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拍檔 第二章
多出一位毛遂自薦、不請自來的陪客,竟然還臉皮厚比鐵板,紫蘇不但後悔,而且深感難以為情,無地自容。
這臭魚!回去我要把他腌成咸魚干!她發誓。
桑小鰈對美食顯然作過一番研究,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菜單就開始點菜,也不管紫蘇不住的使眼色,最後還要了一瓶年分二十六年的波爾多葡萄酒。
幸好于懷素不介意的笑了,「原來桑先生是位美食家。」
「這全是紫蘇吃過一次後念念不忘的佳肴。」他柔情的望著他的紫蘇妹妹。「你們不知道,為了伺候她那個胃,使我多年熬成美食家。」
「又來了!」袁紫蘇內心暗自聲吟著,「害人家初見面就荷包干癟是一招,讓人誤會他對我情意綿綿又是一招。」
不過,他所點的菜肴一一送上桌後,果真令袁紫蘇食指大動,很快忘了要把他「腌成咸魚干」或「碾成香魚片」的不悅了。
姚瀛笑視她,「我若是有令兄的本事,娶得美人歸不是難事。」
「什麼本事?」
「看你吃得好香,他這麼了解你的口味,你真是幸福的人。」
「我一向不挑食的。」
桑小鰈險些把一口酒給噴出來,詫異的看著她撒謊面不改色,騙得人信以為真。天曉得,袁紫蘇最大的毛病就是挑食!她又愛吃又挑食,難養得不得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紫蘇的笑眼中含有警告的意思。
「我忘了告訴你,今晚的甜點,有一樣是以巧克力餅干屑做成的冰淇淋巧酥。」
「太棒了!」
她巧笑倩嫣,明眸俏如寒星皓月,激蕩出的絢爛流輝,自從十二歲那年起已不費力氣的俘擄了他那顆善感多情的柔軟深心。他躲不開她熒熒的流盼,放不下她醉艷的紅唇,割舍不掉投注在她身上多年,同時也早柔入他身心的萬斛情愛!然而,紫蘇只當他是哥哥,是伙伴,使他裹足不前。誰又想象得到,以他風采翩翩的俊秀外表,在愛情面前竟是毫無自信,只有使用最末流的技法,死纏緊跟,意圖嚇跑她的追求者。
他才不給姚瀛討好紫蘇的機會,對于懷素說︰
「听阿蘇說你需要借助她的推理能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必須保密的事,如果是的話,我跟姚瀛先到外面逛一逛,等你們談完我再來接阿蘇。」
紫蘇挑眉瞪眼,一時真想怒斥他︰「我不是嬌弱不堪的病西施,也非懵懵懂懂的十五歲少女,不必哥哥接來送去,更沒讓姚瀛也避開的道理。」但她不能在第三者面前使他難堪,更不能當姚瀛的面大發雌威,原形畢露,忍得好不辛苦。
于懷素適時笑說︰「請你們都留下,有人願意為我分憂解疑,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她的笑容微帶苦澀,眉峰輕鎖愁郁,心中似有解不開的結,聲音低微的說︰「是為了我的妹妹,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內心十分無助恐慌。她是我娘家僅余的近親,我唯一的親妹妹,對于雙親健在且有多位手足的人而言,或許無法了解『相依為命』是一種怎樣的無奈,是心靈上的依賴與寄托,畢竟血源之親任誰也無法代替,即使我已結婚多年,夫妻又很恩愛,仍然害怕失去這唯一的血親。」
她眼中滿布乞人了解的哀思,撼動了桑小鰈為之柔腸百結,突然把手覆蓋在紫蘇擱于桌面的手上,感傷的說︰
「我完全了解。在家里我與阿蘇最小,逐漸長大時,父母和已成年的哥哥們待在家的時間愈來愈少,我常有被人拋棄、天涯我孤獨的淒涼感受,可是,只要有阿蘇陪我,我就感到安心,人活著而能夠『安心』,是多令人歡欣喜悅的事!融融的暖意足可驅擋心底的嚴寒,讓停電的黑夜也變得可珍可愛了。萬事隨轉燭,人生沒有永遠不變的人與事,唯有血親是終身拋不下、割不掉,也是永遠不變的存在。」
紫蘇不免心生感動,「好啦,四哥,別多愁善感了。」她怞出手來輕拍他的手安慰一下。「于小姐,照你剛才說的,是令妹發生了什麼事嗎?」
