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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騎士之戀 第九章 愛在世界毀滅時

曾經莊嚴肅穆的布達拉宮,此刻,殺意如雲。

冰藍電流與青龍靈氣在空中交纏,環繞著站在廣場中央的兩人,將他們映照得如神如魔。

碎石煙塵翻飛,而在耀目雷電光網包圍中的兩人激烈交手,拳腳來往間,靈光魔電亦互相交擊,纏繞凌雲身上的青龍靈光不斷增強,散發出皇者之氣。

他踢出的腿迅捷如雷,重達千鈞,由右手上的所羅門之權戒發出的靈氣如一層膜把他包裹保護,青龍隨他動作飛翔翻騰,張牙舞爪地一再向北冥浩天的頭顱與心髒等要害噬撲。

在不斷加重的靈氣襲擊之下,懸浮半空的北冥浩天輕輕吁出一口魔氣。

一股可怕的壓力隨之彌漫,天上鮮紅的太陽仿佛回應一樣,倏忽暴射出奪目紅光。

鋪天蓋地的魔氣令整個布達拉宮都震動起來,廣場上的石板在不斷抖動,發出嗡嗡的聲音,在地上觀戰的人都站不住腳,紛紛跌倒,接著,被一直虎視眈眈的黑影一一吞噬。

隨著魔氣鼎盛,青綠靈光漸弱,不斷抬頭留意的法西斯,心知凌雲始終遜色一籌,不由得心焦起來。

「法西斯,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一直纏著他不放的艾莉絲見他分神,嬌笑一聲,吐出連串魔咒,聯合二郎的三尖兩刃刀同時向法西斯攻去。

法西斯身居四魔將的首位,力量本來就在其它魔將之上,這時知道凌雲危在旦夕,心念一動,將力量全面提升,立定主意先打發艾莉絲和二郎。

劍隨心動,魔劍絕招倏現。

二郎與艾莉絲只見眼前驟然萬千寒光閃爍,目眩神迷之際,寒光又化成千刀萬刀,同時,將兩人的動作鎖住。

劍刃全插鎖肢體四周,只消一動,身體便會在同時被破出千百創口,兩人的動作不由得一凝,就在千份之一秒的遲疑時間,法西斯雙眼閃出冷凍寒光,身軀化成水霧消失。

二郎與艾莉絲同時進發魔力,把冰劍化去,剛要追上法西斯,其它武僧已經拿著刀槍,涌了上來。

與此同時,北冥浩天與凌雲之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凌雲將右手舉起,在胸前劃出十字,全身靈光集中,在身前凝聚。

「以聖父,聖子及聖靈之名!」

鏗鏘聲音落下,他俊美的眉間被綠光映照得光亮如日,聖靈之氣隨之轟出。強大的靈光令北冥浩天不由得眯起眼楮,白色西裝外套的下擺迎風吹起。

「哼!」冷哼一聲,他將雙眼猛然一睜。

令人無法直視的厲光四射,雷光電閃,君臨天下的魔氣直卷而至。

只是傾刻之間,已將凌雲進發的靈氣壓迫四散。

轟的一聲,騰飛的青龍倏然化為飛灰,被一道魔雷劈中左肩,凌雲慘叫一聲,護身靈力散盡,從半空跌下地面。

「唔……」一口鮮血吐出,血花散開,凌雲本想躍身再上,卻發覺被魔雷打中的右半身,被魔氣所纏,手腳都麻木了,無法動彈。

「凌雲,我這次一定要讓你死得徹徹底底,令你永遠消失在三界之內。」看著再無抵抗能力的凌雲,北冥浩天扯下一道藍電,在手上凝成魔槍。

將魔槍投出,準確地往跌在地上的凌雲心髒刺去,眼看千萬年來唯一令他覺得討厭的人,即將真正地永遠消失,北冥浩天忍不住發出冷笑。

才勾起唇角,就見下方泛起一片水霧,令一切驟然模糊不清。

北冥浩天疑惑地眯起雙眼,深邃的眼楮內冷凍藍光飛閃,眼前的一切回復清晰。

北冥浩天這才發現魔槍刺中的竟然不是凌雲。

他飛揚的眉頭微微地聚攏起來,他的魔槍足以奪去世上所有的生命,包括神魔,他投出魔槍想殺的是凌雲,不是法西斯。

在千鈞一發間,法西斯將凌雲抱住,以自己的身軀為他擋下魔槍。

白色的血急速流出,魔槍在轉瞬間化成無匹的電殛在體內肆虐,法西斯卻沒有露出任何痛苦之色,只是用雙手捧著凌雲的臉,問。「有沒有……受傷?」

凌雲整個人呆了,根本答不了他。

「凌……哪里痛……受傷了?」將他的呆滯當成受傷,法西斯就像忘記了自己身上致命的創傷,著急地在他身上模索著。

他那由寒冰所凝的冰冷的雙手,竟然令凌雲感覺溫暖。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一次又一次地,永遠地用一切去守護他的法西斯。

「我……我沒有事。」凌雲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雖然聲音干澀得像被火燒過一樣。

「這就好了。」法西斯牽起唇角,露出微笑,凌雲凝視著他,心想︰他的笑容和之前的有什麼分別?他對自己的關心與之前又有什麼分別?

