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不是笨花瓶 第八章
時序入秋，「溫泉鄉」的生意是越來越好，微涼的天氣使得上山泡湯的人比平日增了一倍不止。
而花石竹在繁忙之余，也會不時的想起歐石楠這個人。
想著他的排斥人群、他的陰晴不定，她很希望導正他這種偏差的行為，卻又苦于無處下手。同時，她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
但是，她突然在自家的藥膳廳發現了一絲曙光。
「秦女乃女乃。」她泛起甜甜笑容，翩然的走近正在享用藥膳的秦老夫人。「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通知我呢？」
她怎麼會忘了，一切的起始就是秦家啊！歐石楠的性格形成以及最大的心結，不就都是在秦家嗎？
這時候看到秦老夫人，真是有如看到一盞明燈啊！
「石竹。」秦老夫人一看到是她，開心得不得了。「坐啊，吃過了沒有？」
「吃過了。」花石竹依言坐下。「怎麼，菜還合您胃口嗎？」
「這是當然啊！」泰老夫人直笑。「你這兒的廚子是上哪兒找的，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
「吃得慣就好。」花石竹四下張望。「怎麼今天就您自個兒來啊？」
雖然說泰老夫人向來都是自己來，沒見過她其他親屬，可是起碼會有個老太太陪著她啊！
「我讓他們休息去了，反正我就在這里面四處活動，用不著人陪的。」秦老夫人年紀大了，行動卻還是很靈活。
「那我陪您坐一下吧！」花石竹讓人送了壺茶過來，就這麼靜靜的坐在泰老夫人面前，時而陪她聊上幾句。
終于等到老夫人用完餐，花石竹替她倒了杯茶，心里想著該如何開口比較妥當。
秦老夫人看著她的模樣，慈愛的率先開了口——
「怎麼了，瞧你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花石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對老人家，她心底浮現一股不甚熟悉的溫暖。
自小家里就缺乏女主人，對于女性長輩的溫柔慈祥，她的確是陌生。
「有事就說呀，把女乃女乃當外人了啊？」
秦老夫人樣怒鼓起了頰，逗笑了花石竹。
「女乃女乃，我是想問您一件事，可是不知道妥不妥當。」畢竟那是秦家的家務事，而她終究是個外人。
更何況看秦家對歐石楠的態度，似乎極想與他撇清關系，不知道自己這樣問秦老夫人的話，會不會引發什麼風波。
而且看上次生日宴上的樣子，她不知道會不會不小心觸到秦老夫人的傷心事。
「你就問吧！」老夫人不明白她心里的掙扎，呵呵的笑。
「那……我就問了喔！」左想右想，花石竹還是決定開口問了。
「嗯，你問吧！」被她的正經八百給感染，老人家也收起了笑，正色的等著她開口。
「我是想問，有關您的外孫……」花石竹抬抬眼，暗覷著秦老夫人的臉色。
「小楠？」秦老夫人有一絲意外。
「是的。」花石竹點點頭。「我想知道他和秦家人發生什麼事，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花石竹小心翼翼的發問，沒忘了注意秦老夫人的反應。
秦老夫人肯定是想起了傷心事，因為她臉上的光采一下子消失了。
這樣一來，花石竹反倒是後悔不已。
「秦女乃女乃……」花石竹低喚，突然想請她當作自己從未提過，可是偏偏話早已問出口了，恐怕是不可能當成沒事的。
「女乃女乃，很對不起……」
讓老人家突然這麼傷心，花石竹真覺得過意不去，人家本來可是好端端的在享用餐點呢！
「沒事的，你別擔心。」秦老夫人反倒安慰起她，「我只是一想到那個孩子就忍不住難過……」
花石竹先前曾听她提及這個外孫的事，也是一講到就傷心得幾欲落淚，讓她連忙將話題轉開。
也因此她雖然知道背後必然有個故事，卻不清楚故事的內容。
早知道當初就乖乖的說完，也不用讓老人家再傷心一次。
花石竹看著秦老夫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秦老夫人已經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說起故事——
「我與我家老爺婚後育有三子，可我一直想要有個女兒，後來隔了許久終于生了個女兒，因為獨生又是老麼，與她那三個哥哥歲數相差頗大，所以全家人都很疼愛她。」
