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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蘭折玉∼小春秋 第十五章

第八章

「怎麼辦?」

嘀咕聲不停擾人清靜,正專心看著醫書的奉絕世卻置若罔聞,雙眼定在那成堆的醫書中。

見狀,奉翻雲聳了聳肩,給了小弟一個無言的答案。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連向來老謀深算的二哥也沒轍了?

意識到這點,奉覆雨更焦急,忍不住激動的催促。

「二哥,你不是向來最足智多謀的嗎?快想想辦法啊!」「無法可想。」

他就知道會這樣!

當初告訴大哥,他算不著他們的未來,看不見這樁姻緣的結果,要大哥別娶,偏偏大哥不听,非娶不可。

現在好了,娶了她,還不爭氣的連心也雙手奉上。

可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偏偏途中殺出個程咬金,將大哥心底的盤算全掀了。說起來,宇文慕蝶倒也是個烈性子,不識「認命」二字。

本來嘛,嫁都嫁了,是好是壞,認命就是,初衷很重要嗎?

再說雖然起初大哥的立意不善,但後來待她卻是真心真意,上次她被風輕煙那個瘋婆子丟進湖里,大哥那瘋了似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要說大哥對她沒有真心,騙鬼去吧!

可偏偏兩個人鬧僵了,她一個勁的往牛角尖里鑽去,弄得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他家大哥也是可笑至極,手足無措的只能在湯湯水水上作文章,完全不思怎樣解決問題。

看看看,這樣看醫書就能醫好嫂子的心病嗎?

身為醫者,他難道不知道心病還要心藥醫的道理?

心思打了結,解開就是了,這麼沒日沒夜的看醫書,有用嗎?

「二哥,你干麼?」見奉翻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口中還念念有詞,奉覆雨緊張地搖了搖他。家里大哥大嫂失常已經夠了,他可沒有能力再應付第三個。

「覆雨,我問你,你若是做生意遇見了困難,又無法解決,你會怎麼做?」

奉翻雲心中已經有個底,可……又怕玩得太大,會弄巧成拙,所以他謹慎的先問道。

有些事,他一個人看或許不準,還是問問他這個奸商弟弟比較準確,至少到時若是出了什麼事,也還能拉個墊背的。

「置之死地而後生。」奉覆雨毫不考慮的說。

這一向是他奉為圭臬的一句話。

他做任何事都秉持著破釜沉舟的精神,所以才能把奉家商行遍及皇朝各地,讓那亮晃晃的白銀源源不絕的進到他們奉家。

「那你說……咱們讓大哥大嫂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何?」

「咦?!」不懂。

「我的意思是,大哥既然不敢玩,咱們來替大哥玩一把,你說如何?」

望著二哥臉上那種賊兮兮的笑容,奉覆雨心里頓時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這種事能拿來玩嗎?

要是一個不小心出了岔,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責任誰擔得起?

「這……不好吧?」身為商人的直覺,再加上二哥賊兮兮的模樣,奉覆雨直覺不妥。

「不賭這一把,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大哥和大嫂這樣永無止境的互相折磨下去嗎?」他挑眉逼問。這事他一個人辦也成,但更清楚若是真那麼做了,事成之後,大哥可能會不開心,也許會氣得想殺人……

所以,用逼的也要逼覆雨加入,畢竟他們可是親兄弟,當然應該要有難同當啊!

「你想怎麼玩?」

「我要……」正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一切的紊亂既然是由風輕煙制造出來的,自然由她解決。

「嚇!」听完二哥的話,奉覆雨硬生生倒抽一口氣,臉上轉瞬間布滿驚駭,完全一副「你瘋了」的模樣。

有人玩那麼大的嗎?

這種事一個弄不好,只怕不只大嫂真要「摧蘭折玉」,就連大哥也要瘋了。

「要解決這事,非得要有破釜沉舟的精神。」奉翻雲已經下定決心。「可是……」

「你別再可是了,大嫂再這麼不吃不喝消沉下去,要是真的死了,你想大哥會如何?」

「瘋了!」

「你想要一個瘋狂的大哥?」奉翻雲挑眉。

這個答案連想都不用想,奉覆雨連忙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吧!」

閉著眼,如果可以就此沉睡,多好。

不用面對惱人煩心的事,只要這麼睡著就好。

宇文慕蝶閉著眼,突然間感覺到軟榻往下陷了陷,接著一股熟悉的味道朝她鼻尖襲來。

是他來了!

