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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奪 第五章

「無須擔心。」皇夏生攤手挑唇,表情神秘曖昧。「馮達朗租借的,是皇家最荒涼沒人管的地帶,誰要到了那兒、偷做些什麼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臨行前,藍馥陽才知道,馮達朗一直想商借的拍攝地點,就在皇家!她太置身事外,幾次開會均沒參與,這消息還是從皇宇穹的長輩——皇夏生嘴里听來的。

藍馥陽回到十九樓未及兩分鐘,隔壁房的馮達朗隨即接到皇夏生打來的電話。

所有事情安排妥切,排上行程了。他們得即刻出發,前往皇家,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馮達朗的團隊忙著收拾行李,房里房外,腳步聲來來去去。

退房的通知、早點茶時間要起錨的船……

皇家人的時間寶貴,不容浪費,行事效率快得讓人感覺備受逼迫。

藍馥陽換好毛衣、牛仔褲,剛穿上第二只皮靴,電鈴就響,催拉她的雙腳小跑步,去應門。

「我來接你。」嵌牆小螢幕里的影像遞出這句話,好像知道她已來到門邊。

她打開門。他看著她,那眼神仿佛他們好久沒見面,明明他們分開不到一刻鐘,她的長發還亂著,嫵嫵媚媚地亂著,昨天起就沒整齊過。

「我還沒整理行李。」她說,美眸瞅著他,緩緩退一步,轉身跑開,長發飄飛起來,身上橘紅漸層的毛衣映入男人眸底閃動如火。

皇宇穹在門口等著,不進房了。進房恐怕耗費太多時間。

他說︰「只需收拾重要的文件。」

藍馥陽听見了。她正好站在起居間餐桌旁,拿起水晶酒瓶壓鎮的紙張。

事情處理好了。

今夜2319

忍不住重復閱看「等待太陽」便條紙上的工整字跡,和他的為人一樣,不紊不亂。

倒是她,她在弄亂他的行程表。字條寫著「夜」,她迎著晨光走向他。他說事情處理好了,她到現在還沒簽上名。

藍馥陽回眸。皇宇穹依然在門口,沒多走一步,目光也沒移動,直勾勾對上她的眼。

「你有筆嗎?」

他抬起手,從西裝外套前袋拿出筆來。她要什麼就有什麼。

藍馥陽緩轉身體,正對皇宇穹,愣愣出神。他什麼都準備得好好的,她還需要想什麼?他拔開筆蓋,她的腳步挪動,走了過去。

就在靠牆的玄關桌,沒椅子坐,他一把筆放到她手心,她中魔似地俐落順暢,簽妥文件。

「你自己留一份。」皇宇穹交代後,取走其他的,收進公事包。他哪是魔,他是處處為她設想、幫她弄回自由身的律師。

「嗯。」藍馥陽點頭應聲,本欲將自己這份托他保管,一轉念,作罷,逕自好好折齊。她說︰「等我一下,好嗎?我收拾個東西……」

皇宇穹看著她注視離婚協議書的側臉,沉聲道︰「我在這里等你。」

藍馥陽雙掌交握著折好的文件,旋足進房。

她的行李沒多少,重要的只有相機,但也很少使用。這些年,她被拍較多,還沒找到自己想拍的東西。她得想想,她真正想拍的是什麼。

「馥陽!」馮達朗經起居間相通的門過來了。

「什麼事——」回應聲從門外來。

馮達朗一轉頭,不悅指數上升。

「你叫我嗎?」藍馥陽穿上毛皮大衣,戴了墨鏡,背著自己的攝影器材箱,一手拉著滑輪旅行箱,走出臥室雙折門。

她的樣子像要與人私奔……這是笑話,那男人是她丈夫,合法的,說什麼私奔!馮達朗暗罵一句該死的嫉妒心,竭力使語氣听起來一如平常。「旅店的行李推車來了,你的行李一起上架。」

「那麼,就麻煩馮大師了。」皇宇穹原本不打算進房,現下已走到藍馥陽身邊,接手她的旅行箱拉帶,遞往馮達朗。

又把他當小廝!馮達朗一肚火悶燒至胸口。

「相機我自己帶。」藍馥陽對皇宇穹說。

皇宇穹頷首,沒把她的攝影器材箱交出去。「可以走了。」他牽起她的手,住門口走。

「馥陽是我工作團隊成員。」馮達朗丟出一句,拖住他們移動的身形。

藍馥陽先回頭。

皇宇穹轉身,優雅、正式地回道︰「是的,馥陽熱愛工作,還請馮大師多照應。馮大師這次到皇家拍攝的事,由皇某隨行接待,目前,到港口的接駁車已在樓下,我與馥陽會先登船恭候——」