花石竹點點頭，看來那名小姐就是歐石楠的母親了。
「我那小女兒從小就被我們保護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天司機去接她放學卻找不到人，正當我急得不得了時，她才自己回到家，而且身上還受了一點小傷。」
「啊？」花石竹突然覺得接續不起來。「為什麼呢？」
「那年她才十七歲，念的是貴族女校，我也想不懂怎麼會這樣。」秦老夫人搖搖頭。「叫了醫生來幫她看傷口，幸好只是擦傷不礙事，可是怎麼問她，她就是不肯說是怎麼回事。」
花石竹眨眨眼，心里已經能勾出個大概的景象。
想必是遇上歐石楠的父親了吧！
「我雖然著急，可是也舍不得責罵她，再加上仙仙從小被我們寵著，脾氣是硬得不得了，不說的事是絕對不說的，大家全拿她沒法子。」秦老夫人繼續說著。「所以我也只有吩咐僕人們跟好小姐，別再讓一樣的事情發生，也沒跟她父親兄長們說。」
「後來又再發生了嗎？」花石竹適時提出問題。
「是的。」秦老夫人點點頭。「再隔一陣子，仙仙，就是我女兒，每天的行蹤開始讓人掌握不住，司機老是在校門口等上半天都等不到人，回到家的時間也是越來越晚。」
變太妹了嗎？花石竹忍不住猜測。
「後來連她爸爸也發覺不對勁了，找她過來問，這孩子依然是什麼話也不說。她爸爸覺得一定有事，派了公司的安全部人員去調查，這才發現她原來認識了一個小混混，整個人都野了。」
小混混？花石竹瞪大眼。
「那……」
「嗯！」秦夫人點點頭。「那人是個孤兒，路……好像走偏了。」這麼說是含蓄了，當年的歐文谷听說已經是個小幫派的頭頭。
花石竹點點頭，想必那個小混混是混得還不錯。
「她爸爸知道後氣得不得了，要仙仙馬上跟那人斷絕來往。」
花石竹再度點頭。正常的嘛，畢竟像她爸爸這種希望女婿是黑道大哥的人本來就不多，更何況秦家家大業大，怎麼可能把唯一的女兒交給這種小混混？
嗯！到目前為止的發展都還算制式化的「小姐與流氓」，接下來如果那位秦小姐再不從，應該是要私奔了。
「仙仙哪里會肯呢，就這樣跟她爸爸大吵一架。」秦老夫人想起當時的混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爸爸也是硬脾氣，一怒之下就把她給關在房里，誰都不準說情，說是要等她想通才放她出來。」
「秦爺爺……脾氣真的很火爆。」
「他們父女倆一個樣。」秦老夫人嘆了一聲。「我心疼女兒，偷偷瞞著她爸爸進房探她，想說服她，卻沒想到她一點兒也听不下去。」
花石竹坐近老人家，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背，不希望她太過激動。
「那秦爺爺就真的一點也不心軟，繼續這麼關著她嗎？」
「嗯！」秦老夫人點點頭。「他是標準的求好心切，為女兒的將來一生設想，他說什麼也不能讓她繼續錯下去。
我們不是嫌那孩子窮，家里還缺錢嗎？我們替仙仙準備好的嫁妝又豈是會少了？但怕就是怕那孩子心術不正，只是在欺騙仙仙的感情，而且看他那副逞凶斗狠的模樣，我們說什麼也不放心啊！」
秦老夫人終是忍不住落淚，她只是個普通的母親，哪個心疼女兒的母親會讓女兒跟這樣的人在一塊兒呢？
「嗯！」花石竹點點頭，她家畢竟是特殊，跟這種商業世家的父母不同，她能理解。
「但是我們怎麼也沒想到，從小被我們保護得好好的仙仙，居然有勇氣從三樓爬了下來，偷溜出去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
花石竹瞪大了眼，看來這位小姐不只是脾氣硬而已，還勇氣十足。
「我一發現她不見了，馬上打電話給她父親和兄長，派出大批人馬出去找，卻一直找不到她。」
「那是……」
「後來半年後，我突然接到警方的通知……說……」說到這兒，秦老夫人哭得更是激烈，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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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石竹看她這模樣，當場慌了手腳，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壞人，為了一己之私去挖老人家的傷心事。
