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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禍 第七章

羅巧眉並沒有逃,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她甚至比晏清殊先冷靜下來,主動找太子詢問此事的始末和對策。

司空晨還在議事廳中,此時廳內除了他及身邊的幾位謀臣之外,還有一名著深紫色戰袍的絕子,艷若桃李的容貌,不怒自威的氣韻,腰間掛的不是劍,而是一柄刻著桃花圖案的彎刀——這就是在司空朝中舉足輕重的青龍將軍聶青瀾。

羅巧眉和晏清殊的步入,讓屋內本來說話的幾人同時住口,目光一起投向他們。

「殿下,事情出了什麼岔子?」晏清殊搶先開口,「此事怎麼會和巧眉扯上關系?」

司空晨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兩人緊緊交握的手,道,「目前尚不清楚,但是如果父皇真的派了大內侍衛緝拿巧眉,來得人最快明晚就會到了,你們想怎麼辦,必須早作打算。如果不想被抓,聶將軍可以派人護送你們去靈城;我們可以裝作從來不知道巧眉的去處,沒有任何人可以從我這里問出她得下落。」

「那我豈不就白白背了黑鍋?」羅巧眉發對這樣的安排。「我不要逃,既然已經被安了罪名,我總要想辦法洗清罪名。」

晏清殊皺眉道︰「你以為你想洗清就可以洗清嗎?每年在大牢中有多少被冤殺的人,焉知你不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更何況茲事體大,一旦被牽連其中,很難月兌身。」

「清殊說得對。」司空晨也勸她,「這時候你不要意氣用事,此事若非有人故意陷害你,就是要推卸罪名拉你墊背,你現在要是回去,沒有人會听你解釋,極有可能直接押進天牢大獄,依我看,還是先去靈城,聶將軍會安排好一切,加上清殊現在身負皇差,是要去那邊上任的,你若是不跟著他一起走,他豈能安心?」

羅巧眉一怔,立刻紅著臉將自己的手從晏清殊的手中抽出來,「可我若是跟著他走,一旦被大內侍衛知道我在靈城,豈不是給他和聶將軍惹麻煩?」

「無妨的。」清冷的聲音,如秋日里靜謐流淌的山泉,給人一種寧靜鎮定的感覺。聶青瀾直視著她,「你只管去靈城,看誰敢在我得地盤上拿人。」

羅巧眉為難的看著晏清殊,「你真的認為我應該逃?」

「不是逃,是避。」他糾正她得用詞,「畏罪才會潛逃,你在現在是避禍。」

羅巧眉蹙著眉心。「我听著都差不多。真不知我是觸了什麼霉頭,莫名成了殺人嫌犯?」

「好了,巧眉的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司空晨一揮手。「事不宜遲,你們兩個人最好收拾一下,現在就走,此地到靈城還有好幾天的路程,不快點就會被追兵追上了。清殊,你那輛精致的馬車我看還是丟下吧,馬車太慢,還是騎馬快一些。」

晏清殊想了想,道︰「還是馬車吧,我們可以扮作去靈城做買賣的生意人,不用走官道,繞東南的黃月山……」

「不行!」聶青瀾立刻否決了他的想法,「黃月山這兩年有盜匪出沒,我正準備出兵圍剿,但是一直沒有騰出空來,你們走那邊太危險,殿下說的對,不要不舍得你的寶貝馬車,還是騎馬為好。」她走到晏清殊的面前,忽地粲然一笑,伸出一手拍了拍他的臉頰,「你這張臉生的越來越俊了,該不會菱妃娘娘是為你而死吧?我看真正該逃命的未必是巧眉,該是你才對。」

羅巧眉不禁看愣了,她先前還自以為和聶青瀾相熟,但看這個樣子,清殊和聶青瀾的私交也絕非一般,否則不會「動手動腳」。

原來除了宮中嬪妃,閨秀千金外,連向來不苟言笑、端莊冷峻的聶青瀾也對清殊青睞有加?

一瞬間不知怎的,羅巧眉彎彎的柳葉雙眉。硬是在眉頭上擰起了一個打結。

羅巧眉自小到大不知道吃醋是什麼滋味,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大家族中的女人們會為了丈夫的一個眼神而在暗中拼個你死我活,她總以為小心眼的人損人累己,是傻瓜才會做這樣的人。

但是,自從心里正式鑽進了晏清殊這個人之後,她忽然發現自己也變成了傻瓜?怎麼別的女人多看他幾眼她這樣不舒服?聶青瀾不過模了模他的臉,她都想都翻臉!