所以,他們夫妻是以「主人身分」接待他的工作團隊!馮達朗臉色難看,沒再說話。

皇宇穹黑眸沉了沈,一副等他發言的模樣。

等了幾秒,沉默把時間都吃掉了。旅店服務員在走廊上提醒,車已備妥,各位女士先生請速下樓搭乘。

皇宇穹旋足,握著藍馥陽的手,往門外走。

進電梯,沒有其他人在。藍馥陽才開口問︰「你同達朗說了什麼,對不對?」

昨天,馮達朗出現在他的2319房,說是有要事。今早早餐,她略略從皇夏生的言談,了解皇宇穹負責安排他們到皇家拍攝的事宜,但,除了工作要事,他肯定也對馮達朗說了什麼額外!

「等一下!」一只縴白右手穿進電梯關闔中的門扉。

門扉自動彈開,皇宇穹按觸著開門鍵,讓人走進來。

「哼!」進門的女性嬌嗔一聲。

藍馥陽隔著墨鏡,認出她是昨天清晨出現在皇宇穹房里的嬌艷女子。

皇宇穹見到夏可虹並無驚訝。「早安。」一貫的淡淡問候。「要到第幾樓?」

這一問,夏可虹生起氣來。「幾樓都不去!有了妻子還花心,我要遠離你們皇家男人。」說著,她退出門外。

皇宇穹一听,就知道皇夏生沒安撫好她。他的手往關門鍵移。電梯門重新闔上,他才回答問題。

「我告訴他你是我的妻子。」

電梯震了一下,開始滑降,顯示板的數字倒數著。藍馥陽細細吐息,低垂臉龐,即便戴了墨鏡,仍感覺左手的戒指寶石光芒太過閃熠。

所以,他連情人都解決了……

「攝影器材箱重嗎?」男人忽然一問,打破了七個樓層的緘默。

藍馥陽搖頭,說︰「歐那呢?你如何使他簽名的?」

當地一聲,電梯門在十一樓打開了,沒人進來,門又關上,維持兩人空間下降著,速度其實很平緩,大概就是這樣了,不會再有人進這部電梯。

他慢慢地說︰「6655321是長輩送的。兩個月前,他說結了婚,先學學照顧狗,將來當父母比較不會手忙腳亂。正好有只母犬懷孕,度完蜜月,差不多就可抱養——」

然後呢?沒有結婚、沒有蜜月,狗生了,不能不養。

「你這是怪我嗎?」他們的婚約是透過一層「姻親」拉起的,本來就該結婚。6655321是一個結婚禮物,如果她也照行程來,6655321怎會沒有「媽」。

皇夏生說,皇家老人為年輕人定了人生階段,哪個年紀該做哪些事全排入行程表,大部分的人會照表躁辦,如此,路可以走得順暢。當然,也有叛逆的家伙要把路弄歪,皇宇穹沒叛逆,路一樣歪,因為他在該結婚階段,遇上叛逆的伴侶……

「你本該是我妻子。歐那不過是比你更快認清這點罷了。」皇宇穹說完這話,電梯門再度開啟。

一樓。今日外頭是陰霾漫霧的天氣。他走出電梯,回身,就在「等待太陽」里,對她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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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嗚、噢嗚!」6655321已經先在車上等他們了。

車廂很寬敞,頂高,座位相對,中央桌幾擺了香檳、魚子醬點心,不像車廂,像小客廳。

皇宇穹沒讓隨車侍者把藍馥陽的攝影器材箱,收往置物廂。她說要自己帶,他就讓她自己帶。

上車後,她沒再提任何問題,一個問題換來一個謀略似的回答,多提問就多墜入,墜入他布下的深奧陷阱里。

他從來說,我「願意」娶你——這是他「行程表」的一環,他只是想把被她弄歪的路拉直。皇夏生說他嚴謹、完美主義,既定的事不完成,他心里不愉快……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而已嗎……

藍馥陽摘下墨鏡,輕嘆著氣,窗玻璃蒙了霧,一下就消逝。6655321歡樂地叫著,鑽到她身邊,她低頭看它。小家伙昂著稚女敕臉龐,頸子上多了領結,紅色的,使它真像個禮物了。

