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 第六章
陽光悄悄爬上她的臉龐,在她閉上的眼前張牙舞爪的呼喚。
她漸漸恢復神志,然後緩緩睜開眼楮,看著熟悉的一片藍天,但是……似乎有些不對,耳畔有誰的呼吸聲?還是人的氣息。
轉頭看去,「啊!」她驚叫一聲,竟然是他!
沒料到兩人居然渾身赤果,她剛剛還躺在他的臂彎里,這是怎麼回事?
胡美趕緊離開他的勢力範圍,急忙穿上散亂在一旁的衣服。
片段的記憶慢慢涌上,她似乎……似乎主動對他投懷送抱,要求與他親近,然後忘我的融化在他的懷抱下,任由他撫觸……那觸模的感覺、結合的餘韻,若有似無的在身體各處慢慢蘇醒,要求她記起所有的一切。
不,她原以為是夢,卻不是夢呀!早知如此,昨晚就不該任性的喝醉,現在怎麼收拾才好?
「何必這麼急著穿衣?」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她身子僵硬了下,緩緩地回頭望向他……他仍赤果果的躺在地上,臉上露出滿足的幸福笑容。陽光照在他身上,讓他渾身發出金黃色的亮光,眩目得耀人,仿佛是從天上下來的金人一般。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好像看到鬼一樣?」他笑著伸手向她,「別那麼快就把衣服穿上,過來,讓我抱抱你。」
她狼狽的轉過頭,用力勒緊腰帶,勉強壓下紊亂的心情,裝出冷漠口吻,「別以為我跟你睡了一夜,我就有義務听你的話。」
「美美,你怎麼了?」他慌亂的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卻落了空,「你在生氣嗎?」
她生氣,但她是氣自己,怎麼會醉得把現實跟夢境混在一起,怎麼可以把自己的脆弱與情感展現在他面前?
失節事小,失自尊為大。
「對不起,你說我們是夫妻,所以我……」做了後才發現他們不大可能是真夫妻,因為她根本就是個處子,除非他們成了親後遲遲沒洞房,但……這實在有違他的本性,畢竟他是喜歡她的。
「別說了。」她嘆了一口氣,「把衣服穿上吧!昨晚的一切就當作沒有發生。」說完,她舉步就要離開。
「什麼?」他沖到她面前,緊抓住她的肩膀,「怎麼可以當作沒有發生?我們現在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我要負責。」如果還沒拜堂,他可以立即補辦。
她卻揮開他的手,「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來負責。」她的眼光不敢往下看,以免勾起昨晚片段的纏綿記憶。
「我需要。」他試圖抓住她的手;她卻門得更快。「讓我負責,你們女人不是最重貞節的?」
她乾脆騰空躍上欄桿,「別把我跟你們相提並論,我不是人。」
「千萬別這樣罵自己。」說得他都心疼了,「你當然是人,不管我們昨晚做了什麼,或以前做了什麼,你都是人。」
「哈哈哈!」她忽然大笑,驟然卷起狂風、掃起枯葉,她的身子立時在風中搖搖擺擺,就像要掉下欄桿。
「小心。」他驚呼,就要奔過去搶救。
但她手指指向他,立刻讓他動彈不得,「這是什麼功夫?」
「這不是功夫,是法術。」她再將手指一轉,地上的衣物全往他身上飛來,在接觸的同時也讓他穿上衣服。
「哇!好厲害的法術。」君子詡滿心的欽佩,他要是會這項法術,或許可以讓君家的生意更好。
「你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修行又不是什麼嚇人的事。」
「原來……你還是把我當人?」
他不喜歡她掛在嘴邊的嘲弄,「當然,你若不是人,還會是什麼?」能在大太陽下活蹦亂跳的不大可能是鬼吧?
「你之前相信我是鬼。」
「哦?那一定是我腦子不清楚。」他抱歉的一笑。
「確實,你的腦子一定有問題,才會看不見擺在眼前的事實。」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不以為他有那麼盲目。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個妖。」預期他眸中即將會顯現厭惡和恐懼,雖然不想,但她一定得說,她得讓他自動遠離她,別再對她存有妄想。
但他只是歪歪頭,「妖?這個說法還挺新鮮的。」
「是真的。」她沉下聲音,表情嚴肅的強調。
他兩手一攤,「你要怎麼證明?」
她身體一轉,立時幻化成白狐坐在欄桿上,黑靈靈的雙眸望著嚇傻的他,「這樣的證據夠嗎?」
君子詡傻傻的點頭。他該不會是作夢吧?一個大美女竟然變成眼前的這只白狐?他想要親手確定,但是在要踫觸的那一瞬間,手卻又不由自主的顫抖,猶疑著不敢往前。
她不該是狐呀!她若是狐,那他的滿腔愛意怎麼辦?化作流水嗎?
不,他不甘心。
「你在玩弄我嗎?」就因為她不是人,就能把自己的貞節棄如蔽屐,蓄意捉弄他的感情嗎?
「我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是你不听的。」
「夠了,我是不要听!」他激動的沖上前去,抱住她吶喊,「管你是鬼、是人,還是妖,我都不在乎了,因為我愛慘了你,才不會去在乎那些。」
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因為他說他愛慘了她,因為他說了那些她最在乎的、人與狐之間的歧異,她好感動,但寒冷的感覺同時也攫住了她。
他不在乎,可是她必須在乎,她跟他不能在一起。
「我並不愛你。」她猛力推開他,向後一翻,瞬間飄浮在空中,讓他想模也模不到。
「沒關系,我可以等。」他伸出手,身子幾乎要掉下欄桿,但還是沒辦法踫到她。
「你能等多久?五十年、七十年嗎?但我可以活數千年,你能等到哪時候?」殘酷的點出事實,她必須痛下決心哪!
