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綣戀三個世紀 第七章

「你在這做什麼?」以初柔聲問。

回到屋內看不著她在客廳,不在樓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樓的臥室,他著實擔了一會兒心,然後為自己的患得患失好笑。他剛才一直和以華、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會看不見。

二樓的三個房間,一間是以初閑來作畫的畫室,一間恩慈用來放她制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張裁剪、繪圖台,另一間是恩慈的縫紉室。

章筠正打量、端詳、研究那兩架縫紉機。

「她用這些機器做衣服?」

「你今天到謝英華店里去了?」

章筠直起彎在縫機前的身子,轉向他。「我們得停止這種答非所問。」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你好久沒踫的縫紉機了。」

「踫?」章筠失笑。「我沒見過這種機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們,可是……」她欲言又止。

她無法說明她走進這房間時,腦中掠過的模糊影像。她依稀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縫紉機前,專注地縫制衣裳。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沒看見恩慈的長發。似乎這薄弱的表征,是唯一可區分她和恩慈的東西。

她也無法解釋——對以初或對自己——何以她沒有詢問任何人,腦意識沒有半絲猶疑,便直接上三樓,進入恩慈的縫紉室。

「可是什麼,恩慈?」以初只為她日益明朗化的尋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悅不已。

她注視他眸中閃亮的光芒。無可理解的,她讀得出他的思緒。紊亂的感覺再度困住了她。

為什麼這個把她當另一個女人愛著她的男人,如此的令她無法抗拒?他們之間的情意顯然不會有結果,然而,假如她愛他一會兒,又有什麼關系?假如他們彼此相愛一會兒,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來越矛盾的雙重身分,又有什麼關系?

瘋狂念頭。她搖擺著頭想驅走它。

「嗯,對,我無意中經過賣恩慈做的衣服的店。」她的聲音充滿困惑。

「你還拿回來了你送去裱框的蠟染畫。」他指出。

「那真的是蠟染畫?!」

他過來溫柔地擁她入懷。「不會的,恩慈。你只要別再賣力去否認你自憶,你會發現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嗎?」她疑惑地沉吟,搖搖頭。「告訴我凌恩慈為什麼出車禍,你又為何如此堅決相信她沒有死,認定她會回來?」

以初一僵。她整個心神尚在復原中,他不認為這是適當時機談她出車禍的緣由。

「我愛你,恩慈。」他說,「我知道你也愛我,假如我意外身亡,你做得到立刻接受和面對我再也不會活著的事實嗎?」

她想著她母親去世時她的悲痛欲絕,好一陣子,仍不自覺的回到父母的住處,發現屋里只有父親,她再听不到母親的聲音,看不到她快樂地忙碌的身影,她痛苦得幾欲發狂。

她望住以初,僅想到她終究將和他分離,她已經心髒扭曲。即使她回去後,她也要他好好的活著。

「不,我不能。」她輕輕答,偎向他,抱住他。

這幾個字不若「我愛你」這麼直接,但也勝過了千言萬語。以初緊擁著她,情潮澎湃。

章筠醒來,看見的是一室的柔和夜色。

真瘋狂。她甜蜜、不可思議地微笑,想著他們在縫紉室地板上的激狂纏綿。他等不及帶她回二樓臥室,她也等不及。而她從來沒想到她會如此饑渴若狂的要一個男人。

她知道他和恩慈也在同一地點翻雲覆雨過。當他吻她,她,當他的身體覆上她、進入她,一切是那麼自然、熟悉。她知道,因為……那感覺就像以前也是她。事後當他一雙仍迷蒙著未褪的、渴望的眼凝視著她,他愛的是她,令他滿足而快樂的是她。

