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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 第六章

「娘,你可曾後悔?」

「後悔?」柔雅美婦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針線活,抬眸凝睇神情嚴肅的女兒,然後漾起一抹柔美卻堅毅的笑花。「不,娘不曾後悔。」

「也許……」輕咬著粉唇,清秀少女略顯遲疑,最終還是忍不住質疑。「也許爹早已忘了我們了。」

娘親用盡了人生最精華美好的歲月痴等著一個遲遲未歸的男人,等到的卻依然是夜半枕畔的蕭索孤獨,難道就不曾懷疑她那從未見過面的爹親或許早已負心忘義,不會再回來了嗎?

彷佛看透女兒的心思,柔雅美婦憐惜的輕撫著她的臉,輕聲道︰「不會的!我最了解你爹了,他不會忘了我們的。他肯定是讓什麼被絆住了,這才一時回不了家,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尋我們的……」

輕「嗯」了一聲,清秀少女闔著眼,撒嬌似的蹭著娘親柔女敕的手心,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如此痴傻卻又如此堅決,娘耗盡了大半生卻從來不曾後悔,就連為她取的名字也是為了痴待那至今未歸的郎君哪……

雖說來到「武家莊」住下的第二天清晨就與應孤鴻打了一場,但雙方也算是前嫌盡釋,不必再擔心被卷入黑風堡與俞家之間的「求親糾紛」,沈待君倒是頗為滿意。

擔憂之事一放下,她便也松了心,加上武家莊到處熱鬧滾滾,接連著幾日慶祝主人壽誕,他們師姐弟三人熱鬧也湊了、壽宴也吃了,更在俞子南的介紹下,認識了不少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反倒與他們較有「淵源」的應孤鴻,這些日子卻始終沒踫見過,也不知是已離去,還是他太過孤傲,不屑出現在人前。

這一日,在俞子南的相邀下,一行四人結伴同游西湖,欣賞蘇軾筆下「濃妝淡抹總相宜」的美景。

才來到湖邊,只見一艘艘的畫舫悠然湖心,弦絲管樂,歌女傳唱隨風陣陣飄揚;岸邊游客穿梭不絕,各式小販林立,吆喝叫賣聲不斷,乍看雖有些吵鬧,卻盡顯市井小民活月兌飛揚的生命力。

如此熱鬧景象,讓從小住在山上,就算下山後這一路來也絕少見過如此繁華市集的華丹楓、華妙蝶兩人頓時瞠圓了眼,目光全被吸走,最後更是迫不及待的拉著師姐流連在各攤販之間東瞧西看,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沈待君就不是個貪鮮好動之人,被兩人拉著逛過一攤又一攤的小販,正當有些受不住之際,卻見華丹楓眼楮忽地一亮,開心大叫起來——

「快看,有人在賣紙鳶!」

此喊叫一出,其余三人不約而同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不遠處有位老伯擺了個攤子,攤位上掛滿了各式各樣色彩絢麗的紙鳶,而附近空地早就有數名孩童聚在一起比賽誰放的紙鳶高,蔚藍天空下五彩繽紛,好不熱鬧。

「怎麼你想玩嗎?」有趣的笑問,俞子南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後,對他這種時而出現的孩子心性並不陌生。

呵……看來他們師門三人也頗為有趣。

身為師姐的沈待君,性情清冷內斂,處事冷靜沉穩,平日雖話不多,但只要一開口,兩個師弟妹便極為听從。

至于即為師弟又兼具師兄身份的華丹楓,個性開朗隨和,偶爾犯點孩子氣,極好相處,但只要有人想對其師姐妹不利,他馬上像只被侵犯地盤的獅子般惡臉相向、咆哮以對,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

而華妙蝶則是三人最小最為天真單純的一個,也許就因為她的年紀最小,最受保護,天塌下來也有師兄、師姐頂著的關系,所以整日無憂無慮,樂呵呵的。

「當然!」一點也不覺得這麼大個人了還熱衷著孩子玩意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華丹楓承認不諱的猛點著頭,一手拉著師姐、一手拽著師妹,沒打聲招呼就興匆匆的朝賣紙鳶的小販殺了過去。

