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愛玫瑰 第九章
在美國波士頓停留了一個月,詹睿恩終于返回台灣。
幾天後,他才約了侑希見面。
見面時,他卻絕口不提分手的事,不管侑希說了幾遍,他都置若罔聞,逃避意圖明顯。
直到侑希垮下俏臉,認真嚴肅地表明堅定的決心,他才不得不強迫自己面對難過的事實。
「侑希,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進。」詹睿恩模不清她的心思。
「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錯。」侑希雖然感到歉疚,但她不想再自欺欺人。「睿恩,你很好,但我的心已經變了。」
自從認清自己對徐要薰的感情有多強烈後,她才驚覺,和眼前外表斯文、個性優柔寡斷的男子相處交往,過程平淡,只留下淡薄的記憶與感受,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她和徐要薰經歷過的種種,從仍是陌生人階段的爭執,到每次見面時的唇槍舌戰、他高傲自負的姿態、工作時的指揮若定、運動中的英姿勃發……每一種模樣,她都牢記心底。
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同時,又深深吸引著她的目光、撩撥她平靜的心湖。
甚至後來兩人針鋒相對的場面,更教她反覆回味,總會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頭漾著甜蜜。
「變心?!」
詹睿恩提高音量,喚回她的注意力。
「你移情別戀了?對方是誰?」他激動起來。任何人知道自己被背叛,都會跟他有相同反應。
侑希抿唇不語。
「不能說?還是其實根本就沒有那個人?是你想甩掉我的借口。」詹睿恩表情凝重。
侑希發現,他去了一趟美國,似乎也變得不太一樣,只是她一時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同。
這讓她意識到,表面上在跟他交往,事實上,她根本沒想過好好了解他。
「我愛上的,是你表哥,徐要薰。」掙扎後,她平靜的說出口。
她不想偷偷模模、背地里愛著一個人,所以選擇坦承。
詹睿恩如遭雷擊,震驚不已,一時難以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只是我單方面的一廂情願而已。」侑希補充。「睿恩,對不起。」
她明白道歉也于事無補,但希望他了解,她不是有意傷害他。即使他不能原諒她,至少她能對自己交代,不必承受雙重折磨。
詹睿恩盯著她,輪到他無言。
他不想告訴她,其實他表哥徐要薰看她的眼神很不同,兩人熱絡的互動在旁人看起來,關系並不單純。
而她注意他表哥的時間,也比放在他身上多。
他知道,分手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敞開心胸接受並不容易。
但,為何他好像又沒有預期中那麼痛苦、悲傷?!或是太強烈的憤怒掩蓋了其他負面知覺?
侑希吸光杯子里最後一口冰紅茶,神情篤定的對他說︰「睿恩,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以‘戀人’的身分見面。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希望我們能以朋友的身分對待彼此。」她的語氣不卑不亢,並不無情也不決絕。
詹睿恩給不了肯定的答覆,過了一會,他才黯然道︰「再說吧!」
「我該回去上班了。」侑希站起身,向他告別。
目送她縴窈的倩影離去後,詹睿恩也走出簡餐店,駕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
自從那一夜在車上激吻之後,侑希沒再和徐要薰見面。
一來,是沒有見面的理由;二來,要見他並不是件簡單容易的事。
平常,他公事繁忙,私下出入的場合則和她的生活圈大相逕庭,而她和他的表弟詹睿恩又分手了,唯一能與他產生交集的機會已斷,與他相遇的機會微乎其微。
晚間十點多,呂家人已各自回房,唯獨侑希還在客廳做著貼補家用的手工,並且將電視音量轉小,「听」著新聞,做累了才偶爾抬起頭、喝口茶,再繼續進行。
電視中女主播播報著警方破獲一起大型詐騙竊盜集團,詐騙金額高達上億元。
侑希特意分神看向螢幕,只覺得被逮捕的嫌疑犯中,一名長相秀麗的女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在哪里見過呢?」侑希偏頭皺眉,索性停下手邊的工作,努力回想。
當鏡頭拉近,定在該名女子臉上,配合著記者說明該女嫌犯的詐騙手法,有助于侑希得以看得更清楚,想得更仔細。
思緒飛快運轉,幾分鐘後,她杏眼圓睜,發出低呼。
是那個女人!當初徐要薰堅稱是小偷,要送上警局的女人,侑希以為他要對女人動粗,把她「救」走,因此和他產生了過節。
她還為此洋洋得意,以為做了一件好事。結果,原來她錯得離譜。
她自以為是的見義勇為,其實是縱虎歸山,致使更多人遭受金錢上的損失。
她當初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了徐要薰一頓,也難怪他那天會對她不假辭色,還反過來一口咬定她是同伙。
「天哪……」侑希手按著額頭,懊悔地嘀咕。真是徹底的弄巧成拙!
