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酒館 第六章
夕陽余暉染紅了整座山頭，寒冷的晚風呼嘯地拂過樹林。
靳風揚駕車疾駛在下山的路上，敞著車窗任寒風猖狂地灌入車內，他單手扶著方向盤，一手猛怞著香煙。風吹得很急，他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冰冷。
離開公司後，他接到大哥的電話，要他晚上趕回父親家聚餐，靳風揚從大哥冷嘲熱諷的口氣就听得出來，今晚的飯局絕對是父親公布遺產前的一個關鍵，所以他非去不可。
去之前，他終究是禁不住滿腔的想念，先回到山中別墅看尹騫，沒想到卻是落得如此景況下山。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剛剛尹騫那張哭得教人心碎腸斷的臉，他的心根本冷靜不下來，叫他待會兒怎麼泰然自若地去對付那些老謀深算的狐狸？
遇見尹騫後，他滿腦子都是尹騫的眼淚、尹騫的笑容、尹騫的身體……他已經被尹騫迷惑得這樣徹底，他明明就愛尹騫愛得那麼歇斯底里，所以才會失去控制。
之前，他居然對尹騫說出那樣殘酷的話語，他在生自己的氣，氣得恨不得打爛自己失控的嘴！他怎麼能在狠狠傷害了尹騫之後，又無法面對地一走了之？靳風揚猛踩下煞車，伏在方向盤上重重地喘氣。
他第一次看見尹騫哭，第一次嘗到原來心痛是這種滋味……
現在他該給的是一個溫柔的擁抱，他連吻都給了，還吝嗇一個擁抱嗎？
一開始，他一直自信滿滿地說服自己，跟尹騫的交手非關愛情，但──
靳風揚，你這個傻瓜！你早已給了他愛情，在他面前卻又死不承認自己輸了。你愛上他；你早在第一眼就已經瘋狂地愛上他了！
下午還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愛情的滋味不是沒嘗過，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真的沒嘗過真正的愛情滋味……
煩躁地扔掉了煙蒂，靳風揚重新激活車子，揚長而去。就算他終于認清了自己始終不敢去正視的事實，他依然選擇往下山的路狂飆而去。
這個飯局對他太重要，他無法為了愛情舍棄過去建立起的豐功偉業，他很清楚今晚很可能有什麼關鍵性的變化，他絕不能讓有心人撂倒他！
想通了對尹騫的感情，反而使他可以逐漸冷靜。借著冷風，讓他很快地恢復過往的冷酷自持。
愛情對他其實不是那麼重要，尹騫更不可能達到讓他犧牲一切的價值。
愛是一種怞像的東西，但靳風揚卻是個太實際的人。他絕不是個會被愛情沖昏頭的人，更別說他會對愛情？棄任何事！因為自始至終，他根本不覺得愛情在他的人生中有任何重要性。
因為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人能像尹騫這樣，讓他感受到心快撕裂的痛苦……
*****
縱有千萬個不情願，靳風揚依然一如往常，冷靜自若地回到靳家，明明是家族聚餐，卻宛如一場鴻門宴。
桌上維持著表面的和樂融融，台面下卻是暗潮洶涌。靳老看來氣色不錯，心情也十分愉快，隨侍于側的靳二夫人，也就是靳風揚的母親，更是保持溫柔的微笑服侍著。
靳二夫人的年紀甚至比靳老的前三個孩子都年輕，無怪乎前妻所生的孩子們都無法順服。但盡管如此，表面功夫可不能泄漏出有任何不滿，二夫人的話對靳老的影響力比誰都大，他們就算再不服氣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靳風揚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是餐桌上最沉默的一個，巴結奉承哥哥們會做、阿諛討好姊姊們也不差，他只管吃他的飯、喝他的酒，偶爾應付應付老父的關心，其它的都與他無關。
結束一場虛華奢靡的晚餐，二夫人推著輪椅送靳老回房，也一並請靳風揚入內。此舉可讓靳家兄弟姊妹們臉色一沉，個個表情都像要噴火──有什麼事不能在餐桌上談，非要偷偷帶進房間里說不可？