而俞子南見狀,也只能笑著尾隨而上。

轉眼間,四人已站在攤子前,賣紙鳶的老伯眼見客人上門,馬上熱情的招呼,「公子、姑娘,瞧瞧!不論你們是要一般的,還是各種漂亮造型的,小老兒這兒應有盡有,請盡避挑!」

「師兄,你扎的紙鳶沒老伯賣得漂亮。」兩眼放光的在各種色彩豐富的紙鳶中挑來挑去,華妙蝶一開口就笑嘻嘻的故意貶了自家師兄一下。

「嘿!漂亮管什麼用?」被貶得很不甘心,華丹楓嚷嚷叫道︰「紙鳶要的是飛得高、飛得好、飛得穩,我敢肯定我做的紙鳶絕不輸任何人。」

「那可難說了,得我玩看看才知道。」華丹楓笑瞇瞇的也不認輸。

于是在紙鳶老伯的熱絡介紹下,華丹楓挑了一只老鷹造型的,華妙蝶則選中了一只五彩繽紛的蝴蝶紙鳶,就連俞子南也在兩人的鼓吹下,也拿了一只拖著三條長長尾巴的傳統菱形狀紙鳶,唯獨沈待君含笑不語的看著三人,從頭到尾都沒想要替自己買一只的意思。

「師姐,你也快來挑一只吧!」發現到她的「不合群」,華丹楓馬上熱情笑道︰「瞧,這只繪著牡丹的紙鳶挺醒目的,還有這只的形狀很特別,那只看起來也不錯……」

見他興高采烈的輪流拿起一只又一只的紙鳶向她推薦,簡直比攤主老伯還像老板,沈待君只是微笑搖頭。「不用了。」

「咦?」輕咦一聲,華丹楓吶吶的問︰「師姐,你不想跟我們一起放紙鳶嗎?」

再次搖了搖頭,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輕聲道︰「不了,你們自己去玩吧!」

「可是……」華丹楓還有疑慮,卻被人給打斷。

「師兄,我們就別勉強師姐了。」清脆嬌嗓乍起,華妙蝶自以為了解的笑道︰「你忘了從小到大,師姐從來都不曾跟我們一起放過紙鳶嗎?她肯定是不喜歡的。」

咦?是這樣嗎?

華丹楓搔了搔頭,回想過往,發現師姐確實不曾跟他們一起放過紙鳶,當下以為她真的不喜這種孩子氣的玩意,于是也就不敢再要求了。

不喜歡嗎?不,她不是不喜歡,她只是尚未等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只紙鳶罷了。

苦笑暗忖,沈待君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強振起精神,嗓音輕柔卻很堅持。「我有點倦了,想到茶棚下去坐一會兒,歇息一下。你們盡避去玩,別讓我壞了你們的興致。」

華丹楓原本還有點擔心放她一個人,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定那茶棚離放紙鳶的空地不遠,只要轉個頭就可以隨時看到她,就算突然有了什麼意外發生也可以馬上發現,當下便安了心。

「好吧!」點頭同意,他不忘補上一句。「師姐,如果有什麼事,隨時喊上一聲,我們會听見的。」

微笑的點頭答應,沈待君朝他們擺了擺手,悠悠然的朝茶棚而去。

見狀,華丹楓等三人也不再浪費時間,很快的付清了紙鳶的錢後,便興匆匆的往湖畔邊的一處空地奔去,三兩下就將三只紙鳶升上天空,與原本就在空地上玩的孩童們混成了一團。

甚至連俞子南也從一開始的拘束,到最好也放下了身段,重拾起童心,玩得可開心了。

沈待君來到了茶棚,尋了一空桌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壺茶後,便怔怔的遙望著空地上又笑又叫的放著紙鳶,臉上滿是歡快笑容的師弟妹……

多麼的歡欣、多麼的快樂、多麼的……令人艷羨!

是的!她艷羨,艷羨著他們的性情相近,艷羨著他們的興趣相合,艷羨著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男俊女俏,如此的登對。

反觀自己……

終究也只不過是個受尊崇的師姐罷了!