「要嗎?」

藍馥陽抬眸。對座的皇宇穹手拿一杯香檳,朝向她。她接過,沒猶豫,啜飲起來。6655321也想喝,在她腿上跳著,叫不停。

「過來。」皇宇穹抓開小家伙。

「吵什麼呀?」車門被打開。「我在外面都听到你兒子的叫聲。」皇夏生一身華麗皮草,頭戴「掩人耳目」破鴨舌帽,坐進車里。

「告訴司機可以開車了,後面的車也是。」他對著門外的隨車侍者說。

「你要去?」皇宇穹這才略顯驚訝地問。

「當然。那一帶可是我的土地。」其實,他是想去采薔薇。那一帶專長品種珍貴的雪地薔薇,是妻子可虹最愛的花,他要去采一大把回來,采到雙手扎滿硬刺淌血,可虹一定會很感動。皇夏生越想越得意,摘掉頭上的破鴨舌帽,故意丟給夾在他和皇宇穹中間的6655321。

小家伙興奮撲跳,開始亂咬那破帽。藍馥陽欠身,伸長手將小家伙從兩個男人身邊抱來,扯掉它的新玩具。

皇夏生挑眉,笑了起來。「你的行為好像我身上有病菌,會害你們可愛的狗兒子生病。」

藍馥陽沒回話,只是禮貌性一笑。你們的狗兒子……

雖是長輩,但也不算長輩,無須擔心。她想起皇宇穹早餐時講的話,他們皇家男人似乎熱愛弦外之音的說話方式。

「沒有最好。愛留連‘O邊境’的人——」

「喂,夠了沒,皇宇穹,大律師,大學者,你這句話很不聰明——你暗示‘O邊境’是病源,這可是嚴重的歧視!」皇夏生難得態度嚴正。

皇宇穹不應不理。

皇夏生冷哼,撿回自己的破鴨舌帽——多了幾個狗啃的小破損,他開口︰「皇宇穹,你今早是不是沒喂飽這沒家教的小東西——」眼神瞥向趴在女人胸脯的米白身軀。

6655321猛恬著藍馥陽喝香檳的嘴,藍馥陽雙臂展開,拿遠杯子,頭左右偏轉著,仍避不掉擺尾狂喜的小家伙。

「也太餓了吧!」皇夏生嘖嘖稱奇。

皇宇穹皺眉,長臂一伸,拎兔子似的,將小家伙揪到身旁椅座上,一手掏出衣袋里的方帕,遞給藍馥陽。

藍馥陽放下香檳,取過他手中的方帕,擦了擦臉。

6655321不滿地叫了一聲。

「坐好。」皇宇穹馬上命令。

他今早的確還沒喂食小家伙。他們吃「過分豐盛」的早餐時,小家伙在起居間熟睡。睡醒,已在車上,準備和他們回皇家。

皇宇穹打算讓6655321在車上,喝點松露碎加牛女乃。他拿起腳邊的紙袋,取出一只琺瑯盒,打開蓋子,端著淺盒湊到小家伙面前。

6655321怞怞鼻頭,搖著尾巴,恬食起來。

「你給它吃什麼?」藍馥陽驚覺地揚聲,美眸直瞅小家伙盤里的奇怪液體。

「加了熟透松露碎屑的牛女乃。」皇宇穹回道。

「喔——」皇夏生拉長音,彈指。「沒家教的小東西對吃很講究,果然有得到真傳——」

「你怎麼可以給它吃那種東西!」藍馥陽喊了起來。

「那種東西?」皇夏生挑眉,一臉興味。

皇宇穹將視線移向藍馥陽。她有些激動地紅了臉,義憤填膺。

「它會生病的,你應該給它吃幼犬專用的食物。」

「我盡量不給它吃罐頭——」

「那是專為幼犬調制的,對它的身體比較不會造成負擔。」藍馥陽據理力爭似地直對皇宇穹說道。

「我不知道那是專為拉不拉多——幼犬——6655321調制的。」皇宇穹說了這話後,藍馥陽整個人一呆。

皇夏生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兩個像極了那種對教養小孩的理念,意見不同,成天爭吵不休的平凡夫婦!」他拍手驚嘆,笑了好久。

6655321飽足了,翻白肚皮,在椅座里滾磨著。皇宇穹收了琺瑯盒,看著藍馥陽。她咬唇,撇開臉龐,望著窗外,手里揪著方帕。

「嘿,我想到了一件事,」皇夏生止住笑聲,拿了一杯香檳,邊喝邊說︰「我妻子曾經說她想養一頭獅子。那時,她問我,如果她讓那獅子從小吃素,不吃肉,會不會怎樣?我回答她,獅子會死。貓科動物本屬肉食性,一定要吃肉,只給它吃素,它很快會死掉。我這麼說,應該沒錯吧——」他停頓語氣,看了看藍馥陽和皇宇穹。