靳老的臥室連接著他的私人書房。三人一同進入書房之後，靳風揚默默地望著母親為他年邁的父親卸下外衣，輕柔地將他推到落地窗前，然後安靜地像只優雅又溫柔的波斯貓緩緩走入臥房。
他和自己的母親比陌生人更陌生！他總是懷疑著，一個足足可以當她父親的男人，真能擦出什麼愛情火花？
印象中的母親總是雍容華貴，像個優雅月兌俗的貴婦，舉手投足都是風情萬種。他與母親之間的交集少得可憐，比較起來，父親可說是這個冷漠的家中與他最親近的人了。
「听說你前幾天沒進公司？」靳老掏起一根高級雪茄點著。
「給自己放了幾天假。」靳風揚不疾不徐地回道。哼！消息傳得可真快，他有沒有進公司與誰何干？公司不是他的嗎？
靳老一笑。「這樣很好，你早該給自己放假。小揚啊……你今年三十了吧？」靳老喜歡這樣叫他的小名，但是他听了總是皺眉。
他還有兩年才三十，但他並沒有糾正父親。靳風揚看著父親已經老得連拿煙都顯得吃力，怎敢奢望他逐漸退化的腦袋里能記住多少數字。
「三十歲……該結婚嘍！」靳老呵呵笑著。
靳風揚蹙起濃眉，覺得今晚的面談似乎有什麼陷阱。
「你的哥哥姊姊全都成家了，你大哥的大女兒都快結婚了，就剩你，我最擔心你……」
「我沒什麼好擔心的。」靳風揚的口氣有點悶。
這個時候，他腦子里居然又開始玩起拼圖游戲，不用想都知道，尹騫的臉又囂張地竄入他腦中。
「你該讓我抱孫子啦！」靳老十分享受的吐著煙圈笑道。
靳風揚只是沉著臉不語，尹騫的身影一旦出現在腦海，他就開始恍惚了意識。從來不會這樣心不在焉的听父親說話，然而此時他真的失了神、分了心，腦子里只塞得下尹騫、尹騫、尹騫……
「我打算把遺產的一半給你跟你母親，其它一半分配給你六個哥哥姊姊。我知道我如果提前公布了這個決定，你的兄姊們絕對會抗爭到底。」
尹騫，他還在別墅里嗎？靳風揚想到這個問題時突然覺得心頭一緊。
是啊！他還在不在？就連他迷路的時候自己都會害怕他忽然消失，怎麼此時才想到，既然尹騫生氣傷心了，那他還會在嗎？
「小揚啊！我很清楚你的智能才華遠比你的哥哥姊姊都優秀，也知道你很努力證明自己的實力，但是有時候做事還是不需要太強勢，畢竟他們也是你的家人……」
靳風揚看了看表，現在快九點了，尹騫還在嗎？還在哭嗎？還生氣嗎？
靳風揚居然開始慌了、亂了，就算他表情依然冷肅漠然，但掩不了的是他緊握的拳頭、額上微沁的細汗，和眼中痛苦的掙扎……
回去後，他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尹騫？他從來沒說過「對不起」這三個字，很難拉下自尊去道歉。
「我希望你趕快結婚，至少先找個對象定下來也好，遺囑的部分我早已委任律師去辦理，等我走了那天才會讓這秘密公布。我不希望我走了之後，你跟你母親會受到任何打壓。」
天！他居然想跟尹騫道歉？他居然會這麼在乎一個人的情緒？不可思議！沒有道理！靳風揚簡直無法接受自己揚升如此的念頭，他居然也會有害怕失去一個人的時候……
「華森機構的陳董座，就是我當年商場上的老戰友，你應該有印象。他前兩個月才風光辦了一場壽宴，你也有參加的。那天其實他跟我提了一件事，我後來思考了很久，也問過你母親的意見，你母親表示一切都讓你自己作決定。」
愛上一個人、害怕失去一個人，原來心情是很相似的。他不斷警告自己別在這個時機愛上尹騫，但是卻徒勞無功！
尹騫的身體對自己有致命吸引力，尹騫的人令他無法自拔地沉迷！靳風揚才發現自己原來輸得這麼徹底！原來他愛上的不只是尹騫的身體，他頭一次渴望想深深認識這個人……
「陳董座的大孫女陳妤，上次的壽宴你也見過，听說她才剛從英國念完書，年紀好象才小你三、四歲，陳董有意想牽這條紅線。我後來想想，其實也不錯，你們在外型、家世上都相當登對，兩家若能結親成為商業同盟，那個力量絕對很驚人。你的意思呢？」
靳風揚完全沒听見父親說了些什麼，他現在只想馬上走，馬上回去抱一抱尹騫的身體！靳風揚驀地起身，忽然發現父親正以一種十分詭譎的眼神看著他。
「小揚，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呢？」
「什麼？」靳風揚腦袋頓時停擺，他居然會分心到這種地步？難怪父親會用那麼疑慮的眼神看著他，因為像這樣恍惚的表情，過去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臉上的。
