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女友 第二章
一男一女躲在學校角落,靠在圍牆邊。
只見戴楚曄揮揮手,要邵貞希躲到更隱密的地方。
「錢呢?」
「有啦、有啦。」
她點點頭。「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我為什麼要在下面?」戴楚曄不滿地抗議。
「那為什麼我又要在下面?」
「你穿裙子耶,在上面能看嗎?」
「我有穿安全褲。」她掀起裙子,露出酒紅色的體育褲。
「不要掀起來!」他抗議。
「嘻嘻,你害羞喔?」
「不要殘害我的眼楮好嗎?」
「少廢話,快蹲下。」
戴楚曄輕哼一聲,認命地彎下腰,而邵貞希則是月兌掉皮鞋利落地爬到他肩上。
「可以了。」
接到指示,他緩緩起身,面對肩上沉重的壓力,他忍不住說︰「你變胖了?」
「對啊,壓死你!」她雙腳輪流施壓,在他肩膀上跳來跳去。
「不要亂動啦!」
「嘻嘻——」邵貞希探出牆頭,向外面飲料店的姊姊招手大叫,「我們要五杯綠茶、七杯紅茶、十杯珍女乃、六杯女乃綠,還要四杯百香果冰沙,全部都要半糖少冰。」
現在正值期中考,她難得有一科會寫的程度跟戴楚曄差不多,兩人飛快地把考卷寫完,跑出來幫大家買飲料。
對面「喵喵鄉飲料店」的姊姊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她便趁空低頭跟在她底下的戴楚曄聊天。
「明天要考數學,」她哀號。「怎麼辦數學好難,我一定又會被當掉!」
「哪會?」戴楚曄吐她槽。「這次阿輝說幾乎都會出課本上的題目,你要是有算過,一定拿八十分以上。」
邵貞希搔搔頭。「就是因為都沒算過,所以才覺得難啊!」
「你喔,準備再重修吧。」
「喂,陪我去重修班啦。」
「不要。」那是要錢的耶!
「那我考試要看誰的?」
「自己寫。」他咬牙。
「我不會寫啊!不然我去跟老師說,請你當重修班的小老師,這樣你不但可以賺錢,我們還可以一起上課。考試的時候,你要罩我喔!」最後那句話才是重點。
「凡事要靠自己,不要靠別人。」
「讓我靠一下嘛!」
「不要。」
她嘟嘴,知道戴楚曄只是嘴巴硬,等火燒眉毛時,他還是會罩她的。
「喂,會很重嗎?」
「廢話,你……」下意識抬起頭,但一瞄到她的大腿,他馬上又把頭低下去。「重死了,都變胖了還一直喝飲料,早晚有一天會得糖尿病。」
「哎呀,干麼這麼說!你要不要喝?我請你。」
「不用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她又朝對面飲料店的姊姊大叫,「再點一杯仙草女乃茶,不要糖,謝謝。」嘻嘻,不要糖的仙草女乃茶最惡心了,她喝過一次,才一口她就吐出來,反正楚曄不喜歡吃甜的,惡心死他最好。
「就跟你說不要了。」
他再次抗議,原本想瞪她,但一想到現在這個姿勢,要是他一抬頭就全都看光光了,可是……她有穿安全褲,所以看幾眼應該沒關系……
重點不是這個!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明天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這是老歌耶。」听她五音不全的哼著歌,戴楚曄有時候真的懷疑,她根本沒有所謂的面子問題。
「老歌有什麼關系?有時候反而老歌才有味道。」不理他,邵貞希繼續唱著,「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明天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受不了她的五音不全,戴楚曄低咒了聲,「你是在唱什麼?」
「王菲的『紅豆』啊!」
「我知道,但這首歌哪是這樣唱的!」他翻白眼。
「哎呀,沒差啦……哇咧,是教官!」站在高處的她,看見教官正氣急敗壞的朝兩人跑過來,她一時緊張,急著彎身想跳下來,沒想到腳底一滑,整個人往旁邊一栽。「啊——」
她出力一蹬,兩腳掙月兌戴楚曄箝制的雙手,硬生生向後倒去,頭部撞到旁邊的圍籬,眼鏡掉到一旁,發出一聲慘叫。
「貞希!」這個笨蛋,干麼揮開他的手?他扶起躺在草地上的她,壓住從她額角冒出的涔涔鮮血。「你沒事吧?醒醒啊!快回答我。」
見她無力地躺在地上,戴楚曄心頭一驚,以為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啊……好痛喔……」邵貞希緩緩睜開眼楮,察覺到臉上的熱流,她模了模,發現手上沾滿黏稠的紅色血液。
「你們是怎麼回事?」
接著,她听見教官低沉的怒吼聲,然後護士阿姨跑過來模模她的頭,問她一些有的沒有的問題。她隱約知道楚曄被罵得很慘,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開她的手。
救護車刺耳的鈴聲在耳邊響起,她的頭很暈,護士阿姨說她有腦震蕩,要到醫院檢查,還要通知家長來……
嘎?那楚曄會被處罰嗎?一想到老爸跟老哥要是對他發脾氣,她就覺得難過,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大家千萬不要罵他啊……
掙扎想要起身,卻被一個力道壓了回去。
「你起來干麼?躺回去!」
「楚曄……」她認出那是他的聲音,便掀開壓在額上的毛巾一角偷瞄他,他一直緊緊抓著她的手,陪她上救護車。
「對不起。」
听出他的聲音還有些緊繃,她知道他很自責,但有什麼好自責的啊?哎唷,她現在頭好暈沒辦法想太多!