「正是。」于懷素先對比目魚投以感激的微笑,他說出她心中真正的感受。「讓我從頭說起吧!我的妹妹叫于還幽,小我兩歲,有人說她美得疑似天仙下凡塵,清高且月兌俗,不怎麼隨和,所以也有人批評她孤傲!其實,還幽是敏感而害羞,怯于表達自己的感情,絕不是故意冷落人。我跟我先生結婚後回印尼定居,原本還幽已答應畢業後,來跟我們團聚,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變卦,不肯移民而留下來工作,我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思。一直到九個月前,我們夫妻回國做生意,姊妹才又住在一起,高興之余不免要躁心起她的終身大事,我不相信沒有男人追求她。還幽啊,她是那樣清美秀潔,人格端正良善,除了不太外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缺點啊!于是,我們決定替她尋找對象。果然,我先生一放出風聲,追求者接二連三的出現,其中不乏名門子弟和優秀出眾的人才,但還幽卻一個也不要,反而更加封閉自己,每天除了上班,哪里也不想去,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憂愁的微笑掠過于懷素的面孔,那聲音近于悲嘆。「就這時候,發生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大約兩個月前,還幽出了意外,從三樓陽台上摔下來,幸虧二樓新做了一個涼棚,接住了還幽,等摔到一樓地面時只造成輕微骨折,生命沒有危險,可是,還幽卻因而喪失記憶!」
她一臉深邃的痛楚與憂慮,毫無保留的訴說她們姊妹情深。
「我不明白還幽為何會喪失記憶。醫生說她的頭傷並不嚴重,所以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我想知道,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害得她失去記憶?我迫切渴望洞悉真相,又茫然束手無策,因此想求助于你。」
袁紫蘇听得呆了。
「你要我幫你找出于還幽失去記憶的原因?」
「是的。」
她直覺不可思議,她又不是醫生,拒絕的話就要月兌口而出,于懷素又強調︰
「我會支付你一筆豐厚的酬金,一日三千元如何?當然,我會安排你到我家作客,接近還幽,並且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線索。」
對台灣文壇有基本認知的人均曉得,光賴筆耕維持生活並不容易,更別提推理小說的市場有多小,投稿推理雜志的稿費更是微薄,即使出書也難以突破一萬本的銷售成績,而偏偏推理小說是通俗文學中最難寫得出色動人,也最須耗費精神與時間去搜集資料的一門專業工作。文藝、科幻、武俠、鬼故事……都可以任由作者胡吹亂蓋,唯有推理不行,它講究「現實」──凶手如何行凶?用刀,刺中哪部位會立刻斃命?用毒,毒藥來源為何?中毒後尸體上將出現什麼變化?人死後幾小時產生尸斑?我國警方的辦案程序與手法又如何……種種疑問都不允許作者自己編纂,必須有現實依據。在台灣從事推理創作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付出的心血與得到的報酬往往不成比例,除非──真正熱愛推理文學。
袁紫蘇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常常喊窮,又不願服從母命學習經營餐館,只好四處兼差,管理畫廊是其中一項。
于懷素一提到錢,她就有點心動。
「不會耗費你太多時間,暫訂為一個月。一個月內若還查不出真相,我只好死心,順其自然,當然酬勞照付。」
紫蘇也不是見錢眼開,她想到這正是磨練她推理能力的一個實際案例,能使人付出高薪的謎案絕不只是表面上那樣單純,或許能夠挖掘出許多經驗呢!
