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水仙 第一章
黑道人，真的死了。
三年的時間，足夠忘記悲傷嗎？
是不夠，她可以理解。
四年。五年。六年呢？
六年了，她為什麼還是沒有笑容……
七年，糟糕啊，她似乎愈來愈自閉。
八年，她居然有了男人過敏癥！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糟糕，糟糕！她該怎麼向白皓人交代？
尹紅菱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從黑道人死後，負責偷偷寫日志的人，就是她這個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而看這本日志的人，是尹紅菱未曾謀面的白皓人。
至于白皓人是什麼身分？他憑什麼要求她寫這本日志呢？
這一切都要從黑道人和尹紅菱的結識開始說起……
十五歲的尹紅菱，一雙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楮，圓潤的臉兒，隻果般的臉色，她出眾的外貌逐漸在附近幾個鄉鎮上傳開來。
最近搬回鎮上居住的黑稜鏡，听說是第三度離婚，帶了一個十八歲的兒子回來。黑家從二十多年前就舉家往外遷了，過去在這兒是望族，除了鎮上的房子，在靠近海邊的地方，還有一棟紅磚色的大房子。
黑家在這里的房子，一直都請了尹紅菱的父母負責管理。
黑家的父母只生了黑稜鏡一個女兒，所以出嫁時已經講明，將來要有一個兒子從母姓。幸好，她生了一對雙胞胎。
據說，這對雙胞胎出生時，她很惡作劇的把兩人落地的時間對調，結果老二變成老大，成為白家的繼承人，而原來該是老大的人，就跟了她的姓。這是她第一次婚姻破裂的時候，由她自己嚷出來的。
雙胞胎出生時，她和丈夫以猜拳的方式取得為姓黑的兒子命名的權利，取名為黑道人。可想而知，當時有多少人反對，就連她的丈夫都為兒子的未來難過。唯一慶幸的是，他另一個兒子逃過一劫，多虧他出了剪刀贏了她的布。
黑稜鏡的三次婚姻，都是跟同一個男人結的，也是她的初戀對象白天月。
這一回他們吵得凶，她決定不再跟他復合了，而且為了表示決心，她把黑道人帶出來。
面對分分合合的父母，黑道人已經習慣了。至于他如此出風頭的名字，他並沒有如白天月預期的感到難過，他反而相當驕傲又滿意。只能說，他果然是黑稜鏡的兒子。
黑道人一住到鎮上來，就引起不小的蚤動，他如巨星般的風采，一笑傾倒女人城的魅力，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讓黑家的夜晚幾乎可以不用點燈了，光是圍牆外頭閃個不停的閃光燈就充足了。
據說，十八歲以前的黑道人是鼎鼎有名的公子。從他搬來以後，鎮上鄉親都很感激他的「名氣」為這里帶來「觀光人潮」。
因為黑道人的關系，一向安靜的小鎮，有人經營起民宿，有人做起路邊攤的生意，甚至還以黑稜鏡為首，成立了一個婦女中心，專門教授「黑道人周邊產品」制作的課程，因此有人開起當地的「特產專賣店」，賣起「黑道人女圭女圭」、「黑道人情侶杯」、「黑道人情侶Ｔ恤」、「黑道人情侶心煉」，總之就是以黑道人的相片，為「游客」手工打造「情侶影像」的相關產品。這同時，還有做起專門為外來的「游客」帶路前往黑家的門口，解說黑家的一切的生意。
當然，沒有人會提到黑道人對尹紅菱的一見鐘情，從此死心場地愛著尹紅菱，這一段對「觀光產業」勢必帶來沖擊的戀情。
在黑稜鏡相當熱情的以「回饋鄉里」為名，大玩兒子的感情時，還拉著尹紅菱努力配合，這讓本來就拿母親很沒轍的黑道人隨他們去了。
黑道人本身也有一副愛玩的個性，所以其實只要尹紅菱不認為委屈，他也就無所謂了。
