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第十章
接到洛子熙的電話，阿雷一點也不意外，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再見面時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地步。
坐在子熙家附近的公園座椅上，阿雷等待著他的審判。他以為子熙是在家打電話給他的，應該很快就會出現在他面前，但是他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才看見子熙騎著機車夾帶怒火呼嘯而來。
阿雷低下頭捧著腦袋，他不願想像子熙是從哪個地方過來的，一想就痛，一想就恨！
洛子熙已經來到阿雷的面前，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漠然地等待阿雷抬起頭，他很想看看阿雷將會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時間沉悶得令人窒息，阿雷盯著洛子熙的皮靴，整個人微微顫抖著，然後猛然抬起頭來一吼︰「為什麼不說話？」
洛子熙的神情讓他頓時一愣。太冷、太絕、太殘酷！那比冰山還要嚴酷的眼神，像兩把利刃狠狠地直穿透他的心髒。痛！但是喊不出口。
「子熙……」阿雷的聲音破碎，幾乎崩潰地低吼。「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既然做了，何必後悔！洛子熙冷漠如冰，他沒有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依舊沉默著不予回應。
「我……雜志出刊的時候，凱麗姐就打電話來把我罵了一頓。她告訴我很多事……告訴我一直不願意面對的事……」阿雷捧著頭，懊惱地扯亂了頭發。
「半年前，小山把你帶來凱麗姐那里，跟我們介紹你是他在樂器行打工的朋友，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成為你的好朋友，知道你的個性拘謹內向，我一直不敢跟你表達我對你的愛慕。直到凱麗姐看出來，她要我面對自己的情感，但是我卻會錯了意，誤以為她是在鼓勵我追你，其實並不是……
她只是讓我明白，有這樣的感情並不可恥……」
洛子熙靜靜地听阿雷說，其實他並不是來找阿雷興師問罪的，他只是對一個朋友感到憤怒、失望，至于報導方面，他信任齊昊會去解決這件事。跟阿雷見面，是因為他覺得他們之間必須清楚地作個了斷，因為他不想再像過去一般那樣逃避。就讓阿雷清清楚楚地說明一切，然後讓這段友誼劃下句點，不要再有遺憾。
「你拒絕了我，其實我並不意外。我只是太不甘心，因為你拒絕我的原因是齊昊，如果我不能愛你，憑什麼齊昊就可以？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你會愛上齊昊？這樣的嫉妒讓我發狂，我才會沖動地做出這種事來……」此時的他真的是滿心懊悔。
「凱麗姐把你們的事告訴我，她對我失望透頂，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齊昊很愛你，我絕對相信這樣的緋聞對他所造成的殺傷力，齊昊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可以愛你，他是個什麼事都願意為你犧牲的人，包括他的音樂事業。這是凱麗姐跟我說的。我這才問自己，我可以為你犧牲多少？我能夠為你做到什麼地步？我……我根本不能……」這麼說的時候，他的頭低得幾乎要埋進膝蓋里。
「而你又是多麼愛齊昊！對你而言，他不只是個情人而已。他可以是你的情人，也可以是你的哥哥，更可以是你的知己……而我什麼都不能給你，只想自私地佔有你！子熙……我連當你的朋友都不夠……不夠……」
洛子熙的眼神變了，柔了，也疼了。阿雷是他的朋友，永遠都是！不管阿雷做出這件事對他的傷害有多大，他都不能抹滅這半年來阿雷對自己的關心。
