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 第八章
燕烈顯然不給他任何心理準備。望著會議桌另一頭的男子,燕煬對他一身名牌的行頭微扯嘴角,有了這樣的領悟。
對于這位同宗的堂兄,他一向不具好感。燕烈比他大十歲,是與他血親最近的旁系親,當他大伯父被醫生宣布為不孕者時,堂伯曾有意把燕烈過繼,可惜他大伯父不為所動,決定立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兒子燕煬為繼承人。
燕煬不止一次懷疑,他與父母被殷鷹為首的飛車黨追撞事件是燕烈策劃的。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在搜集殷鷹的資料時,不意間發現燕烈與殷鷹交往密切,最後更證實兩人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他為此大為震驚,就在這時候他大伯父突然中風,為了進一步掌控燕子財團,燕煬不得不按兵不動,等待最佳的時機再對付燕烈。
「為什麼你召集董事開會不事先通知我呢?」燕煬有禮的問。
「我們一致認為你這次做得太過分,不適合再當燕子財團的掌舵手,才會召開董事會。」燕烈胸有成竹的說,混濁的眼眸浮著狩獵者嗜血的興奮。
「喔?」燕煬應了聲,瓖嵌在俊美臉龐上的黑瞳綻放逼人神采的一一掃視燕烈口中所指的「我們」,看得那群董事心里發毛。
「請問我是哪里做得過分,讓各位認為我不適任了?」他的語氣仍是溫文有禮,漂亮的濃眉還故意疑惑的蹙起。「是業績成長的幅度不如各位股東的意,還是嫌百分之五十的股利太少?燕煬真的很疑惑,還請各位不吝賜教。」
眾股東面面相覷。老實說燕子財團在蒸煬的領導下,無論是業績成長還是股東紅利,都超過他們的期望太多,就算換個人來掌舵,也不見得會做得比他好。
「我承認過去幾年你的確做得有聲有色,可是近幾年你為了替父母報仇,動用公款來打擊仇家,你敢說今年的業績成長或是股利還能比照往年嗎?」燕烈冷哼道。
「為什麼不能?」燕煬無辜的揚起一道眉毛。「燕子財團旗下的每家公司都在賺錢,要達到這項目標應該不難。另外,你說我動用公款打擊仇家,這是相當嚴厲的指控,我必須要抗議。」
「前年你讓孔國勝的傅家營造承造新竹的宿舍,去年你又放出風聲說燕子財團的關系企業有意介入顏井仁的盛益鋼鐵,最後入股了戚有光的復興銀行,你動用了上百億的資金整垮他們,還不承認!」
「這些話根本是無的放矢!」燕煬不悅的回答。「新竹宿舍的工程案完全依造公司規定公開招標;至于盛益鋼鐵的投資案是因為近年來國際鋼鐵市場看好,我會做這樣的投資考量算是正常,只是評估後,發現盛益鋼鐵財務不健全,有被掏空的嫌疑,不適合投資;復興銀行的投資案我跟幾位大股東討論過,目前是投入金融界的大好時機,復興銀行的體系還算健全,雖說目前處于虧損狀況,但我相信經過一、兩年的重整,必能轉虧為盈,而且這項投資並不會影響本公司今年的獲利目標。」
「你還真會撇清呀,但不能否認的是孔國勝、顏井仁和戚有光都是當年害你父母車禍身亡的凶嫌,你會不恨他們嗎?」
「恨當然是恨,但我不會因私廢公。」
「你還真是會說話,可惜事實勝于雄辯!」燕烈將一份雜志丟到他面前,臉上掛著豺狼般陰狠的笑容。「一年前孔國勝在你家遭遇汽車爆炸,一年後顏井仁被人燒死,警方都曾找你談過。」
燕煬看也不看那份雜志,臉上的表情不變。「他們認為我不可能是凶嫌,因為兩樁命案我都有不在場證明。」
