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武曲 第七章
接下來的幾天,陸小紡明顯察覺到不管是誰和誰在交談,只要她一加入,他們一定打住話題,要不就換個內容,讓她直覺這里的人都有意瞞她某件事。
「昝大娘,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小紡,你怎麼會這麼認為?」昝大娘吃了一驚。
「如果沒有,為什麼大家見了我都一副怕我加入的模樣,好象你們都有事瞞著我?」她疑惑的瞅著營大娘。
雖然她平常看來沒什麼心眼,也沒什麼頭腦,但這是最基本的感覺,連感覺都出了岔,那麼一定是自己哪里不對了。
「這……怎麼可能呢?你想太多了。」昝大娘趕緊否認。
「連你也瞞著我?」她看得出來。
「我……我怎麼可能瞞著你,你想太多了,或許大家正在聊秘密,當然不肯讓旁人听見了。」昝大娘拿著抹布,轉身擦拭桌面。
「是這樣嗎?」陸小紡面帶憂愁地點點頭,「那我知道了,你忙吧。」
走出昝大娘的住家後,陸小紡慢慢朝主宅走去。
「怎麼搞的?大家好象都心事重重的,卻沒人願意告訴我原因。」
昨晚她問過了嚴武曲,他要她別多心,只要管好下人的工作就行,可她不愛管人,只想和他們做朋友。
繞過羊圈,她趴在圍欄上對正在喂小羊女乃水的花花說︰「如果你知道,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總覺得心口悶悶的?」
「咩……」花花長嗚一聲。
「算了,你一定也不知道。」陸小紡嘆了口氣,才準備離開,卻听見負責牛欄的兩個下人的對話。
「唉,以前有好幾十頭牛要照顧,忙都忙不過來,可現在就只剩下這幾頭,還真冷清。」
「以前忙的時候你不是老喊能不能少幾頭,現在讓你輕松了,你還嫌呀?」另一人睨了他一眼。
「話是沒錯,但是……但是大人怎麼辦?」
「唉,說得也是,那些牛全是要載礦物下山的,現在牛沒了,載貨期限也快到了,大人該怎麼辦呢?」由于這里的山路很不好走,那些礦物又重又多,馬車無法在山路上來去,因此多是用牛來載礦物下山。
「听說這次的收獲非常驚人,礦場底下都是貴重礦物,少說也需要幾十頭牛,現在只剩下五頭……要載上幾趟?」
「違約對我們嚴家的買賣可是影響很大的。」
陸小紡听到這里,便急著往礦場奔去,雖然兩邊距離不過十多里,若要用步行的,可也是非常吃力。
為了縮短時間,她抄小路,想盡快見嚴武曲一面,她要問他,那兩個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又要如何賠罪?
尖石不斷刺激著她的腳底,黃沙狂飛,連路邊都是纏人的荊棘,刺傷她的手,劃破她的衣裳,好不容易,她終于走到了礦場,但天色已暗,也到了收工的時間,她只好往寮子走去。
「請問……大人在這里嗎?」盡管走得雙腿酸麻,陸小紡一進門還是擠出笑容問道。
「小紡,你怎麼來了?大人走了一會兒。」工頭說道。
「什麼?」她無力地倚在門邊,忍不住放聲大哭,「我真的很笨,對不起……對不起你們……」
「別這樣。」一位女礦工上前扶起她。
「是我,是我放了牛群,你們知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會,就會幫倒忙,我實在不該再留下來害他上她像是受到極大的刺激,忍不住說道。
「你說什麼?」嚴武曲突然撞開門,那風塵僕僕的模樣上看就知道他趕路趕得有多急了。
「武曲?」見他折返,陸小紡不禁愣住了。
「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離開這里,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回來,而且會重重的處罰你。」他瞪大眼看著她。
「沒有牛,礦物就送不出去,全是我的錯。」她怯怯地望著他,心想,他可能已經忍不住了,現在就想處罰她。
「你過來。」他沉著嗓子說。
陸小紡吸吸鼻子,雙腿開始發抖,「你要打、要罵隨便你,我都接受,如果你想要我代替牛,我也願意。」
「你要代替牛?」嚴武曲半眯著眸,反問她︰「這次的礦物少說也有數千斤,你要如何代替?」
「我一次可以扛幾斤。」
她此話一出,寮子里的人全都在笑。
