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一章
那是一幢不錯的房子,窗台上、門腳下擺滿了繽紛的花盆,薔薇藤爬繞木雕梁柱。歐式古城遺跡的冠狀憑欄從山岩台地邊界圍攏花園,靜立于花園中央、居高臨下的莊園別墅,讓人想起電影「托斯卡尼艷陽下」。
多婕乘坐的吉普車正轉過岩壁坡彎,開上滑梯似的石板道。遠遠地,多婕注視著傳說中的農場醫護所--
才十六年,那風格典雅的建築已顯得古意盎然。道路旁,山溝里,陽光照不到的石塊,萌鋪點點濕潤的青苔。涼風襲來,拂過多婕的臉頰,多婕輕抬柔荑撥順發絲,塞至耳後,要駕駛停下車。
開車的少年沒听清楚多婕說什麼,轉頭看看她,繼續將車往上開。
「請讓我在這兒下車--」
「嗄?」少年听見多婕的嗓音,發出疑問聲,車速慢慢減緩,語氣遲疑地說︰「可是……碼頭管理中心交代,務必將多婕醫師送到醫護所--」
「醫護所就在上面。」多婕微笑,指著山岩台地上的花園別墅,美眸環視周遭景物。「這里的道路和屋舍是多家設計建造的,身為多家人,我第一次來這醫護所,你能了解我想步行體驗的心情嗎……」她看著少年,眼神爽朗又含情脈脈,紅唇保持著動人心魄的唯美弧度。
少年羞窘地紅了臉,皺皺眉頭,但還是停下車。
多婕笑了笑,側過身子開車門。少年從座位躍起,直接跳過車門,下車到後座取多婕的皮箱,再繞回車頭等多婕。
多婕下車,拉整衣物,裙襬像流水一樣下泄,蓋住她縴白的腳踝,隨著她的行走,掀動波瀾。今天清晨,她像是一名返回城堡的公主,終于來到菜園灣農場。她搭乘的直升機一降落,馬上有人派車送她上醫護所,似乎早接到特別的指示,這座農場的人們都知道她要來,擺好陣式歡迎她。
「多婕醫師,」少年叫了聲。「我們走嘍。」
多婕看著少年提著皮箱往上走,挑起眉,上前拉住少年。「你提著我的皮箱,想上哪兒?」
少年歪著頭,一臉困惑。「多婕醫師不是要用走的嗎?」
「嗯。」多婕頷首。
少年說︰「我幫多婕醫師提行李,有什麼不對嗎?」碼頭管理中心有交代,他就得徹底送多婕醫師到醫護所,這是他的責任呀!
「難得你年紀輕輕,做事這麼周全。」多婕笑著,取回他提在手里的皮箱。「但是,沒有一個醫師會把自己的醫療皮箱給別人提,我自己來就行……」她邊說邊往上走,並且不要少年跟。
「多婕醫師--」少年跑了兩步。
「我不會迷路的。」多婕道,轉身揮揮手,要少年上車,回碼頭去。
少年望著多婕,嘆口氣,像個听話的乖小孩,上車離開。
這個地方人煙罕至,適合隱居。據說,菜園灣的居民樂天、開朗,從不生病,今日一見,還真像是這麼回事。多婕走過冷清的醫護所庭廊,繞行花園。花園的大部分佔據在山岩拱壁,正對醫護所診療室的落地門,屋側矗立著高大的絲柏,花園草坪中央那棵橄欖樹,已有幾百年樹齡,與海島的歷史同等久遠,是一棵定情樹。醫護所尚未建造之前,她曾和朋友來過這兒,坐在橄欖樹下听浪漫的愛情故事。