年少好事,初生之犢不畏虎,袁紫蘇正是這樣的女孩。
「你給我的資料太少,我很難決定答不答應。」
「這個自然。」
于懷素將安放在左手邊的牛皮紙袋傳遞予她。
「里面有我搜集到的一些蛛絲馬跡,我已作成紀錄。上面有我的聯絡處,請你在三天之內給我答復,若真是幫不上忙,就把它交給姚瀛,我便明白了。」
紫蘇看向姚瀛,姚瀛也正笑望著她。
「我目前住宿在表哥家里。」
她听得眼楮一亮,心底歡唱︰「如果我答應了,不正好跟姚瀛共處于一個屋檐下,整整一個月哩!雖說工作重要,但也不能埋葬我寶貴的青春哪,對!一魚兩吃,既得佳婿又得嫁奩金。」
想到美妙處,她幾乎要立刻答應下來,桑小鰈早已感覺不妙,及時在桌下踢了她一腳,哼聲警告道︰
「外宿一個月,先過得了爸媽那關再說。」
她蹙起眉尖,露出煩惱的神色。
「假使你『真心』要幫助于小姐,我會替你想辦法,我只是不放心你承諾太快,三思而後行比較保險。」
見她長眉顰蹙得更緊,眸子瑩然露出凶光,顯然已大大的不開心,八成在惱怒他的多嘴多舌,他立刻轉移她的注意力,叫侍者快將甜點端上。
美食當前,紫蘇也不計較那麼多了。
桑小鰈最愛看她享受美食的神情了,這一刻的阿蘇,不再成天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陷害她書中的男女主角,不再尖牙利舌的揶揄他,這時候的阿蘇只像個孩子,以最純真的目光和態度看待眼前的食物,完全失去成人的心機,就那麼眼神一亮,已令他低回不已。
他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落入姚瀛眼里,卻很不是滋味。姚瀛敢說紫蘇非常喜歡他,他也很欣賞她,樂于和她交往。
可是,袁紫蘇對桑小鰈有愛嗎?
或者,桑小鰈在愛著袁紫蘇嗎?
姚瀛一時感到難以捉模。這對繼兄妹究竟是什麼關系?
「桑小鰈!」
一聲嬌滴的女高音驟然響起,伴隨著陣陣香風飄送而來。
「桑小鰈,我是鄺思巧啊,還記得嗎?」她自信男人忘不了她,情話綿綿不絕,「緣分之說果真存在,瞧,我們又見面啦!我現在幾乎每天都在這家餐廳吃晚飯,就希望能再見到你,果然你沒讓我失望。」
桑小鰈差點月兌口喊救命了,他最不會應付這種主動倒追男生的女孩,而鄺思巧更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一位。她既美又嗲且蚤,千金小姐成天閑得無聊,坐飛機追著銀幕偶像四處跑,偶然乍遇這位俊美尤勝張國榮的桑小鰈,芳心似痴痴有了著落,嫁不成超級巨星便退而求其次,在現實生活中找一個臉蛋不輸明星的代替品,談情說愛起來。
紫蘇好玩的糗他,「快啊!快為我們介紹。」
紫蘇怎麼就是不懂我的心?也好,下一劑猛藥試試。
桑小鰈走到袁紫蘇所坐的椅背後,兩手扶住她的肩,笑著對鄺思巧說︰「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袁紫蘇小姐。」
一語驚四座,紫蘇第一個就要跳起來,桑小鰈早有防備,用力按住她兩肩,迅速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你幫我這一次,我負責讓你住進于懷素的家。」
她一樂,眼珠子轉來轉去,一時也不去否認。在她想來這不過是一次交換條件,渾不覺在他人眼中,桑小鰈那樣親昵的將嘴唇貼在她臉旁輕語,含情脈脈的眸光中蘊含了幾許曖昧,多少柔情盡在不言中呵!