「你的不在場證人是夏妙紫;雜志說她是知名學府的法律系二年級學生。父親是國大代表兼知名律師夏慕翔。只可惜這樣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居然被人脅迫同居!據說是為了父親欠下的債務而向你求援,你就以美女獻身為條件,不惜拋下夏慕翔曾幫你仇人辯護的舊恨,把夏慕翔在復興銀行的貸款展期。嘖嘖!我真想親眼一見這位夏妙紫,看她究竟美到什麼程度,竟然能讓風流花心的燕煬不惜一切得到她!」
燕煬眉一軒,惱怒著妙紫竟然成為八卦雜志的話題,暗忖著要把這家雜志社給掀了,但表面上只逸出不屑的冷哼。「那種八卦雜志的報導你也信!」
「空袕不來風!夏妙紫是你的同居人,這點不假吧?」燕烈嘿嘿冷笑。
「殷鷹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這點也不假吧?」燕煬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像支冷箭射中燕烈,使他臉色驟變。
燕煬倒像個沒事人般,冷眉冷眼的斜眸了燕烈一會兒,雲淡風清的道︰「妙紫是跟我同居沒錯,因為她是我的妻子。至于我幫夏慕翔,一來是他有能力償債,二來當然也是看在妙紫的面子。我是這件延貸案的保證人,就算夏慕翔還不了款項,大不了我替他還。這件事應該影響不到銀行業務的運轉吧!」
燕烈面色如土,有種全盤皆輸的愕然。怎料到算準穩贏的一盤棋,竟被人反將了一軍!那些他以為可以打擊燕煬的樁樁事件,最後都成了廢料。
「不可能!」他淒厲的號叫了起來,激動的站起身。「你不可能娶夏妙紫!這麼大的事,為什麼大家都不知道?」
「因為我不打算這麼早就公布出來。」他似笑非笑的勾著唇,眼神是嘲弄的。「夏慕翔跟我都認為妙紫年齡還小,問題是我太渴望她了,所以我們同意先在夏家舉行儀式,由律師代表公證,將來再舉行盛大婚禮,然而,事到如今,我不能不給妙紫一個交代,讓她妾身未明的委屈下去了。」
「可是……」燕烈抓著頭發,感覺到在座的董事一雙雙指責的眼神朝他射來,頓覺自己像只狼狽的落水狗。
「既然大部分的董事都在場,我就順便宜布一件事。」燕煬不怒而威的看向燕烈,語調冷肅。「現任本公司紐約分部副總裁燕烈,被查出有虧空公款之嫌,目前全案已交由司法單位調查,在結果出來之前,他暫停副總裁的職權。」
「你、你……不能這樣對我!」
燕煬不理會他的怒叫,徑自宣布,「散會!」
「婚宴是采自助餐方式,萊式我擬好了,請燕夫人觀視。」
燕夫人?妙紫在心里嘆息,一點都沒有當夫人的準備,她抬眼看向比她更具夫人架式的傅雪。
一襲淡紅色繡花改良式旗袍,裙長及膝,旁邊的開衩恰到好處的展露出傅雪修長的美腿,又不會給人太過暴露的感覺;烏黑的秀發綰成髻,端莊卻不顯老氣;飽滿的鵝蛋臉上蛾眉淡掃,瑤鼻、櫻唇在化妝晶的適當妝點下,有著看不出年齡的嬌艷鮮女敕。
她到底幾歲?
妙紫不知道,也無從猜起,只覺得傅雪雍容華貴的氣質當皇後都有資格,可惜表面上的溫婉被她不經意泄漏凌厲光芒的秋水雙眸給破壞,讓妙紫感到不安。
一年多前,怡孜曾跟她討論傅雪與燕煬的關系,因為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相配,有可能只是純公事的關系嗎?然而,到目前為止,妙紫還看不出來她與燕煬曾有過任何私情。
「燕夫人?」傅雪的聲音再次響起,宛如泠泠的水聲,那是從山頂流下來的泉水,帶著山上積雪的冰寒。
「我對菜式沒意見。可不可以請你跟家母討論?家母的廚藝相當不錯,對菜式可能會有建議。」
「當然可以。」她爽快的答應。「我會撥空過去,務必讓這次的晚宴空前的成功。對了!都還沒正式恭喜你,燕先生是個好對象,你嫁給他--很幸福吧?」
不知為何,妙紫總覺得她微揚的尾音帶著某種惡意,好像是在挑釁。她隨即揮開這個荒謬的想法,傅雪的笑容真切,哪里看得出來對她有敵意?