「女乃女乃……您別這樣嘛！」花石竹拍著她的後背，連忙遞過去好幾張面紙，怕極了看人傷心。「要不別說了吧，我不想知道了。」
秦老夫人搖著頭，依然是泣不成聲。
「女乃女乃，您別傷心了。」花石竹真氣自己，說不出有力的安慰話語，只能這麼單調的要人別傷心。「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問的。」
花石竹真的很後悔。
「不要緊……」秦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其實這件事放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總是一直惦記著，一直擔心著……」
花石竹默然，看著眼前的老人家，覺得她真的是好可憐。
警方的通知……想必是她女兒遭遇不測了吧？唯一捧在手心里驕寵呵護長大的小女兒就這樣沒了，她一定很傷心。
秦老夫人拭去了淚，努力平復情緒。
「我接到警方的通知，急急忙忙趕到南部去……見到的……已經是冷冰冰的尸首……」
花石竹輕摟著她，「別想了，別再說了，對不起。」
秦老夫人搖著頭，很堅持的要說完這個故事。
「是車禍……大雨天的，他們的車撞上了護欄……」秦老夫人努力的控制著淚水。「兩個人都不在了，只留下個孩子，我也是直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仙仙早懷了寶寶……」
「醫生告訴我，仙仙到醫院時還有意識，她堅持要保住孩子……還說……請院方通知她的家人，好好的把這孩子照顧長大。」
「那孩子就是歐石楠了。」花石竹懂了。
「嗯，那個可憐的孩子，醫生緊急剖月復讓他出世，還不足月啊！」秦老夫人想起早逝的女兒與一出生就飽受苦痛的小外孫，忍不住眼淚又往下掉。「我們請了最好的醫生，用了最好的藥，就是希望能把他仙的這個孩子保下來。他在保溫箱住了整整一個月，終于保住了小命。」
「那……為什麼……」既然這樣，歐石楠現在應該還在秦家才是啊！
「你不懂的是，為什麼小楠現在和秦家的關系如此差吧？」秦老夫人知道她的疑問。
「嗯！」
「我家老爺因為仙仙的去世，打擊過大病倒了……我把小楠接回秦家，但是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卻都不歡迎他。」
「為什麼？」花石竹更不懂了。
「小楠……長得很像他父親，再加上我丈夫那一病之後，不久也跟著過世，我那三個兒子對這個小嬰兒自然更是不諒解。」秦老夫人也怪不了兒子，其實就連她自己初時看到襁褓中的歐石楠，都會涌起一絲絲的恨意。
若不是為了保他，也許自己的女兒現在仍在人世；若不是他的父親，自己的女兒也不會死得這麼早。
「我們對仙仙的愛，卻無法移轉成為對小楠的愛……」秦老夫人嘆口氣。「其實我不是不知道小楠在秦家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他從來不跟我說，我一邊忙著照顧臥病的丈夫，也的確是忽略了他的感受，才會……演變成後來無法挽回的局面。一切，都太晚了……」
花石竹緊緊握著秦老夫人的手，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這無疑是個悲劇。
面對失去女兒的秦家、失去父母的歐石楠，她真的覺得大家都沒有錯，都只是被命運捉弄的棋子。
「這就是故事。」秦老夫人反握住花石竹的手。「石竹，你對小楠是不是有那麼一點情？」
上次的生日宴上，老人家也看出了端倪，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將心中的故事說出來。
「是，所以我才忍不住想知道這件事。」花石竹坦誠。
「小楠從小就受了許多苦，也造成了他今天的脾氣，你……要多擔待一些。」秦老夫人低語道。
難以親近……原來是因為這樣嗎？
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極度不友善的環境之中，所以才會養成他對人慣有的敵意嗎？
「我會的。」花石竹承諾。「女乃女乃您也是，別再傷心了。我相信仙仙小姐也不希望看到您這樣的。」
秦老夫人握著她的手，拭去了眼淚。
「是這樣嗎？」
「是的。」花石竹看著她，忍不住摟緊了這個可憐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