洛子熙可以理解這是阿雷失去理性、沖動下所做出的事，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因為是自己對愛情的無知，才會造成這樣的窘境。
突然之間他冷靜了，釋懷了，也沒什麼好追究了。洛子熙蹲來，輕輕拍了拍阿雷的肩膀。
阿雷顫抖地抬起頭，迎向洛子熙那雙澄澈若水的星眸，依然是那麼讓他心動，讓他心痛。
「我不怪你。」在阿雷痛徹心扉的懺悔之後，洛子熙真心原諒他了。
阿雷感動地望著他，褪去昔日的冷漠，揮別過去的寂寞，深陷情網中的子熙，這時看來是多麼的美麗。
「我也對你說了重話。」洛子熙甚至給阿雷一記溫柔的微笑。
「子熙……」洛子熙的微笑讓阿雷眼眶一熱。
「是的，我很愛齊昊。」這是他第一次承認這樣的話，就連齊昊他都不曾說出口。「因為齊昊，我改變了，也長大了。其實我們都是傻瓜，其實哪個人不自私？凱麗姐以前曾經問我，為什麼我要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這句話困擾了我很久。我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喜歡胡思亂想，把自己逼進死胡同。卻在認識了齊昊之後，才懂得原來很多事情不需要那麼嚴肅悲觀地去看待，很多事情就是要說出來才能得到答案。」
認識子熙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這麼多的話。阿雷相當感動，也相當佩服子熙的勇敢，要承認愛一個人不容易，承認愛上一個同為男人的人更不簡單。子熙的成長讓他自慚形穢，子熙的諒解更讓他銘感五內。
「子熙……對不起！」他誠心道歉，他不知道子熙心里到底怎麼想的，但是這樣的打擊一定傷他很深。
「別說了。」他淡淡啟口。
「怎麼辦？」阿雷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怎麼辦？他的名字和照片都被公開了，還能怎麼辦？還好他剪短了頭發，跟以前比起來總有點差別，稍稍能避免被人認出來。而齊昊已經趕回唱片公司，獨自去迎戰所有尖銳刻薄的批評，齊昊才是最辛苦的人。
只是輿論無情，瘋狂的歌迷會怎麼想？齊昊的音樂事業會受到怎樣的打擊？他完全無法想像。
還能怎麼辦？他現在只想立刻回到齊昊身邊，給齊昊一個結實的擁抱，再次堅定地告訴他，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和他一起奮戰到底。
洛子熙的手機在他失神的時候響起——是凱麗姐的來電。
「子熙，你在哪里？」凱麗姐的聲音掩不住憂心。
「我跟阿雷在我家附近。」
子熙還願意跟阿雷見面，想必是看開了一切。凱麗姐這才稍稍放心。「離開店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你們先過來我這里看電視，齊昊等等馬上要召開記者會了。」
「好。」
「誰打的？」阿雷緊張地看著洛子熙。
「凱麗姐。」
「她怎麼說？」
「她要我們去店里。騎你的車去，我把機車騎回家放。齊昊會過去接我。」
這次阿雷沒有任何意見和猶豫，立刻點頭答應。
演藝圈內同志傾向的人絕對不少，但勇于承認敢出櫃的明星卻寥寥無幾，誰願意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一旦演藝生涯蒙上陰影，再如何如日中天的氣勢，都將面臨崩解的危機，沒有人會傻得拿石頭往自己腳上砸。
但偏偏就有人樂于挑釁這樣的游戲，那個人當然就是齊昊！
八卦雜志報導出這樣的消息重傷他的演藝事業，但他完全不為所動。在攝影機前依然是那副從容瀟灑的態勢，任一旁的阿威急得滿頭大汗，首先發言的唱片公司老大，更是直接放話要告八卦周刊毀謗。
當事人齊昊卻完全置身事外似的，一雙犀利的銳眸四處放電，迷得在場女性記者心花朵朵開，連舉手發言時一踫觸到他電力四射的魅眸都會口吃羞暈，不敵他電眼攻擊的菜鳥記者，更是當場就忘記自己來這的目的是什麼了。
盯著螢光幕看的三人同樣懷著忐忑的心，但是看見齊昊那副泰然的模樣，凱麗姐拍著桌面笑道︰「這個齊昊真正不怕死啊！」
呆望著唱片公司老板在電視里憤聲詞嚴地控訴周刊蓄意捏造流言，洛子熙目不轉楮地看著電視里的齊昊，想著他現在心里在想什麼？
想著等一下他會說出什麼話？