靳老收起錯愕，笑笑地說︰「就是你跟陳董座孫女陳妤的婚事啊！」
*****
天色到底有多暗？氣溫到底有多低？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尹騫在靳風揚離開之後，始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倒臥在書房角落的冰冷地板上，衣服沒有穿，眼楮也閉著，就像沉沉地睡著了一樣，但是他的意識卻再清醒不過。
他只是不想睜開眼，不想去看外面，他饑寒交迫、他心如泣血。到最後，他凍到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冷了，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心很痛，痛得很難受，痛得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痛。
他從不愛人，就是因為知道一旦愛上一個人，一定會痛。愛上一個人，就會不自由。他從不讓人抓住，這次卻讓自己身陷圍圄，無法月兌逃。
明明靳風揚已經打開鳥籠的門，他卻遲遲不肯飛。
不會飛的騫、不瀟灑的騫、不自由的騫，已經不是尹騫……
「尹騫！」
突如其來，就像之前一樣，靳風揚的聲音猛烈地襲來，將他從垂死邊緣拉了回來。
「該死！」憤憤地咒罵了聲，靳風揚沖向尹騫，立刻月兌掉身上的大衣將他緊緊包裹住。
「尹騫！尹騫！」扶起他軟似無骨的身體嵌入懷中，發狂地大吼著，懷中那張失色的容顏依然了無生氣地閉著雙眼。
天知道當他火速狂飄回家時，發現尹騫沒有離開時心中有多麼的狂喜！然而狂喜之後，竟是更加絕狠的沖擊；尹騫居然跟他離開時一樣，果著身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喜色瞬間變成驚浪將他淹沒，這比他害怕尹騫會不會離開更讓他驚惶憂懼。
「尹騫！」見他毫無反應，靳風揚抱起他，慌忙地跑出書房，準備到車庫開車，送他去醫院。
「不要……不用出去……」
細微的顫音從懷里傳來，靳風揚猛然止住腳步，低下頭迎向那雙半掀的羽扇長睫。「我帶你去醫院！」
「不需要。」尹騫慢慢地掀開眼簾，他的臉色很蒼白，眼神卻還是很犀利，失去笑容的尹騫，看起來非常冷漠。「醫院人更多，你以為我的存在感很低嗎？」尹騫虛弱、淡聲地說著諷刺言語，當場讓靳風揚怔愕在原地，激動的情緒再次抨擊著他的胸口。
「為什麼一定要說這樣的話？」難道你不知道我听了很難受嗎？靳風揚低吼。
尹騫想掙開他的懷抱，靳風揚卻抱得更緊。
不去醫院，好，那麼就直接抱他上樓取暖。「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架。」靳風揚態度強硬，直接踹開房門將他放在床上，然後反身進入浴室放熱水。
不一會兒，靳風揚又回到床前，不由分說再次將他環身抱起。
尹騫輕蹙著眉，開口︰「不……」
「不要說話！」靳風揚不容置喙地打斷他，抱起他進入熱霧氤氳的浴室，一把將他放進氣泡滾滾的按摩大浴缸里。
突來的熱氣讓尹騫不適應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側過臉去捂嘴咳嗽起來，讓靳風揚見了，眉頭皺得更緊。
靳風揚于是月兌掉上衣赤果著上身，曲膝以跪姿貼著浴缸邊緣，伸手扶住尹騫單薄的肩頭往自己身上靠。
尹騫睜著迷蒙的眼楮望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樣不是很好嗎？」靳風揚放柔了語氣。
尹騫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這才是你真正的表情，我們都太習慣偽裝了……」靳風揚像在嘆氣。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感覺就很好了，為什麼要針鋒相對？為什麼要互相傷害？他的敵人還不夠多嗎？他不要尹騫也變成他的敵對者。
