「你要是真動了手,就是你的不對了,也許我該幫她爭取點什麼。」他顯然認為米小隻身上的傷是鐵星朗造成的,所以她才會要求離婚的。

「我會照顧她,不勞你費心。」鐵星朗硬是將他拉起,往門邊推。

「記得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你的名字,簽好後我再來處理。」砰的一聲,他的聲音被關在緊閉的門板後。

當鐵星朗轉過身,米小隻已經站在客廳里了,未受傷的左手拉著行李。

看見她的行李,他心一緊。當初她嫁給他時,也是拿著同樣的行李箱。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兩手-在腰上。

「有必要那麼急嗎?外面現在是深夜,你要上哪去?」他嘆了口氣。「听著,你可以在家再住一晚,等天亮了,你想去哪里,我再開車載你去,好嗎?」

米小隻沒回答,只是拉著行李走到沙發旁,再度屈起雙腿,將左臉枕在上頭,眼皮半掩。

至少她還肯听他最後一句,鐵星朗自我安慰著。

怕她會偷偷溜走,他又回到她對面坐下,注視著她,反復想著到底哪里出了錯?

天一亮,鐵星朗親自開車送她到機場,目送飛機起飛,最後在藍得清澈的天空中形成一個小點,帶走了他的最愛。

沒有人知道他在送走她後,躲在機場角落打了通電話給莊素沛,也沒有人知道他把自己關在機場的男廁里無聲痛哭,撕心裂肺的。

失去了小米,他要怎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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