忽然間,他想起如來曾經問他的問題。

是人,是魔,又有什麼關系?

他已經不記得,那時候他的回答是什麼。

現在,他終于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無論是人,是魔,法西斯依然是那個甘願為他付出一切的騎士,無論忠誠,愛與生命……他將一切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他。

但是,一切一切已經太遲了,他看見法西斯的微笑變得蒼白,他看著他水色的溫柔的眼楮漸漸垂下,他看見他的身體在藍電的肆虐下開始變得透明。

「法西斯!法西斯——!」凌雲仰天,發出淒厲的吼叫,全身靈力隨之流泄,毫不吝惜地流向法西斯身體,即使耗盡所有,他都要救活法西斯。

他的聲音太過淒厲欲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

一直看著在凌雲懷中,漸漸歸無的法西斯,再被凌雲嘶吼聲中的傷痛感觸得微微失神之際,北冥浩天忽覺背心微痛。

「惡魔!受死吧!」是一直在旁瞄準機會的達賴眼見機不可失,拿起降魔金剛杵從後偷襲。

「就憑你?」回過神來的北冥浩天輕輕一笑,心念一動,魔力已在身上流轉。

降魔金剛杵本來是滅魔法器,妖魔克星,可惜,此時拿在達賴手上未現一絲靈光,反而隱約發黑,如同廢鐵,即使達賴拼命催動體內力量,始終無法刺進北冥浩天軀體半寸。

「別再浪費氣力了,像你這種污穢不堪的人,又怎能運用佛祖留下的法器!」北冥浩天回頭,雙眼神光一閃,已將達賴震開,更刻意地把他包里著身體的厚布震碎。

厚布盡去,在進散如蝶的碎層下,竟露出一具白骨無皮,黏滿焦黑腐肉的人形骷髏。

所有的喇嘛都嚇呆了,駭然地瞠目結舌,看著自己敬畏如神的達賴喇嘛,變成一具腐肉骷髏。

「啊!啊啊!啊啊呀!」察覺遮羞布被震成粉碎,達賴的頭骨上下顎不住上下撞擊,發出崩潰的尖叫聲,在地上縮成一團。

沒有人出去扶他,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了,就連他最親信的武僧,也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侍候的,竟然是這麼一具丑陋的骷髏。

「哈,哈哈!這就是長生不死的代價!達賴,你很高興吧?」

北冥浩天刻意發出的笑聲就像鞭子一樣,重重地怞在達賴身上,他羞憤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為什麼當日他會鬼迷心竅地去求北冥浩天?為什麼他要貪生怕死,求這個惡魔幫他延長生命?

無盡的悔恨、自責、怨尤,折磨著達賴的心,可惜一切已經太遲,大錯已成,即使悔不當初又可以怎樣?

「嗚嗚……啊……嗚……」羞憤交加,達賴在地上縮成一團,喉骨蠕動著,發出沙啞的哀泣。

在場,他的親信、門下雖多,但大多正與艾莉絲,二郎和影對戰,其它圍觀的喇嘛們面面相覷,在這種情況下,竟沒有一個人肯上來扶他一把。

「師尊……」正在達賴完全絕望之際,一聲輕細的嘆息傳來,白雲飛揚,將達賴見不得人的身軀完全包里。

將白色大衣披在達賴身上,只穿白色襯衫與長褲的如來像天外飛仙一樣,在六瓣妙花飄散下,踏著金蓮從半空冉冉降下。

北冥浩天第一眼看見如來,就察覺他的改變。

五官依然豐潤玲瓏,肌膚依然雪白無瑕,眉心一點紅痣鮮艷欲滴,但是,他的眼神,他的神色完全都改變了。

曾經光采閃耀,有如星光的烏亮眼瞳內,宛若透明,只余下一片清明,時而無邪,時而羞赧的神情已不復見,只余下慈悲安寧。

無需言語,北冥浩天已經知道在如來身上出現變數。

慧光照耀,成就真如,覺醒的佛格已經在如來身上出現。

從如來沉靜而清澈如水的眼楮內,北冥浩天看見如來的決心,登時,一股寒流拂過心頭,令他渾身涼透。

如來沒有走到北冥浩天身旁,仿如透明的眼波在在場的眾人身上流轉,他看向在他腳邊瑟縮著的達賴,看向倒地不起的喇嘛,看向漸漸化為虛無的法西斯,看向淚流滿臉,拼命地催動靈力的凌雲……