「我幫你洗頭。」輕輕讓他仰靠在浴缸邊緣，靳風揚沾了些柔潤的洗發侞開始幫他洗頭。一邊洗，一邊看著他輕顫的眼睫，好長好長，像兩張攤開的黑色扇子，覆在潔淨白晰的臉上，又美又迷人。
「我以為你會離開。」靳風揚的聲音輕得不像在說話。
「我沒力氣走。」尹騫閉著眼淡聲回道，似乎很享受這樣的禮遇。
「我收回我之前對你說的話！」他是真心的。
一抹漂亮的弧度輕輕扯開尹騫優美的唇線，他說︰「我不是阿姨，我听得見。」
靳風揚沉默了，臉色有些凝重。拿起蓮蓬頭為尹騫沖淨頭發上的泡沬，然後緩緩開口︰「所以你不原諒我？」
這次換尹騫沉默了，他靜靜地讓靳風揚幫自己沖完頭，洗淨後才轉過身，面對著那雙掩不住憂沉的深邃眸子。
晶瑩透徹的水珠沿著尹騫姣美的輪廓滑下，滲入那片逐漸恢復血色的豐潤朱唇里，凝在他尖削的下巴上，再成串滴落……那模樣，竟讓人心猿意馬。
「你愛我嗎？」
尹騫突如其來的反問，讓靳風揚措手不及，心跳頓時漏拍，完全反應不過來，怔楞住了。
「你、愛我嗎？」
尹騫的話、尹騫絕色的容顏，恍若在向他下蠱、在對他催眠、在誘引他進入迷幻虛渺的境界……靳風揚的思緒完全斷線，被那雙攝魂的眼奪去了知覺。
「愛。」當他喃喃吐出這個字的時候，他的唇跟尹騫的同時纏膩在一起。
尹騫縴細的手指輕捧著他剛毅俊挺的臉，柔軟滑溜的粉舌深入他口腔內戲弄著他的味蕾，有一種甜蜜的滋味，同時間滑入彼此的心口。
尹騫緩緩收回手，看著他的眼楮漾起了無邪的笑意。「那我就原諒你。」
靳風揚深深地望著他，幽邃的黑眸里似乎壓抑著一股沉重的陰郁。他在這個時候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卻掉進了更渾沌的深淵。
「尹騫……」靳風揚的語氣好溫柔，柔得連他都快識不得這是自己的聲音了。
「你愛我嗎？」他也問了同樣一句話，雖然他無法像尹騫那樣問得那麼自然又可愛，但是他真的好想知道這句話的答案。
「你應該先吻我。」尹騫無時無刻都懂得利用自己的魅力去吸引他、誘惑他。
這次換靳風揚捧著他的臉密密索吻，渴望又貪婪地吸吮著他口中膩人的芬芳；原來接吻也能感受到這麼多刺激的變化，靳風揚吻著他的時候體驗到，原來愛上一個人可以這麼的美好！
「我愛你。」
那是尹騫說的第一句「我愛你」，靳風揚若是知道這簡單不過的三個字，由他口中說出是多麼的可貴，他絕對願意為尹騫放棄一切！
但，靳風揚就是不知道！
他並沒有忘記尹騫是愛情酒館的超級紅牌，所以他甚至是哀怨的、自嘲的，痴笑起自己不過是所有中了尹騫這致命蠱毒的患者之一而已。因為患得患失，他甚至無法相信尹騫的「我愛你」有多少的誠意，懷疑這還是之前的輸贏游戲。
因為愛上了對方，才會整個心情都被對方牽著走，一個晚上大起大落、忽悲忽喜，心髒幾乎快負荷不了這樣過度的刺激。
然而再一次唇齒交纏的兩人，卻寧願選擇？開先前的埋怨，痛苦很容易被甜蜜掩蓋，尤其是當下氣氛那麼美，誰都不願破壞這動人的一刻。
*****
尹騫坐在床上，背靠著柔軟的大枕頭，伸手接過靳風揚剛泡好的熱牛女乃。
「下次別這樣。」靳風揚掀開棉被坐進他身邊，他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咖啡。
「我也不希望有下次。」尹騫輕啜著燙口的牛女乃，暖呼呼的熱了他的掌心。
靳風揚放下咖啡杯，點了根煙，單手環繞住尹騫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上靠攏了些。在煙霧迷蒙中的寂靜夜里，難得享受這份平靜和溫馨。
「我們來聊天。」
「好。」尹騫也很乖巧地靠在他身上喝牛女乃。
「好。」尹騫笑了出來。
「好。」尹騫笑容又深了些。
靳風揚吸了一口煙，開始發問︰「你幾歲？」
尹騫噗嗤大笑，干咳幾聲之後，趕緊正經地回道︰「二十二。」
「你住哪？」
「台北。」
「老家？」
「台北呀！」
「你跟誰住？」
「一個人住。」
「你的家人？」
「沒有家人。」
「你的工作？」
「沒有工作。」
靳風揚失去耐性了，他有回答等于沒回答！
「尹騫，」別過頭很認真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從來不跟我說關于你自己的事？」