晚上她也沒有吃晚飯,就坐在房里生悶氣,氣的並不算晏清殊,而是氣變成了小心眼兒的自己。

天黑之後,她听到外面有腳步聲和對話聲想起,說話的人除了晏清殊,還有聶青瀾。

「我沒有想到皇上會派你到靈城,我一直以為皇上會先宣我回京。」這事聶青瀾在說話。「你也知道,這幾年皇上不停地縮減各地守將的掌兵數量,我原本有十三萬人馬,已經被縮減的只剩下十萬,去年我入京時,皇上還暗示我會減兵到五萬!只是不知道為何聖旨遲遲沒有下達?」

晏清殊的聲音接著響起,「我听兵部尚書曾經和皇上提過,近來邊關有動蕩,和血月國戰事不斷,若是裁軍,有可能會被敵人反制,可能是這番話讓皇上沒有立刻做出決定吧。」

「但是現在情勢不一樣了,你看近日這一連串的事情,只怕皇上這次派你到靈城,不僅是讓你做個參贊這麼簡單吧?」

羅巧眉驟然緊張起來,將身子貼到門邊,使勁側耳傾听。

「不瞞你說,皇上的確對將軍和殿下深厚的交情很不放心。派我到靈城,就是做皇上的探子。臨行之前,皇上甚至送了我一個密匣,專門盛放寫給皇上的密函。」

「皇上真是‘用心良苦’。」聶青瀾苦笑了下,「在他眼中,我征戰沙場,為國浴血,都換不來信任兩字嗎?」

羅巧眉卻听得呆住了,原來在清殊、聶青瀾、太子、皇上之間,還有那麼多復雜的故事?

兩個人的說話聲漸漸遠了,不知道是清殊跟著聶青瀾走了,還是聶青瀾跟著他進了他的院子。

羅巧眉在自己的屋中又坐了片刻,越想越覺得眼前形式的確可怕。

先是皇上以封清殊為靈城參贊之名將他派到靈城做奸細,又在他們出門後突然冒出她可能是殺人嫌犯要緝拿她。

現在聶青瀾突然現身此地,正如清殊所說,很有可能是有什麼更隱秘的事情要辦。

那她這樣貿然前去靈城,到底是安全還是不安全?

清殊之前說他有可能會死在靈城,原來並非戲言……

想著想著,她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再也坐不住,跳起身拉開門就往外跑,卻一頭裝進一具胸膛中。

「我以為你餓的走不動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晏清殊的笑聲近在耳邊。

「你還笑的出來?」她急忙將他拉入門內,緊張兮兮的說,「我听到你和聶將軍說的話了,你以前怎麼不和我說這些事情?我終于想明白了,你和我,都不過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來制約太子殿下和聶將軍的。」

晏清殊目光一閃,「為何會這麼想?」

「皇上明著要你去靈城,是想借助你在朝廷中沒有任何牽扯的清白身份,再加上你和聶將軍及太子又有私人交情,所以派你去最為合適,說不定皇上也還懷疑宮中的嬪妃們和你有什麼私情呢?正好把你調走,絕了後患。」

「倘若你的身份敗露,惹惱了太子和聶將軍而殺你。反正你不是大人物,皇上也不會心疼。而我,只是出入皇宮的一個小人物,為什麼會栽贓說我殺了菱妃?也許皇上知道真凶是誰,卻故意不說,他也知道我跟著太子出來了,便借著抓我的名義找太子麻煩,到最後一定會逼得太子交出我來,太子若是不從,就是抗旨。」

晏清殊靜靜地听完她這一番激動的分析,有點訝異她這麼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看來她雖然心地單純善良,卻也並非是個眼盲之人。

等她說完之後,他拍拍她得手臂,示意她平靜些,才道,「你說我們兩人是棋子,這一點沒有說錯。不過皇上和太子之爭現在才剛剛開始,我們只要行事小心謹慎,就不會有事。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不去靈城好不好?」羅巧眉緊緊拉住他的衣袖,「我總覺得靈城哪里不太安全,大家都知道我們要去靈城,說不定會有人埋伏在那里等我們上鉤。我們也不要太依靠聶將軍的兵力,畢竟靈城仍是皇上的疆土。」

「那你想去哪里?難道要離開司空朝嗎?」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心頭一片亂,其實也沒有注意。」羅巧眉惆悵滿懷,「怎麼莫名其妙變成現在這個局面?原本開開心心出來玩的……」

