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來了誰知道 第一章
「哈哈哈哈哈……」
懶洋洋的夏日午後,街角一家佔地不大,但裝潢卻很明亮利落的美發店內驟然響起夸張的爆笑聲,而且明顯在短時間內是停不下來的,讓受到嘲笑的人不禁漲紅著臉,高聲叫了起來──
「妳妳妳……妳們還有沒有同情心啊?」精致小巧的心形臉蛋上滿是控訴,水亮杏眼中寫著指責,留著一頭挑染過的俏麗短發,身形嬌小縴細顯得極為可愛的黎燦然悲憤了。
「我們……很同情……真的……很同情……」笑到眼淚直流,身為美發店合伙人兼設計師兼好友的林俐如非常努力的擠出這句听不出一丁點誠意的話後,不客氣的又繼續瘋狂大笑著,絲毫不為好友留點面子。
至于一旁三個洗頭小妹有鑒于眼前已經有點老羞成怒的人是老板之一,總得給她留點面子,是以雖不至于如同林俐如那般「聲勢驚人」,但也無法避免的笑到眼楮都瞇成一條縫,嘴也裂到耳後去了。
沒感受到一丁點的同情,反而只覺得招來滿滿的嘲笑,黎燦然瞪著好友,郁卒得差點沒蹲在牆角畫圈圈……
嗚……那三個洗頭小妹也就算了,畢竟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單純的因為她作了那種強吻男人的春夢而感到有趣與好笑,但是另外那個女人並不是啊!
做為一個一起念美容美發科系,畢業後又手牽手一起進入某家知名連鎖發廊,從小小的洗頭小妹熬到成設計師,磨練了幾年後又一起出來合伙開了一家小小的美發店的死黨好友,林俐如最是清楚她那「每夢必中」的可悲毛病,可結果咧?
結果這個沒天良的女人不但沒表示一丁點的同情,竟然還笑得最大聲,真是太過分了!
「沒關系啦!反正只是夢而已嘛……」
「就是啊!只是強吻男人的春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還作過SM金城武的夢咧!意瀅而已,又不犯法……」
「沒錯、沒錯,作夢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真的不必在意……」
三個不明「真相」的洗頭小妹妳一言、我一句的安慰著,甚至還有人自爆自己在夢中SM了金城武的秘密,但這一切還是安撫不了已經陰郁得快要長出香菇來的某人,甚至還換來她充滿怨念的一瞥。
嗚……她們根本就不了解她的痛啊!
「哎呀!不管是要強吻誰,還是要SM誰,先填飽肚子再說啦!」滿臉的賊笑,林俐如閑涼的吃著先前買回來當點心的抓餅,擺明等著看笑話。
呵呵,樂了、樂了,在未來的一個星期內,究竟會是哪個男人被死黨好友給強吻呢?
緊張、緊張;刺激、刺激!
被損友揶揄得已經無話可說,黎燦然悲從中來,只能化陰郁為悲憤、化悲憤為食量,一臉頹喪的抓起抓餅,惡狠狠的啃了起來。
嗚……有這樣的損友,還需要什麼敵人?根本就不需要了!
一旁三個洗頭小妹雖不懂她干嘛要為那種虛無縹緲、毫無事實根據的夢境而沮喪,但也不以為意,各自抓著抓餅高高興興的吃了起來──畢竟不趁現在沒有客人時趕緊祭五髒廟,等會兒若是客人上門了,就沒時間啃了。
只見眾人邊吃邊聊,如果不算某個始終垮著一張臉,渾身散發出無形怨氣的女子的話,真可說是其樂融融。
好一會兒後,終于啃完下午茶點心的黎燦然驀地拍了拍沾染油漬的雙手,迅速自椅子上起身,頓時引來眾人好奇的注目──
「干嘛?」納悶的看著她,林俐如代表眾人發問了。
「刷牙!」想也不想,黎燦然下意識的月兌口回答。
「為什麼?!」三個洗頭小妹異口同聲,滿臉的不解。
怪了!雖然說吃完東西就刷牙是健康又衛生的好習慣,但是一般人頂多每天睡前、起床後刷兩次,再講究點的,那就加上三餐飯後,但是像這樣才吃一點東西就馬上要去刷牙的,根本就是少之又少!