只是，當他決定先去當兵，再回來念書，他開始有了不安的感覺，起因是，外來的「游客」不再純粹是一堆女孩，不知打何時起，多了一批、一批為尹紅菱而來的男生，等他警覺到時，鎮上已經有人不顧生命危險悄悄做起「尹紅菱女圭女圭」偷偷販賣！
這是悲劇的開始，黑道人突然發覺這不再是一場有趣又好玩的游戲，尹紅菱不像他是一個高頭大馬的大男生，而且他即將去當兵，不能守護在她身邊。出落得美麗月兌塵的十七歲的尹紅菱，不是明星，不是偶像，更不是這鎮上的財產，尹紅菱是屬于他一個人的，他必須保護她！
商人的私利造成沖突，外來游客造成混亂，一群看不慣黑道人已經「花名在外」，居然還打起尹紅菱的主意，自認為是「護花使者」的男孩們，有意要教訓黑道人。
在黑道人拿著戒指準備要向尹紅菱求婚的路上，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造成了悲劇。
無論是故意還是意外，黑道人倒在血泊中，手握著來不及求婚的戒指停止了呼吸，已經是造成的事實。
鎮上的繁榮，在這一刻終止，過度貪心的商人，悔不當初。
黑稜鏡為自己過度的玩心付出代價，傷心得泣不成聲，後來被白天月帶了回去。
尹家的父母，從上一代的祖先開始就是黑家的管家，對黑家忠心耿耿，雖然想帶著女兒離開這傷心地，也礙于黑家對尹家的照顧而為難。
尹紅菱則徹底崩潰了，長達一年的時間，休學，把自己完全關鎖了起來。直到她驚覺父母的白發蒼蒼，母親夜里的哭聲，才重新走了出來。
白皓人呢？從小就被送到國外，在黑道人死亡的那一刻同時昏厥，似乎是雙胞胎的心電感應，他感受到黑道人強烈的不滿和遺憾，所以，他回來了。
但是，為了避免驚嚇到任何人，更因為所有的人都認為他不應該接近尹紅菱，刺激她已經崩潰的情緒，他只能在遠遠的地方，在暗地里，看著尹紅菱。
白皓人一顆心一直疼痛不已，他也知道那是黑道人遺留下的強烈的感情遺憾，和再也無法守護尹紅菱的痛苦和不安。所以，他在黑道人的牌位前發誓，他會好好照顧尹紅菱，他絞痛的心才撫平。
這一份默默的守護，就因此，長達八年。
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從一份疼惜、擁有共同傷口的憐憫情感，轉變為一份愛，他愛上了尹紅菱，從此不再看上任何女人。
但是尹紅菱，自己戴上了黑道人的戒指，從此不再接近任何男人。
聯系著白皓人和尹紅菱不斷的那條線，是由一對情侶所牽起。一個是白皓人的朋友，叫錢水意，另一個就是尹紅菱的好友，金仙子。
尹紅菱離開故鄉的小鎮已經好幾年了。
在郊外，有一棟庭院深深的別墅，高兩層樓，佔地廣闊。大門圍起，光是步行到門口就要十多分鐘。這里有蜿蜒小徑、綠林原野可以散步，還有可以遠眺美景的戶外游泳池，房子是藍色屋瓦、漆著白色外牆，庭院有四季花草，綠油油的草皮，室內是名設計師的作品，樓下的大客廳面對一大片落地窗延伸到二樓的小客廳，沙發，家具全是精心挑選，房子四面采光，每一個房間各有不同風景。
這里平時安靜，不過一到假日，房子的主人便會帶一群朋友來玩，熱鬧到笑聲不斷。
因為尹紅菱的父母做的是管家的工作，所以當錢水意說家里的別墅缺了一名管家時，金仙子便推薦了她。－－這是對尹紅菱的說詞。
事實上，前幾年還有不少人記得黑道人和尹紅菱的事。在尹紅菱的面前，有人好奇的提起，有人詢問，有人投以安慰同情的眼光，這一切都讓尹紅菱更加落寞、沉寂。
雖然如此，她有脆弱的一面，卻也有固執的一面，盡管面對外來的紛紛擾擾，但是她始終堅定地戴著黑道人的戒指，昂首漠視外人好奇又異樣的眼光。
就因為她外表的毫不在意反而令人心疼，白皓人有意把她保護在不再受外人干擾的地方，所以提供別墅，由錢水意出面，以聘用管家為名，讓她住進他為她而特別安排、重新整理、裝潢的別墅。