一個性情清冷、個性沉悶,始終等不到心之期盼卻早已被人遺忘的那只紙鳶的師姐。

想到這里,她澀然一笑,強迫自己將那黯然而情傷的目光收回,眼眸微垂的靜靜喝著清香中帶絲微苦的茶水,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早已落入暗處一雙飽含興味的銳利眼眸里。

歇息了好一會後,她不讓自己把注意力轉回歡快放著紙鳶的師弟妹身上,眸光往周遭掃了一圈,這才發現茶棚右方不遠處有家字畫攤。

心想著閑著也是閑著,沈待君決定逛逛字畫攤去,當下起身來到字畫攤前,視線卻瞬間被掛在攤架上的一幅字畫給吸去,怔然的目光遲遲無法移開……

「姑娘對這畫有興趣嗎?」字畫攤主人——一名身形瘦弱、氣質斯文的中年書生察覺到她的視線所及之處,不待她回答便微笑著將那幅字畫由攤架上取下,輕捧著送到她的手中。

其實那字畫並無繪有什麼氣勢磅礡的大山大水,只是單純的畫著一汪江水,水上孤舟遠去,舟山隱隱有抹男子背影,而江畔倚樹獨立的女子目光迷蒙的遙望遠方孤舟,神色孤寂的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至于畫的左上角空白處則題了兩句古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驀地,一道低沉的吟哦聲忽地響起,讓原本還處在恍惚中的沈待君猛然驚醒回神,迅速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卻見已多日未曾現身的黑風堡少主竟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薄唇噙著顯而易見的嘲意吐出畫上所題的兩句古詩。

知曉眼前這人的心思詭譎,性情難測,此回現身也不知是何來意,沈待君不由得神色一斂,彷佛先前的的恍惚不曾存在,波瀾不興的噙著一貫的淺笑開口了,「原來是應公子,好些天不見,一切可安好?」

「挺好的。」冷冷的看著她,應孤鴻惡意的笑道︰「尤其是瞧見了你,那就更好了。」

哼!這些天來,他一直忙著追查某件事卻始終沒有結果,除了原本就已知道的外,一點新線索都沒有,心情正差著呢!

沒想到一返回杭州城,就讓他撞見了她黯然神傷的痴望著那個「女敕小子」的眼神,頓時挑起了他難得的興致,于是便隱于暗處觀察,也因此愈看愈是興致盎然,心中起了猜疑。

接著又見她心神恍惚的站在字畫攤前呆看著某幅字畫,久久無法回神,讓他不由得大感奇怪,終于忍不住上前查看,結果……

唇角勾著笑,應孤鴻在瞧清畫上所題的兩句古詩後,再回想她先前黯然痴凝的神色,原本心中的猜疑霎時得到證實,讓他多日追查無果的惡劣情緒在瞬間消失無蹤。心下不禁大樂不已。

呵……這下可有趣了!

沈待君不知他復雜詭譎的心思,也不知他現身接近自己所為何來,但卻深深明白此人絕不會無聊到來與自己閑話家常,所以戒慎而禮貌的溫聲道︰「雖不知應公子此話何意,但你開心就好,若無其他事,恕在下先走一步。」

話落,她放下手中的字畫,正欲轉身離去之際,卻听那似嘲似諷的嗓音再次揚起——

「沈姑娘,這幅畫你不要了嗎?」拿起她舍下的字畫,應孤鴻佯裝很感興趣的欣賞起來,嘴里還不忘刺激一下對方。「我瞧你似乎挺喜歡的。」

他……知道了些什麼?

沈待君心下一凜,目光微閃,可回過身時卻只是鎮定的微笑著。「我想應公子這般細細的欣賞,肯定是比我更加喜歡,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如此不慍不火的回應,應孤鴻卻勾起了笑。「不過畫的意境可得襯上人的心境才更顯價值,不是嗎?我想沈姑娘比我更加適合擁有這幅畫。」

有種被看破隱匿心思的驚恐,沈待君的臉色在瞬間發白,心中慌亂至極,向來波瀾不興的眼眸此刻卻盈滿了倉惶與不安,可卻還得強自鎮定的笑道︰「應公子,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還想裝蒜?

冷哼一聲,應孤鴻這人有個惡劣的癖好——完全見不得人順心無事一身輕,如今既然讓他抓到了把柄,就更想惡狠狠的撕裂她臉上強裝出來的清冷、沉靜的假象,所以他惡意更盛的笑了,「三個人中,總有一個會被落下的,不是嗎?」

暗藏譏諷的反問,他裝模作樣的為她嘆息。「更何況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姐弟,那種被落下的孤寂失落感就更加強烈了。」

他果然是知道了!

原本就蒼白的臉龐如今更是毫無血色,沈待君不知他是怎麼得知她不欲人知的秘密,但卻也不願任由他奚笑、玩弄,于是……能穩住心神後才冷淡的響應。「是否被落下,又是否孤單失落,我想那都與應公子無關。」

見她冷著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應孤鴻尚還不滿足,嗓音低柔的在她耳邊輕笑,「你說,我若是將你這番情意轉達給令師弟知曉,算不算是功德無量呢?畢竟有可能促成一段好姻緣呢!」

讓師弟知道她隱于內心深處的情思?