更何況……以前也沒見她這麼注重口腔衛生,刷牙刷得這麼勤快啊!
「事-關-道-德-問-題!」一字一句,她咬牙切齒的擠出答案後,隨即悲涼的往洗手間淚奔而去。
嗚……那個「預知夢」也不知道何時會應驗,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就在下一秒,她若不做好「準備」,隨時保持口氣清新,到時事情發生時,夢中那個不知名的可憐男人還得忍受自己滿嘴的食物異味,那也未免太殘忍又太不道德了。
人家演員演吻戲前都還得刷刷牙、漱漱口、嚼嚼口香糖、噴噴口氣芳香劑等等一連串的準備工作,她只是勤勞點刷個牙而已,算是小Case了!
究竟……刷牙和道德扯得上什麼關系了?
頭頂上不約而同浮現大大的問號,三個洗頭小妹茫然的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至于唯一听出她未臻之意的林俐如則捧著肚子直接笑癱在沙發上,老半天起不來,看得洗頭小妹們頭上不禁「登登登」的又冒出無數問號……
呃……她們有錯過什麼嗎?
腰酸月復痛、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兩眼發黑,肚子好餓……嗚,不行了!不行了!她需要馬上補充食物,不管是什麼,隨便都好!
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走在夜晚的街道上,黎燦然只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今天是個忙到令人想抓狂的一天!
打從美發店開門營業開始,上門的客人就絡繹不絕,讓三個小妹們頭一顆接著一顆洗個不停,而身為設計師的她和林俐如則是一下子要幫這個剪發,一下子又要幫那個挑染,時不時還要注意燙發客人的進度,一個人要同時兼顧兩、三個客人,忙得她們五人午飯只能輪流隨便扒兩口墊墊肚子。
而到了下午,客人更是多到沒辦法讓她們喘口氣,簡直是忙翻了天,甚至連晚飯也沒時間吃,好不容易直到終于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五個人都累癱了,無異議的一致通過今天提早關門打烊,各自回家吃飯、休息。
唉……也不是她不識好歹,畢竟大環境普遍不佳,人人縮衣節食的情況下,能有這麼多客人上門,她真該竊喜偷笑,只是若客人能分散些,不要都擠在同一天來,她會更加開心。
不過以上純粹是不可能實現的心願,畢竟客人何時要上門,不是她能控制的,更何況每次遇到了所謂適合結婚請客的「好日子」,那天上美發院整理頭發,準備去喝喜酒的客人總是會特別多,而今天大概就是個超級大好日吧!
若是平常遇上這種超級大好日,客人多歸多,她累歸累,但只要「ㄍㄧㄥ」一下就過去了,從沒像今天這樣有種快要昏倒死去的感覺,而這一切都要拜她那親切的「大姨媽」所賜。
超級大好日踫上大姨媽──死期啊啊啊啊!
在心中崩潰尖叫,黎燦然兩眼昏花的搜尋著,試圖在最近的距離找到有賣吃的店,好趕快補充血糖,否則明天的報紙可能會出現「M型社會下的悲慘實例──不明女子窮困潦倒,挨餓昏倒在街旁」之類的社會新聞。
啊──有了!兩三步就有一家的便利商店,果然是現代人最好的朋友啊!
看到不遠處燈火明亮的招牌,黎燦然感動的差點噴淚,學聖斗士星矢爆發體內的小宇宙,拖著最後僅存的一丁點力氣飛快奔進便利商店內,不管口味的迅速抓了幾個御飯團後,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往櫃?撲去。
「呃……總共八十七元。」有點被嚇到的店員飛快報出價錢,努力擠出有點顫抖的職業笑容。
媽呀!結個帳而已,有需要爆氣嗎?他剛剛還以為是要來搶劫的咧!
已經沒精神去注意店員臉上的異樣,黎燦然迅速付完帳後,便抓著御飯團快步往門外沖,打算馬上在外頭以最快的速度將手上的食物全部吞進肚子里。
然而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或者該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更可說是人在倒霉時,喝水都會塞牙縫……
呃,總之不管是什麼說法,事實就是──正當她往門口沖時,一個蓬頭亂發蓋住大半張臉的男人也急匆匆的從門外拐了進來。
嚇!