「嘿,乖乖等著,別亂竄。」男人低沈的嗓音略帶警告。
多婕望向花園角落。一名男子彎著高大挺拔的身軀,在冬青樹蔭下的大理石洗手台,掬水洗臉。搖頭擺尾的小動物興奮地穿梭他兩腳間,偶爾恬恬那穿著羅馬涼鞋的大腳,發出細弱的吠叫,那聲音像小狗,但她知道那小動物不是狗,應該是幼狼。
多婕無聲笑了起來,朝男子走去。「你在農牧場區域養一頭狼,這妥當嗎--」她站在冬青樹蔭外,玩味地瞅著那一人一狼。
男子意識到有來人,迅即關掉水龍頭,伸手模向拱形水源壁上緣。他的眼鏡自上頭掉落,靜躺在油綠的草坪。多婕走過去,放下皮箱,撿起玳瑁框眼鏡,拉過男子模索的大掌,將眼鏡塞入他掌中。
「把水擦干吧,你的頭發都濕了,吹到冷風,很容易感冒。」她笑著說,提起皮箱,又走回樹蔭外,站在陽光里瞅著他。
剛剛,她注意到他幽黑的瞳仁,有一層奇特的色澤,正確來說,他有一對墨綠色的眼珠瓖在那狹長鷹眸里,散發神秘鋒芒。他可能是個混血兒……她不很確定這點,畢竟他那一頭Jones式中長度黑發,充滿東方味兒,可他英邁俊敏的五官卻是東西方美感混搭。
「你是菜園灣的居民嗎?」多婕問他。
梁望月面向她,手里抓著眼鏡,腳邊的幼狼依舊頑皮地在玩耍。沒戴眼鏡,他就看不清楚她的樣貌。好早以前,他便知道這座島上的女性有多美,她們大部分留長發,發型似雲似波浪,眼前的女子卻有一頭長直發,烏黑柔順,在陽光里飄閃,像是上等的黑緞絲綢。
「我叫多婕……」
她說話時,美妙的聲音風韻很特殊,恍若他第一次走入大自然,所感受的那種清純,他一直很熟悉這種成熟嬌艷卻又清純的多變感覺,不用看清楚,心就能震撼地狂跳起來。
「我是來找宇妥醫師的,你也是嗎?」他一直不回她話,讓她好奇地又發問︰「你是病患嗯?」
「我是梁望月。」他終于開口,卻沒回答她的問題,戴上眼鏡,抱起腳邊的幼狼,走向她。「我要去野放這家伙,妳要一起來嗎--」這不是問句。他接手她提著的皮箱,徑自行動。
多婕愣了一下。遇上怪人了?她回神,聳聳肩。去野放一頭幼狼……有何不可!
多婕一笑,回身跟上梁望月。
他把皮箱拿進醫護所里,隨處一放,完全沒多做停留,步伐沿著長廊朝屋子後門走。多婕慢步徐行,深入這幢房子,巡禮般地看看那玄關、瞧瞧這梁柱,縴手撫過長廊牆邊的家具擺飾。就在樓梯旁,有一道桃花心木橫拼而成的雅致門扉,她停下腳步,舉起手模著門板,縴指指月復摩著特定一塊橫木,把臉頰湊攏去,瞇著美眸,像在听木頭發出的聲音。
「門後是一間花室。」耳畔傳來梁望月的聲音。
多婕睜開眼楮,看見他抱著那只頑皮的幼狼,就站在自己身邊。她對他一笑,說︰「我知道。」
梁望月凝視著她姝麗的笑顏。「妳可以進去瞧瞧。」
多婕搖搖頭。「白天不適合。透明屋頂是用來賞月的--」淡而深切地說了句,似乎很早之前,她已到過這屋子……
梁望月深邃的目光在眼鏡下閃了閃,沒說話,旋身繼續往後門走。
多婕又用手指摩了摩那塊特定的橫木,才循著汽車引擎聲往里走到後門。