不!不行,絕對不行!

若是師弟真的知曉了她的心意,或許他們連單純的師姐弟也做不成了。

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驚慌,沈待君不安的輕咬著唇瓣,側身避過他吹拂在頰邊的氣息,深幽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直凝著眼前心思詭譎難測的男子,弄不清他究竟意圖為何?「應公子,你到底想怎樣?」

「怎樣?」揚起眉梢,應孤鴻眼尖的瞄見遠方空地上的某「女敕小子」似乎已發現了這邊的異狀,正氣急敗壞的丟下紙鳶,滿臉焦急的急掠而來時,他笑得更歡悅了。「不怎麼樣,只要你現在親口承認,那我就不為難你,也不對你那師弟透露一字半句,如何?」

這男人明哄暗逼的,難道就只是無聊的想听到她親口承認自己對師弟的情意嗎?

柳眉微蹙,沈待君實在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但自從被戳破心思後,她就一直心慌意亂,腦袋亂轟轟的一片,就連表面上的沉穩鎮定也只不過是強裝出來的,實際上她早已無法思考!

所以听他答應不對師弟透露一字半句後,就算提出的條件是如此怪異,她在心慌意亂下頁難以多慮的點頭應允了。

「我承認……」深吸一口氣,她白著臉,沉沉的凝睇著眼前的男人,嗓音微顫卻堅決的緩緩道︰「我對師弟確實有著超乎師姐弟的情誼!事實上,我愛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種愛,但那又如何呢?這份情我一直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很緊,從不打算讓他知曉,也沒想讓他為難、困擾,這只是我個人的私密情感,我問心無愧。」

壓抑隱藏了許久的情感,一旦開了口承認,沈待君像是截堵的河水終于找著了缺口般傾瀉而出,波瀾不興的神色看似冷靜淡定,可略帶顫抖的不穩語調卻明白顯示出她心中情緒起伏的波濤洶涌。

「哈哈哈……」驀地,應孤鴻放聲大笑,隨即揚眉看著她身後那個急奔而來,卻在听聞這預料之外的一番話語後,瞬間嚇得渾身僵硬,難以動彈的某人。「小子,你可听清楚了嗎?」

她這似嘲帶笑的話語一出,沈待君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渾身輕顫,虛弱的幾乎要癱軟在地……

不……不會的……不會是她想的那般……不會的……

心下不斷的否認,她蒼白如紙的緩緩回過頭,在那僵凝中帶著不知所措的熟悉臉龐映入眼簾時,霎時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難以自持的晃了晃,幾欲昏厥過去,最後還是靠著堅強的意志力勉強撐住自己,唇瓣蠕動了幾下,卻始終難以出聲。

「唉……有這麼個有情有義、深情不悔的師姐,可真是好福氣啦!」眼見目的已達成,應孤鴻懶洋洋的勾起嘴角,搖著頭,嘖嘖有聲的感嘆著,隨即大方的丟了一錠碎銀給那名中年書生。

「這畫,我買下了!」

于是在那中年書生驚喜的道謝聲中,他將那字畫揚手一拋,在某個受驚過度的「女敕小子」下意識乖乖接住後,挑眉邪笑道︰「小子,這畫就送給你吧!說不得日後就成了你們的定情之物了呢!」

話落,又是一陣大笑,然後勾著嘴角,異常歡快的撒手走人。

呵……果然欺負人是轉變心情的好方法,真是痛快極了!

任由那造成眼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徑自離去,在場兩個神色僵硬的某對師姐弟既慌亂又不知所措,根本無暇他顧,一時之間皆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怔怔的彼此凝覷。

他听錯了對吧?