「事情還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晏清殊將她攬入懷中,輕拍她得背。

「怎麼不糟糕?我現在都成了殺人嫌犯了……我不該拉著你逃跑,否則你就成了逃犯,也會被牽扯進來。到最後,連姨夫一家都要倒霉。」她哀嘆著,「算了,還是我一人回去吧,見了皇上的面,我也問問他,都說朗朗乾坤,聖明天子,到底我是哪里惹到他了非要冤枉我不成?」

晏清殊笑道︰「既然你已經被扣上罪名,皇上是不會親自審問你的。你見不到他。更沒有辦法當面質問他。」

「真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她忍不住跳起腳來。「這急了,我就從京城的南華門樓子往下跳,一死以明志!」

「那就是畏罪自殺。」晏清殊幽幽一語,把她最後的狂怒給擊啐了。

泄了氣的她倒在他的胸膛上,失神地說︰「算了,我是沒有招數了,你決定怎樣做就怎樣做吧。」

「听我的?」晏清殊微微一笑。「那就先吃飯。吃飽了飯明天才好逃亡。」他拉著她到自己住的小院,在他的屋內已經擺好了碗筷和飯菜。

「你也沒吃?」她看著桌上的飯菜,足夠兩人吃。

「你餓著,我只好陪你。」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酒瓶。「聶將軍堅持我們要騎馬,我帶來的這些酒都不能帶走了,今晚能喝一點是一點吧。」

「你該不是想灌醉我吧。」羅巧眉苦中作樂打趣自己。「醉了也好,說不定明天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夢。你喜歡我,是夢;我是殺人嫌犯,也是夢……」

晏清殊忽然吻住她的唇,重重咬了一下,「你希望這是夢?」

她吃痛的捂著唇瓣,不滿地說︰「老用這招欺負我,我不是希望這是夢,而是怕握不住你的心,清殊。我向來喜歡看美的事物,無論是美男子,還是美人,我都很喜歡看。」

「嗯。」他開始吃菜,漫不經心的听她說。

「我常恨自己沒有一只好畫筆,可以把我所見過的美人們都畫下來。所以,我盡可能為活著的人,死去的人,畫出他們一生中最美的樣子。」

她趴在小桌上,自下而上審視著他的臉,手指凌空描摹著他修長的眉形。「一直以來,我只想好好欣賞這些美麗,從來沒有想過佔有,我覺得妄想佔有一件東西,尤其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是可恥的想法,許多人因為這種私欲,不惜挑撥是非,發動戰爭,引起禍事無數,我很看不起那種人,可是清殊,你現在快把我變成這種人了,你知道嗎?」

他終于有所觸動的抬起眼皮看她,但眼中不再是以往的幽冷和鄙夷,這一次,那雙黑眸中蕩漾的是盈盈笑意。

「這幾天我忽然發現,我對你有了佔有欲……多可怕!我居然想把你作為我的私物藏起來,不讓其他女人看見,不讓其他女人踫觸……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這比知道我變成了殺人嫌犯更讓我不快樂。」她繼續說。

晏清殊眼中波光流轉,他伸出手。幫她抹平眉間的皺紋,輕聲說︰「傻瓜,這種事情何必操心?你若想佔,誰能擺著你?我在這里,隨你想怎麼佔有都行。」

羅巧眉苦笑道︰「你說的倒容易,男人不比女人,一時心血來潮,見一個喜歡一個也是常事。可是女人一旦動了心可就收不回來,胃口也越來越大。我現在天天霸佔著你,若日後你變了心,我佔不到了,豈不是會難過死?」

「還沒有徹底得到的東西,就想著失去後會多痛心,你不覺得你是在杞人憂天嗎?」晏清殊听不下去她這番說詞了,擺明是想逃避。

「清殊,我的意思是……你先去靈城,我們倆分開,正好想清楚……」

「不行!」他斷然否定,「你少拿自己意志不堅定作為借口,然後這得我們倆分開。分明是你怕這次的事件引火上身,燒得我們兩個人都月兌不了身。」

她愁苦的表情瞬間像是被風吹得一掃而光,無奈地大嘆道︰「你不要總是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好不好?