緩緩地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孔,最後,如來的目光才落到北冥浩天身上。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交,無言地交流,就在此時,天上赤紅如血的太陽上開始出現陰影,五千年才有一次的九星連珠奇景正要出現。

陰影遮蓋太陽,天地正一步一步踏入永恆的黑暗之中,大地上的所有人,富有的、貧賤的、年輕的、衰老的,都不約而同地仰望天空。

在世上,他們的皮相,身份,地位都有分別,但是當死亡降臨,一切都是公平公正。

億億萬萬的哀泣,顫抖,不斷傳來,如來清澈的眼楮始終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北冥浩天。

這是最後一次了,如來怕移開了眼楮後,以後再也無法凝視他的容貌。

「如來,如果你要拯救世界就只有這個機會。」

當太陽被掩蓋得只余下一條幼線,北冥浩天對著如來舉起雙手,高聲大叫。「如果你能下手,你就殺死我,用我的性命拯救其它人吧!」

如來眨眨眼,彎腰,用就像要克制自己感情的緩慢動作拾起地上的降魔金剛杵。重回真正主人的懷抱中,降魔金剛杵雀躍地發出耀目的金光。

光芒之盛,如旭日初升,令被陰影籠罩的天地也再次光亮起來。

萬眾矚目之中,如來用雙手垂直握著杵身,默默地把降魔金剛杵高舉過頭。

五色花雨驟現,在如來身後浮現身坐蓮華,頭戴寶冠的大日如來金身,寶相莊嚴,更將如來雪白的臉色照得高貴聖潔。

「師兄,對不起!」在清脆的道歉聲中,他的手動了。

北冥浩天把雙眼閉上,準備承受元神俱滅之痛,他沒有害怕,也沒有任何想法,因為此刻他的心已經痛得沒有任何感覺。

將護身魔力盡數散去,一瞬間,北冥浩天有狂笑的沖動。

他笑自己,千千萬萬年來,第一次愛上的,竟然就是會親手將自己殺死的人。

如來,我的小如來,既然你已立心要成為救苦救難的真佛菩薩,我又怎能阻撓你?

利器揮舞的勁風在耳邊擦過,想象之中的痛楚卻沒有出現。

一些溫熱的液體噴到他的臉上,當北冥浩天睜開眼,卻看見了比起自己的身軀被刺穿,更令他害怕的畫面。

「如來!」大叫一聲,北冥浩天瘋了似地撲前。

抱著倒在血泊中的如來,北冥浩天所有的從容,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

「師兄,你真的……以為我會殺你嗎?」倒在北冥浩天懷中,如來笑著問。

看著自己的鮮血弄污了北冥浩天的臉,他將緊緊握著杵身的雙手松開,用指月復小心翼翼地擦去北冥浩天臉上的血液。

北冥浩天沒有回答,只是將手按在如來被降魔金剛杵穿透的小月復,拚命地催動全身上下所有力量施救,不過,沒有用,如來的身體正拚命地抗拒他的力量,血依然不斷地流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北冥浩天的眼眶紅了,發狂地大聲叫嚷。

「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世界上的人死去,也不能殺你,就只有……殺死我……自己了。」

如來微笑,用指尖輕輕地撫過他的臉頰,每次都是北冥浩天這樣輕撫他,疼惜他,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今生今世的最後一次。

「為什麼?為什麼?」北冥浩天的心完全地亂了,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不知道。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終于想通了,佛的存在,我的出生,為的……就是用自己,代……替眾生受苦,我要用我的血洗清世人的罪……為人間留下一點希望……」