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嚇了一跳,在即將迎頭撞上的千鈞一發之際,黎燦然硬是及時踩住了煞車,然而她踩得住,不代表別人也是──事實證明,該發生的悲劇往往還是會發生的!
于是,就在她心中才暗呼著「好里佳在」,慶幸還不到一秒的瞬間,一名緊隨在後,體型媲美大白鯊的歐巴桑因控制不住她那龐大的身軀,自後方狠狠的撞了上來。
若是在平時,黎燦然也許還能撐得住,但在「大姨媽」前來拜訪,她又餓著肚子忙了一整天,體力嚴重透支的此刻,她只能像是被保齡球擊中的球瓶般,在重力加速度的物理作用下,以五體投地的姿勢往前撲跌倒去──
「啊啊啊──」
慘叫聲中,某悲慘女子嚇得緊閉上眼,做好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心理準備了,然而隨著「砰」的一聲沉悶聲響,除了臉上、唇齒一陣痛楚外,身體、四肢卻沒有預想中的因跌撞而產生的疼痛,甚至手底下的觸感也不是冰涼而粗糙的地面,而是……
溫溫的?軟軟的?
這……這是什麼?!
不!不要告訴她,是她想的那樣……不要啊!
膽戰心驚的,黎燦然戒慎恐懼的睜開了眼,然後對上了一雙既尷尬又羞窘的黑眸,再然後她發現了自己正壓在無辜被牽連的不知名男人身上,而且「嘟嘟好」的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
「啊──」
當意識到這個悲慘的事實時,她不禁再次發出慘叫,慌慌張張的就想從被當成肉墊的倒霉男子身上掙扎爬起,然而也不知她天生有S女王的天賦,還是男人的楣運還沒走完,就在手忙腳亂之間,某只膝蓋就這麼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男人的「要害」──
「哦!」
這回終于不是慘叫,而是任何男人聞之皆會感同身受,並且不由自主的夾緊「要害」與之同悲的忍痛悶哼;至于發出此悲鳴的可憐男子則是直接翻身側躺不斷吸氣,五官扭曲的將自己蜷成了蝦米狀,若非強忍著,早已流下令天地動容的男兒淚。
呃──不會吧?
跌坐在一旁,黎燦然慌亂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當意識到自己確實犯下了對不管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天理不容的罪過後,她本以因尷尬而通紅的臉,此刻更是幾乎快要燃燒起來。
「對、對不起……你……你還好嗎?」羞愧得幾乎不敢正視「被害人」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她結結巴巴的囁嚅詢問著。
「沒……沒事……」吸著氣憋聲聲吟著,要害遭受痛擊的倒霉男子強忍著「難以承受之痛」,顫巍巍的像扭曲的毛毛蟲般爬起身,再終于進化成類人猿,勉強可用雙腳站立。
呃……可是他看起來不像沒事……
羞愧暗忖,可身為「凶手」的黎燦然既沒膽也沒臉明白指出,只能急急忙忙的跟著站起,飛快的又瞥了被一頭半長不短的亂發遮去大半張臉的男人一眼,當男人嘴唇上那明顯破皮紅腫的傷痕映入她的眸底時,她這才猛然記起方才自己壓著人家嘴對嘴的景象。
嗚……原來所謂的「強吻」是這樣來的!
打從夢境過後,這些天來她整天提心吊膽、小心戒慎,防範了老半天都不見有任何動靜後,本以為自己終于要打破「魔咒」,在精神上不由得松懈起來,加上今天又忙得暈頭轉向,連飯都沒時間吃了,更別說是去想那什麼預知夢的事,結果人生總是現實的,事實也總是殘酷的。
這悲慘的命運就在夢後一星期的最後一天,硬是趕上了「最後期限」,冷不防的來了一記回馬槍。
嗚……命運的大神有必要這樣嗎?
撞人就撞人,需要嘴對嘴對得這麼準嗎?
她從小到大,考試從來就沒有考過一百分,為什麼這種事就要維持百分百的完成率?她不介意偶爾「突槌」,讓百分比下降一些啊!
想到這里,黎燦然無力的又看了看男人受傷的嘴唇一眼,然後赤紅著臉皮,以著滿心無奈又愧疚的表情拍了拍他肩膀──
「我……對你感到很抱歉!」話落,連掉落在地上的御飯團也無心撿拾,羞愧得以跑百米的速度淚奔而去。
嗚……雖然知道「強吻」不是她的錯,但她還是沒臉面對「受害者」啊!