門外有一座瓦亭,磚頭牆柱旁放了木塊和嵌著斧頭的木樁。梁望月將吉普車駛出瓦亭,停在石塊鋪成的車道,等多婕上車。
多婕看向車後座綁著齊全的露營裝備,柳眉微微一挑。「我沒有野放動物的經驗,感覺好像很有趣……」
梁望月一手掌握方向盤,另一手推開車門,雙眸透過眼鏡鏡片,盯著她。
多婕拉起裙襬,坐上車。「不知道我這一身打扮妥不妥當--」她看著他。
梁望月揚唇不語,換檔踩油門,開動車子,繞經花園。太陽懸在花園東方邊境的憑欄堞口,天空蒼藍沁心,風吹過耳畔,傳來鳥語聲。
車子沿著她來時的路徑開,並不朝森林野地去,而是駛往人潮聚集的碼頭商店區。一路經過果園、牧場丘陵,有人坐在果樹上叫他「望月大哥」,堆牧草的青年喊他「梁獸醫」。
「你是農牧場的獸醫?」進入商店區的石板道路時,多婕才開口問他。
梁望月將車子停在一家叫「米鋪」的面包店外。「應該是。」下車前,他回答多婕的問題,然後繞到她這邊車門,又說︰「我買些東西,妳在車上等。」
多婕不清楚野放一只幼狼,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只見梁望月走進店內,半晌沒出來。面包店臨街的遮陽棚咖啡座,有三三兩兩的人們在吃面包,品嘗點心,啜飲咖啡。多婕坐在車上,望著面包店的櫥窗,晃動的人影中,似乎不包括梁望月。一種搔癢感從她足踝漫開,她笑著低下頭,抱起在她腳邊磨蹭的幼狼。
「你是他的病患嗯。」她對幼狼說。
小動物低嗚一聲,恬恬她的手,多婕笑了起來。
「醫師……」一個怯怯的稚女敕嗓音突然傳來。
多婕轉頭。
「啊!妳不是醫師叔叔……」站在車旁迎著陽光照射的小男孩露出失望表情。
多婕挑眉,盯著小男孩朝天豎直的右手食指。「怎麼了?」她放開幼狼,下車詢問。
小男孩攢緊眉頭,嘟著嘴。「我弄傷手手,要找醫師叔叔……」
多婕看一下小男孩流血的食指。「你的指甲裂了--」
小男孩怞泣兩聲,抖著唇,哭了出來。「我要找醫師叔叔……」
多婕溫柔地斂下美眸,笑著牽住小男孩的手腕,走到面包店的遮陽棚,將小男孩抱坐在長椅上。「你的醫師叔叔是個獸醫呢。」她說了句,縴指點點小男孩的鼻子,旋身看著街角的洗手台,走過去。
洗好手,多婕回到小男孩身邊,掏出裙子口袋里隨身攜帶的小藥盒,幫小男孩消毒敷藥,貼上OK繃。「沒事了,過幾天,就會好。」她用手帕,擦擦小男孩的臉。
小男孩盯著她,吸吸鼻子,別開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妳也是醫師嗎?」
「嗯。」多婕應了聲,收起手帕。「不過,我是醫人的,你的醫師叔叔只醫動物--」
「我知道啊!」小男孩急聲插言。「醫師叔叔有幫狗狗和馬兒打針、幫小鳥修理翅膀、幫金魚割眼楮……可是,我爸爸腳腳受傷,醫師叔叔也有幫他敷藥打針……還有,我家隔壁的嬸嬸生寶寶,醫師叔叔也有來……」
多婕挑眉。「哦?」她有些懷疑--原來梁望月的身分不只是獸醫?