即使鐵了心要與他一刀兩斷,可是他的氣息依然讓她的心一室。

她屏住氣息,不讓那干淨好聞的氣息擾了她的心思,但很難,真的很難,只能任由他像擺弄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女圭女圭般,將自己密密實實兜進懷里。

她想掙扎,可是長期的不進食,讓她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他擺布。此刻,她連睜眼見他都不敢,她怕,怕看到他的眼,自己又會一頭栽進那雙深邃的眸中,從此以後一輩子只能活在猜疑之中。

幽黯眸光望著懷中依然不言不語,甚至沒有半點反應的人兒,奉絕世忍不住長嘆口氣。

「傻丫頭,你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大手舍不得的撫著那蒼白的臉龐,撫過她的眉、撫過她的眉,最後停在她的唇。「初時不愛,難道就代表永遠不愛嗎?」是啊!宇文慕蝶在心里回應。

因為立意不善,他們之間的愛早已不純粹了。

「我承認,當初是為了心底那份為爹的私心和不平,所以才心甘情願听從那狡猾皇上的皇命娶了你。」

看吧,風輕煙說的一點也沒錯。

像她這樣的女人,憑什麼讓他這種天之驕子傾心?

要不是他心中的盤算和皇命,她敢保證,若是走在大街上,就算她與他擦肩而過,他連瞧都不會瞧上她一眼。

每听他一句,她就忙不迭在心中駁斥。

「打小,我就知道我爹是個正直的清官,身為太子太傅,他一向把皇上看得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重要,那年,羅多親王意圖造反被爹知道,為保住皇上的皇位,他將證據呈給了皇上,不料錯估情勢,羅多親王的黨羽比我爹想的還要多,最後為了顧全大局,他自己向皇上請命,用他的命暫時穩住危急的情勢。」

嗅,是真的嗎?

還是他說來騙她的?

反正騙人是他的強項,騙人又騙心的事,他做的可多了。

「這些話,你一定不相信吧。」彷佛听得到她心里的話似的,奉絕世輕易將他的自言自語變成了兩人的對話。

當然不信……

她爹身為史官,從來沒說過這件事,可見得這事也許是他說來唬弄她,好教她原諒他的。

「但你想想,如果不是這樣,皇上為什麼要選在我爹死後,立刻為我們三兄弟賜婚?這三樁婚事不但保住了他的皇位,也是為了保我們三兄弟周全。」

咦,他們宇文家有那麼厲害嗎?

為何雀屏中選?

「為了牽制羅多親王,皇上選了你,因為你爹是史官,羅多親王為了怕留下惡名,自然不敢對你家輕舉妄動;至于二弟的娘子司徒酒檜,則是江南出了名的釀酒世家,是個權傾半邊天的商人;而覆雨那失蹤的小娘子,則是威遠大將軍之女斐笑竹。你說,皇上奸不奸詐?」

嗯,是挺奸的。

這話,宇文慕蝶倒是心有戚戚焉。

她以為當年那三樁莫名其妙的指婚是皇上一時心血來潮,卻沒想過後頭的算盤與計量竟是這麼深、這麼沉。

「是,你的確不美。」奉絕世承認她沒有美艷的面容,也不在意在她面前直言。

「我的確很美,那又如何?就連你也以為我是靠著美色迷惑皇上的,這樣有比較好嗎?」

這幾年飽受異樣的眼光,他早已養成清冷的個性,要不是她的出現,他都快要忘了活著是何等快樂的滋味。

宇文慕蝶耳邊听著他的話,心驀地不爭氣地發著酸,因為他話里的苦和澀。「傻丫頭,原諒我好嗎?」他真心誠意的乞求。

她被騙的那麼苦,結果隨隨便便一個阿貓、阿狗就可以戳破她的幻想,這種由天堂墜地的滋味他嘗過嗎?

哪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

愛,太磨人,經歷了這一次,她寧願絕情斷愛,她會離開奉家,游遍三川五岳。

如果硬是要繼續這麼糾纏下去,那就讓她繼續沉睡……睡著了就不會在意那些異樣的眼光和心痛了吧!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咱們一起睡,等你睡醒,再做對恩愛夫妻。」像個耍賴的孩子,奉絕世一副自己說了算的模樣。

哪有這種便宜的事!

宇文慕蝶心中不服氣的咕噥,一股氣直往頭頂沖去,讓她忍不住想睜眼,把硬是纏上來的男人給推下榻去。

可是……當屬于他的溫暖和氣味撲天蓋地的向她席卷而來,她那原本用巨石築起的心牆驀地掉落了一小角,然後再一小角……

意識到自己堅定的心竟變得軟弱,她連忙強自鎮定。

不行!她不能那麼不爭氣。

這男人以為憑他的美色就能擺布任何人嗎?