齊昊從來沒有出現過緊張失措的時候，唯一的一次並沒有讓他看見，就是之前齊昊出國時，在電話里听見他虛弱的聲音時所展現出的焦急。
就算是發生這樣的事，齊昊也僅是顧及他的處境而流露出為他擔憂的神色，絲毫沒有想到這樣的事件對自己造成的影響會有多大。
齊昊信心滿滿地要他放心，深情款款地叫他什麼都不要擔心。但是自己的一顆心全都系在齊昊身上，怎麼可能放寬心呢？
「夠了夠了！他居然開始吃點心？這是記者會不是園游會耶！」凱麗姐夸張地大笑。
洛子熙輕蹙秀眉，別過頭看著她。「凱麗姐？」他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開心？
凱麗姐笑著對他說︰「子熙，你看看齊昊，他根本無心開這個澄清記者會。你應該清楚，他根本不想澄清本來就存在的事實。唱片公司自有一套說辭，但那些都是安撫歌迷的話，齊昊根本懶得听。」
「我知道。」洛子熙了解齊昊向來就我行我素，唱片公司那一套商業術語他根本不予理會。
他所擔心的不是唱片公司會做出什麼處置，而是齊吳他會做出什麼決定。
「既然知道，那就不用擔心。」
始終皺著眉不敢說話，快被自責殺死的阿雷，終于激動地開口了。「子熙，齊昊的公司在哪？」阿雷倏地起身，立刻被凱麗姐白了一眼。
「干麼？你想跑過去幫他說話？」
「事情是我抖出來的，我應該去解釋。」
「誰會理你！」凱麗姐犀利又直接地潑阿雷一桶冷水，當場讓他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雜志上只寫著根據子熙的友人透露的可靠消息，又沒指名道姓。你這混蛋為什麼當初跟雜志社說的時候，不順便把自己的名字報出來？」凱麗姐的話讓他又羞又愧，什麼話都反駁不了。
「算了，凱麗姐。」雖然知道凱麗姐只是故意刺激一下阿雷並無惡意，洛子熙還是開口打圓場。阿雷有這個心就夠了，他不希望事情繼續鬧大，好讓媒體有再渲染的空間。
終于，輪到齊昊起身發言了。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了去。
在看見齊昊持起麥克風，漾開一抹燦笑時，洛子熙的心仿佛也在同時被他緊緊擁抱！這樣看著齊昊，自己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火熱的注視，不管相隔了多麼遙遠的距離，自己就是能夠接收到齊昊所發出的熾熱訊息。
閃光燈此起彼落，尖銳的問題接踵而來，齊昊始終笑得優雅自若。他是個天生的明星，注定要站在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崇拜，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是鎂光燈注目的焦點，不管他現在所面臨的危機，將是他事業高峰的最大考驗，卻絲毫不影響他與生俱來的巨星架勢。
沒有人！絕對沒有人——包括唱片公司老板、包括阿威，甚至包括洛子熙在內，沒有人會料到齊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竟是——
「我在這里正式宣布，退出演藝圈！」語落，齊昊直接把麥克風放下，唯一沒有放下的，是一直掛在他臉上的絕魅笑靨。
整整有半分鐘的時間沒有人發言，沒有閃光燈亮起，所有人都傻眼了。直到齊昊拉開椅子準備瀟灑地離開，剎那間爆發的尖叫幾乎要將屋頂給掀翻，鎂光燈閃個不停。
洛子熙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齊昊居然會當眾宣布這樣的決定，甚至事先沒有告知任何人，包括他！
凱麗姐立刻揚聲歡呼。「帥呆了！齊昊！」
阿雷更是目瞪口呆，居然有人會瘋狂地一句話就結束掉自己辛苦堆砌成的事業，尤其是以他現在如日中天的聲勢！
大批媒體當然不會允許齊昊走人，眾人團團將他包圍在休息室人口處，硬是要逼問出他跟洛子熙的關系。
一句退出演藝圈驚人的話語，已經讓唱片公司老大差點高血壓發作昏死過去，痛失齊昊這棵超級搖錢樹，將來他們靠什麼吃飯啊？但震撼還未結束，齊昊被問得煩了，再一次爆出令人更為驚駭的話語。
「大家都知道子熙是我的愛人，所以一點都不神秘啦，謝謝大家關心。」