「你們……」陸小紡氣餒的垂下腦袋,「我知道我在說笑話。」
「所以你就不要再胡言亂語了。」嚴武曲一手伸向她。
陸小紡以為他想打他,脖子趕緊一縮,「啊!」
然而他卻只是握住她的柔荑,將她往外面帶,「回去吧,如果真有笑話想說,明天再來,現在已經很晚了。」
「武曲!」她猶疑的喊他的名字。
「回去。」由于風大,他將斗篷披在她身上,兩人一塊馭馬返回別苑。
「武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回去後不見你的人影,問了旁人也沒人知道,但我卻發現有雙疾奔下山的小腳印。」他沒好氣地說。
「你不恨我嗎?」她回頭問道。
「干嘛恨你?恨一個人太累了。」他眯起眸望著前方。
「可我把牛放了。」
「放都放了,還能怎麼樣?」
听他的口氣,好象一點也不以為意,八成是裝出來的,否則牧場的人怎麼會個個愁眉苦臉。
「你要怎麼送貨?」
「我自有辦法。」他依舊是事不關己的態度。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辦法?」讓她知道了,她也好放寬心。
「這是我們男人的事,與你無關。」嚴武曲被她問得有些煩躁,口氣也變得沉悶。
陸小紡垂下腦袋。話雖這麼說,但事情是她鬧出來的,又怎麼會說與她無關呢?可他既然不想讓她問,她也就不問了。
「怎麼?不開心了?」見她不再說話,他低頭問道。
「沒。」她搖搖頭。
「還說沒!沒的話,會把小嘴撅得這麼高嗎?」嚴武曲忍不住擰了擰她的小嘴,「丑死了。」
「如果你嫌我的話,就放我下去。」她小聲嬌嗔。
「你就會在我面前撒野。」嚴武曲黝黑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她的靈魂之窗,讓陸小紡的心驀然震蕩了下。
「在你面前,我哪敢?」陸小紡的小嘴卻愈噘愈高,「你時而溫柔,時而霸道,我都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你。」她吸吸鼻子又說︰「就像這件事,明明是我的錯,你卻要弄得與我無關,完全不讓我負責,事實上你愈是這樣我就愈難過,好象我只會鬧事。我多希望也能和平常人一樣幫你,即便煮些你愛吃的東西也好,可是在這里,連廚房都沒人願意讓我進去,都把我當寶一樣地疼愛著,可是我……」
「你有完沒完?」他猛地抬起她的下巴,含住她的小嘴,堵住她滔滔不絕的話語。
陸小紡的眼珠子轉呀轉的,狂風似乎也明白男主人和女主人正在忙,主動地緩下了腳步。
過了好久,他才離開她的嘴,眼底閃過一抹璀光。
「武曲!」她的聲音啞了。
「現在我知道,有個像你這樣的女人在身邊,一點都不會寂寞。」他拍拍狂風的背,大聲一喝。
倏地,狂風朝前疾奔。
「告訴我,你花多少時間走到礦場?」想這段路如此崎嶇,這女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毅力走過來。
「半天吧。」實際上她也沒計算。
「半天?!」嚴武曲深吸口氣,「疼嗎?」
「什麼?」
「我是說你的腳。」他朝底下看了眼。
「不疼,只是又酸又麻。」她放輕松地倚在他胸前,「當時我真的忘了疼痛,只想趕緊找到你,向你道歉。」
「傻瓜!」他笑著搖搖頭。
「對,我是傻,我明明知道道歉也彌補不了什麼,可我就是想見你,如果你真能處罰我,那是最好了。」
「你要我怎麼處罰你?」他目光沉冷,瞅著她清麗柔美的容貌、大手緊摟著迎風輕顫的柳腰。
「都可以。」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泄他心頭之恨。
「都可以?!」緊抿薄唇,他俊逸懾人的臉孔露出邪笑,「記得,這是你說的。」
「沒錯,就是我說的。」她眨著眼,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懷疑的,尤其他詭異的笑容,還真礙眼。
嚴武曲不再多言,猛揮韁繩,讓狂風恣意奔馳在這條小徑上,速度之快,讓陸小紡緊緊靠在他的臂彎中,一雙藕臂牢牢摟住他結實的腰身,斗篷跟著翻飛而起,飛舞在風中……
而當晚,陸小紡終于知道他所說的處罰是什麼。
他整夜強悍火熱地對待她,累得她酥了骨頭,說是處罰,倒不是說是愛的霸氣,但她卻一點也沒覺得不舒坦,反而好愛好愛他這麼愛她。