「哼,看穿你,是為了保住你的後路。」」

晏清殊抓起一塊點心塞進她嘴里,「你乖乖吃飽飯,然後去睡覺。明天一早醒過來,什麼都不會變,但事情絕不會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羅巧眉怔怔的看了他一陣,拿下塞在嘴里的點心,輕聲說︰「清殊,我再問你一句正經話,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出了事,姨娘會有多傷心?」

「怎麼忽然提到我娘?」他喝了一杯酒。

提起母親,並沒有多少讓晏清殊動容的力量,應該說,這輩子除了羅巧眉,再沒有別人可以令他動容。

「姨娘很疼你的,這一點我看在眼里,他對你的疼愛可以讓天下每一個兒女看了為之感動,你看我十五歲爹娘故去,這些年再也沒有感受過父母之愛,若是疼我的娘親還在世,我絕不敢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傷她的心。」

「所以……」晏清殊不耐煩的盯著她,「你的重點是什麼?」

她嘿嘿地干笑著,「我的意思是……趁你還沒有徹底被拉進這個泥潭的時候,想辦法月兌身還來得及。聶將軍那里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又不和你為難,你正好可以找個借口……就說被看穿身份,不好再在靈城待下去,皇上這樣一來,自然會調你回京,那你就可以全身而退。而我們兩個人,只要有一人月兌身,另一個人行動起來不是也可以安心一些嗎?」

「哈,大智慧。」晏清殊陡然冷笑,「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你不僅心思細膩,替人著想,膽子還不小,連糊弄皇上的招數都想得這麼周全。」

听出他語氣不善,羅巧眉賠笑道︰「多謝夸獎,那我說的這個計策……」

「不準。」他想像帝王一樣否決了她的最後一絲妄想。「吃飯,睡覺,明日出發。」

懶得再對她多費唇舌;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也開始認認真真的吃起飯來。

羅巧眉在一邊托著腮,卻怎麼都吃不下。

這個人真是軟硬不吃,好說歹說都瞞不過他。可是她怎麼能眼見他置身于危險之中呢?

聶青瀾走出房間,看到晏清殊站在院子門口,遲疑著,似是要進來,「清殊,還有話要和我說?」聶青瀾望著他。

在她眼中的晏清殊從未有憂愁。五年前,她進京述職,在皇上駕前看到一個少年樂師,也不禁為這少年的風采所驚艷。

她很欣賞晏清殊,因為他那雙冷靜得如高山白雪一般的眼,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結識後,兩人的脾氣性格也很相投,遂成了朋友,雖然一年最多才會見一次,但只要回京,她都會抽空和晏清殊喝點小酒。

此刻,她看到晏清殊懷中似是抱著一個酒瓶,就笑道︰「等不及回靈城和我喝酒,要在這里一醉方休嗎?」

晏清殊也笑了。「本來帶了不少好酒要去看你,沒想到路上會出這種岔子。」

「你和我的交情,看來皇上並不知道,否則不會派你到靈城去盯住我。」聶青瀾接過他懷中的酒壺,打開塞子聞了聞。「嗯,是西域好酒,我有好多年沒有聞到這麼清冽的酒香了。」

「聶姐姐……」晏清殊忽然改了口,這是他私下和聶青瀾說話時才會用的稱呼。

「你心中的愁煩之事都是怎樣化解的?」

聶青瀾笑道︰「我以為你現在可是春風得意,怎麼也會愁煩?那個羅巧眉,就是你以前和我提起過的,心中很是喜歡的姑娘吧?」

晏清殊微微點頭,就在台階上席地坐了下來。

他沒有什麼朋友,也少與人交往,卻不知為何與聶青瀾很是合得來。每年見面時,他都會忍不住向她一吐心中隱藏的秘密,而這秘密,和他深埋心底多年的情愫有關。

聶青瀾還記得,晏清殊第一次和她吐露心扉,述說的正是對一個姑娘家的好奇,他談了那姑娘整整一個時辰,性質仍很濃厚。

「她一直笑著說,疼啊,真的疼啊,沒有人把他的話當做是真話,大家只是莞爾一笑,然後一哄而散,唯獨我看得出來她眼中強忍的淚水,不過她也真奇怪,在疼的時候還笑著……」

聶青瀾听到最後,不由得問他,「這個姑娘,你心中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

晏清殊竟然被問住了,像個孩子似的皺著眉趴在桌上想了很久,才很不情願的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只是……忍不住去留意她。」

「看到她,你心中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呢?」聶青瀾小心引導。

他咬著唇,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吐出兩個字,「開心。」

聶青瀾笑著模了模他白皙光滑的臉頰。「真是個孩子,你心中這樣喜歡她,以前都沒有意識到嗎?那你有沒有讓她知道你喜歡她?」

「我每次見到她都說不了三句話,就是說話,也都是譏諷她。我想……她也不會認為我喜歡她。」他的聲音更悶了。

聶青瀾卻笑得更加燦爛。「听上去真有意思。我倒想知道,倘若有一天你告訴她你喜歡她,她會不會嚇得暈倒?」

一轉眼,說這些話都是三年前的事。這一次她再見到晏清殊,發現他身邊多了一個明眸盼兮的姑娘,看兩個人的神情舉止極為親密,儼然已經是一對情人。只是她沒有想到他心中的那個姑娘,竟然就是羅巧眉。

羅巧眉和太子是朋友,她曾在司空晨的面前見過,所以也就間接認識了。

他很喜歡羅巧眉的聰明靈秀,開朗熱情,但因為不知道羅巧眉和晏家的關系,也未曾听過晏清殊提起那姑娘的名字,所以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之間會有牽扯。想他們兩人一個外向,一個內向,一個熱情,一個淡漠,男的俊美,女的靈秀嗎,誰敢說不配呢?