皇宇穹俊顏冷漠,對他擺龍門陣沒興趣。

倒是藍馥陽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皇夏生對她攤攤乎,瀟灑地說︰「是吧,獅子又不是草食性動物,要當它是草食性動物養,它一定會死的嘛,這是常識對不對?」

藍馥陽點了點頭。她不是要應和,只是下意識地听起這狹小空間中,較為明顯的聲音。

「但是啊,你知道嗎——」皇夏生對她一笑,再斯文的笑,也抹不掉長期停駐他俊美臉容的公子無賴勁兒。「我說完那些話的隔天,電視報導一則新聞——一名義大利人養了一頭從小茹素的公獅,那公獅從小吃蔬果長大,健康良好……我妻子看到這則新聞,就情緒失控了,與我大吵一架,說我騙她。」嗓音在此結束。

「後來呢?」藍馥陽听興正濃。

「結論是,獅子可以吃素長大,6655321當然可以喝松露碎加牛女乃而不生病。」皇夏生撇唇,側首看一眼皇宇穹。「6655321這嗜好可是家族遺傳,它的父母也愛松露碎加牛女乃。」

「何不明說是你養壞這些家伙的胃口。」皇宇穹終于出聲了。

藍馥陽看向他,兩人眼楮對上,皇宇穹把吃飽愛打滾、要睡不睡的小家伙抓給她。

他說︰「它喜歡你的味道,讓它睡了,省得要鬧。」

「好。」她應聲。

「啊!」皇夏生語氣恍若吟詩。「港口到了,我要為愛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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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花在雪地盛開,圍繞著女性細致的果足。

藍馥陽站在荊棘叢里,讓馮達朗完成今日最後一幅影像。

「完美!」馮達朗按下快門,唯獨透過這種方式,他才能捕捉她。

這種快樂很短暫,天寒的關系,不能教模特兒工作太久,要不,都會凍出病來。收工後,那個男人從遠處冷杉樹下,沿著碎石子步道,走過來。他手臂總是掛著一件毛皮大衣,靠近時,帶著令人退避的冷峻,眼光稍稍掃掠,無聲宣告結束。

「嗨,皇先生,」只有一個家伙會在大伙兒噤聲,收拾工作行頭時,把裝著藍馥陽衣物的大袋交給男人,開口與男人閑聊。「放心吧,藍小姐今天依舊毫發無傷。」這家伙剩一只眼楮,比較敢亂說話。

藍馥陽的腳背其實遭薔薇藤硬刺劃了一道血痕,那是男人來之前發生的事,馮達朗親自幫她處理傷口,提議休息,她拒絕,堅持拍完今天進度。平常開會也許怠慢,讓另兩位參與此次雪地系列工作的模特兒感覺她恃寵而驕,但,真正站在鏡頭前,藍馥陽敬業的態度絕對教人恭順。