「就算做鬼我也會等。」
她在空中搖搖頭,「再等也沒有用,因為我終究會成仙升天,消失在這個世間。」
那是說他怎麼也等不到她羅?就算當鬼也一樣?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當神仙?」這樣就可以見到她了吧?
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執著,他的多情讓無情的她感到慚愧,讓她有股想幻回人身投進他懷里的沖動,告訴他她根本不會升天,因為她根本不想成仙,只想靜靜的度過此生直到老死,她也想不顧那些禁忌跟他在一起呀,兩個人一起白頭偕老……
不對!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老去,然後又獨自面對這個世界,只是那時候的她會有多傷心?習慣有他依靠的她,會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嗎?
兩種矛盾的心情交織在心頭,因為她想起娘在失去那個「男子」後,簡直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她不要像娘一般的度過餘生,娘就是她最好的借鏡哪!
「美美,你在想什麼?說話呀!」他著急的更移出身子想踫觸她,「你過來好嗎?」
听他這樣說,她反而閃躲得更遠了。
「不要離開我。」他叫。
不可能,世間男子多薄幸,對其同類如此,對異類的她更不必多言,他現在的熱情只不過是因為一時新鮮,一時被她的外貌迷惑,根本不可能真心。
「回去找真正適合你的女人吧!」話一說完,她瞬間消失了蹤影。
「美美!」他著急的往前想抓,卻一時失了重心,結果整個身體筆直的往下掉。
「砰!」漫天的灰塵揚起。
「好痛。」君子詡慘叫一聲,模模著地的,「我真的好痛喔!」他大聲強調,以為她會趕緊現身,卻還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不,他不相信她真的這麼狠心,倘若她根本不在乎他,昨晚又怎麼會那樣熱情的回應他?
他不死心的再試,「我痛得爬不起來了,真的動都動不了……」他光是在那兒裝可憐,完全沒發覺靠在牆上的木板、木條因為震動的關系而正緩緩的下滑。
「危險!」
听到這一喚,他這才抬頭見到即將而來的危機,但他只來得及發出尖叫,「啊∼∼我要死了耶!」然後驚恐的睜大眼楮看著凶器落下。
轟天巨響響起,他目睹那些即將要奪走他性命的木頭,一瞬間全變成了滿天的木屑。
好……好厲害的法術!美美果然是在乎他的,否則不會在這關頭出手救他。
君子詡馬上精神抖擻的爬起身,對著四處張望,「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不要再口是心非的躲我了,我不會笑你的,我們一起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吧!」
但是,她仍舊沒有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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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衣靜靜的沉浸在湖里,閉上雙眼,暗中驅動水流洗滌全身,是為了淨身,也為了靜心。
但……身體易淨,心卻難靜。
總是想起昨夜的種種,想起他的激情和溫柔,還有那仿似山盟海誓的宣言——
我們現在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我要負責!
管你是鬼、是人、是妖,我都不在乎,因為我愛慘了你,才不會去在乎那些細節……
就算做鬼我也會等,不要離開我……
眼楮猛然睜開,才發現全身正在顫抖。
難怪人說情關難過,以前她總不屑人間男女情愛,所以她怨娘如此沉溺於愛情,完全忽略了她,但她現在身陷情關,才體會到娘當初的為難。
情是這般的苦,卻又為之心情起伏,為之苦苦思索是非對錯,為之猶豫徘徊,完全失了昔日的自若;雖苦,卻又難以割舍,因為再也不想孤獨。
時常想著他的笑,記憶著他說的每字每句,盼望著相見,在心里編織著與他一起「白頭偕老」的美夢……所以當兩人有親密的關系,她不怨、不很,反而在獨處的時候感到甜蜜,但卻又後悔,因為她不該與他結下這層關系,他該配個適合的人類女子,何苦為了她犧牲為人該有的一切?
「你身上有人類男子的味道。」
是誰?
她轉頭望去,見到湖畔岩石上有個人影,是個男的,卻不是人類,從空氣飄來的氣息中,她聞到了魔的味道。
「是為了采陰補陽的修行?還是為了愚蠢的愛情?」男子臉上露著邪佞的嘲弄。
「你是誰?」她小心翼翼的問,避免引來麻煩。
「一個為欣賞你的美麗而停腳的流浪人。」
「你是人嗎?」
「哦?」他覺得有趣,「不然我是什麼?」
「魔。」
「哈哈!我確實是個魔,一個覺得日子愈來愈無趣的魔,小狐狸,我們來玩玩如何?」
莫名的恐懼感涌上心頭,但她硬是壓抑,「我沒有興趣。」
「可我有,狐狸,你思念的那個男人對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恐懼急速的擴張,直覺的想到君子詡有危險。
「你想要干什麼?」眼光不自主的瞟往湖對岸,那個有他在的廢墟。
他看見她的眼神了,「哦!他在哪里呀?」
「你到底意欲何為?」聲音不由自主的拔尖。
男子的笑意更濃,「沒什麼,先看看他長得是何模樣再說。」說完,他倏忽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