隔日,她向昝天打听後,才知道嚴武曲已經向附近牧場租得幾十頭牛,暫時解決了困難。但陸小紡還是自覺愧對在這兒工作的所有人,于是趁閑之際,決定到廚房做些點心,慰勞他們,順便向他們道歉。
從來都不讓陸小紡下廚的昝大娘,通常只允許她幫著撿撿菜、排排碗筷之類,可今兒個卻拗不過她的要求,只好將廚房讓給她。
只是陸小紡為了怕昝大娘進廚房將所有的活兒都做完,于是拴上了門,獨自在里頭忙碌。
過了大半天,陸小紡終于願意將門打開,昝大娘第一個沖進去,深怕她燙傷了哪兒,更怕她將她平日工作的地方給燒了。
「昝大娘,你就愛大驚小怪,好象我踫不得火、拿不得刀似的。」陸小紡只是沒告訴她,她以往待在廚房的時間可不比她少。
「本來就是,瞧你這麼年輕,說你會做點心我還真不敢相信。」拿她來說,也是嫁給了昝天之後,逼不得已才進廚房學做菜。
「昝大娘,年輕不能代表一切,你瞧。」她將桌上的菜罩子一掀,讓昝大娘瞧瞧她的手藝。
天啊,一桌子擺滿了精美的點心,有桂花糕、紅一且餅、蓮蓉包……應有盡有。
「這些全是你做的?」昝大娘呆若木雞,傻傻的問。
陸小紡掩嘴一笑,點點頭,「是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昝大娘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別看了,和我一塊拿去牧場給大伙享用吧。」她將一盤盤的點心裝在籃子內,但一籃也只能裝三盤,她們一人得提兩籃。
一路上昝大娘心底不免嘀咕,她年紀不大,去哪兒學這些手藝的?天,以後小紡若天天跟她搶廚房,那她不就沒事干了?但當她嘗過那些點心後,也不免想,偶爾將廚房讓給她也不為過。
可以想見,在牧場工作的下人們都吃得津津有味,個個贊不絕口,都有著和昝大娘一樣的疑問,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廚藝?
就在大伙閑聊之餘,陸小紡才笑說︰「小時候有位江南來的料理師傅曾來到我們府……呃,我們家借住一宿,當時我爹還在,他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爹爹便將他留在家里多住了幾天,但他天天埋首在廚房,做菜給我們吃,當作謝禮。有一天,我很好奇地溜進去瞧著,他見我極有興趣,不但教我做菜的訣竅,還留下一本食譜,那本食譜我都已背得滾瓜爛熟了。」
「我老張曾走過大江南北,你的點心有江南的口味,我猜那人必定是江南名廚。」有個工人說了。
「我想是吧?不過那時候年紀小,忘了問他,然而這些年我除了照他的食譜做菜,還加上自己的一些東西,已經混成四不像了。」陸小紡坦言道。
「一定也更好吃了。」普大娘又咬了口包子,」開始她擔憂最多,可吃得最多的也是她。
「真的嗎?瞧大家這麼開心,我也好開心,以後我會常進廚房做點心給大家吃。」陸小紡發自內心地說。
「我說昝大娘,你可以退休了。」有人故意開玩笑。
「去你的。」
「如果昝大娘不嫌棄,我可以教你。」陸小紡就是這麼窩心。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我那口子以後吃了我做的東西,看他還敢不敢再嫌。」昝大娘開心地說。
一群人就圍在那一籃籃的點心旁,听著昝大娘說笑話,個個笑得合不攏嘴,都沒發現嚴武曲就站在一旁的樹後。
他听見了陸小紡剛剛所說的話,頓時對她的身世起了疑惑,再仔細端詳她的言談舉止,並不像沒念過書……這世代會念書的女子多是出身大門大戶,而她……真如她給他的第一印象,一貧如洗嗎?
陸小馨為了見嚴武曲一面,可說是用盡心思。
終于,向來腦子不太靈光的她還是想出了一個法子,那就是以想擴展事業為理由,前往他的別苑,向他討教。
陸小春听了她的想法,不禁半鼓勵半挖苦地說︰「還真沒想到你那豆腐腦袋可以擠出這個法子,倒是新鮮。」
「我知道你又在取笑我了。」陸小馨對她皺皺鼻子,「如果你覺得不行,你就別去,我代表陸家前往就行。」
「你一個人去,我哪放心,瞧你一見到那個姓嚴的,就恨不得巴在人家身上,說不定會泄了小紡的底,我可不允許你這麼做。」
「但你走得開嗎?銀樓、當鋪,你不管了?」她還真不希望讓這個愛管事的大姊跟著,有她在,去了還有什麼意思?