「你已經有了未婚妻?」鄺思巧的反應是一聲尖喊,震動了整家餐廳,吸引每位客人的注意力。「你的眼光未免太差了,她又沒有我漂亮。」
「在我眼中,紫蘇是最美麗的女孩。」
「你們不相配!」
「我與紫蘇應該算是互補型的一對,只要有愛自然相配。」桑小鰈低頭笑問︰「你說是不是呢?紫蘇妹妹。」
她橫了他一眼,這臭魚竟敢得寸進尺,看來非她親自出馬不可了。
「需要請服務生添一張椅子給你坐嗎?」她給鄺思巧一個隱約的微笑。「坐下來,听听桑小鰈談述我們戀愛的經過,他比女人還仔細,任何精采的細節都不會遺漏,可以描繪得非常詳盡,猶有余味呢!打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在哪里吃飯,談些什麼,到第一次的短暫分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嘗盡了相思煎熬之苦,終于恍然明白,這就是愛情哪!他已離不開我,我亦舍不得他,原本迷離如在夢境中的懵懂情懷恰似撥雲見日,突然清明了,不再迷惘,不再迷惑!」
不愧是小說家,隨口就編出一段浪漫愛情。
「坐下來嘛,讓桑小鰈細細說從頭。」
鄺思巧的臉色變白、轉青、最後漲紅了。
「不必了!我很忙。」
她趾高氣昂的丟下他們走了。
「好啦!」袁紫蘇向禍首投以閃電般的一瞥,「戲演完了,把你的手拿開。」
「我早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應付的。」桑小鰈嗒的在她面頰上親一記響吻。「謝謝你了,你不愧是我最好、最棒的妹妹。」心田深處則大嘆無奈,她對鄺思巧說的那番話若是出自肺腑的真心意,該有多好!
「你再得寸進尺,我會揍人。」
桑小鰈停嘴縮手,十分干脆,他曉得紫蘇說到做到,她說揍人就絕對是令人鼻青臉腫、手扭傷的真揍,她有空手道四段的實力。
然後他突然像觸電一樣,驚喜叫道︰
「嗨!媽媽。」
一位融合貴婦人與女強人氣質于一身的美麗女人,快活的來到他們身邊,一手擁住桑小鰈,一手擁住袁紫蘇,笑道︰
「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听到你們兩人公開戀情,互訂終身,我真的好驚喜。阿蘇你喲,也不早點說,害我擔心好長一段時間,如今把你的終身托付給小四,媽媽這顆心可以放下了。不過,訂婚不能草率,光是口頭約定太欠誠意,我回去跟爸爸商量,為你們隆重的慶祝一下,把所有的親朋好友全邀來做見證,共同分享我們的喜悅。想想多棒,一天之內又嫁女兒又娶媳婦,多麼幸運!幸好你們不像老大、老二、老三,高唱晚婚、不結婚,听得我和爸爸頭疼極了。」
丁華容這一段連珠炮唱下來,完全不余空隙讓紫蘇解釋,連喊了幾聲「媽媽」也不管用,丁華容分別親了親兩位「新人」,擱下一句︰「今晚這一餐媽媽請客。」踩著高跟鞋疾往外走,迫不及待的回家報喜訊了。
「我的天啊,媽媽怎麼這樣急性子,話沒听清楚就亂下決定。」袁紫蘇氣沖沖的直指罪魁禍首︰「你要負起責任!」
桑小鰈舉手發誓,「一定。」
她臉色稍和,自己家人比較容易解釋清楚。
姚瀛瞥了桑小鰈一眼,總感覺他說的「一定」,不是「一定解釋清楚」,而是暗藏「一定負責娶你」的蘊意。他開始擔心紫蘇對桑小鰈幾乎不設防、不存戒心,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將听到桑小鰈高唱︰「我終于等到你!」不,不行!紫蘇干脆爽朗而不做作的風格已深得他激賞,豈甘心拱手讓人!