「他對我很好。」兩人曾有過的親密畫面跳躍在腦中,妙紫低下的嬌臉布滿紅暈,心頭被一縷溫柔的思緒所牽引,唇邊漾出甜郁的淺笑。
忽然間,銳利如針的感覺射來,妙紫驚愕的抬起眼,迎上的卻是傅雪木然的神情。
「我該走了。」
傅雪從容告辭,修長的身軀隱隱帶給妙紫一種壓力,讓她不得不起身相送,直到管家接替了她,才愣然看著傅雪離去的背影。
跟傅雪相處的次數不多,妙紫明顯感覺到她此次的態度似不像去年時那麼可親,總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是自己猜忌心重嗎?她搖頭,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某種模糊的意念在她腦中低語著,妙紫蹙起眉,不管她怎麼努力想要捕捉,就是捉不住這個意念。
到底是什麼?那像一道困擾意念的難解謎題是什麼?要怎麼樣才能解開來?突如其來的偏頭痛夾著低吼強勁襲來,妙紫只得放棄,任這個意念溜回陰暗、漆黑若古井的意識里層。
晚宴十分盛大,可謂是政商雲集。
為了彌補妙紫先前未能穿著嫁衣、帶著眾人的祝福嫁進燕家,燕煬特地為她訂購了好幾款歐洲知名服裝設計師設計的禮服,從婚紗禮服到晚宴裝應有盡有,還聘請了全球知名的攝影師為兩人拍婚紗照,讓妙紫像個幸福新娘般備受寵愛。
當燕煬挽著身著白紗禮服的妙紫出現在華麗的大廳,她宛如仙女般的豐姿立刻贏來在場所有男性的愛慕,女性的妒羨。眾人的眼光交集在這對新人身上,不斷的向兩人道賀,一波波的暈眩涌向妙紫,覺得自己仿佛踩在輕飄飄的雲端,被一股幸福的氛圍圍繞住。
她不斷的微笑,經好友怡孜的提醒,上樓換穿金紅兩色的晚宴服。
燕煬之前曾替她惡補過交際舞,在這位舞林高手的帶領下,妙紫毫不困難的跟著旋律起舞。這當然跟燕煬擅長的拉丁舞蹈不同,但即使是溫和的華爾茲,他跳起來都帶有強烈的侵略性。凝視她的眼神仿佛正暗示著他迫不及待獨享的夜晚,引來芳心的蚤動。
一舞既罷,他們周旋在賓客之間致意。妙紫隔著人潮看向另一端的父母,他們就像尋常的主婚人招呼著同輩的親友。這時候夏慕翔發現她的注視,轉向她,妙紫朝父親綻開花朵般的笑容。
默默的接收女兒眼中的幸福,夏慕翔心情百感交集。盡管心里百般不舍,卻明白這是他所期望的最好結果。
晚宴一直進行著,直到有位大膽的女賓客向燕煬邀舞。妙紫大方的應允,趁這時候回房間換衣服。
知道怡孜最迷燕煬的舞了,妙紫遂放她假,反正有造形設計師在套房里待命。她換了一襲蝴蝶結飾設計的桃紅色露背低胸長拖裙擺禮服,往上盤起的頭透露出戴著白金瓖鑽項鏈的縴細頸項,滴形的鑽飾恰恰落在她的侞溝上。她為這款禮服的大膽設計微感羞赧,但穿衣長鏡里的妖嬈形影讓她心生身為女性的驕傲。原來她可以這麼顛倒眾生,等一下燕煬的眼光一定離不開她吧!