而就在她眨眼間跑得不見蹤影後,那個「受害者」則是怔怔的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指尖不由自主的撫上破皮紅腫的嘴唇,回想起先前兩唇相抵時的溫熱觸感,他原本因疼痛而蒼白的臉龐瞬間發熱通紅,腦袋昏昏脹脹的有些失神,直到有人用力戳著他的肩膀……
「少年ㄟ,你有要緊謀?」真正的罪魁禍首──大白鯊歐巴桑用胖胖的手指猛戳這個發呆中的年輕人,就怕他真的撞壞腦袋變白痴了。
猛一回神,可憐的倒霉男人發現歐巴桑好奇的瞪著自己,他不由得尷尬的轉開了眼,可卻不幸的撞入數道將「慘事」從頭看到尾的竊笑目光中,登時糗得耳根子通紅,低低咕噥了一聲「沒事」後,便飛快逃進便利商店內,將自己藏在貨架間,直到許久過後,當他拿著商品去算帳時……
「雖然遭受到男性難忍之痛,但也算是值得啦!」眼楮來回在客人的「要害」與嘴上腫脹的傷口瞄了幾眼,將先前之事全數看在眼底的便利商店店員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以著既同情又羨慕的口吻,閑涼的打趣著。
于是,就好像是火山爆發般,可憐的倒霉男人好不容易終于褪去的紅潮,又「轟」地一聲齊涌上臉,窘得他只能迅速付完帳,然後抓著袋子逃之夭夭,飛快奔離這個令他滿心尷尬卻又臉紅心跳的「案發現場」。
位于交通便給、熱鬧繁華的市區,以其價位聞名全台的某棟豪宅大樓,其中某裝潢高雅不俗,可說是低調的奢華的住戶客廳內,液晶電視被鎖定在卡通頻道,而淺咖啡色的沙發上,兩大一小排排坐,一起聚精會神的觀看著卡通節目。
忽地,「喀」地一聲輕響從大門方向傳來,引起沙發上兩大一小的回頭注目,隨著門被推開,一名亂發遮蓋住大半張臉的年輕男子提著便利商店的塑料袋走了進來,並且馬上得到了熱烈的歡迎。
「哥哥,你回來了!」本被父母夾坐在中間的五歲小小男孩跳了起來,舍棄了最愛的卡通頻道,熱情飛奔到兄長跟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迫不及待的向最喜歡的家人報告自己今天的豐功偉業。「幼兒園老師說我今天表現很好,所以給了我三張乖寶寶卡,張宗翰和陳家豪都沒有,他們很嫉妒,想要搶我的,但是我不給他們。林雅晴和謝安琦都說喜歡我,還說要跟我一起回家,但是我說我不喜歡她們,結果她們就哭了,搞得我好煩喔!」
嘀嘀咕咕的敘述著今天的「重大要事」,五歲的可愛小男孩──甄勛宇人小鬼大的皺眉嘆氣,讓才剛返回家門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好笑。
「你才幾歲,學大人煩什麼呢?」年輕男子──甄仕翟一根手指頭捉弄的戳著小鬼頭的腦袋瓜子,戳得他一顆大頭禁不住力的猛往後仰,故意取笑道︰「再說,等你到哥哥這年紀,有女生說喜歡你,你不高興得翻了天才怪。」
「我才不會!」鼓起了白白女敕女敕的小腮頰,甄勛宇堅持自己是不會被女生勾引的。
「你就會。」故意逗人。
「我才不會!才不會啦!」大聲強調,小鬼頭瞪圓了眼,有點生氣了。
「好好好,你不會!」終于逗人逗夠了,身為兄長的甄仕翟笑著安撫,連忙送上貢品。「不要生氣了,哥哥買了你愛吃的布丁,去吃吧!」
「耶──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哥哥了!」歡呼一聲,小鬼頭飛快接過塑料袋,興高采烈的飛奔回沙發上,從塑料袋內掏出一個布丁後,便自顧自的拆開來吃,什麼女生、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全拋到腦後忘了個精光。
一旁,身為父母的甄家爸媽目睹兄弟情深的戲碼演完後,忍不住假惺惺的落寞哀嘆──
「不公平!為什麼小宇只喜歡哥哥,不喜歡媽媽?」甄媽假裝拭淚。
「哥哥和爸爸,小宇最喜歡誰?」甄爸也來爭風吃醋,意圖爭取小兒子心中的第一位。
可惜就連五歲的小孩子也看破他們的手腳,此刻正板起小臉看著他們,表情嚴肅的開口了──