天底下可沒那麼便宜的事。

那日紫情說要去找爹,等爹來了,她要讓爹帶著她去游歷世界,她要寫出一部曠世的史書,她要……

想著想著,意識逐漸迷蒙,宇文慕蝶忍不住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然後深吸一口氣,鼻間再次充滿他的氣息。

之後,夜夜不能成眠的她竟然沉沉的睡去……那微微往上勾的嘴角,竟悄悄地、一點,滴拂去了她心中的哀傷與不平。

「丫頭……丫頭……別再貪睡了。」

蒼老的嗓音帶著不舍,輕輕在她耳際響了起來。

咦,是爹嗎?

爹來了!

一夜好眠,讓虛弱了許久的宇文慕蝶竟覺得自己的精氣神好了許多。

「傻丫頭,你再貪睡,爹可要走了喔!」

帶著寵溺的威脅字眼,直接穿透了籠罩著她的迷蒙,讓原本還身陷紊亂中的她,頓時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眼皮努力地跳動著,因為太想看看向來疼她、寵她的爹,宇文慕蝶終于願意從迷境中醒來。

睜開眼,當她發現端坐眼前,正一臉憂慮瞧著她的父親時,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滑落。

一顆、兩顆、三顆……

無數顆的淚水匯集成一個水窪,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徹底揪痛了宇文大興的心。

他轉身惡狠狠瞪了身後的奉絕世一眼。身為他的丈人,對于他將自己好端端的女兒弄成這副狼狽而虛弱的模樣,完全不能諒解。

當初皇上賜婚時,他其實想過抗命的,畢竟慕蝶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從沒指望她能大富大貴,只盼她會巨幸福。

奉絕世成為女兒的夫婿本來就不是首選,要不是女兒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有能力處理這一切,他是打死也不會讓女兒嫁過來的。

結果,他貼心又乖巧的女兒變成什麼樣了?

要是他再晚一步回京,再見著女兒時,是不是只剩下一堆白骨?

愈想,他的臉色愈沉。最後倏地起身,拖著歷盡風霜的身子在女婿面前站定。

一抬手,就是使盡力量的一拳。

奉絕世既不閃也不避,知道這是自己應得的,為了他初時的欺騙。

「岳父,我……」

「不要這樣喊我!」這聲岳父他承擔不起!

「可是……」絕望悄悄在奉絕世的心中蔓延。

宇文大興的到來,曾讓他的心燃起無限希望,他相信事情絕對會好轉的。

結果的確,他的慕蝶是醒了,但岳父顯然卻不原諒他。

「我好端端一個女兒,竟然讓你弄得如今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我不能再讓她留在這兒!」

「不行!」听到岳父的話,奉絕世怎麼可能會答應?

即使她恨他、不理他,可是只要她還能待在他身邊,他的心就還在,如果見不著她,他的心空空洞洞的,要怎麼活?

「不行也得行,難不成你要我拖著老邁的身軀替我女兒收尸嗎?!」

怒眸一瞪,宇文大興年紀雖老,卻仍是老當益壯,整個人硬生生地往榻前一站,隔絕了女兒與奉絕世膠著的目光。

「等她好了,我就帶她走,你能耐我何?」

任何人都不能將慕蝶自他身邊帶離,即使她爹也不行。

「你不要逼我。」深邃的幽陣一瞪,奉絕世的決心頓時展露無遺,那凌厲殺氣就連甫清醒的宇文慕蝶都無法視而不見。

為了她,真到萬不得已,他不惜玉石焚。

就算明知道他的激狂會讓慕蝶恨死他,但無論如何,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他狂了!亂了!

只要能留下她,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將來會如何。

「……你走吧。」淚眼婆娑,透過那層水光,奉絕世的臉龐在宇文慕蝶的眼中不斷重復、交錯著。

她不想再見他。

做錯事的人是他,憑什麼他還能這般理直氣壯的威脅她爹?

「我……可以走,但你們父女倆休想離開奉家一步。」

既然岳父能讓慕蝶轉醒,那麼有他的陪伴,慕蝶應該不至于繼續放任自己萎靡下去。

旋身,奉絕世忍著被排拒的心痛,落寞離去。

只是在修長雙腿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他不舍地回首,就見妻子埋首在岳父的懷里,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此刻的他多想是她爹,讓她埋首哭泣。

難道就真的不能原諒他嗎?

他發誓願意用一生的愛去細細呵護、疼寵她一人啊。

為什麼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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