妙紫踩著自信的腳步下樓,在樓梯上時,發現父親往外走的身影。
她感到奇怪,晚宴仍在熱鬧進行,身為主婚人的父親沒理由離開會場。
她想到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沒跟父親促膝長談了,幾次的會面都是匆匆忙忙,連個擁抱都不能,就連今晚的宴會,也只能隔著人群相對,妙紫便心情激動的想要追趕上父親,跟他說幾句貼己話,但人群就像一波波不斷拍打過來的潮浪涌向她,攔住她說著熱情有余卻言不及義的恭賀話,使得妙紫只能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空白著急。
好不容易在迭聲道歉中奔出屋外,發現父親朝停在車道上的轎車走去,妙紫提著裙擺加快腳步追去。
「爸爸!」她著急的呼喚,看著父親在夏家的賓士轎車旁停下腳步,怕他沒听見她的叫聲,連忙小跑起來,但足下的高跟鞋妨礙了她,一不留神,腳拐了下,往前撲倒。
「爸……」她吃痛的哭喊出聲,嬌稚的喊聲終于傳進正打開車門,想接听響聲不斷的行動電話的夏慕翔。
他轉回身,發現愛女跌倒在地,慌得電話也不接了,急忙想轉回身去看她。
他才走了幾步,猛烈的爆炸聲便自身後急速涌來,震破了他的耳膜。夏慕翔感到身後一陣熱辣辣的疼,身體如騰雲駕霧般往上彈起,失焦的視網膜仿佛可以看到愛女被趕來的男子抱住,往旁滾去。等他重新跌回地面,慘酷的疼痛將他拖進黑暗的地獄中,失去了知覺。
「爸爸……」妙紫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將她啜泣的聲音給按壓在厚實的胸膛上。
熟悉的味道佔領她的嗅覺,那是能讓她安心的氣味,妙紫窩在丈夫的懷抱里,哀哀泣訴道︰「我作了噩夢,夢見爸爸……」
她突然抬起頭,迷離的視線里沒有熟悉的景致,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白色的牆面,白色的單人床,妙紫甚至發現被丈夫小心護持的左手吊著點滴,不禁愕然。
「這里是醫院,醫生囑咐你不能激動。」燕煬充滿權威感的聲音響在耳邊,妙紫從驚愕中逐漸醒覺,原來那不是一場噩夢。
「爸爸……」淚水再度侵佔她的臉,她著急得想下床,燕煬連忙阻止她。
「醫生說你差一點就流產了,必須好好躺在床上才行。」
「不,我要去看爸爸……流產?」她疑惑的愣在當場,燕煬憐惜的為她輕拭臉上的淚漬。
「你已經有七周的身孕,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抱著你避開那場爆炸,你連小命都沒有,更別提我們的孩子了。」
妙紫悲喜交集的哭泣,令她驚悸心碎的那幕爆炸在腦中沖卷。
當父親轉回身趕向她時,他身後的轎車從里往外炸開,父親的身體被彈出,那時她震驚得無法思考,燕煬抱住她往旁滾開,接下來她就昏過去。
怎會發生這種事?在喜悅著一個生命降臨的同時,妙紫心中為疑雲重重的迷團與悲傷籠罩。
「我爸爸……」
「他還在手術室。」燕煬遲疑的道。
憂喜參半的情緒在心頭沖擊,妙紫心頭的石頭落下一半,捉住丈夫的手要求,「我要去看爸爸。」
「你去也只能在手術室外面等,沒半點幫助。」燕煬輕聲安撫她。「不如在這里休息,等手術一結束,我立刻帶你去。」