她是恩慈。

「好了,」章筠咕咕噥噥下床,對著空氣里她想像的恩慈的幽魂說,「你是鬼也罷,是魂也罷,你要用我的身體,用我的腦子,用我的心,請便,盡管用吧,我就當我是你好了。」

淋過浴,她又穿上一件恩慈的家居長袍,走到鏡前,發現她的短發竟長到耳朵上來了。

「沒關系,反正我現在沒工作,頭發留長礙不了我的事,我留留看,看我們到底有多像。」

她走下樓,繼續喃喃自語,「留長發?真是,好像我現在出現時,還不夠嚇人似的。」

她走進傳出音樂的起居室,卻是著著實實——自她來到此之後第一次——被人嚇了一大跳。

緩緩由窗邊轉回來,蒼白著臉,一身白衣白長裙的念慈,瘦飄飄地站在那,還是像個鬼。

但章筠見過她一次,認得她,受驚而加速的心跳很快恢復。

「嗨」章筠和氣地向她打招呼。

念慈僵硬了半響,開始抖顫起來,深黑的大眼楮瞪住章筠。

「我不是鬼。」章筠說,謹慎地停在原處。這女孩看起來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樣子。她姊姊的死,對她一定是個可怕的打擊。

「我不相信。」念慈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

章筠柔和地笑。「你可以過來模模我、踫踫我。」

她反而模著窗沿背黏住牆往角落一步步挪著,如果那邊任何一個地方有個洞,她大概會馬上鑽進去,逃之天天。

「以初呢?」章筠四下望望。

「不知道。」念慈抵達了她認為安全的角落,把身體塞在那。「我來找……你的。」

「哦。我在這里。」章筠盡量表現得輕快。「你找我有事?」

「我……不期望你原諒……我知道,你是回來找我的……」她啜泣起來,沒法說下去。

以章筠對人類行為反應的了解,她看得出念慈處于崩潰邊緣。她小心地向前走一步,溫和地伸出一只手。

「你要不要坐下,念慈?」

「你一向都是完美的。」念慈沒听見她般,瞪著她,嗚咽地低語,「你沒有一點瑕疵。你擁有一切。我……什麼都沒有。」

就章筠到目前為止對恩慈的「認識」,這個幸運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及她本人所具有的才華和才氣,章筠可以了解身為她妹妹會感受到的壓迫感,和隨之形成的沮喪與挫折。

「我什麼都沒有。」念慈無力地重復。「我……一無是處。」

「念慈,不是……」

「我怎能和你爭呢?」她望著章筠的眼中充滿淒楚、無助。「我從來也沒想過和你爭」。

對她說任何話,此際她大概都听不進去,章筠索性不再開口或企圖安撫她,只專注地以她成為外科醫生前的心理醫生身份,聆听和傾听。

「爸媽疼的都是你。只有你才是他們名副其實的女兒,我和小弟都只會增加他們的麻煩。」念慈有些吃力地喘一口氣。

章筠再一次想叫她坐下來,她那麼瘦、那麼縴弱,令人擔心她一口氣緩不過來便會倒下去。

但她微喘地又往下泣訴,「爸每次看到我,只說一句話︰

你為什麼不去死?他對小弟也只有這句話說。媽……她什麼也不必說,她看我的絕望眼神……就夠了。」一陣悲泣使她停那下來。

章筠的喉嚨梗住,心口扭絞著疼惜。忽然,柔弱得幾乎站不住,必須靠著牆支撐的女孩,不再是恩慈的妹妹。一股來自久遠的深刻情感,像一條線,由空中把她和女孩牽系在一起。

「我六歲才會走路,走路以後走不穩,老是跌跤。我從小身體就弱,沒有一天身子沒有病痛。我念到小學三年級,因為老生病而停學。我九歲方入學,十四歲了,復學還是念四年級,到五年級又因病輟學。這些……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她越說聲音越低弱,哭得越厲害。