「你們不是真的情人吧?!」他不放心的問。
「當然不是。」她忙著急急解釋,指著比目魚說︰「都是他啦!生成一副招蜂引蝶的容貌,又不肯認真去交女朋友,每回有麻煩就拉我出來做擋箭牌,我都快受不了了,幾次介紹女孩子跟他認識,他卻逃得比黃鼠狼還快。」
「桑先生對女孩子沒興趣?」
「姚瀛,太失禮了。」于懷素笑說︰「要找一位能與桑先生匹配的美女,可想而知非常的不容易。」
「奇怪,為什麼大家都認定我要娶的一定是出塵絕俗或艷驚四座的超級美女?」
「這──」于懷素也不禁覺得有趣。「倒是該好好想一想。嗯,是習慣吧!一般夫妻大都是太太比先生漂亮。」
「要娶漂亮的,我回家照鏡子就好了。」
「你總不能自己又當丈夫又當太太吧!」紫蘇咯咯一笑。
「是不能,所以我才想結婚啊!」桑小鰈拿起餐巾拭去她唇角的一點巧克力漬。
「你想結婚了?」咚的心髒狂跳一下,紫蘇頓感焦灼不安,思緒像一堆糾纏不清的蚯蚓,抖落不掉無由的沮喪。「你又不談戀愛,哪來的結婚對象?」
「遲早大家都得一拍兩散,各自結婚去。」
桑小鰈拿過帳單,簽了名,于懷素想阻止,他笑開臉,「這店是家母經營的,她說要請客,我可不敢違背。」
袁紫蘇以一種奇妙的心情看待他,仿佛此刻才正視到一個早已存在的事實;桑家四兄弟中,世賢、世軒、世徽都是經過三、四年的心理掙扎才改口叫丁華容「媽媽」,只有桑小鰈跟她玩在一起後便改了口,這也是為什麼她與他特別親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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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于懷素為了讓我答應,下蠱下得妙哉!」
紫蘇一臉靈動跳月兌,笑嘻嘻的似在自言自語。
「你決定要去了?」桑小鰈有感應她在說給他听。
「而你必須負責為我取得一個月外宿假。」她穿著休閑服式的睡衣,坐在床中央,身旁散著好些紙張,小手那麼一比,就把問題丟給他了。
「還有兩天的時間給你考慮。」
「不必考慮了。你看于懷素給我的資料中包括一冊劇本,是他們大四時戲劇社在學校公演的一出戲──『楚漢爭霸』!!想不想瞧瞧誰扮演了誰?很有意思哦!」
桑小鰈接過來一瞧,記下幾個主要人名︰
項羽──項-
虞美人──于懷素
劉邦──姚瀛
呂後──唐秋思
戚夫人──于還幽
導演︰劉繼業
「她為什麼要將劇本給我看呢?這又不關于還幽失去記憶。」紫蘇閃爍著一對晶亮的眼眸,「于還幽出事那天,六月五日正午,當時家中只有三個人──項-、姚瀛和劉繼業。是不是于懷素心里懷疑這三個人中的某一個將于還幽從三樓陽台上推落?這幾乎可確定是一種蓄意的謀害,可是,為什麼?她想找出原因,又與這三人太熟了,難以客觀看待,所以才找上我。」
「不錯,由演員表里面可以看出他們彼此早已熟識,果真如此,你應該拒絕……」
「為什麼?」她不悅的截斷他。
他嘆氣。「姚瀛也是嫌犯之一,-做得到不偏不倚?」
「這只是假設,假設你懂不懂?搞不好真相只是于還幽自己不小心跌下去。」
「陽台最低也有半人高度,一般家庭更是加高到與胸部齊高,不管是哪一種,除非有意自殺,否則絕不容易跌下去。」
「好,假設有人要謀害于還幽,姚瀛、項-、劉繼業這三人嫌疑最大,但他們應該知道底下有新搭的遮陽棚,摔死的機率大減,又為何要在那地方下手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提供你一個內幕消息,你記在心里別說出去。」桑小鰈瞄了瞄半開的房門,確定沒有人在外頭,還是不放心的移坐到她身側,低聲說︰「項-委托征信社調查他太太于懷素是否外遇,提出兩名嫌疑者,一是劉繼業,另一個是姚瀛。」
「騙人!」