「可是……」
「妙紫,你乖乖留在這里吊點滴。老實說,我現在心情很亂,有許多事都要我處理,尤其是安撫你的家人,別在這時候再讓我分心,好不好?」燕煬心知妻子最在乎的就是她娘家的人,故而用這些話勸她。
妙紫果然安靜下來。燕煬扶她在病床上躺好,道︰「我找怡孜過來陪你。」
「嗯,幫我安慰媽媽。」
「你放心。」
燕煬走出房外,還來不及跟等在外頭的怡孜說話,視線便觸及兩道不受歡迎的身影。他無奈得微扯嘴角,示意怡孜進去陪伴妙紫,走向兩名不速之客。
「燕先生,真遺憾每次都在這種情形下踫面。」大佑感嘆道。
燕煬心知避不開兩人,索性這︰「我們到那邊的休息室談。」
「好。」紀子威和大佑跟了過去。
「燕先生,此次的爆炸事件相當受到警方重視,被害人夏慕翔的身份是國大代表,引起高層的關注。我們已經對在場的目擊者做了筆錄,剛才也跟夏國代的家屬談過,只剩下燕太太和你,我尤其想知道你的看法。」
紀子威的話令燕煬蹙起眉來。他冷冷地道︰「你們又想要我的不在場證明了?」
「燕先生,你不用對我們抱持這麼大的敵意,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不過夏慕翔是當年那件案子的辯護律師,同時也是你的岳父,加上據目擊者所言,你迫在妻子身後離開會場,恰好目睹了整件爆炸的經過,所以我們認為有必要與你詳談。」
「我追著妙紫出去有啥奇怪的?任何新郎看到新娘撇下他離開婚宴現場,都會跟我一樣緊張。」他嘲弄的道。
「你知道你太太為何會離開婚宴嗎?」
「我還沒問她,不過我猜想她可能是去迫夏慕翔。」
紀子威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對于燕煬直呼岳父之名,感到有趣。
「這個推理不能說沒道理。根據夏夫人說,夏國代突然說要到車上去一下,所以離開宴會。」
「妙紫卻在這時候換好禮服出來,看到他往外走,心急之下追了出去。她跟他感情很好。」
听出他語氣中的不滿,大佑有些不可思議。男人嫉妒岳父和妻子感情好,未免顯得心胸狹隘,但這不是他該關心的話題。「你追出去之後呢?」
「我看到妙紫跌坐在地上,夏慕翔轉回身朝她奔來。就在這時候夏慕翔身後的轎車爆炸起火,在震耳的轟隆聲中,我抱住妙紫,帶著她滾離爆炸的威力範圍。」
紀子威發現燕煬的狼狽。黑色的燕尾服外套不知什麼時候月兌下,原該是雪白的襯衫沾染了草屑和髒污,頸上的領結也歪了。
「去年孔國勝就是死于汽車爆炸,很明顯的,凶手是同一個人。燕先生,不是警方要找你麻煩,而是所有證據都顯示凶手是沖著當年的案子而來。除了戚有光和殷鷹沒遭到襲擊,與該案有關的三人都遭到凶手的毒手。當然,我沒有排除殷鷹的涉案嫌疑,不過如果他有意置這三人于死地,沒必要采取這麼復雜、迂回的方式。制造意外,或是暗殺,比較像他這種黑道中人的作法,可是犯下這幾件案子的人,好像在昭告什麼!當年令尊、令堂是死在車禍引起的汽車爆炸,這可以解釋孔國勝和夏慕翔的遭遇,可是顏井仁是被活活燒死,這點又有些不同。」
「其實沒有不同。」大佑插嘴道。「不管是爆炸,還是被火燒,三人遭到火襲是再明確不過的事實,凶手可能基于某種原因故意讓被害者遭火刑。」
紀子威恍然大悟,他怎麼沒看出這個相似點?