「爸爸、媽媽,你們是大人了,不要這麼幼稚。」話落,繼續埋頭吃布丁去。
被五歲的小兒子如此義正辭嚴的指正,兩位父母大人當下感到沒面子極了,而尾隨而來坐在沙發對面的大兒子則是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登時惹來雙親更哀怨的目光。
「怪誰?」兩手一攤,身為大兒子的甄仕翟不忘落井下石。「小宇會比較喜歡我,那是因為這五年來,他可說是我一手帶大的,你們兩個只不過是負責制造出他來而已。」
事實上,他的父母大人都是大忙人,當年生下他時,整天忙著拚事業,是以他可說是「放牛吃草」長大的。
只是本來以為依他們這種忙碌法,應該不會有其它的孩子了,沒想到就在他長大成年後,他們兩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又搞出一條人命,讓他得以二十三歲「高齡」榮獲兄長身分。
但也因為如此,當手中抱著稚女敕的小小身軀,望著那張漾著笑、純真信任的可愛小臉時,他知道自己被擄獲了,也不願自己當初被「放牛吃草」的成長經歷再次復制到懷中的小小人兒身上,所以在幫佣阿姨的幫忙下,他開始了「哥哥女乃爸」的生活。
也因為這樣,這五年來,小鬼頭從來就不依戀父母,反倒是黏他這個哥哥黏得緊,只要他下班回來,就馬上沖上來抱住,嘀嘀咕咕的說著他一天的「重要大事」。
被大兒子如此不客氣的吐槽,甄家爸媽只能互相執手,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嗚嗚,不能怪兒子「吐槽」,事實上,他們確實如他所言,就連今天晚上能陪小兒子看卡通頻道,那也是因為原先安排好的行程臨時取消,這才空出時間來。
想到這里,兩個大人不禁心虛的互覷一眼,明白自己確實沒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只是他們夫妻倆都是熱愛工作,閑不下來的人,尤其是打從二十多年前,兩人共同創業後,便一路夫唱婦隨的將公司經營成長茁壯至今,怎麼也不可能拋下啊!
不過雖然無法像一般父母那樣親力親為的每天陪在孩子身邊,但是他們對兩個孩子的愛可是一點也不會少的。
一旁,甄勛宇可不知道雙親在想些什麼,只是一個勁的埋頭猛吃最愛的布丁,直到終于嗑光後,他心滿意足的把空盒子往桌上一推,蹦蹦跳跳的正想要賴到兄長身上打滾時,驀地,他猛然頓住──
「哥哥,你的嘴巴為什麼受傷了?」目光緊盯著兄長破皮紅腫的嘴唇,小鬼頭滿心好奇。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兩位父母大人的注意,凝目細瞧後,確定小兒子所言屬實,當下忙不迭追問──
「真的破皮了,怎麼會這樣?」
「傷口看起來有點深,要不要抹點藥?」
听這兩大一小的關切詢問,甄仕翟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因跌倒而壓在自己身上、嘴上的柔軟身軀與溫暖唇瓣,雖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是有點疼,但……但還是讓他難以自持的臉紅心跳不已,畢竟……
畢竟那是……
思及什麼似的,他無法控制的又熱紅了臉,讓不明所以的兩位家長不禁大感驚奇,倒是一心愛護哥哥的甄勛宇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湊上前──
「哥哥,會痛嗎?不要怕,小宇給你呼呼!」嘟起小嘴往親愛的哥哥受傷的嘴唇上吹氣,小家伙很認真的「呼呼」起來。
「乖,哥哥不痛,沒事的。」對于小家伙的「呵護」,甄仕翟不禁又感動又好笑,只能紅著臉拍拍他的小腦袋。
「怪了!若沒事的話,嘴唇怎會有傷?再說……」懷疑的瞇起眼,甄媽滿心狐疑。「你臉紅什麼?」
「沒錯!臉真的很紅。」婦唱夫隨,甄爸點頭如搗蒜的附和。
有鬼!