侑希枯坐在椅子上發呆,回憶著幾個月來經歷過的一切,心中五味雜陳,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她想念的那個男人,身邊從不缺乏女伴,那一夜在車里的吻,並不表示他對她也有感覺。
「不要再想了,呂侑希。」她自我告誡,不許自己軟弱、消極。
把東西收拾妥當,她關上燈,回房休息,儲存精力應付隔天必須付出許多勞力的工作。
***
昏暗的酒吧,徐要薰和表弟詹睿恩各點了一杯酒,並肩而坐。
「抱歉,你這麼忙還約你出來。」詹睿恩表情陰郁,見外的說。
徐要薰繃起俊臉。「說什麼抱歉?我們可是兄弟。」隨後笑了笑。「怎麼想到要約我喝酒?」
他覺得稀奇,因為表弟鮮少喝酒,卻相約在酒吧見面。
詹睿恩喝了一大口酒,沒有搭腔。
「發生什麼事?你看起來很不開心。」語畢,徐要薰恍然大悟。「是……感情方面的困擾?」
他刻意回避提及某個女性的名字。
「阿薰,你對女人一向很在行,告訴我,該怎麼抓住女人的心?」詹睿恩神情十分沮喪。
徐要薰見表弟如此灰心喪氣,纏繞心頭的罪惡感再度油然而生。
明知表弟為了感情不順遂而苦惱,自己竟還吻了他的女人,甚至興起搶奪的念頭。
見他不回答,詹睿恩話鋒忽而一轉,單刀直入地問︰「阿薰,你對侑希也有好感,對吧?」
突如其來的質疑,徐要薰臉色微變。
「對吧,阿薰。」詹睿恩換了肯定的語氣。「總是這樣,女人最後總是會愛上你。」他言語問充滿濃厚的控訴,還有深深的無奈與氣惱。
徐要薰端起酒杯,卻連喝酒的心情也沒有。
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沒再多問。
「侑希她親口告訴我,她愛上你了,所以要跟我分手!」詹睿恩忽然又放緩了口氣,似在談論別人的事那般無關緊要。
徐要薰的胸口受到不小沖擊,衍生而出的愉悅、歉疚與憤怒同時盤踞心頭,矛盾不已。
「當初應該听你的話,不應該追求侑希,就不會落得今天這麼窩囊的下場。」詹睿恩自我解嘲。「阿薰,你知道嗎?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和信任的兄弟背叛,有多沒面子?」
徐要薰的俊臉蒙上一層陰霾,沒有資格替自己辯駁澄清。
「當初你極力阻止我跟侑希交往,是因為你對她有意思。」詹睿恩不吐不快。
「沒這回事!」徐要薰不再保持沉默,低斥他的猜測,然後解釋反對的理由。「我以為她是為了報復我的惡整才答應跟你在一起,所以才不贊同你們來往。」
詹睿恩悶哼了一聲。
「睿恩,相信我。」徐要薰看著他,但說完之後又感到心虛,對于自己吻了侑希一事,仍耿耿于懷。
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從沒有一個人令他傷神留戀,唯獨偏偏對她產生前所未有的佔有欲。
「要我相信你什麼?既然你們兩個互有愛意,湊一對就好了,何必說些虛情假意的話安慰我?以為這樣我心里就會好過一點?」詹睿恩沒好氣的撇唇冷嗤,並不領情。
徐要薰能夠容忍他差勁的態度與口吻,畢竟他為情所困、大受打擊,需要發泄的出口。
詹睿恩喝完了一杯洋酒,又向酒保要了一杯,當開水那樣狂飲。
徐要薰本想制止,不過依目前兩人惡化的關系,他做什麼恐怕都只會導致反效果。
「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半晌,他表明立場,做出承諾,也等于逼迫自己斬斷情絲,不再多想。
詹睿恩頓了一下,側著臉看向他,被他深沉的眸光和漠然的神情震住,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先走了。」徐要薰付了酒錢,淡淡地扔下話便毅然離去。
詹睿恩清楚,他違背心意做出這樣的決定,勢必經過一番激烈掙扎,心中難免痛苦。
然而,思及他的痛苦,卻使得詹睿恩感到舒坦許多。自己難過痛苦時,也不希望看別人太快樂、幸福……
詹睿恩又一口氣飲盡第二杯酒,往第三杯邁進。
今晚,他要喝個痛快、喝得爛醉,哀悼失去的戀情──
即便他比誰都要清楚,那段感情打從一開始就名存實亡。
***
歉意在心頭擱放了幾天,沒有消減的跡象反而愈形強烈,令侑希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內心的渴望她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于是破天荒的請了半天的假,哪怕要被把薪也無所謂。