「被害者都跟當年的燕家案子有關。當年的被害者家屬除了燕煬外,最親近的是他大伯父……」
「不可能!我大伯父目前中風,還在療養,怎麼可能……」燕煬惱火的駁斥大佑的推理。
「燕先生,我絕沒有指控令伯父的意思,我也知道沒有可能。我想表達的是,燕家能出面為當年的案子復仇的人,除了你以外,沒有其他人了。令堂是獨生女,你外公、外婆在你出世沒多久就過世,這方面也沒可能。剩下的,就只有誓言追查出該案真相的方家寬檢察官。十四年前他們全家失蹤,姑且假定是遭到殷鷹為首的飛車黨綁架,方家寬是否有可能逃過一劫?在妻女遭到殺害的情況下,隱姓埋名了十四年後,決定為家人報仇呢?」
燕煬震驚的瞪大眼,眼神一黯,思緒陷進生命中變化最劇烈的那段記憶。
「不!不可能。」他搖頭。「方叔不是那種人。他是個執法者,畢生為維護法律的正義而努力,如果他逃過一劫,勢必會向警方報案,訴諸法律,不可能動用私刑。」
另外,燕煬沒說出口的是,就算方家寬會對付殷鷹為首的那批人,也不可能會對付夏慕翔。方家寬曾在婚外情爆發後跟他說過,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除了妻子外,就是夏慕翔和情人羅蘭。
夏慕翔是他的好友,他非但沒有依造他所托照顧羅蘭,還與羅蘭相戀。不管夏慕翔怎麼對他,他都受得心甘情願,何況夏慕翔還在後來為他扶養了女兒。
「說不定方家寬受了重傷,甚至失去了記憶,沒辦法向警方報案,直到多年後記憶回復,在搜證不易的情況下,在深沉的怨恨下,決定親手復仇。」
「大佑,你是不是看太多推理小說了?」紀于威狐疑道。
「組長,我看推理小說是為了幫助我的推理能力及邏輯思考力,而且我現在說的是極有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事,不是虛幻的小說!」
大佑一副受到極大侮辱的委屈樣,讓紀子威想起嗜看推理小說的女友。
「我還有另一種推理呢!」大佑得意的說。「如果逃過一劫的人不是方家寬,而是他的妻女呢?女人本來就會讓男人放松防備,也更有機會逃月兌呀。」
燕煬全身一震,帶著寒意的驚悸自背脊竄起。
如果逃過一劫的不是方叔,而是方嬸,或是燁娥?
後者的可能性令他一顆心往上提。
如果是燁娥,如果是她……
燁娥自幼在方叔的教下,身手了得,勇氣和膽識都勝過尋常女子,的確像李大佑說的,極有可能逃走。
可是她逃走之後,為何不報警救她的父母?
難道……
想到燁娥一家可能的遭遇,一股毀天滅地的暴戾與狂怒在燕煬血脈間奔竄激蕩,流遍全身,心髒急速怞緊。
她應該來找他!可當時他在美國,但在他回國之後,燁娥為何不肯露面,反而選擇自己復仇?是認為他無能,或是不想報仇嗎?他這幾年的努力,她都沒看見嗎?她選擇把自己的手弄髒,也不肯找他,究竟是什麼原因?
諸般意念在他腦中如急流般相互沖撞,激起雪白的泡沫,塞滿他疲累不堪的腦子。某種可能性如閃電般照亮了他腦中海澀的暗角落。
想到燁娥可能就在他左近,他卻見面不相識,強烈的愧疚如海濤滾滾涌向心問。兩人曾那麼要好,當時離開台灣時,還在她耳邊發誓著,即使她改了容貌,他都會認出她來。沒想到事隔十四個年頭,他居然無法認出周邊的女人有哪個可能是她!
她那麼了解他發生的事,甚至利用他造成的情勢完成她的報復,一定是他身邊的人。究竟是誰?
「燕先生,你是不是想到什麼?」紀子威見他發呆了半天,開口詢問。
燕煬眼神復雜的看著他,欲言又止。就在這時候,他的屬下找了來,告訴他夏慕翔的手術完成,被送進加護病房。
「對不起,如果沒別的事,請容我告退,我得先去看他,然後跟主治醫師談。」
「燕先生請便,有事我們會再找你。另外,基于安全,警方會派人員在病房外保護夏國代。」
「隨便你們。」燕煬語氣苦澀的回應,隨即跟著屬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