小男孩點頭,繼續細數醫師叔叔幫誰誰誰拔牙、幫誰誰誰打預防針,最後昂起臉龐對多婕說︰「所以,醫師叔叔不只醫動物而已喔!」小臉蛋上的表情像在給她釋疑般驕傲。
多婕微笑。「我懂了,你的醫師叔叔很棒嗯--」
「對啊!」小男孩跳下長椅,早忘了手痛,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梁望月拎著牛皮紙袋,走出面包店,看見多婕站在櫥窗長椅邊,姿態優雅地落坐下來。他接近她,坐在她身旁,望著咖啡座上的男男女女。
「現在是情侶早點茶時間。」他開口,低啞磁性的嗓音似乎有意強調什麼。
多婕偏首看著他,微微一笑。「你來這兒跟情人喝早點茶嗎?」說著,她沒等他應答,徑自離開長椅,走回吉普車旁,上車等他。
梁望月盯著她窈窕曼妙的身影縮進車座里,一雙雪白臂膀攀靠在車門,柔荑輕輕托著芙頰,美眸直瞅著他。
梁望月唇邊掠過一抹怪異的淺笑,眸光黯了又亮,視線與她交纏,起身走向吉普車。
也許他們已經建立一種共同的默契……
梁望月回到駕駛座上,多婕極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牛皮紙袋,放到後座。
他發動引擎,順著石板道路的坡度,往下滑行,在碼頭公園的噴水池廣場,做一個回轉,車子往上爬坡,漸漸遠離熱鬧的碼頭商店區。
「現在才要正式邁向林野嗯?」
梁望月听著身邊傳來的柔美女性嗓音,愉悅地揚唇,探手橫過多婕身前,拉開雜物箱,抓出一瓶保溫罐,遞給多婕。「水果茶。」
多婕將保溫罐接過手,唇畔噙著一抹唯美的笑弧。「你自己煮的?」
他頷首,不多時,又掏出一只浮雕陶杯,道︰「我自己燒制的--妳不介意在車上早點茶吧?至少有個象樣的杯子……」
多婕神情微詫,美眸看著淡綠色杯身上的白月浮雕,柔聲低喃︰「一輪滿月……」
「是望月。」他接續她的嗓音,把杯子交給她。
多婕輕執杯耳,看著梁望月。他是個怪人,言行朦朧、高深莫測,可她竟也懂得他的意思。多婕將水果茶倒進杯子里,輕輕啜飲一口,說︰「謝謝你。」他開車很平穩,茶汁在杯中不起波紋,只有果香白煙冉冉燻鼻。
梁望月長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丟了一塊干酪給窩在底下的幼狼。幼狼嗅了嗅,搖擺尾巴,恬咬著干酪。
多婕瞇細美眸,低垂臉龐,紅唇輕觸杯緣。「我們真的能成功野放一只吃慣人類食物的幼狼嗎?」她突然問道。
梁望月轉頭看她一眼,回眸對著擋風玻璃,長指敲著方向盤,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妳可以幫牠取個名字……」
「聖徒會回來嗎?」
多婕不知道野放一只幼狼,原來是件浩大的工程。
「我們在這兒扎營,三天後,牠如果沒出現,就算野放成功。」
夕日西斜時,梁望月將吉普車停在不知名的森林湖濱,下車準備搭帳篷。
多婕看著梁望月搬卸後座的露營用具,問︰「你如何知道聖徒沒出現,就是順利地活下?」
梁望月停下動作,長指抓扒頭發,邁開長腿,走近湖畔,望著湖面。「所以我得在這附近觀察三天,確定牠適應野地。」野放前,他已調查過這一帶的環境生態,這是他為那頑皮小家伙選定的地點,只要牠還有野性,一定可以恢復原始本能,在此生存。
「你希望聖徒回來嗎?」多婕又問。
「我希望牠成為這一帶的狼王。」梁望月一笑。
多婕也笑了,下車走到他身旁,瞅著他,說︰「這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期望嗎?」
梁望月哼笑,摘下眼鏡,正對著她的臉,神情一變,感覺有點認真,說︰「這是一個科普作家對大自然生命的關懷。」
多婕凝視著他那墨綠色的眼珠,久久,淡淡揚唇。「除了農牧場獸醫,你還有幾個不為人知的身分嗯?」
梁望月盯著她嬌美的臉容,輕輕拉起她的手,托在掌中,聲調悠緩地傳遞︰「妳好,我是Luna,一名寄人籬下的不入流作家--梁望月。」接著,一個吻落在多婕細白的手背。