師姐……師姐對他絕不是……不是……

下意識的,華丹楓在心中不斷的想搖頭否認,可當師姐那異常蒼白的臉龐映入眼簾時,一道不容他否認的事實如轟雷般硬生生打進了他的腦子里——

是真的!師姐對他並非只是師姐弟之情,否則如今她的臉上不會如此蒼白,眼底不會如此驚慌,兩手更不會攥得如此緊,彷佛是要將秘密緊緊攥握在手心里,不給人奪去似的。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一樣。從小到大,只要師姐又什麼不欲人知的心思被說中了,她總是會緊緊攥著手心,老半天不發一語,就像如今這般。

體認到這鐵一般的事實,華丹楓更是呆愕,腦子里渾渾噩噩的,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這片沉默。

而他的驚愕、不安與不知所措的模樣全數落在沈待君的眼里,讓她心下驀地一冷,原本被知曉心意的驚慌感在瞬間褪去,只余下一貫的冷靜與悄悄蔓延的苦澀……

呵……說什麼沒想讓他為難困擾,可最終還是讓他困擾了。

澀然一笑,她抬眸沉沉的凝睇著他,似有千言萬語欲訴,最後卻全化為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師姐為何要向他道歉?華丹楓更驚更慌了。「師姐,我……」

「師姐,你沒事吧?那壞蛋可有欺負你?若有的話,我和師兄去幫你打他一頓……」華妙蝶急吼吼的奔來,渾然不知的打斷了自家師兄的話語。

吼!原本師兄突然丟開紙鳶離開時,她還滿心的納悶,下意識的朝師兄奔去的方向看去,誰知卻瞧見那個壞蛋正堵住師姐,不知在說些什麼,這才明白師兄這突兀的行動的原因,于是也跟著丟下紙鳶追了過來,誰知跑到一半,卻見那壞蛋徑自離開,而師兄卻像是傻子般呆站著,也不知在干什麼?

「是啊!沈姑娘,那黑風堡少主沒再尋你麻煩吧?」同樣眼見情況不對而尾隨過來的俞子南也關切的詢問。

「沒、沒事!」強自一笑,沈待君的臉色雖然仍顯蒼白,可神情卻已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冷靜。「只是恰巧踫上,聊了幾句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沒有懷疑,華妙蝶嬌憨的笑道︰「我還以為那個壞蛋又要尋什麼名目來欺負你,還緊張了一下呢!」

她該佩服師妹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嗎?

心中苦笑了一下,沈待君還來不及回應,就听她又嚷嚷起來——

「師兄,你手上的是什麼?讓我瞧瞧!」滴溜溜的眼眸赫然發現師兄手中突然多了一卷像是字畫般的東西,華妙蝶直覺的就想拿來瞧個分明。

「不行!」沒來由的,從不避諱她任何事物的華丹楓大吼拒絕,手中的字畫更是被他胡亂的塞進懷里,下意識的不願讓她看見。

莫名其妙被吼,華妙蝶愣了愣,隨即氣憤的嗔惱道︰「不瞧就不瞧,師兄,你凶什麼呢?」

同樣沒料到自己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華丹楓不由得呆了呆,隨即又被師妹惱怒的控訴,他頓時心虛的吶吶道歉。「師妹,對不起,我……我……」

我了個老半天,卻始終想不出一個好借口。

「哼!」橫瞪一眼,她挽著師姐徑自叫道︰「師姐,我肚子餓了,咱們吃飯去,別理師兄了。」

話落,扯著人就往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走去。

而沈待君則是目光復雜的瞅了華丹楓一眼後,便什麼也沒多說的任由她拉著走了。

唉……師妹什麼都不知道,而師姐……他又該如何去面對她呢?

對于師姐對他的心思,從來沒想過男女情事的華丹楓只覺得茫茫然的,說不出是歡還是喜、是憂還是愁?只能呆呆的看著兩人縴縴的背影遠去,心中甚是煩惱……

「華公子,怎麼了?」見他呆站在原地沒有動靜,俞子南不由得開口探問。

「沒、沒什麼!」猛然回過神來,華丹楓急促地搖了搖頭,隨即一言不發的追了上去,可卻始終保持在三步外的距離尾隨在後,不似以往那般會湊上去與她們有說有笑的。

真的沒什麼嗎?

回想方才華丹楓與沈待君兩人的神色皆有些古怪,俞子南隱隱覺得先前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他和華妙蝶所不知的事,但既然當事人不願明說,他也不好探究下去,當下便不再多想了。

是夜,玉兔高懸、涼風徐徐,一道縴細孤單的人影在月色下緩步而行,漫無目的的在「武家莊」內彎彎曲曲的庭園小徑上走了許久後,似有若無的嘆息聲才自人影的口中逸出,輕輕飄蕩在空氣中……

能怪誰呢?

她早該知道應孤鴻不是個簡單人物,卻還是著了他的道。

敝只怪她當時亂了分寸、試了鎮定,這才輕易的被他所設計!