一旁幫齊昊擋人的阿威聞言差點吐血，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齊昊已經飛快地沖入休息室內，留下他去面對大批媒體的嚴刑拷問。
洛子熙整個人都傻了，齊昊說了！當著全國現場轉播的鏡頭毫不掩飾地坦承了！
「子熙……」阿雷正想開口，凱麗姐就把他拉到一旁。現在這個時候，不需要有任何聲音，凱麗姐直接關掉電視，然後走去放音樂，拉著阿雷到吧台前，留下洛子熙一個人獨自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震撼。
「凱麗姐……」阿雷坐在高腳椅上，慚愧地釋出一聲嘆息。
凱麗姐微微一笑，遞給他一瓶啤酒。「你現在都看到了，任何事都影響不了他們。」
阿雷點著頭，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第一次他覺得酒的味道原來這麼苦澀。阿雷痛苦地說︰「我干了一件生平最蠢的事……」
凱麗姐卻笑著對他說︰「也許是件好事也說不定。」
阿雷不解地看著她。
「你也長大了不是嗎？」此時她的笑容，就像個母親一樣的溫柔。阿雷動容地望著她，覺得眼眶一陣發熱。
洛子熙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也忘了自己站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的意識飄離了多遠？
直到他听見店門那串風鈴清脆地響起，听見了凱麗姐的驚呼傳來——
「來得真快！」
洛子熙才猛然回神，一回眸，便看見笑得狂魅的齊昊。
洛子熙毫不猶豫地就沖向前撲進齊昊的懷里，兩人的唇立刻密合在一起，他才不管凱麗姐和阿雷會怎麼樣，他就是想狠狠地吻住齊昊不放！
霸氣的、任性的、可愛的子熙，他所痴迷的、深愛的、瘋狂的子熙，沒有任何障礙可以阻擾他去愛子熙，就算失去一切他也不在乎，他只求能擁有子熙。
所以你現在放心了嗎？我什麼都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我愛你！只愛你！
只有你能夠讓我放心！我什麼都放棄，就是不能放棄你！我愛你！只愛你……
一顆巨星驟失，如同流星劃過天際。也像絢爛的煙火，在夜空爆炸出嘆為觀止的璀璨火花，太美麗卻也太短暫。
齊昊毫不留戀自己在樂壇的成就，對他來說，名利如過往雲煙，他從來就不是為了追求成名利益而踏入這個圈子，偶像的頭餃只是捆綁他羽翼的枷鎖，然而沒有任何束縛可以限制他的自由。
任性妄為的齊昊，孤傲冷魅的子熙，他們身上都長著單翼的翅膀，遇到了彼此之後，才能夠自由翱翔。
現在他們展翅高飛，置身于三萬英嘆的高空，誰也不寂寞，誰也不後悔。
「夢想好像真的可以實現了。」洛子熙難掩興奮地說。
「下了飛機後第一件事你想做什麼？」齊昊戀戀的眼神從來不吝于對他釋放自己的深情。
洛子熙笑了，有點俏皮地說︰「跪下去親吻土地吧！」
「哈——」齊昊大笑，隨即一手圈住了他。
「我以為你會先吻我。」
「丟臉丟到國外啊！」洛子熙白他一眼。
「有什麼好丟臉的，十個美國男人九個gay！」
又是這麼夸張的話，讓他忍不住發笑。他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多麼的冷漠封閉，齊昊總是有辦法讓自己笑到無力，拋開所有的矜持禁忌，只想跟他膩在一起。
就像現在他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緊緊偎在齊昊身上閉眼歇息。
齊昊輕撫著他柔軟的黑發，貼著他的額頭低聲呢喃︰「睡吧！離目的地還很遠。」
「不遠，早就到了。」他柔聲回道。
「是嗎？」齊昊笑了。他好喜歡子熙的撒嬌，只有他可以獨享子熙的美麗與驕傲。
「是啊。」洛子熙的手輕輕地貼在他胸口，像夢囈似的低吟︰「早就到了……」早就到了啊……
齊昊的心口，是他，永遠停駐的地方……
或許有一天人們會將齊昊遺忘，但永遠都無法抹滅他曾經帶來絢爛煙花般的回憶，他是齊昊，是所有人的搖滾情人，卻是獨屬于洛子熙的永生愛人……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