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美人 第七章
田雨霓躡手躡腳的想在不點亮客廳大燈的情況下模黑進房間，可惜她的計劃就在突然亮起來的燈光下見光死。
「為什麼又這麼晚回來？」
田雨賢交迭著雙腿、姿勢優美的坐在沙發上，他定定的看著田雨霓既憔悴又心虛的臉蛋。
他已經數不清她這次是這個月第幾次晚歸了，這真的很不像她，她即使再會闖禍，也不會瞞著家人做什麼。
這一次，田雨賢無法再縱容她了，今天她若不給他一個交代、實話實說，他會直接將她禁足。
最起碼他還是這個家的戶長。
「我、我……」
田雨霓絞著手指頭，龍嘯影的事她暫時還不想告訴家人，但她也不想欺騙他們，所以她選擇沉默以對。
「說啊，我在听。」田雨賢咄咄逼人的說。
「哥，這件事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你不要一直逼我嘛！」田雨霓為難的看著他。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如果我再繼續逼問你，就顯得我不近情理！」田雨賢一副寬宏大量的口氣。
「謝謝！」田雨霓開心的笑了。
「先別開心得太早，雨恆明天起放暑假，從明天起我會要他好好的看著你，在你說實話之前，你別想踏出這個家門一步，听見沒有？」
田雨賢撂下話後便步回房間。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田雨霓用力的敲著田雨賢的門，做垂死的掙扎。
田雨恆站在二樓的階梯上，開口勸告她︰
「田田，干嘛把事情弄得這麼僵？只要你告訴我們你去了哪里不就沒事了？大哥不是一個不講情理的人啊！」
「好嘛！說就說。」
田雨霓話才說完，田雨賢馬上打開房門，倚著房門、雙手抱胸，等著田雨霓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們都欺負人啦！」田雨霓賭氣的說。
「不下猛藥怎麼斗得過你？」
田雨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下樓梯。
田雨霓瞪了他們兩人一眼，開始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從機場外的車禍、踫到的奇怪女人、一直到龍嘯影眼楮失明，與失去記憶的事情全都跟他們說得清清楚楚。
田雨賢越听眉頭皺得越緊，不知怎麼的，他覺得他們家的田田似乎對龍嘯影有一種不知名的情愫。
是他多心了嗎？
他們公司和「龍岩集團」在生意上算是上下游的關系，關系並不算密切，但龍岩集團內部的一些作業與人事，他也多多少少听過一些，以田田的個性根本不適合去介入這一切。
「田田，既然你已經救了他，那為什麼還天天到醫院去呢？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不適合和他們那種人有交集。」田雨賢委婉的勸阻著。
田雨霓紅著臉蛋解釋著︰「我……那是因為從他出車禍那天起，就沒有任何一個龍家人到醫院探望過他，我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怪可憐的，所以才會每天去陪他。」
「說的也是，龍岩集團的大少爺出車禍，這應該是很大的新聞啊，但是所有的報章雜志或電視新聞也都沒有報導這個消息，要不是田田告訴我們，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這個消息。」田雨恆冷靜的分析著。
田雨賢頓了頓，田雨恆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莫非是龍家人刻意封鎖消息，不願讓外界知道？
但是沒有派任何人去照顧他，就將他一個人這麼留在醫院，眼楮看不見，又失去記憶，這種情況的確有些不尋常。
「不管怎樣，這下你們不用再懷疑我做了什麼壞事吧？大驚小怪的，真受不了！」田雨霓抱怨的說。
「總而言之，在我查清楚整件事之前，你最好還是離龍嘯影遠一點，我真的很怕你會惹上什麼麻煩，畢竟龍岩集團里的內斗不是我們這些外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田雨賢再三叮嚀著，但是田雨霓卻仍是絲毫不以為意。
「你要推我去哪里啊？」
田雨霓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龍嘯影，繞來轉去的，不管龍嘯影怎麼問，她就是三緘其口，不說就是不說。
她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她最近老是有種他們即將要分開的不祥預感，她必須好好利用這些所剩不多的時間，希望自己能佔據他記憶的一角，她不要他就這樣忘了她。
似乎到達目的地了，龍嘯影感覺輪椅停了下來，他抬頭疑惑的問︰「已經到了嗎？」
「你听！」
田雨霓閉上眼楮，享受著耳邊傳來的大自然的聲音。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沒有听見這樣的聲音？