喝著晏清殊帶來的酒,聶青瀾與他一起坐在台階上,慢悠悠地說著心里話。

「你問我心事如何排遣?其實很簡單,就像現在一樣,對著清風明月,喝壺小酒。若是能再有兩、三個知己陪我聊聊天,說說話,那就更好了。」

晏清殊笑道︰「原來這麼簡單。」

「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麼簡單。」

「不,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情是簡單的。」晏清殊自己倒了一杯,卻沒有喝,只是拿著杯子。「你看這杯中的酒,色澤多好看,卻是用十幾種東西調配釀造而成,我們身處的這個國家,之所以能成為現在的司空朝,也不是單單純純地建成,也是先賢們勵精圖治,經過腥風血雨才終于築成。但是現在它已風雨飄搖、破敗在即,聶姐姐,你為什麼還要為它賣命?

聶青瀾微微一震,苦笑道,「你這話……問得真是大逆不道,你我都是司空朝的臣子,不為朝廷賣命還能怎樣?」

「但是皇上對你已經存了殺念。」晏清殊忽然直視著她,「倘若這一回,殿下輸了,您和他難逃一死。」

「那倒好。」她飲干了酒,笑著說︰「能與他同生共死,也算是了卻人生一大心願。」

「有一個讓你肯為他心甘情願赴死的人,是不是很快活?」晏清殊追問。

聶青瀾反問他,「你說呢?」

兩人對望片刻,旋即相視而笑,答案已經不言自明。

「你這麼晚來找我。是怕我想不開,還是你自己有事想不開呢?」聶青瀾忽然問道。

晏清殊望著她,「聶姐姐,我只是想和你說,這世間的事。我們只能做到‘盡力而為’,若天意不可扭轉,就不要和天意最對。」

聶青瀾動容地看著他眼中閃爍的光芒,那光芒是幽晦的,帶著哀傷和憂慮。

他是在為誰憂傷?為他自己,還是為他聶青瀾?

但她沒有深究,只是笑道︰「是啊,所以我們得努力活著,人活著著實不易。」

「不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堅持,有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一種勇氣嗎?」

晏清殊笑了,將酒壺塞入她手中,「讓我為你的勇氣敬你這一壺。」

聶青瀾晃了晃酒壺,對起身要走的晏清殊笑道,「我也得敬你,你敢拋開心結,像喜歡的人表明心跡,這份勇氣也很值得喝一壺啊!」

晏清殊不覺一笑,正要說話,忽然遠處響起一片亂糟糟的吵鬧聲,接著又人影四處跑動。他和聶青瀾立刻意識到出了大事。

聶青瀾一身武藝,反應比他迅速,已經沖出了門口。待晏清殊也跑出去的時候,卻被迎面跑過來的司空晨一把按住。

「清殊,你現在這里待著別動!」

晏清殊看他神色凝重,就知道事情絕不尋常,連忙問道,「巧眉那里有沒有人去護著?」

司空晨的眼神倏地躲開,他看向身後的聶青瀾,喊道︰「青瀾。你也先別出去這個院子!」

聶青瀾和她手下的人交談了幾句之後,臉色也變了,她回頭看向晏清殊。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沒再多問一句,抽身就往羅巧眉的住處走去。

聶青瀾和司空晨拉住他的左右手臂,同時叫道︰「清殊,站住!」

晏清殊看了看他們,他們看著他的眼神越是游移不定,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就越是強烈。

這種感覺像是一把鐵爪,緊緊抓住他的胸口揪緊成團,陣陣疼痛。

「是……巧眉出事了?」他強做鎮靜,大膽猜測。

司空晨難以啟齒又不得不說,忍了半天只好點頭道。「巧眉失蹤了,在她的房間地上有一片血跡。但你別慌,敵人應該不是要殺她,而是想劫走她。我已經派人全力去追查救人,也許過一會兒就有消息。」

晏清殊深吸一口氣,夜色中冰冷的氣體一股腦地沖進胸口,原本已疼痛難忍的地方,此刻更是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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