兩人靜默了一下子,她又接著說︰「楚曄。」
「怎麼了?哪里會痛嗎?」
直勾勾盯著他,邵貞希努力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受傷了,明天數學考卷可不可以借我看?」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個?戴楚曄被她逗得哼笑一聲。
「只要你好起來,以後的數學考卷都讓你抄。」
事實證明,戴楚曄這個男子漢發誓發得太快了。
從上面摔下來的邵貞希吉人自有天相,除了在左邊額角縫了幾針,再加上輕微腦震蕩外,她在醫院好好休養一個禮拜,出院時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只是,他就沒那麼好命了。先是被教官導師叫過去輪番教訓一頓,後來听說邵家人在邵貞希死命的解釋之下,對他沒有太嚴厲,邵爸爸其實還算明理,只是看到寶貝女兒破了相,心里非常心疼。
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邵貞希總是朝大家比了一個囂張的「YES」手勢,頭上雖然還包著一塊白色紗布,但她又唱又跳、又跑又叫,完全跟以前一模一樣。
「數學補考呢?」
「不——」听到戴楚曄這麼問,她就端出病人的架子裝虛弱。「你、你不是說,以後數學考卷都會借我看?」
「是啊,」已經準備好幫她惡補了,在她面前端出一大疊課本。「可是我不用補考,所以沒辦法借你看。Sorry啦!」
哼!抓著筆,她一臉哀怨的瞪著他。
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下來了,她額上那一抹新月型的傷痕仍舊一再提醒他,當初是他害她受傷的,哪個女孩子不是把臉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雖然貞希粗枝大葉,講話比男生還粗魯,但他知道,她其實也會認真保養自己的,那一臉白白女敕女敕的皮膚就是這樣來的。一個好端端的女生,額頭上卻多了一個傷疤……
「干麼一直看著我?愛上我了喔?」
「對不起。」戴楚曄看著她的傷疤說。
看出他的自責,其實,她一點也沒怪他,當初是自己推開他,才會這麼倒楣撞傷額頭,可是他卻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認為是他沒抓好她,才害她受傷的,害得他最近看她,老是一臉愧疚……
「不用這樣啦,只不過是小傷口而已,無損我美麗的容顏,以後不會嫁不出去啦!」
「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娶你。」
邵貞希撇撇嘴說︰「是真的才好。」
她拉拉自己額前的短發,想將這個疤痕遮住,順便遮住他自責的目光,可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短發居然短到蓋不住這一點點傷疤。
把頭發留長好了。
只是她沒想到,當他發現她刻意留長頭發,是為了蓋住傷疤時,他的自責更深了。
「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就請我吃東西吧,請我吃東西就原諒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楚曄不知道又要自責到哪一年。
他皺眉,一點也不覺得這種事情能借由請客將功贖罪。
「請我吃鹵味,尤其是杏鮑菇,我每年生日都要吃到你請的鹵味,就算你人在南極,也要打包最好吃、最美味的鹵味來進貢,最好去偷顆企鵝蛋加菜,要是我哪一年生日沒吃到你的鹵味,你就知道死了!」
「要吃就要吃大餐,區區鹵味算什麼?」
她咧嘴笑道︰「鹵味到處都有,很好找,可是這任務難的地方,是‘每一年’都要來找我,不管你在哪里,在我生日那天,你都要回來陪我。知道嗎?」
昨日種種言猶在耳,轉眼間大學聯考已放榜,兩人的高中生活也告一段落。
戴楚曄以前三名的成績考上北部數一數二的商學院,邵貞希則是考上南部一間文學院。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可是兩人仍有空就聚在一起,偶爾是她北上陪他散步,有時候是他南下找她吃鹵味。