隨著聲音落下,一線金光由他眉心的紅痣化出。

如同千萬年前的佛祖,在樹下冥思苦想後,他終于覺悟了。

看透一切因果源由,他才明白自己出生的意義。

他的出生,就是為了行一條道路。

這條路不易發現,因為,自私,迷惘,執著,一直把路口掩藏。

如果不是他重新了解人,發現他們原來亦有善美的一面,或者,窮他一生都不會發現這一條自己該走的路。

他要做唯有他可以做的事,耗盡生命的最後一點光,洗淨籠罩天地的所有魔氣,以及人心的污垢。

既然再無其它方法,可以阻止末日降臨,他就要舍己成人,成就佛法真義。

「嗡,嘛,尼,唄,咩,。」在失血而青白的臉色下,被映襯得更加豐潤的唇瓣,輕輕蠕動,一字又一字如珠的真言流瀉。

六字大明真言,把他的生命化成佛光,凝成金芒點點,在天空匯聚。

當他的聲音落下,金芒亦如雨降下。

降在世上的每一個角落,人們都驚訝地看著金色的雨點穿透檐篷,穿過屋頂,溶入他們體內。

當金芒化入人體,以無量佛力清淨人心,人們都忘記了一切的貪嗔,畏懼,輕慢,嫉妒,不約而同地想起曾經有過的至善至美的時光。

或者是哇哇落地的情景,或者是懷抱家人的親善,或者是施舍窮人的善行……等。

在佛力的帶動下,每數善念由世人心中涌起,從他們體內升華。

一朵朵蓮花自霓光燦爛,帶來淨世光明,飄升天上,光芒大作,將連接炎獄的大門堵住,把籠罩世界二百年的魔氣一掃而空。

太陽上陰影漸漸散去,回復本來面貌,在天空中發出耀眼的金光,真真正正的太陽的光芒。

看著天空上那顆耀眼的太陽,如來的眼楮承受不了地眯成一條線,他感到自己連睜開眼的力氣也開始失去了,他的生命已經完全流失。

北冥浩天用雙手緊緊地抱著如來,由如來身上流出的鮮血將雪白的西裝染紅,他卻絲毫沒有松手之意。

感到強悍的無所不能的北冥浩天抱著他的雙手竟然在不停顫抖,如來覺得很難過,心仿佛碎成一片又一片。

眼前的一切早已預見,但當親歷其境,心里竟然沒有任何想象中的恐懼,只余下不舍……他要丟下他最愛的師兄,丟下最愛他的師兄。

「師兄,笑……笑一笑,好嗎?小如來……最喜歡看見……師兄的……的笑容……」模著北冥浩天的臉,如來提出最後的要求。

「笑,師兄笑,師兄笑給小如來看……」艱難地牽動臉部的肌肉,北冥浩天好不容易才勾起一抹笑容,一抹比哭更難看的笑容。

可惜,如來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虹光迸散,光明火焰由他指尖燃起,百世如來,正是一個圓滿,他將不留一絲痕跡,永遠自人世離去。

北冥浩天用朦朧的眼楮呆呆看著,看著如來的身軀在天火中自行焚化。他可以阻止,只要他想,他可以撲滅天火,但是,那又如何?

硬行留下一具空殼,一副皮相……

北冥浩天抱著如來,目不轉楮地看著他光潔的肌膚,俊俏的容顏,在天火焚燒下漸漸消失。

當一切焚盡,燦爛的天火熄滅,北冥浩天依然一動不動,直至,一顆潔淨琉璃自光華閃爍之間落到他的掌心,在渾身顫抖之中,一滴眼淚亦同時落下。

這是由他自混沌而生來,所流下的第一滴眼淚,而他也在他永恆的生命里,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傷心、痛苦和失去。

自有生命開始,死亡就跟隨其後,死亡就像一個丑陋的魔女,把人捉住,拉入她黑暗寂靜的裙底里。

死亡的力量之大,無遠弗屆,就連天人、妖魔亦無法逃避。

被魔槍刺中的法西斯,就正在死去。

北冥浩天投出的魔槍穿透他由冰魄結成的心髒,冰藍的電流在他胸口前的創傷處不斷肆虐。

在銀白色外套包裹下的身軀正一點一點地消失,冰冷英俊的臉色也呈現半透明狀態,即使凌雲拚命地將靈力提到最高,流入他體內的力量始終像石沉大海一樣,毫無動靜。

法西斯就在他面前消逝,而凌雲卻什麼也做不到。

他想抓緊法西斯的手,但是,他的手卻消失了,他想湊近頭,感受法西斯的氣息,但是,傳來的只有徹骨的冰寒。

曾經自信,神采飛揚而野心勃勃的凌雲,在這一刻,就像一株在狂風暴雨中的小草脆弱地顫抖不停。

看著法西斯白得不帶半點色彩的臉孔,凌雲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強烈,眼前的世界亦變得蒼白。

他看不見達賴被打倒,看不見如來的到來,也看不見九星連珠所帶來日蝕的開端。

無論世界是要滅亡,或者存續,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往日渴求的權力,成為救世英雄的美夢,甚至除惡務盡的決心,在這一刻都離他遠去,他甚至願意用他的地位,他的力量,來交換法西斯的性命,又或者,要他從此以後不再殺任何一頭妖魔,他都願意。