「別嚷嚷,听我說完。項-也提到他大學時代參加戲劇社,演了『楚漢爭霸』,話中之意似乎指他和他太太乃應觀眾要求而結婚,項羽和虞姬天生一對嘛!事實上,當時追求于懷素最勤的是姚瀛和劉繼業,項-是在排演中被她虞姬的扮相所吸引,立即展開熱烈追求,加上他是僑生不必入伍當兵,才贏了那兩人一步,娶走虞美人。」
「那畢竟是過去式了,于懷素不是說他們夫妻很恩愛嗎?」
「有錢人哪一個不死愛面子,你真相信這種一面之詞?」
「可是……姚瀛跟于懷素……」她一個頭兩個大了。
「刑警三哥不也說過︰命案發生,警方首先懷疑報案者!還有我們偵查長也說︰不要隨便信任你的委托人!阿蘇,這件事情真的不對勁,整件事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丈夫找征信社調查太太,太太找上推理作家調查丈夫,再加上家中成員復雜,有人意圖干下謀殺案,實在讓人無法預知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我不放心你去。」
「你對我真好!」紫蘇勾住他臂彎,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我很高興媽媽再婚,給了我四位好哥哥,尤其比目魚,稱得上最好、最棒的了。」
「那你听話不去了?」雖不滿意「哥哥」之說,但勉強可以接受。
「不。」她對他正視著,眼楮里開始閃出危險的光芒。「我不去的話,永遠也弄不清楚姚瀛跟于懷素有沒有背叛我。」
「背叛-?」
「別忘了,他現在可是我的男朋友!」困惑、激憤在她眼中一閃而逝,代之而起的是一抹堅決迎向挑戰的神采。「我可不允許我的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從現在開始,我要盯緊姚瀛,絕不讓有夫之婦乘虛而入。」
「付錢給你的可是那個有夫之婦哩!」
「這是兩回事!我一向公私分明,錢照拿,事照辦,得罪我的人照樣修理。」
桑小鰈真想哭了,浪費幾十C.C.的唾沫,卻適得其反,只更激起紫蘇對姚瀛的獨佔欲?!
「我必須早點睡,熬夜是美容大敵。」
跑一趟盥洗室回來,紫蘇把床罩一抖,所有不屬于床上的東西全自動落地,整個人鑽進床罩下,呼呼大睡。
桑小鰈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女孩也想出嫁?真把她嫁出去,鐵定是娘家之恥!
彎下腰,幫她把亂丟的東西一一撿起收好,似乎已成了他的習慣。
「她真是被我慣壞了。」一雙丹鳳眼兒停留在床上的人兒,他壞壞的笑了。天曉得他是故意的,從小他就認定了紫蘇,非她不娶,但又阻止不了她往外發展。他不要她做家事,死命的粘住她,目的就是要讓姚瀛那些追求者自動打退堂鼓,因為一般有腦筋的男人是不會把「家事白痴」娶回去的。
他一臉得意的笑,靜悄悄的離去,順手將燈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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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早!媽,早!」
「比目魚永遠是這麼規矩有禮。」她又取笑他。
「早,紫蘇妹妹,你今天起得特別早,有約會嗎?」
「嗯,好事要快點做,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她向他眨眨眼,一副默契于心的表情。比目魚卻心如刀割,紫蘇一心全在姚瀛身上,早早起床自然是為了去親近姚瀛,教他如何忍受她杏眼含羞、滿面春風的神采?哼一聲,他把臉轉向丁華容。
「媽,你沒睡好嗎?氣色不太好。」
「還是小四最乖,曉得關心父母。」丁華容苦著臉嘆說︰「唉!美夢落空,教我怎麼睡得好?只有我這個不孝女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你到底給不給我結婚?」