上了大學的邵貞希多了幾分成熟的女人味,也不再老像只野猴子般跳到他身上又打又鬧,只是她一雙眼楮仍閃著藏不住的活力,總想些可怕的鬼主意要他陪她一起共進退。
「明天要期末考。」月兌掉眼鏡,戴楚曄柔柔眼楮,接著帶點怨恨瞪著正一邊吃鹵味,一邊看漫畫的邵貞希。
「就跟你說這個約定沒那麼簡單嘛!」再夾一口杏鮑菇,她哈哈笑了幾聲。
上了大學後,盡管兩人見面的時間不算少,但每年到了她生日這天,他一定都會舍命陪君子,哪怕明天早上第一堂就要考試,他也會先陪她過生日,然後連夜搭夜車回台北。
「古人說,人要謹言慎行,果然沒錯。」有難度的事情,還是不要隨便答應比較好。
「一言九鼎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其實邵貞希自己知道,那只是當年一個玩笑話,戴楚曄大可一通電話告訴她有事不能來,口頭祝她生日快樂也行,但沒想到他會持續那麼久,就算嘴上會碎念,但每年到了她的生日,不管他有多忙,一定都會陪她一起吃鹵味。
戴楚曄瞄她一眼,冷哼一句,「只是說到做到而已,有什麼難的?真男人,就要像他一樣。」
「像誰?」邵貞希丟下漫畫,探出一顆頭到他身邊。
他找出書堆里的一本商業雜志,翻開雜志里頭一篇報導。剛接下「慶光科技」總裁的江慶瑞,決定到大陸設廠,預計將提供一萬個工作機會,以及一年三百億美金的商機,由于他的眼光獨到,引起更多台商群起效尤,紛紛到大陸投資,並結合台灣的生技產業,預計在台灣研發新的生命科技,並引進美國最新儀器,加快研發速度。
江慶瑞不僅眼光卓越,對學術研究更加重視,這幾年,他陸續在公、私立大學內投入不下十幾億,為的就是借由產學合作,研發出更有商機的產品,也為台灣制造更多工作機會。
他不僅事業得意,據說他的私生活非常單純,早上上班,晚上除非必要應酬,幾乎準時回家,和妻子結婚十幾年,人前人後都是體貼的丈夫,不同于有了錢就處處留情的男人,他對妻子的忠心有口皆碑,絕不會犯「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有人說他是新好男人,但在戴楚曄眼中,他簡直就是他的偶像、他的神。
江慶瑞常說︰「人生如此,夫復何求?」有錢、有事業、有愛心、有遠見、有嬌妻,一個男人畢生所追求的,不過如此而已。
邊喝著飲料,邵貞希听著戴楚曄細數江慶瑞的豐功偉業,這人听起來似乎很了不起,不過她不認識他,頂多偶爾在電視上看到他,對她來說,距離太遠,而且她對這種賺很多錢的人沒什麼興趣。
「他是你的偶像?」拿起雜志,她研究一下江慶瑞的背景資料。「八月十二號生,獅子座,喜歡爬山、攀岩,最喜歡的車子是……嗯,很普通的興趣嘛!」
「我欣賞他的不是他的興趣。」他白她一眼。
不是她愛潑他冷水,但她真的忍不住拉拉他。「你看看人家,美國普林斯頓畢業,麻省理工碩士學位,你要像他這樣,要拼到何時?」說到這里,戴楚曄突然正色直視她,一雙眼楮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我打算到美國念書。」
「什麼?」邵貞希睜大眼楮,一臉不可置信。他是隨便說說的吧?「你、你、你哪來的錢?」
「我會欽佩江慶瑞不是沒有道理,因為我也會是受益人之一。」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然後從包包里怞出一疊資料。「‘慶光’的獎學金,資助到美國普林斯頓——他的母校念書,三年,最多十年的獎學金,我算過,扣除掉必要的開支,搞不好我還能把剩下的錢寄回家,如果表現卓越的話,回國後,還可以進‘慶光’工作。」
听戴楚曄計劃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勢在必行,但邵貞希沒想到他已經想得那麼遠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這麼有把握?」
「我大一就開始準備了,把該考的證照考一考,我和系主任談過,他說我的成績很好,很有希望,他願意幫我看論文,也會幫我寫推薦函,大概最晚三年級上學期就能出去。」