陸小春蹙眉深思一會兒,「我可以盡快將這里的事處理到一個段落。」
「什麼?你好象非跟不可?」
「當然。」
「那你哪時候處理好?」算了,她也不計較了。
「最快三天。」
說完,陸小春不再浪費時間,轉身出門工作。
三天後,她們兩姊妹便在一名隨從的陪同下,一塊前往克萊克穆山。
今天嚴武曲沒去礦場,因為他答應陸小紡要帶她到四處看看,想想來這里也好些日子了,她成天關在別苑、牧場,一定無趣極了。
「武曲,好美哦。」她眯起眸,望著前頭那一個個像棉團似的雲,以往她總覺得它們遙不可及,可現在居然在她的腳底下。
嚴武曲忍不住攬住她的腰,指向遠處,「看見那座山頭了嗎?」
「嗯,隱隱約約。」因為有霧氣,每樣東西看來都好夢幻。
「如果天剛亮,便可以看見太陽由那座山後面緩緩升起。」他半眯著眼,心想,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看見這里的日出?
「原來我往往一大早就看不到你,你都是跑來這里?」陸小紡這才恍然大悟。
「哈……沒錯。」
「日出是不錯啦,可是有這麼好看嗎?」她疑惑地偏著小腦袋。
他思考了一會兒,「也不知該怎麼形容,只要看見日出,我緊繃的情緒便能松懈。」
「也就是說可以解除煩惱?」陸小紡善體人意的說。
「可以這麼說。」突然,一陣風吹來,嚴武曲于是說︰「起風了,還是先回別苑吧。」
「好。」她點點頭,旋身走了幾步又突然定住腳步,面帶猶豫地看著前方。
「怎麼不走了?」嚴武曲轉首看著她。
「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陸小紡從衣襟內拿出一只荷包,「還記不記得剛來這里的時候,你想偷看我在繡什麼?諾,就是它。」
「哦。」他眉一揚,好奇地接過來,上頭是對栩栩如生的鴛鴦,邊戲水邊交頸,恩愛逾恆。「真的不錯,繡工很好。」
「是嗎?以前我沒學過刺繡,是昝大娘教我的。」她小臉驀然轉紅,「她還說……」
「她還說什麼?」他眯起眸,笑看著她。
「她還說依嚴家歷代的規矩,準兒媳都得在婚前一個月內繡只荷包給夫婿,里頭還要放一樣東西,無論什麼都行。」她柔媚地抬起小臉,「我身上什麼都沒有,不知該放什麼才好。」
「對我而言,只要是你放的,什麼都無所謂。」他寵昵地柔柔她的頭。
「可是……那真的是一點價值都沒有,我甚至怕……怕你看了會生氣。」她垂下腦袋。
「能告訴我里頭是什麼嗎?」他掂了掂,感覺里頭是張紙。
她搖搖腦袋。
「我可以看嗎?」嚴武曲又問。
「當然可以,我給你之後一直到婚禮前你都可以看,但是別在我面前看。」她的神情還是帶著些許擔憂。
「瞧你怕成這樣,好吧,那我晚點再看。」他將荷包塞進衣里。
「我沒要你晚點看,是要你別在我面前看而已,你回去就可以看了。」她真怕他會錯意,連忙解釋。
「我知道。」嚴武曲撇嘴一笑,「就說你羅唆,老是為了一件事弄得我耳根子不得清靜。」
「我哪有,你又來了,討厭,每次都說人家羅唆,那我索性不說話好了。」猛地轉過身,她不看他了。
「怎麼了?又不開心了?」這小丫頭的脾氣說來就來。
陸小紡鼓著腮幫子,還真是說到做到,不說話就是不說話。瞧她這副樣子,讓嚴武曲完全沒轍。
「咦?這下又變成了啞巴,這樣我可不習慣呢。」他抬起她的小臉,拇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的下巴。
陸小紡的一顆心沒來由震動了下,心跳也莫名其妙地亂了節奏。
抿抿唇,她還是沒吭聲,但目光落在他那張挺拔出色的臉龐,像是在告訴他︰我就是不說話,看你怎麼辦?
嚴武曲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謔意,竟笑道︰「好吧,小女人跟我卯上了,我又怎能不接受挑戰呢?」突然,他看著前面大喊︰「天,有獅子,這山頂竟然有獅子!」
「什麼?獅子!」她動作奇快地躲到他身後,「在哪兒?在哪兒?」
「哈……」
沒想到他竟狂妄的大笑,這一瞬間,陸小紡明白自己受騙了。
「你就會嚇唬人!」她一跺腳,害臊地往別苑奔去。
「不是我愛嚇唬你,因為你很好嚇唬。」嚴武曲揚聲說著,大步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