「我這就去釣個女婿回來。」紫蘇已準備腳底抹油。
「你約了姚瀛?」比目魚盡量不露出醋意。
「他一大早就打電話約我,昨晚我們可能都猜錯了。」她瞄一眼手表,「我得走了。你們慢用,再見!」
禮拜天,一家人也難得全聚在一起。桑世賢在醫院值班;選舉快到了,桑世徽忙著捉拿幫派分子;大學教授的桑寄生今天有兩場演講;經營連鎖餐廳的丁華容更是忙碌。只有當律師的桑世軒可以慢條斯理的享用早餐,和桑小鰈的食不下咽恰成一個對比。
「今天不當跟屁蟲啦?」桑世軒難得說笑。
「阿蘇會揍我。」比目魚掩住臉,「我怕痛!都怪三哥不好,沒事拉阿蘇一起練空手道,使她愈來愈不像女孩子。」
「鬼扯!阿蘇熱情開朗,混身是勁,這才叫女人味,比起某些眼高于頂、擺出一副不屑于跟男往的冷淡女人,她更值得欣賞。再說,她學會空手道足以自衛,你不是更放心嗎?你別裝了啦,我敢說她根本就不曾打過你。」
仿似被人瞧破心事,桑小鰈一臉臊紅。
「這麼喜歡紫蘇啊?」
「二哥……」
「她是那麼熱情活躍的一個女孩,你喜歡她,最好當著她的面直接向她表白,拐彎抹角的暗示、討好,她不會有耐心探討你是否話中有話或別有情意。」
「我也說過好幾次『妹妹我愛你』啊!」
「你這笨蛋,不會去掉『妹妹』嗎?我看你直接開口求婚好了。」
「這……怎麼行?不經過戀愛如何結婚?而且阿蘇一定會拒絕,她說過要嫁就要嫁給能激起她愛情火花的男人。」
「的確,你太溫馴,不像是能激起女人熱情的男人。如果你線條粗一點,個性酷一點,紫蘇會看上你也說不定,有時候,霸氣而不拘小節的男人更能點燃女人內心的愛苗。」
「外表又不是我所能改變的。」
「可是,你若具備了紫蘇一半的行動力,今天也輪不到別人約她出去了。」
桑世軒柔柔眉心,瞪著他忸怩不安的表情。
「你大概不知道,爸媽結婚沒多久就已在討論,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最好嫁給我們四兄弟中的一位,所以紫蘇才沒有改姓。」
「那當然是我啦!」桑小鰈一臉的認真。
桑世軒似笑非笑。「若不是大哥生性風流,加上我對愛情已死心,以及老三當她是哥兒們,怎麼也輪不到你。不過,關鍵仍在阿蘇,她實在是做妻子的好人才,樂觀而不嘮叨,如果她愛的人是我,我二話不說馬上娶她。」
「你敢──」桑小鰈激動得跳起來,狠狠的瞪著二哥。
「沒想到你陷得這麼深。」他發出一聲短笑,剛才只是在試探。「以你純情的個性如若不幸失戀,大概很悲慘吧!然而,小四,你有勇氣當她的丈夫嗎?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哦!即使她不煮飯、不洗衣、不洗碗、不打掃,不能不上美容院洗頭……」
「二哥,這些我全都知道,也是我主張不讓紫蘇踫那些事的。」桑小鰈無怨的說︰「她一雙手對清潔劑過敏,一踫上就發癢、月兌皮,慘不忍睹,戴手套也沒多大效果,反正我們家有請佣人,也不必她做。教一個女孩子天天目睹自己一雙粗劣的手,未免太殘忍了。將來我們四兄弟若必須各自獨立,請不起佣人時,還有我啊,在這方面我可比她能干多了。」
「真令人感動!好吧,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太信任的語氣。好像誰也沒見過桑世軒身邊出現過女人。
「想追袁紫蘇必須出奇致勝,讓她醒悟你的重要性,絕不能讓姚瀛騎到我們頭上。」
桑小鰈一怔。「你認識姚瀛?」
桑世軒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臉可怕的陰沉。
「到我房里來共同擬定計畫,你一定要勝過姚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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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的午後,散步在涼風吻面的蜿蜒小徑,放眼大自然的怡人景象,山陵壯色,雲影飄飄,綠田幽幽,花香滿衣,到此市儈氣全消,洗褪一襟煙塵,名韁利鎖的眼也仿佛被一溪幽柔的綠水拂去雲翳,教兩耳听的是風吟、鳥鳴、流水聲,一曲清雅的田園詩歌。