請完假,她搭車來到奇跡科技,由于她在這里任職過一段時日,雖然不長,但開朗直率的個性,讓她和大廳的警衛、保全都混得挺熟。
見到她來,值班的警衛感到驚訝,主動找她問明來意。
打過招呼、寒暄後,侑希表示要找徐要薰。
「徐先生哪……他中午的時候出門了,不知道還回不回來。」警衛告知訊息。
侑希黯下眼眸,但還是含笑致謝,然後離開,但並沒有立即遠離公司大樓。
她曾試著打過他的私人手機,但都沒開機,她猜想,大概是又換新號碼了。
至于辦公室的電話,她也撥過幾次,但總是到了林特助那關就不了了之,她也就不再自找沒趣。
下午四點多,侑希在停車場附近徘徊,許多回憶與畫面涌上心頭,加深了她想見徐要薰一面的念頭。
忽然,她看見熟悉的賓士車緩緩駛進後巷,憑著她良好的視力,確定車牌號碼就是執行長工作外出時搭乘的座車。
能等到他回來,完全在侑希的預料之外,令她感到喜出望外。
司機見她站在路中央,不得不停下車來。
過了一會,車子後座的門被打開,不過下來的是林特助。
她朝著侑希走來,臉色十分不友善。
「呂小姐,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很危險?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她劈頭就賞了侑希一頓罵。
「林特助,麻煩你轉告執行長,我有話想跟他說。」侑希微笑著對她說。
「執行長只想听工作上的事,沒空理你這個不相干的人。」林特助態度不佳。一開始,她就討厭侑希,不但不必經過層層考試就成為第二特助,還奪去執行長的注意力,獲得重用與偏袒,讓她心理相當不平衡!
「我只想跟他說一件事,說完我就走。」雖是請求,但侑希的眼神卻很堅決。
「你告訴我就行了,我會替你轉達。」林特助冷冷瞪著她。
「我想親口跟他說,否則就沒有意義了。」侑希絲毫不退讓妥協。
縱使出身寒微,可是她從不自卑,只要她努力地過生活,沒有任何人可以瞧不起她,除非,自己願意讓人瞧不起。
「你以為自己是誰?執行長為什麼非見你不可?!」林特助厭惡她太過明亮堅毅的雙眼,說話語氣越來越重。
可惡!要擊退這女人還真麻煩!
侑希別開眼,索性越過她,直接朝賓士車而去。
「呂侑希,你不要這麼厚臉皮好不好!」林特助氣急敗壞的吼著,一時忘了形象,大步追上她,用力扯住侑希,並把她推開。
侑希跌倒在地,又很快地站起身,再度前進。
「我好不容易讓你離開了,你休想回來糾纏執行長。」林特助咬牙低語。
終于,侑希停下腳步,表情驚愕的盯著她,怔了一下,會意了她的意思。「蚤擾電話……是你打的?!」
林特助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臉色鐵青。
「你真過分!」侑希非常非常生氣。「如果我繼續留在公司,你真的要對我的家人不利嗎?」她忿忿地質問。
「那當然。」
林特助逞強的話尚未說完,侑希就打了她一巴掌,氣得渾身發抖。
她無法忍受林特助扭曲的心態,更無法接受對方想傷害她家人的惡毒盤算。
林特助不甘受辱,也揚起手想回敬侑希一記耳光──
「林特助!」
徐要薰及時下車,沉聲喊住她。
在車內目睹一切,他本無意插手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卻在看見侑希那張怒氣騰騰的臉龐,以及蓄滿淚光的雙眸後改變主意。
而他悄悄按下隔音良好的車窗,她們的爭執,隱隱傳到他耳里,教他驚疑。
徐要薰走到兩人中間,以森冷的口氣對林特助命令道︰「你先回公司,晚一點我有話問你。」
林特助咬著唇,不敢違抗,狠狠瞪了侑希一眼,扭身離開。
徐要薰繼而面向身後的侑希,俊美的臉孔沒有表情,黑眸也是冷的。
「來干什麼?又想故技重施,制造假車禍好敲竹杠?」他譏諷道︰「還有,為什麼出手打林特助?」
「我來跟你道歉。」侑希望著他,又立刻垂下眼睫,掩飾憂傷的眸子。「至于為什麼動手打她,你就問她吧!」
他睨著她好一會,才開口。「你該道歉的對象是睿恩,不是我。」
「我已經跟他道過歉。」侑希語氣焦躁。
沉默了一會,她調整好心情,試圖以不帶情緒的口吻與他交談。「我想,第一次見面時,我是真的誤會你了。」