「現在才自我介紹,似乎有些嫌晚--」
「希望女士看得出來我很慎重。」梁望月打斷多婕的嗓音,雙眸定定望住她的眼,再次吻她的手背。
多婕瞇細美眸,審視他,低喃︰「Luna……」
她知道的Luna是相當有名氣的科普作家,她讀過此人的成名作「月之變」,那是一本描寫月球的詩集,以意大利文寫成,生動流暢的筆觸道出作者與大自然的純真情誼,文字營造的意境充滿人文抒情與細膩的科學觀察。據說「月之變」發表當時,Luna只有十八歲。
「我以為Luna應該是個迷人的意大利男孩--」多婕集中目光,直穿梁望月墨綠的眸子。
梁望月瞳底閃過一抹詭光,沒說話。
多婕又道︰「我看過『月之變』。」
「那是八年前的舊作了。」梁望月露齒一笑,戴上眼鏡。「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他旋身回到吉普車旁,攤開帳篷帆布。
多婕緩緩走向他,與他隔著地上的一塊防水布,沈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說︰「你好,梁先生。我是祭家海島高原上的一流醫師--多婕。」她朝他伸出縴縴素手,微風吹揚她烏黑的長直發,柔情蜜意的夕陽勾勒她清麗絕美的五官輪廓。梁望月抬眸,看見她的唇像是野地初綻的清晨玫瑰那樣紅灩灩地……
她稱呼他「梁先生」,當晚,他搭了兩頂帳篷,維持基本的禮儀。
他們在湖邊享用晚餐,以湖水稍微淨身,圍著火堆,小聊一陣,多婕拿著唯一的手電筒,先進帳篷更衣就寢。梁望月坐在火堆旁,望著微弱的光投射在帳篷上的優美影像。她換上他借給她的寬大T恤當睡衣,姣美的胴體包裹在他曾使用的睡袋里。
夜晚的蟲鳴蚤動著某種原欲。梁望月摘下眼鏡,回身面向火堆,垂眸低笑著。
莫非他也成了一頭狼?
如果是,他會直接撲奪他的獵物--
「梁先生……」女性嗓音輕軟悅耳,打斷梁望月的遐想。
梁望月回神轉身。夜霧彌漫,多婕那張美麗的臉探出帳篷口。
「梁先生,你來一下好嗎?」她一出聲,縈繞樹林的夜鶯鳴啼瞬間消逝。
「妳要為我唱一首晚安曲嗎?」梁望月戴上眼鏡,笑著起身走向帳篷。
「梁先生真幽默。」多婕嬌嗔地瞅他一眼,縮進帳篷里。
「我很期待……」梁望月喃語低笑,彎傾高大的身子,往帳篷里鑽。
「睡袋的拉煉好像壞了,我拉不上來,你幫幫我吧。」多婕側躺在睡袋里,一條白皙長腿誘人地探出拉煉邊口,手電筒的光暈曖曖昧昧在她周身籠罩一圈。
梁望月呼吸凝窒,胸口熱脹,單腳跪在泡沫塑料鋪墊上,炯亮的眸光看著她。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貪婪,完完全全成為一頭狼!幸好,幸好眼鏡隔開他們之間的熱源,幸好他搭了兩頂帳篷,但他不想回自己的帳篷睡,他想,他今晚不會有睡意。
「梁先生!」多婕嗓音微揚,拿起手電筒照他的臉。「你在發呆?」她坐起身,過大的T恤領口,讓她白皙的鎖骨性感地露出一大片。
梁望月瞥她一眼,嗓音異常干啞地說︰「躺下,我幫妳把拉煉拉上。」一層壓抑似的薄汗在他額鬢沁出。
多婕好笑地盯著他,身軀慢慢躺回睡袋里。「這里很熱嗎?」她說了句,閉上美眸,紅唇細微抿動一下,像對他拋出一記飛吻。
梁望月神經怞緊,抑著氣息,雙手僵硬地扯好月兌軌的拉煉,一吋一吋拉上,隱約間,指節似乎踫著她的肌膚。
她睜開眼,看著他。
「妳介意我留在這帳篷里嗎?」他左手包握著右拳,掌心摩挲指節,留戀前一秒鐘細致滑膩的溫澤。
多婕唇畔勾弧,斂下濃密鬈翹的睫毛,側過身,背對他。「梁先生,你不會打擾我睡覺嗯……」
梁望月頷首,伸出手,撫模她迤邐在睡袋外的幾綹發絲。
這座島上的女性大都留長發,發型似雲似波浪,只有她,又長又直,黑亮發絲像河流瀑布淌泄,繾綣纏綿,牽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