「代理教宗合下……閣下……」他從梵蒂岡帶來的人,用戰戰兢兢的聲音,從旁叫了他幾次,他都沒有理會。

他的臉色就像正在歸無的法西斯一樣,白得比雪更白。

隨著法西斯的消失,他的心亦隨之死亡,只有不停顫栗的身軀,宣示著他外在的生命依然存在。

黑暗把世界包圍,而一陣金光卻在此時出現。

點點金雨從天上灑落地面,祥和的佛光溶入心頭,將他的心從死寂的深淵拉起,凌雲惘然地抬起頭來,環目四顧。

不遠處的蚤動入眼,他空洞的眼楮動了一動,好象看見了,又好象沒有看見,片刻後,便索然地再次垂下頭。

躺在他身旁的法西斯的手腳已完全消失了,銀白的衣服整齊地垂落原地,只余下半透明的上半身。

就在此時,一滴金雨落在法西斯半透明的身軀上,纏繞法西斯不放的冷凍藍雷竟然減弱了。

一點希望由心頭升起,凌雲不知不覺地瞪大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法西斯。

柔和昊光燦放,帶來無盡暖意,之後,盡數收歸法西斯體內,已經消失的肢體漸漸重組,透明得快要消失的臉頰回復實在。

「法西斯……?」凌雲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想要觸模他的臉頰,不過,手舉到一半,就僵硬了。

他怕,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他一時的幻覺。

疑幻疑真,忐忑畏縮之際,法西斯長長銀色的眼睫睜開,如冰的眼珠呆滯地看著天空半晌,接著,便落到他的臉上。

重新見到他水色的眼瞳,凌雲怔住了。

「法西斯……」蒼白的唇顫抖不已,指尖模上法西斯的眼角,凌雲想大叫,但是,最終吐出來的聲音卻比想象中軟弱許多。

指尖剛模上臉頰,法西斯就把他的手輕輕捉住。

法西斯的指尖依然冰冷,卻令凌雲在-那間燙熱起來。

是喜悅充實他的心頭,令他的心情激動得就像垂死的人重新得回自己的性命一樣。

但很快,他又覺得羞愧,因為他竟然為一頭魔的重生而感到喜悅。臉色一白,凌雲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

感覺到由他的指尖傳來的顫動,法西斯已經知道在凌雲心中依然存在的障礙,眼中光芒一暗,正想說話,四周突然傳來一陣嘹亮的慟哭聲,誦經聲。

凌雲首先站起來,抬頭張望,只見所有喇嘛都同時跪在地上,圍成圓圈,面向中央,悲痛合十,倒在北冥浩天懷中的如來閉著雙眼,由天火焚身,涅盤離世。

璀璨的天火轉瞬回歸虛無,只留下一顆指頭大小的琉璃圓珠。

凌雲呆呆地看著北冥浩天流下眼淚,將琉璃珠子珍而重之地收入懷中。

當北冥浩天從地上站起來的那一刻,凌雲不由得警戒地繃緊身軀,他不知道失去所愛的魔,會瘋狂到什麼程度。

從容冷靜的天魔已經很可怕,若它發狂,即使要毀滅這個世界只怕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北冥浩天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用漆黑深邃的眼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後,默然轉身,一步一步踏出廣場。

艾莉絲與二郎就跟在他身後,大步離開,神色倨傲,半點也沒有將在場的人放在眼內。

他們所過之處,喇嘛武僧紛紛退卻,千百之眾,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撓,只能眼睜睜地目送他們離開。

表面上看起來,北冥浩天的背影顯得那麼地囂張跋扈,但是,當凌雲垂下頭,看向在太陽照耀之下,拖得長長的影子,又覺得它很孤獨,很……可憐。

即使無所不能,甚至有毀天滅地的能耐,到最後,它依然無法留住所愛。

那份悲痛、孤單、哀慟,似乎都能從它的影子上看出來。

一份感觸充斥心頭,凌雲咬一咬唇,下定決心後,把手伸出去,牽住站在他身旁的法西斯的手。

與其等真正失去,才懂得後悔,他選擇珍惜眼前人。

感到由右手手心傳來的暖意,法西斯一怔,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翻手,指頭用力地,把凌雲的手緊緊握住。

互相諒解,互相包容,互相接受,才是愛的真諦,這一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法西斯英俊淡漠的臉孔上露出一抹微笑,看在凌雲眼中,他的笑容溫暖得就像將薄冰溶化,在冰川上升起的第一縷晨光。

無論是人,是魔,他們的心緊緊相貼,亦承諾直至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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