皇宇穹好幾次看見她赤果躺在雪地上,秀眉不皺、身子不抖不僵硬,配合地做出馮達朗要的姿態。

他問她,那種時刻,她腦子里在想什麼。她說,想著雪地、想著薔薇花,想著自己是雪地、是薔薇,在沙灘,她就是那沙、那海。

那麼,你就別動,讓我來取奪你。

皇宇穹手一伸展,將毛皮大衣披上藍馥陽的胴體,把她從爬地薔薇叢里抱出來。

「冷不冷?」他將她抱得很緊。

她也攬著他的頸子。「今天有陽光。」微微一笑,美眸迷蒙地半垂合,鬈翹睫毛沾了微小——如果不是她的男人,如果不是生長于這塊土地,絕無法覺察——的細雪花。

皇宇穹吻吻藍馥陽的眼,然後唇。她是個有點奇妙的女人,仿佛真與他一樣,在這寒冷土地出生,不怕冷,讓他嘗到的都是暖息熱意。

「藍小姐——」就是那個少一只眼楮的景霞躍,出聲打斷他們熱吻。

皇宇穹轉頭冷眄他。

戴夸張女侞圖眼罩的臉龐,露出性格一笑。「藍小姐的相機,我修好了。」

皇宇穹眸光略閃,視線回到藍馥陽臉上。

「我想拍6655321。」美眸凝睇他的俊顏,這撒嬌似的音色染有靦。

她的相機好久沒開鏡頭,登陸皇家土地那天,車子駛在薄覆白雪的大道上,路燈與雪地輝映得剛剛好,微暈,不刺眼,溫柔的向晚時刻,看不見幾縷落日余霞,卻比任何景致都恬靜、唯美。她打開攝影器材箱,他馬上要司機停車,下車走走,問她是不是想拍什麼?她看看路邊的花,看看下車得到解放、亂跑的6655321,還有整齊的高大冷杉,視線最後依然移回他臉上——只可惜她的相機久未使用,似乎故障,使得她什麼也無法拍。

「修好了——那麼,就順道過去拿。」嗓音中難察的沈柔,僅有她听得見。

她和他一起住,已經九天了。

他們住在湖上,岩石搭砌的古堡型樓房,有一座圓拱橋梯連接建築入口與湖岸。橋階下,碎石道穿貫岸畔雪地,交連一條寬敞馬路,和隱藏湖畔各處樹林的冰雪小徑,不論大路小徑,兩旁積雪土地一定有薔薇蔓延成錦繡織毯,雲杉雪松聳挺半空。

冷歸冷,頂多只是低溫,仍有花有樹,有飛禽盤旋浮冰漂蕩的湖面覓食。他們叫這一帶「薔薇隅」,最早的建築是一幢名為「薔薇樓」的雙層樓房,座落在距離湖畔一公里半的平廣雪原,建築外牆攀纏絕艷薔薇,據說已經荒廢不住人。

每每,車子行經那幢樓外的馬路,藍馥陽會轉頭注視雪原美人似的優雅古典屋宇。

「那里面真的沒住人嗎?」今日多了點不同的例外——她開口問了皇宇穹。

皇夏生說過,之所以叫「隅」,是因為邊側、角落、不被重視,他失意的堂哥、堂嫂在此度過悲涼余生。

沒有人喜歡來邊緣地帶,听說這兒的雪地薔薇開得越多越艷,越不能住人,就像井基次郎(櫻花樹下)給人的另類啟示。

令人感到徹骨的不是寒冷,而是帶有殘酷隱含丑陋的淒——偽——美。皇夏生說話真真假假,故事成分居多。他在這兒開心采完花便離去,留下皇宇穹安排、管束他們。

「那里住了行為被管制的人。」車子將那美麗建築拋遠,皇宇穹旋轉方向盤,駛入湖畔馬路,到達馮達朗一行人住的歐式花園別墅。

石造義大利式露台庭園下,停著兩輛休旅車,雪地系列工作成員一個一個正在下車,拾級上露台庭園,魚貫進屋。

「別下車。」沒熄火,保持車子溫熱,讓在雪地工作後的她取暖休息。皇宇穹下了車,進別墅,向景霞躍拿藍馥陽的相機。

藍馥陽不明白,沒來得及問。「行為被管制……」只能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意思?沒來由地,她將左手從他的毛皮大衣里,伸出來,靜靜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像這樣嗎?

被管制的人……

藍馥陽收握柔荑,右手模了模戒指。

她想起以前念貴族私校住宿時的事。學校對未成年住宿生管得特別嚴,幾乎把淑女養成教育變調成修女養成教育,服裝儀容要檢查,听音樂要規範,課外讀物全由師長選定……

她記得有一天,宿舍里的一位學姊不知用什麼方法,弄來一本該存在大學部圖書館內的人體攝影集。她第一次看人體,深深被震撼,不是青春期的蠢蠢欲動——

當晚,她進浴室,解掉頸上制服的領帶、鈕扣,月兌去及膝裙、黑色厚褲襪,渾身不著衣物,靜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隱隱約約听見小窗戶外傳來竊竊私語,她回眸瞥見一雙眼楮,尖叫出聲。宿舍亂成一團,巡邏門衛開始追偷窺者……

她莫名興奮起來,忽然明白——

是自由!

那偷窺者要來突破銅牆鐵壁修道院似的宿舍。她的叫聲,不是懼怕,而是體內那股要沖破壓抑的少女時期反叛——她想要自由,像那雙大膽的眼楮一樣,自在沈定地望進禁區!

現在想來,那雙眼楮似乎有點像皇宇穹——

藍馥陽顫了一下,回過神。皇宇穹還沒回來。她開車門,循了個方向,在清冽糅混薔薇花香的空氣里,踅向薔薇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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