龍嘯影也跟著田雨霓仔細的听著四周傳來的聲音。
「是海嗎？」龍嘯影的語氣里充滿著不確定。
田雨霓定定的看了龍嘯影一眼，不想也不願意作任何回答，自從龍嘯影出了車禍後，整個人就像換了個性似的。
沒了與生俱來的霸氣，也沒了渾然天成的自信。
只剩下對環境的不確定感，像個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深怕自己受到傷害。
她知道自己不是當事人，可能無法體會他的感受。
但她知道這樣的他，讓她好心疼！
「是海嗎？小寧。」
田雨霓一時無法意會過來。
此刻龍嘯影嘴里喊的人是田雨霓，這個名字是她在一陣慌亂中隨便掰給龍嘯影的。
想不到這個名字將代替她成為他記憶里的一部分了，想來真是悲哀！
「是啊！是海，喜歡嗎？」
田雨霓在輪椅旁蹲了下來，握著龍嘯影的雙手緊了緊，她忍不住又紅了雙眼，不甘心啊，她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能靠在他身旁。
「好舒服喔！」龍嘯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反握她的，「謝謝！」
「在藥水味濃厚的病房里待久了，腦袋都變得不清楚了，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感覺真好。」龍嘯影開心的說。
「貝殼耶！」田雨霓驚喜的撿起落在沙灘上的一個漂亮的貝殼。
「讓我看看！」龍嘯影伸手想將田雨霓手中的貝殼接過來。
不料他大手一伸，竟意外的觸踫到田雨霓冰涼中帶有一點濕潤的臉頰。
「你哭了嗎？」龍嘯影笨拙的在田雨霓臉上擦抹。
龍嘯影不擦還好，越擦田雨霓哭得越凶，最後她索性趴在龍嘯影的腿上哭個痛快。
她不想離開他！
一想到醫生告訴她，只要龍嘯影恢復視力，能用眼楮看到周圍的事物後，也許可以幫助他加速恢復記憶……她卻自私的希望他一輩子都看不見。
唉！好煩喔！
「怎麼了？可以跟我說嗎？」龍嘯影又哄又騙的。
「我好舍不得你喔！你拆線後，如果無大礙，就可以出院了。」田雨霓既傷心又哀怨的說。
「傻瓜！」龍嘯影柔柔田雨霓的頭發。
「你不希望我康復啊？」
「沒、沒有啦！」被說中心事，田雨霓急急忙忙的否認。
「干嘛這麼慌張？我跟你開玩笑的，不要這麼認真嘛！」
龍嘯影正經的握住田雨霓的手，「我還是可以常常回來看你啊！更何況我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這世界大概只有你還關心我。」
龍嘯影雖然暫時失去記憶，但他這一陣子才體會到真情的可貴，于是格外的感嘆和珍惜。
「你不要這麼泄氣嘛！這樣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你。」田雨霓趕緊安慰他。
龍嘯影細心的听見了田雨霓的話，他疑惑的問︰「你以前認識我嗎？」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田雨霓吐了吐舌頭，打算來個死不認帳。
「怎麼會，我怎麼會認識你呢？」田雨霓停頓了一下，突然靈機一動。
「哎喲！這是我猜的啦，看你的氣質就知道你一定大有來頭，王者的氣勢渾然天成。」
「是嗎？」龍嘯影沮喪的說。
懷疑在龍嘯影的心中慢慢滋生……
「先生，你妹妹呢？」一名巡房的護土隨口問了問龍嘯影。
「妹妹？」龍嘯影疑惑的反問。
「對啁！就是一天到晚在你身邊照顧你的那一個女孩子呀，我從沒看過感情這麼好的兄妹呢！你真是好福氣啊！出了車禍，妹妹還每天來照顧你。」
護士一邊檢查著龍嘯影的點滴瓶和眼楮，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著。
「你是說小寧啊？」龍嘯影忽然意會過來護士說的是誰。
「就是你妹妹嘛！」
「她不是我妹妹！」龍嘯影好笑的說。
「不是你妹妹？那不然她是誰啊？」護士八卦的想套出一些小道消息，好嚼舌根。
「她是你們醫院派給我的特別護士不是嗎？」龍嘯影漸漸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你別開玩笑了，我可是這個醫院的護士長呢！所有的護士都歸我管，是不是我們醫院的護士，我會不知道嗎？龍先生你就別再跟我開玩笑了！」
「等等，你叫我什麼？」龍嘯影的心緊了一緊。
「龍先生啊！」
護士長量完龍嘯影的體溫並做完記錄後，隨口提醒了一下龍嘯影︰「對了，等會兒記得請你妹妹將這個月的醫藥費和住院費繳清喔，別忘了！我已經提醒她好多次了，但她總是忘東忘西的。」
「醫藥費和住院費都是她替我繳的嗎？」龍嘯影問。
「是啊！我們又不是慈善機構。」護士長直率的回答，臨走前還不忘再次叮嚀他︰「記得叫她來繳費喔。」
「今天怎麼起得那麼早？」
田雨霓一打開病房的門，就看見龍嘯影一個人悶悶的站在窗戶前，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來了啊？」