腦中不約而同閃過這兩個字,甄家爸媽互覷一眼,然後默契十足的一左一右把兒子夾在中間──
「我說仕翟,有什麼事就跟媽媽說,千萬別憋在心里……」甄媽一副準備與孩子敞開心胸懇談的知心好媽媽樣。
「還是跟人打架了?跟同事相處不好嗎?有什麼委屈跟爸爸說,爸爸替你討公道!還有,早就跟你說過,干嘛去當人家的員工拚死拚活領死薪水,來幫爸媽的忙不好嗎……」甄爸剛開始還說得義憤填膺,不過最後卻扯到十萬八千里遠,根本是借機抱怨兒子不進自家公司幫忙。
被雙親這樣一搭一唱的亂猜一通,雖然明知他們是因為工作繁忙,加上從小到大對他采取的「放牛吃草」而感到愧疚,是以只要有機會就迫不及待想展現滿滿的關心與愛意,但是……
也不需要這樣啊!
甄仕翟頂著頭上的三條黑線,尷尬的漲紅著臉叫道︰「拜托!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要亂猜啦!」
「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不然是怎樣?」眨著閃亮亮的星星眼,甄家爸媽異口同聲的期盼他給個答案。
「只是……只是在剛剛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被人撞到而已。」心虛的飄移開目光,甄仕翟只把事實吐了個兩分,其它八分全都藏在心底不說。
撞到而已?是怎樣的「撞」會只讓嘴唇破皮受傷?
甄家爸媽面面相覷,苦思其中蹊蹺,至于當兒子的人深恐被繼續逼問,當下飛快跳了起來──
「小宇,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哥哥房間里的那些鋼彈模型嗎?走,我們一起去玩!」急匆匆丟下話,在稚女敕的歡呼聲中,他拉著歡天喜地的小家伙逃進房里去。
霎時間,偌大的客廳內,兩位當爸媽的看著緊閉的房門,听著里頭隱約傳來兩個兒子的嬉戲歡笑聲……
「怎麼辦?我覺得有點不太妙……」之前苦思的疑問全都拋到了腦後,甄媽不知為何突然面露憂愁。
「什麼不太妙?」甄爸莫名所以,只能不恥下問。
「你說,他們兩兄弟感情好成這樣,這樣好嗎?」甄媽好煩惱。
「為什麼不好?」甄爸一臉的愕然,覺得親親老婆這煩惱實在是太過詭異。
對于老公的遲鈍,甄媽忍不住給了個白眼後,這才垮著臉哀叫,「你剛剛沒听到嗎?仕翟說要帶小宇去玩他收集的那些鋼彈模型,小宇好像也很喜歡,我實在很怕小宇因為太過喜歡和崇拜哥哥,受到他的潛移默化,從一個人見人愛的小正太,漸漸長成一個宅男啊!」嗚……家里有一個已經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來湊數啊!
聞言,甄爸怞著嘴角,默然無語了。
唉……他能說什麼?一切都是他們自己造的孽,能說什麼呢?