「沒有人怪你,念慈,沒有人說那是你的錯呵。」小心翼翼地,章筠朝她走去。她忍不下心遠遠站著,看她為不是她過錯的事情飽受罪責之苦。

念慈仍看著她,卻對她的逐漸走近沒有反應,眼神蒼涼而茫然。

「大家都拿我和你比。我怎能比得上你呢?你那麼好那麼美。你是一朵永遠盛開的花,我是一小塊貧瘠的泥土。」

「你不該這麼說,念慈。」章筠做錯了一件事,她不能自己地把手放上念慈單薄的肩。

念慈跳了起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她突然靈活地越過章筠,飛也似地逃奔向門。

「念慈!」不放心地,章筠追出去。

「我沒有和你爭!我沒有!不要抓我!」她邊跑邊喊。

「念慈!回來,念慈!」

她的速度奇快,章筠追到院子,她已不見。

她納悶,難過地回到起居室,關掉還在放著的音樂。念慈教人心碎的自白籠罩著她,她心情沉重得沒注意到她動手關閉音樂。

听到有人進入廳室,她以為念慈回來了,急忙跑出去。

「恩慈。」以初舉起手上的提袋,「我去買了你喜歡吃的南北合的牛肉餡餅和盒子餅。」

「啊,你出去啦?」

他這才看到她一臉憂色和沉郁。把握袋放下,他過來攫住她。「你起來沒看到我,擔心啦?我給你留了字條啊,在音樂上面,你沒看見?」

她搖搖頭,張口欲言,不知怎地,又決定不提念慈來過的事。她將其歸之于她的醫生職業本能,她有義務為向她傾吐心事的病人保守他們說出的每句話。

然而念慈不是她的病人,她是真心關心那個女孩。或許她該找機會去探望她,幫助她解開心結。她有種感覺,念慈還有很多話要說。那些未能說出的話,奇異地,她知道,似乎和她有關。

沒什麼道理。不過自她來此,沒道理的事可多了,加上一件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帶我去哪里?」章筠問以華。