倘若她能穩下心神,在他的威脅下堅不承認,抑或是就算被師弟听到了,自己能不那麼慌亂失措,馬上冷靜的改口表明那番話只是為了敷衍應孤鴻,其實並非事實,那麼或許如今就不會如此尷尬且為難了。

只是想是這麼想,真要親口否認自己的情感,她做得到嗎?

不,她做不到!

她可以將自己的感情深藏,但卻不能去否認,否則她怎能面對自己?

是的!不能否認,因為她的情感並非是種污穢的罪惡,所以否認了這份心意,就等于是否認了自己。

思及此,沈待君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回想白天時,一行人進了酒樓用飯,席間小師妹似乎沒發現他們之間的古怪氣氛,一如往常那般的嘰嘰喳喳,而她則是勉強噙著笑,有點心不在焉的偶爾應和個幾聲。

倒是師弟在整頓飯下來幾乎都是默不吭聲,甚至眼神飄忽的躲避著她的目光,那異樣的表現讓向來遲鈍的師妹也不禁起疑,笑說他的魂不知是飄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中邪了。

至于俞子南嘛……他肯定是察覺到他們的異樣,不過不愧是「松月山莊」的少主,在江湖上也算有點歷練,所以很懂得分寸,從頭到尾都未曾多問一句,反倒很是努力的在找話題與師妹一搭一唱,熱絡氣氛。

想到這里,沈待君不禁苦笑了一下,抬頭怔怔的看著皎潔明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直到良久後,她正欲轉身回房時,卻听到細微的枯枝斷裂聲乍然響起,讓她不由得驚覺輕喝,「誰?」

「師姐,是……是我……」驀地,細如蚊吶的嗓音自樹叢後悄悄傳來,隨即,一道人影打陰暗處轉出,讓銀白的月色照亮了他的臉龐,也照亮了他心虛又尷尬的神色。

「師弟!」詫異低呼,沈待君沒料到會是他。

不安的搔了搔腦袋,華丹楓低著頭,依舊不知該以何種心情與表情來面對她。

經過那令他震驚至今還難以回神的一番話後,他就一直處于茫然失措的狀態中,直至萬籟俱靜的深夜,他依然渾渾噩噩、輾轉難眠,最後干脆起身走出房,像只無頭蒼蠅般的亂逛,盼能消除心頭那股煩躁感。

誰知走著走著,竟遠遠瞧見師姐的身影,當下他心中一怔,既不敢面對她,又怕她孤身一人在深夜里獨走會踫上危險,于是便恍恍惚惚的尾隨著,直至不小心踩著了枯枝才被她給發現。

依然……逃避著不敢直視她嗎?

見他低垂著腦袋,沈待君心中一澀,可臉上依然噙著令人難以看出真正心情的淡淡微笑,低聲柔和道︰「師弟,把白天的事忘了吧!」

「啊?」華丹楓愕然,下意識的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她。

「師姐並不想讓你為難,所以……忘了吧!」輕輕的,她嘆息般說道。

「我……」華丹楓想說他並沒有為難,只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不覺得為難,畢竟若是真的不感到為難,那麼今天就不會這麼的難以面對她了。

丙然……她確實是讓他為難了。

沈待君最是了解他,頓時不由得心頭一酸,視線有些朦朧,隨即她緊閉上眼,將那上涌的淚意抑去後,才緩緩睜開眼眸,低聲沙啞道︰「忘了吧!全忘了吧!明天,我們依然是師姐弟……」

如今,她所能奢望的,也僅只于此了。

听著她沙啞的聲音,不知為何,華丹楓覺得自己似乎是讓師姐傷心了,頓時不禁有些手足無措,而就在此時——

「晚了!回去睡吧!」柔聲低語,見他衣領略微凌亂,沈待君下意識的伸出手,想如同以往照顧他那般替他撫平。

哪知華丹楓卻像是受了驚般的猛然避開,待意識到自己閃躲的動作後,他霎時一僵,滿心歉疚又惶恐的朝師姐看去,果然見到她嘴邊的淺笑在瞬間凝結。

「師姐,我不是……不是……」他結結巴巴的,卻是難以解釋方纔的舉動。

終究,他們還是連師姐弟都做不成了嗎?

臉上迅速閃過一抹黯然的神色,沈待君僵硬的緩緩收回手,幽深的眼眸沉沉凝覷他許久許久,久到他倉惶不安的避開眼後,她才澀然一笑,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輕聲低喃——

「師弟,做只紙鳶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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