徐要薰斂眉,睇著她的嬌顏。
「當時我不相信你的說詞,認定你是企圖對女人施暴的壞男人而罵了你一頓,也對你留下非常糟糕的印象。」侑希忍著難過的心情陳述著。「事實證明,錯的是我,因為我的多管閑事,放走了一個詐欺竊盜犯。」
「我已經忘了。」徐要薰敷衍道,存心磨滅掉彼此曾有的交集。
「造成你的損失還誤解你,我很抱歉。」侑希還是把話說完。
徐要薰撇開臉,不去看她低落的嬌顏,殘酷的說︰「你根本沒必要為了這種無聊的事跑來找我,我和你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我都不記得了。」
侑希明白,其中也包括他們接吻的「意外」。
「你真的對我沒感覺嗎?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問得毫不拐彎抹角。
徐要薰知道她總是這麼直接,但還是冷不防被她丟擲出來的問題,打亂了心跳的節拍。
他鐘愛的,就是她的坦率、她的勇敢,那種不畏懼的生活態度,讓她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采。
雖偶爾也會有絞盡心機的時候,卻樂于助人、開朗善良。
也唯有她,讓他嘗到所謂的挫敗感。
這樣令他心動的女人,他卻決定不去擁有……
因為不想受到他向來重視的表弟詹睿恩給的責難,所以放棄了她。
這是贖罪,還是給自己的懲罰?
「徐要薰,為什麼不回答我?」侑希連名帶姓喊他,近乎逼問。
「沒有。」徐要薰言不由衷的給了無情的答案,也是自我警戒。「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她應該為他的冷漠感到傷心,然後死心,可卻反而激起她不服輸的好勝心,而且她也不相信,他真的對她全然沒有好感。
他的疏離和冷淡,並未澆熄她對他的愛,卻讓她更深刻體會到自己對他的感情有多深、有多濃。
「是嗎?我知道了。」侑希直視他迷人狹長的黑眸,幽幽地回答。
「知道了就快走。」徐要薰背對她,不想讓她看見他眉心間的凹痕和抑郁的表情。
「嗯,我走了。」侑希順從的說。
她心里有了另外的打算。
听到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徐要薰非但沒松一口氣,胸口反倒充斥著煩悶感與失落感。
她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他的話?毫不猶豫的離開?而不像以往那麼倔強,非得和他爭個高下。
他花了一些時間調適好心情,才返回公司,處理林特助的事件。
***
徐要薰回到辦公室,用內線電話把林特助叫了進去,將她和侑希的事追究個清楚。
事跡敗露,林特助仍企圖辯解,為自己月兌罪。
「你說的話,我在車上都听見了。」他冷冷瞪著她,拆穿她的謊言。
深知紙包不住火,林特助改采哀兵政策。
「執行長對不起,我只是想嚇嚇她。畢竟,呂侑希害你的私人資料外流,你卻沒有處罰她,我才想為你出一口氣……」她哭哭啼啼的。
徐要薰一個字也沒听進去,毫不留情的下令。「你現在馬上收拾東西離開!」他冷冽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
林特助瞪大眼楮,不敢置信地拔尖了嗓音。「不──執行長,你不可以將我革職,你應該像對待呂侑希一樣給我機會,不能有雙重標準!」
「我已經給你機會了。」他很冷情。「否則,你要去的會是警察局,而不是離開公司而已。」
「你從頭到尾都護著呂侑希,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她失控的沖向他,想抱住他。「我愛你!你為什麼從來不好好看著我……」
徐要薰敏捷的閃躲她的觸踫。「在我還沒改變決定之前,你最好快點離開。」
林特助很清楚他的個性,無論她再多說什麼都沒用,理智忽然回籠。
反正到頭來,他也不屬于任何一個女人。
她收起眼淚,木然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門扉落合,徐要薰的嘆息也隨之落下,俊臉上盡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