他一到,只催促她換件衣服,她換掉居家袍,他便拉著她上車。

「你記得前幾天你為他動手術的男人嗎?」

「車禍受傷那個?當然記得。他怎樣了?」她罪疚的語氣就像她忙著戀愛,忽略了她的病人。

「他這輩子大概沒這麼好過。」以華說得好像對此情況頗不滿意。

「那很好啊。他理應很好的。」章筠松了一口氣。

「他成了紅人了,全醫院的人都爭相到他病房去看他。

「是嗎?那天他滿臉的血,後來清洗掉了,我也沒仔細看他。他長得很帥嗎?」

以華由鼻子里噴氣。「是他腦袋上的疤讓他抖起來的。」

「疤?」章筠坐直了。「不該有疤的!他會抖的原因是什麼?其他醫生怎麼說?」

「唉,說他抖是個說法而已,意思是他臭美。」看她的表情,她連「臭美」也不懂。「總之,他今天出院,不過看樣子他很想繼續待在醫院供人觀賞。」

「你去醫院了?」

「我現在也要帶你去。」

「做什麼?他不是出院了?」

「他該出院呀,可是那小子耍起賴來,他說他的主治醫生一次也沒去看過他,除非這個醫生說了他該出院,否則他不走。」

「他,」章筠指向自己,「說的是我?」

「你明白了。」

「但我不是他的主治醫生。我甚至不是那家醫院地醫生。」

「你當初一心急著救人時可沒想到這點。」

她一怔。「哦,對。但那是他們動作太慢了。一個傷患滿頭滿面的血,他們還不慌不忙的圍著他查看,好像他頭上不是流著血,是長了一雙角。」

「小姐,我不知道在你那如何,在這,你那天所做的固然很感人,可是你搶了他們本院醫生的職事不說,還讓他們丟盡了臉哪。」

章筠做的當時,沒有想那麼多,事後太多其他事分了她的心,經以華提醒,她不安起來。

「你是帶我去向醫院里覺得丟臉的醫生道歉?」

「嗟,我才不管他們的臉呢。是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倒過來咬你一口……」

「咬我?」

「哎,不是真的咬啦。我的意思是他反過來指控害他受傷的是你,所以你避不見面。」

章筠卻笑著。「他當時血流得眼楮都睜不開,他哪里知道我是誰?」

以華愕然,「該死。」然後忿忿恍悟,「醫院里的人想知道你是誰,但你沒留姓名或地扯、聯絡電話,他們沒法找你,所以想出這個詭計,促使你出面為你自己澄清。」

「澄清什麼?」

以華的車這時已到醫院大門外的車道上,也已停住。她重新啟動。

「我一心氣惱那小子恩將仇報,沒有細思其中的圈套,差點令你……」

「等一下,以華。」章筠阻止他開動,並伸手開車門。

「哎,你做什麼?」以華忙拉住她。「你到哪去咽?」

「既然來了,」章筠對他笑一笑,「我就去看看他,這本來也是我的職責。」

「什麼?跟你有何干哪?你不能去,里面病房附近等著一大群記者呢!」

「記者是什麼?哎,不論如何,我為他施行手術是事實,我有責任確定他完全無恙。」她拂開他的手,「等我一下,以華,我馬上出來。」

「喂,恩慈……」她已走上大門前的前廊了。「馬上回來?!你回得來才怪。」以華咕噥,趕忙開著車去找停車位。

二三OO年

「一九九四年一月……二月……」偉志喃念著,眼楮精準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飛快移動的電腦熒幕。「……一九九四年三月……」

他將畫面暫時停格。焦慮了好些天,他盡顧著苦思、研究如何把章筠弄回來,今天凌晨,半睡半醒地猛張開眼楮,他那連睡著時也未停止焦灼的腦子的靈光乍現,把他昏沉沉由床上拖起來,火速趕到電腦閱讀館,將睡得正熟的值班人員叫醒,開門讓他起來。

當他看到章筠沒有把倒轉轉控器帶走,他本來以為一顆名醫和科學家合力救回來的這位外科醫生,結果還是令大家白忙了一場,這輩子她是回不來了。

現在這一線曙光,希望其實也極渺茫,除非章筠到了一九九四年又去行醫。以她在此的精湛醫技,倒回到三百年前,肯定會有驚世創舉,那麼勢必會在歷史上留下紀錄才對。只要她活著,未在穿越時光中生意外。

後面這個令人揪心的可能性,偉志暫且拋開,全神貫注于畫面上關于一九九四的醫學特殊記事記錄。他剛閱過了一月、二月,皆無所獲。

三月是她離開的月份,只不知她抵達一九九四年時,是否還是三月。

深吸一口氣,偉志重新令畫面開始移動,眼楮一個字也不遺漏地盯住他減慢了轉速的畫面每一行。

「有了!」他興奮地喊,接著眉頭緊蹙,「凌恩慈?她改名換姓啦?」

他把畫面焦點集中向小方格內的人物影像,然後放大。

影像其實並不模糊。放大之後更清楚了。畫面上面帶沉著、自信微笑的,正是章筠。

偉志令畫面回復原狀,開始細讀內容。事實上,看到深黑的大標題已經夠證明她是章筠了。

賽華陀女神醫凌恩慈妙手縫腦殼

章筠的縫合技術之巧妙,無人能及。報導內文詳述她如何為一名車禍頭部受嚴重撞傷的傷者,縫合得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一點疤痕或痕跡。偉志所認識的所有著名外科醫生,只有章筠有這門獨到功夫。

不論如何,他總算曉得她身在何處了。偉志抄下醫院名字,起身離開電腦閱讀搜覽室,直驅他的實驗室。帶了幾樣他認為必備的隨身證件後,他在他的助理的電腦里留了話,只說他有事需離開,會盡快回來,沒交代他的去處,因為他不能說。沒說他幾時回來,他自己也不確知他幾時會回來,或他回不回得來,不管他一人或帶著章筠。