姚瀛心曠神怡的伸個懶腰,「台北人若失去陽明山,好比大富人家沒有後花園,生活將是多麼的無味、苦悶。」
坐他的老爺車來竹子湖探訪海芋花田,一方水田上綠葉繁茂,嬌白的海芋花孤寂的佇立水中央,游客的嬉笑聲不干花底事,迎風送香,自在悠然。
一股淡淡甜蜜的暖流,舒暢的穿流過紫蘇的心扉,掏錢買了一把新采的海芋,搭襯她一身藍色無袖削肩的牛仔布洋裝,在輕快動感之間加添嬌柔嫵媚。
「應該我送小姐才是。」姚瀛慚愧自身的疏忽。
「別俗套了,我喜歡所以我買,何必等人送呢!」
「你果真與眾不同。」
「這是贊美,或是貶抑?」
「我在贊美你呢,紫蘇,你非常好相處。大多數的女孩都希望男朋友捧她、伺候她,把她當公主似的照顧得無微不至,挺累人的。」
紫蘇呵呵大笑。「哪天你變得跟比目魚一樣,把我當成小孩子一般的照顧,我才不跟你出來。」
「他好像非常關心你。」
她搖搖頭表示受不了。
「他可能天生心軟,有照顧人的嗜好,而我是家中唯一年紀比他小的,所以注意力就全擺在我身上。淋點雨就擔心我感冒,一餐不吃飯他也要-唆,簡直比女人還婆媽。我為什麼買花?拿回去讓他有點事做,免得又問東問西的。」
「用這股子殷勤勁去追女孩子,何愁找不到女朋友。」
「比目魚很受女生歡迎,可是他很怕那種外向主動的女孩子,教他自動去追卻又沒膽,光是長得好看也沒用。」
姚瀛听明白紫蘇對桑小鰈並無男女愛情,放下一顆心。
日落,追隨滿天晚霞回到喧囂的城市,在「美心」吃完一碗味美湯鮮的牛肉面和清炒苦瓜、鹵豆干,再來一杯義式咖啡和小蛋糕,香甜的飽足感令人打心窩處暖和起來。
「這家的蛋糕真好吃,記得要打包幾塊回去。」紫蘇露出滿足的微笑。「對了,姚瀛,你怎會住在表哥家里?」
「還不是為了還幽。不只是我,劉繼業一回國也被請進去,大家心里明白,項-和懷素想湊和我們其中一人與還幽結婚,結果不到一星期還幽即出事,我們留下來變成幫助她恢復記憶。」姚瀛的口氣很平淡,「我跟項-小時候沒見過面,等他回台念大學時才親戚相認,雖是同屆,卻比我大了兩歲,在學校喜歡以老大哥自居,加上出手大方,個性又能干外向,在我們那一屆引領風蚤,出盡風頭。因為他與楚霸王的名字同音,一直想演『霸王別姬』,但我認為該多給社員參與演出的機會,因而選了演出人數較多的『楚漢爭霸』,曾鬧得很不愉快呢!你若決定進項府,記得要沉住氣,別讓他激怒你。」
「別擔心我,好歹我是客人。」
「偶爾也讓我擔心你吧!」
她快意的笑了,秀秀麗麗的兩道墨眉微微一揚。
回家後,把花和蛋糕交給比目魚,問他「事情」辦成了沒有?
「成啦!爸媽答應你可以消失一個月。」
「沒有附帶條件?」
「你不是小孩子,沒什麼好擔心的。」桑小鰈把海芋養在水瓶里,一句也不問她今天約會的點點滴滴,反倒使紫蘇感覺不自在。
「你這次不跟了?」
「不跟。」
「真的不跟?」口氣顯得有點不放心。
「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到別人家里賴上一個月?何況我有我的工作。」
「哇塞──」袁紫蘇跳起來,「天大的好消息!」一臉小女人的陶醉面容,「姚瀛和紫蘇,紫蘇和姚瀛,兩個人終于可以……嘻嘻嘻嘻嘻!」
瞧她奸笑的,真弄不明白她是去工作還是去釣女婿!桑小鰈一肚子酸氣直沖上咽喉,險些便沉不住氣。
「你先自求多福,問問項家有沒有請佣人再說吧!」
對呀,她低頭注視自己一雙男人見了便愛、女人見了忙問如何保養的光滑美麗的玉手,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忙著回房打電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