想當初,就是因為事業剛起步,他們夫妻倆整天忙于工作,難以顧及兒子,于是就在無意識的「放牛吃草」下,大兒子從一個還算可愛的小男孩,在他們不經意間,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頂著一頭可以遮蓋住半張臉的亂發,熱愛收集鋼彈模型,除了上班外,整天宅在家的宅男了。
見枕邊人不回話,甄媽發飆遷怒了。「都是你!當初幫兒子取那什麼名字?甄仕翟──真是宅!不宅都給叫宅了!」
「拜托!光看字面,這名字很好啊!再說……」嗓音頓了噸,甄爸很是委屈。「當年又沒有宅男這個名詞,我怎會知道在二十幾年後,宅這個字可以有這麼多延伸,害我幫兒子取的好名字都成了笑話。」
他這既委屈又憤慨的話一出,當老婆的登時也無話可說,最後只能深深的嘆了口氣,不帶希望的問道︰「咱們兒子都二十八歲了,也沒見他交過女朋友,你想……他該不會還是『在室』的吧?」
再次陷入無言中好一會兒,甄爸血淋淋的指出重點。「老婆,憑咱們兒子那連頭發也不打理,老是蓬頭蓋面的外表,加上一和年輕女孩子說話就結巴的『殘缺』,妳想他交得到女朋友嗎?會有女孩子看得上他嗎?既然如此,那他除非召妓,否則恐怕是比九九九純金還純的在室男了。」
如此的一針見血,讓身為「九九九純金在室男」的母親的甄媽又無奈的長嘆一口氣,然後忍不住納悶嘀咕,「怪了!為什麼現在仕翟會這麼討厭讓別人動他的頭發?上回我看他的頭發實在已經長得不象話,逼著他去理發,結果他竟然寧願自己拿剪刀亂剪一通,簡直像是被狗給啃過一樣,害我現在也不敢逼他了。唉……我記得他九歲以前不會這樣啊!」
此疑問打從兒子九歲開始,存在她心中已快二十年了。
以前兒子還小時,每每總要頭發已經長到被老師打電話來投訴,她才會死拖活拉的押著他去理發廳;直到他升上國中,個子長高了,讓她再也拖不動後,她就拿他那顆頭無可奈何了。
所幸兒子還算識時務,在學期間,每當頭發長到師長忍受不了,他就乖乖的自己動手,雖然剪得不甚美觀,甚至可用狗啃過來形容,但是一定都會短到很遵守校規,讓師長無話可說、無法可抓。
直到上大學後,他才算是解除了發禁,任由頭發狂長,總要到她看不過去,忍不住嘮叨個幾句後,他才會不甘不願的剪自己頭上的三千根煩惱絲。
听她狐疑嘀咕,甄爸不禁一陣干笑,眼神心虛的轉開,老半天不敢接腔。
事實上,他很清楚兒子為何在九歲後打死都不肯讓別人動他頭上的毛,但是他沒膽招出來,否則恐怕自己會被親親老婆給碎尸萬段,死無葬生之地。
呵呵……有些秘密,還是讓它永遠都成為秘密吧!
房間內,任由弟弟一只接一只的玩著自己收集多年,平時當作寶貝一樣從來不準別人踫的鋼彈模型,甄仕翟紅著臉呆呆的躺在床上傻笑不已。
雖然受了傷,嘴唇至今還在隱隱作痛,整個過程也很尷尬,完全就是一個意外事件,但是……
但是這是他的初吻呢!
柔軟的、滑潤的、溫暖的、細女敕的……原來女孩子的嘴唇就是這種感覺哪!
指尖輕撫受傷的唇瓣,回想起在便利商店門口的那一幕,他的心跳不由得一陣失序,臉上的紅暈更甚,回想起平日最愛看的動漫畫……
哦喔──莫非這就是漫畫中所謂的命運的邂逅?
一吻定情?
邂逅啊邂逅……定情啊定情……靠麼啦!邂逅個鬼,定情個屁!
連人家女生主動撞上來,他都沒本事借機搭訕,留下對方的聯絡方式,白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還能定個鬼情?
啊啊啊──甄仕翟,你真的是宅,宅到老天爺賜給你的大好機會,你都沒把握住,活該一直當「去死去死團」的資深團員啦!
「嗚……」愈想愈是懊惱,某宅男自暴自棄的將自己埋進枕頭里悲憤聲吟。
這廂,有人頹廢自厭;那廂,白天被小女生示愛的小鬼頭一手一只鋼彈公仔玩得很樂,甚至在看見親愛的哥哥呆呆的躺在床上時,他瞬間化為一管炮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兄長肚子蹦跳上去──
「哇啊──我的肚子……」這是差點被蹦出胃的慘叫聲。
「哈哈哈哈……」這是詭計得逞的大笑,並且小還不斷作惡的在慘叫之人的肚皮上蹦著,嘴里得意的直嚷嚷,「我贏了!我贏了!我贏了……」
贏?好吧!當哥哥的總要讓弟弟一點,所以……
「作夢!看我的厲害!」甄仕翟大笑,一個翻身壓在小鬼頭身上,然後伸出一指神功開始「懲罰」不斷扭動試圖逃出生天卻不可得的小蟲子。
于是尖叫與大笑、壓人與被壓不斷在兩兄弟身上輪番上演,至于所謂的命運的邂逅與一吻定情之類的怨念……
呃……現在「兄弟情深」中,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