看在老天份上,他還沒用過他設計研究的這部機器呢。

不過章筠既安全抵達,他應該不會有問題。

接下來的問題是,他的倒轉轉控器有沒有用。先找到章筠要緊,其他,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以華癱在沙發上。自從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章筠從醫院太平門帶著逃離現場,這一天接下來的七、八個小時,他就開著車載她滿台北的逃躲緊迫不舍的新聞記者,到後來,那些人終于在車潮中跟丟了他們,他還不敢送她回山上,只好帶她回家,再打電話通知以初過來。

「你活該!誰教你閑著沒事把大嫂帶到醫院去?」以欣事實上懊惱的是她沒能在盛況現場目睹熱鬧。

「真的,似華。」于婷道,「平常你挺聰明、挺機靈的,怎麼今天做出這麼莽撞的事?」

「恩慈不過出了點小風頭,晚上出現在電視新聞里,明天上個報,隔一陣子人們就會被更新鮮的事吸引,忘了這回事。」則剛咬著煙斗,輕松地說,「你們用不著一副從此我們全家都要上名人專欄的樣子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以欣,你明天開始還是快瘋狂的去買它一拖拉庫的新衣吧,免得到時要亮相,不夠稱頭。」

以華嬉笑地謔嘲他妹妹。

以欣還他邪惡地一笑。「媽,你兒子在嫌你的衣服寒酸,見不得人呢。」

「借刀殺人,最毒婦人心。」以華嘀咕。

「你說什麼?」于婷對他瞪眼。

‘你不是婦人,媽,你是絕代佳人。」以華馬上改口。

「對不起」章筠深感不安,「我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演變成一個大麻煩。」

「你沒有惹任何麻煩,恩慈。」以初安慰她。「好在他們仍不知道我們家。不過如果被他們找上門來蚤擾,我會應付。

大不了我們搬家就是了。」

「搬家?」章筠立刻反對。「不,我不要搬家。我喜歡我們的家,那是我們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又花了好多心血重建、加蓋和裝潢,我不要因為這……」她呆若木雞地頓住。

不是因為所有的人都震驚地看著她,而是她忽然听到她所說的話。

「我……我是……」她惶惶然,茫然地一一望過每一個人,「我是說……」當她的目光和坐在她身旁、緊握著她的手的以初四目相遇、餃接,她的惶恐消失了。「我是說,外界蚤擾不了我們的。不需要理會他們。」她輕柔地說完。

「恩慈」以初將她擁進他漲滿了愛的胸懷,嗄啞地低喃她的名字。「恩慈……恩慈……」除此,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室內好一陣寂靜,忽然以欣進出哭聲。

「哇!」她孩子般地嚎啕。

大家頓時手忙腳亂。

「怎麼?怎麼回事?以華,你又對她胡說什麼鬼話了?」

于婷的責斥帶著柔軟的淚聲。

「冤枉呀,媽,我根本忘了她的存在,正在以為世界太平了呢。」以華的聲音也粗嗄地充滿感情,和他嘲弄的話形成奇異對比。

「以欣,怎麼了?以華踢你還是捶你、打你了?」則剛發的是似乎要泫然的鼻音。

「什麼什麼跟哪個哪個呀?她沒來抓我、掐我、捏我,我已經要謝媽祖、謝恩主公、謝關帝爺和玉皇大帝了。」

「你忘了跟閆王爺打個關照。」以欣哭得唏里嘩啦之余,仍不忘損他、挖苦他。

「不要擔心,以欣。」章筠說,「那些人只是對我感到好奇,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啊?」以欣的眼淚和來時一樣突然地煞住。「你以為我為這個感動呀?哎,白哭了。」她用雙手把臉抹淨。「你要知道,我婁以欣的眼淚是很珍貴、不輕易放出來肆流的。」

「害我梗了半天的哽咽,差點喉結打結。」以華嘟囔。

「爸爸的胡子都險險滴水了。」則剛也咕咕噥噥。

「我還好今天坐得穩,」于婷嘆口氣,「要不又要跌掉眼鏡了。」

他們一人一句的半自言自語,章筠半句也沒听懂。她不解何以他們本來似乎為了她不想搬家大為感動,以欣甚至痛苦流涕,等她勸慰大家不必為她擔心,他們又一個個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