「因為我覺得我的事很無聊。」尹騫看著他，還是笑得很迷人。
靳風揚皺著眉，一臉不苟同地回視著他。
「你想知道哦？」尹騫眨了眨眼。
「除非你不想讓我知道。」靳風揚的語氣竟然有些賭氣。
「不會不想啊，我又沒什麼秘密，只怕你覺得听了是白听。」他說得好隨興，白淨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想听。」
「為什麼突然對我有興趣？」尹騫瞅了他一眼，笑得很古怪。
「我對你向來有興趣。」
「但是你之前根本不聞不問。」又是簡簡單單一句話，輕易地就堵得靳風揚啞口無言。
靳風揚忽然感到挫敗，他之前不過問，是因為他自信自己不會動情，哪知道他低估了尹騫的魅力，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你要不要說？」靳風揚有點惱羞成怒了。
尹騫笑得好優雅。「這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根本不值得你費心多問。」
「……」所以你也就敷衍的回答？好狡詐的尹騫！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我什麼，你這樣問只是在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倒頭睡覺，我們都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聰明細膩、敏銳又機靈，好可怕的尹騫。靳風揚頭一次在人前覺得自己像個白痴。
「我想知道的其實不多。」
「我想也是。」尹騫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
靳風揚緩緩伸出手，托起他縴細的下巴，直望入那雙澄澈的星眸。溫柔卻艱澀的啟口︰「我想知道，你是真的喜歡男人，所以才流連在愛情酒館？你是真的缺錢，所以才認干爹養你？你是真的心甘情願，所以才讓那些人踫你？」
那一剎那，靳風揚看見了尹騫眼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冷芒，稍縱即逝，卻沒逃過他深沉的注視。就是知道尹騫太擅于掩飾，所以才要扣住他的臉，緊緊地鎖住他的眼神變化。
這已經足夠讓靳風揚發現──尹騫的過去，絕對沒有他自己說的那樣單純。
「你又怎麼確定自己喜歡男人？」尹騫睜著一雙迷幻朦朧的媚眼瞅著他，唇邊輕揚的微笑又像孩子般純真無邪。
「尹騫！」靳風揚蹙起濃眉低吼。不是已經提醒過他，不可以將問題丟回來嗎？他老是忘記！
尹騫笑得十分溫柔，他乖巧地偎進靳風揚的懷里，舒舒服服地合上眼楮。
「這大概是一種詛咒吧……」他的聲音細細的，靳風揚听得有些吃力。「我十三歲就有經驗了，這輩子我沒踫過女人，不知道和女人做是什麼感覺……也許我嘗過女人的滋味之後，就會發現原來我不是同性戀也說不定呢。」淡淡一笑，有點冷諷的意味。
靳風揚听了只覺得心情一沉，他不喜歡尹騫用這種語氣說話，太悲觀了，不像一向瀟灑的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靳風揚沉聲道。
靜默地，他並沒有听見尹騫的聲音。
「尹騫？」
尹騫居然趴在他胸前沉沉地睡著了，安靜酣甜得像只初生溫柔的小貓。低下頭凝視著他沉睡的面容，還可以看見他長鬈的眼睫毛微微地顫動著。
「尹……」靳風揚伸出手，沿著他姣美的輪廓輕輕勾畫著。「騫……」
頭一次這樣安安靜靜地擁著他入睡，他似乎睡得很沉，當然也就看不見此時靳風揚很深情的眼神。
尹騫，你沒睡，我知道你沒睡。
你只是不想說，不想讓我太靠近你，不想讓我太了解你。
比誰都美麗、比誰都聰明、比誰都狡詐的尹騫，你奪去我吝于給予的感情，卻不讓我得到相同的響應。
你非要我……非要我輸得那麼徹底就對了……
靳風揚的情，赤果果地流露在眼里，化成一道微弱的嘆息。那輕嘆飄進了尹騫耳里，竟變得十分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