龍嘯影朝著聲音的來源走了過去，但卻因為不太清楚醫院的擺設，而不小心撞到床角。
「小心！」
田雨霓的話還來不及說完，龍嘯影便悶哼了一聲、往前一倒，卻恰巧將田雨霓抱了個滿懷。
「怎麼了？你今天好像特別反常耶！」
田雨霓試圖以輕松的口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與緊張，一雙手僵在半空中，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只能安靜的靠在龍嘯影的懷里，不說也不動。
「雖然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我並不打算逼你說，既然你打從一開始就存心對我有所隱瞞，我即使問了也只是逼你對我說謊而已。」
龍嘯影悠悠的說出自己想了一晚的內心話，他根本不是早起，而是整晚輾轉難眠。
他努力的想了一整晚，思索過所有田雨霓選擇欺騙他的原因，結果卻一無所獲，他很想直截了當的問她為何這麼做，但他知道要是她存心隱瞞，他永遠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我……」
田雨霓吞吞吐吐的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但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不想欺騙他，但也沒有勇氣對他說真話。
像她這樣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怎麼有勇氣將愛他的話說出口呢？
就算現在落難的龍嘯影會愛上她，那恢復視力與記憶後呢？
她不要這種短暫如泡沫的戀情。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如果得不到，那她寧願從未擁有過，就算只能躲在角落看他，她也不會有任何一句怨言。
或許多年以後，她會重新從自己心里的角落，將這段甜美的記憶拿出來反復回憶，但她絕不要成為一個趁人之危的人，她知道原來的龍嘯影是不愛她的。
她早該離開的……
是命運注定他們要有交集？
還是上天可憐她，給她一次機會來了斷情緣呢？
「噓！」
龍嘯影將食指擺在田雨霓的嘴唇上，示意她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這樣溫柔又貼心的舉動，不禁讓田雨霓回憶起剛認識他時的情景……那天，他也是溫柔的對她說出一樣的話。
「不論你是誰，不論你跟我有什麼關系……」龍嘯影將唇貼近田雨霓的耳畔︰「我都不在乎，因為你就是你，不過你要記得，我不逼你說並不代表我不想知道，只是我希望你是在心甘情願的情況下主動告訴我，我會等那一天到來的。」
龍嘯影摟住田雨霓的雙手緊了緊，下意識想讓田雨霓的身軀貼近他一些，似乎抱了有一世紀之久，他才緩緩的松開手。
「閉上眼楮。」龍嘯影將大手輕輕覆蓋在田雨霓靈動有神的大眼上，接著緩緩的說︰「轉身……」
「做什麼啊？這麼神秘？」田雨霓綻開笑顏，她第一次看見原來龍嘯影也有調皮的一面。
「噓！不要說話破壞氣氛。」龍嘯影輕輕的在田雨霓的頭上說，連哄帶騙的將她的身體轉了過去。
龍嘯影從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一條貝殼項鏈，小心翼翼的將它戴在田雨霓的脖子上。
「是項鏈啊？」田雨霓閉著雙眼，憑著脖子上那冰冰涼涼的觸感猜測著，心中著實納悶。
「好了，可以張開眼楮了。」龍嘯影測量著距離，輕輕的將田雨霓推到鏡子前面。
「這……」田雨霓一張開眼楮便看見脖子上的貝殼項鏈，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動，無法言喻。
這是她那天在沙灘上撿到的貝殼嘛！
她還以為龍嘯影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
沒想到他全都听進去了，而且還為她做了這樣的事。
田雨霓對著鏡子傻笑，如果她這一輩子都能像現在一樣幸福快樂就好了。
「這只是我隨便用一條繩子串起來的貝殼項鏈，雖然它可能沒什麼價值，但這代表了我的心意，等我恢復視力跟記憶後，再買一條有價值一點的送給你。」
龍嘯影伸手模了模矮他一個頭的田雨霓，他雖然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從現在開始，他要讓身邊的這個女孩幸福。
龍嘯影一廂情願的以為他和田雨霓之間是不需要言語就能體會對方心意的，殊不知其實許多話還是需要說出口才算數的。
「你不要這麼說，這條項鏈對我來說比任何用金錢買來的更有意義與價值。」
田雨霓開心得像個幸福的小女人，或許有許多女孩收過龍嘯影送的項鏈，但絕沒有一個人能讓龍嘯影動手做禮物。
這是什麼意思？
她可以認為他對她有一點點動心了嗎？
還是……
田雨霓甩了甩頭發，她決定暫時不去理會這惱人的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