稍後在回家的車程上,她詢問以初他們的怪異反應。

「他們都太關心你而已。」他僅如此作答。

有一忽兒,他欣喜萬分地以為她完全復原了。不過不要緊,他有無限的耐心,要等到地老天荒,他也願意無怨無尤地一直等下去。

他相信,終會有皇天不負苦心人的一天。

起初偉志以為他掉進汪洋大海了,接著他發現一只像似人的腿在離他不遠處優雅地踢動,他來不及確定,它們升了上去,不見了。

「喂,婁以華,你給我上來!偷窺自己妹妹游泳,你簡直越來越……」以欣霎時住嘴,叉在腰上的雙手掉了下來。浮上池水的那顆頭不是以華的,那張臉她從來沒見過。

「你……你是誰?」她邊問,眼楮邊四面在近身處搜尋,看有沒有可以用來當自衛武器的東西。

偉志驚奇地望住岸上渾身熱力四散的美女,穿在差差蔽體衣著底下的身材曲線玲瓏誘人,他方才在水底一閃而過的那雙腿修長勻稱。她的身段比例美極了。

「喂!我在問你話呀!」不知何故,以欣被陌生人的贊賞打量眼光看得臉熱心跳。

「啊?什麼?」偉志的目光移向那張陽光下閃著健康膚澤的美麗臉龐。

「我問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以欣大聲質問。

「我……」他似乎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這真奇怪。

章筠很漂亮,他也認識些才貌雙全的女人,但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反應。

他開始朝她站立的岸邊游來,以欣慌了,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不過她威協地邊後退,邊大叫,「你不要亂來啊!我爸和我哥都在屋里。」跟著,她虛張趨勢地拉高嗓門,「爸,二哥,這邊有個陌生人啦!」

「你叫什麼名字?」偉志只知他渴望認識她。她的喊叫協迫全不在他注意力範圍內。

「我叫姑女乃女乃。」以欣眼看他就要扶著岸邊上來了,情急之下,她瞥見父親每天早上練功用的長木棍,掄起來,想也不想,朝著男人頭上敲下去。

他悶哼一聲,咚的栽回水里。以欣嚇得扔掉木棍。老天!

她該不會把他打死了吧?

小心翼翼地,她慢慢走到池邊,向下望。水還是清澈干淨的,沒有血。

呼。她吐了一口氣。「好你個家在。」她喃喃,拍拍手,轉身走開。「看本姑娘報警抓你這個色膽包天的賊子。」

她走進客廳,拿起電話,撥了半天,電話一直佔線中。

「今天遭賊的人還真多。」

她決定先回房間換掉她的三點式泳衣。真可惡,她買下這件泳衣都是為了和以華那個臭蛋賭氣,可她卻從來不敢在別人——包括家人——面前穿,只有她一人在家時,才大膽放心,假裝自己性感無比的穿上它,在自家後院游泳池游個痛快。不料教個陌生人飽餐盡了她的胴體之美!真美假美都是美,他看見了就該死!

哎喲!以欣掩住嘴,不對呀!任他昏在游泳池里,等她報了警,警察趕到,他沒被她打死,不也淹死了?

胡亂拉回月兌了一半的泳衣,她在外面套上一件白色大T恤,趕忙跑回後院,跳進游泳池。

真倒楣,給他偷瞧了春光,還要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救他,把他拖上岸。

她喘著氣,又拍拍手走開,想想,不對,他動也不動,莫非已經淹死了?

她趕快回到他身邊,蹲下來檢查他。

「唉,倒楣倒到巴黎去了!我還要給你做人口呼吸呀!」

她當然知道對他說話是沒用的。眼看他臉色漸漸變青,嘴唇發白,她不救活他怎麼行?

「希望你沒口臭。」她咕噥,俯下頭去,朝著他的嘴,準備進行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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