他好努力,真的!她本來就知道他很拼,但沒想到上了大學後,他的拼命簡直就是一日千里。
他已經申請就學貨款,但課余時間還是得打工支付生活費,每個月還會固定寄一萬元給母親。才一個大學生哪有時間賺到這麼多錢,可他真的做到了,他不只做到,而且在學成績總維持在前三名,因為這樣才有獎學金,足夠他支付畢業後的貸款。
她知道他一天只睡四個鐘頭,因生活的歷練使他年紀輕輕便有幾根白頭發,他知道生活的不易,所以更努力去挑戰未來,卻不會好高鶩遠,通常她听到他的計劃時,表示他已經做一半了。
「那爾萱呢?她知道你要出國嗎?」
「她不知道,」他眼中興奮的光彩收斂了一些。「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焦爾萱是他上大學後交的第一個女朋友,兩人是同班同學,因長時間相處、討論報告的關系,據說她很欣賞他,認為他是個很有膽識和想法的男生,兩人便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當邵貞希得知這個大忙人居然還有時間交女朋友時,簡直佩服他到了極點,連忙要他安排她跟他的新女友見面吃飯。當她第一次見到焦爾萱,便很快就知道戴楚曄之所以會跟她交往的原因。
從高中時喜歡的小學妹,還有那只來兩個月的實習老師,跟眼前的焦爾萱……
邵貞希嘆口氣。楚曄喜歡的女生就是這個類型啊!
一頭飄逸長發不用說,看起來氣質出眾,五官細致精巧,一張臉白白淨淨,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錯。
她不只一次懷疑楚曄是不是都喜歡千金大小姐,但後來她才發現,他只是不自覺被那樣的女生吸引。
嚴格來說,她也算是千金大小姐,為什麼他從沒被她吸引過?
「為什麼沒告訴她?」
「她不會讓我去的,」他說︰「我有預感。」
「還是得好好談的,畢竟你去美國,要等你的人是她耶!」
「那你會等我嗎?」
「當然!」想也不想,她下意識說︰「我一定會等你的。」遲疑了一下,她又補充,「我會等你的鹵味。」
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戴楚曄此時露出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然後他大笑出聲,接著他柔柔她的頭發,一雙眼楮不經意瞄過她左額上的傷疤。
「就算我人在國外,你的生日我一定都會回來。」
「別說得這麼肉麻,誰不知道我的生日剛好就在農歷過年前,你只是回台灣過年,‘順便’幫我過生日。」
「你要這麼解釋也行。」
他的手再自然不過地搭搭她的肩,然後她也搭搭他的。
「祝你一切順利。」
兩人肩靠著肩,彼此都沒說話,室內溫度漸漸升高,邵貞希漸漸覺得戴楚曄摟過的地方仿佛有把火在燒,而他靠在自己肩上,鼻息間吹拂的熱氣只會讓她身子更熱。
奇怪,明明這兩天寒流來襲,怎麼還會熱?
「熱死了,別靠那麼近。」邵貞希又問︰「喂,你這麼晚還在我家,爾萱會不會吃醋啊?」
「我們又沒做什麼。」
「是沒錯啦,可沒憑沒據的,我可不想再害你們吵架喔。」
爾萱那個醋壇子,不只一次為了他跟她走太近而發脾氣,她知道一男一女相處那麼久,卻沒半點火花,可能有點奇怪,但也許就是因為認識太久了,所以才會一點火花也沒有?
「我會跟她解釋的。」
「解釋有用的話,你解釋一次就夠了不是嗎?」
「這……」
「啊,算了!」太復雜的事情她想不來。邵貞希又拍了拍他的肩。「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女朋友如果講不听,換一個就是。」說完,她作勢拿起啤酒跟他干杯。
戴楚曄皺著張臉苦笑,知道她都是從邵家哥哥們那里學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還把它當寶。事情若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跟著應和干杯。
「嘻嘻,要是我們永遠像現在一樣那麼好,就好嘍——」摟著他一只胳膊,像和哥哥們撒嬌一樣,她笑嘻嘻地說。
「會的,」他同樣摟摟她。「我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