白皓人一度擔心她過于遠離人群，唯恐她更為消沉，才會要求錢水意和金仙子盡量在假日多帶一些朋友去那兒度假。這一方面能讓她不顯孤單，還能多認識朋友。而刻意安排的一些人，當然都是經過過濾，不認識黑道人的人。
白皓人的細心和保護，連金仙子都感嘆，
只是，似乎結果總是不如人意。
尹紅菱有她自己的主張和堅持，她接下這份工作以後，不曾玩忽職守。她把管家扮演得稱職，直到一刻不得閑的地步。或者說，她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一顆對黑道人思念不已的心。
本來是有心為她安排的假日，她這個管家卻絕對不和主人家和主人朋友共同用餐、玩樂，忙著安排住宿、餐點，忙著專注客人的需求。除了金仙子，其它人都很少能听到她「是的。好的。別客氣。請慢用。」以外的詞句。
錢水意和金仙子帶來的朋友里面，男男女女都有，當然男生的比例佔多一些，特別是一些評價不錯的黃金單身漢。
其實一直以來，金仙子都有意幫尹紅菱找對象，只是顧及白皓人的心情和尹紅菱的排斥，她不敢明目張膽，不過來這里度假的男生確實有不少是經過她刻意安排，認為應該會和尹紅菱來電的。只是這麼多年了，喜歡她的男生不少，她喜歡的卻依然只有黑道人一個。
遠遠望著待在里頭忙碌的「管家」，金仙子深深嘆了口氣。她想，這會是她最後安排的一個假日了。
錢水意望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已經盡力了。」
今年是一個暖冬，十一月了還是個艷陽天，只有早晚有那麼一點冬天的氣氛。
她今天特地下猛藥，找來了十個男生，一個女生也沒有，結果下場是，她把尹紅菱給逼到角落去，一步也不敢靠過來。
不知道打什麼時候起，只要有男生踫觸到尹紅菱，她的皮膚就會變得又紅又痛，眼淚掉不停。
結果，同情她的男生不敢接近她，愛惡作劇、或者抱持好奇心的男生就故意踫她，惹得金仙子無奈又生氣。
看過的幾個醫生都找不出病因，唯一的勸告是，離男生遠一點。
金仙子一頭天生的黃褐色頭發短短的略帶鬈度，一雙深綠色的大眼楮是隔代遺傳，亮麗的五官，一百七十三公分的高度，細瘦的骨架，喜歡穿白色的棉質衫和牛仔褲，踩一雙平底鞋，是個隨和又熱心的女孩。
錢水意比她高了幾公分，細長的眼楮，有深度的五官，外表比實際年齡老成，乍看之下會以為是嚴肅、不好相處的男人，事實上，也是個對人事物都充滿熱誠，幽默的男生。
他們這一對相識在黑道人過世的葬禮上。錢水意雖然和黑道人交情不深，但他是白皓人的死黨，當時為了尹紅菱，白皓人刻意在葬禮上和尹紅菱錯開了，錢水意是特別為了白皓人而接近尹紅菱和金仙子。這一點金仙子一開始就知道了。
「如果白皓人知道她變成這個樣子，你說他會不會把我給瞪死？一直以來我都不贊成他露面，我向他保證我會負責把紅菱照顧好，結果情況卻愈來愈糟。」金仙子一張臉比苦瓜還苦。
瞧瞧現在的尹紅菱，接近一千度的大近視，偏偏又不肯戴隱形眼鏡，像是故意和她的美麗作對似的戴上了一對厚重的鏡片，還刻意挑了老舊的黑色大鏡框遮去半個瞼，還有一頭垂腰的長發如果披散下來會是如黑絲緞般柔亮光滑，卻被她編成一條利落整齊的辮子垂在身後。
想起她過去的絕麗模樣和現在相比，是任誰都會哀聲嘆氣的吧。
目光往下，再看到她身上的衣著，金仙子就更要嘆息。尹紅菱一身寬松的深灰色衣服，一年四季只有長袖和短袖的分別，多年來一成不變幾乎成為她的制服，即使有天生的完美曲線也都被她給糟蹋了。
對尹紅菱而言，管家不需要美麗，外表根本不重要。
金仙子也知道，她一頭長發之所以能留下來，也是為了黑道人曾經說過，他喜歡長發美女的緣故。
而如果不是金仙子的驚聲尖叫嚇到了尹紅菱，她還不只是編一條發辮而已，她是把頭發梳成一個「阿嬤頭」！她根本一點都不曾想過她也不過才二十五歲而已，實在不應該把自己弄得如此老氣橫秋！
後來想想，似乎一開始就不應該給她一個「管家」的職稱，更或許，根本一開始就不應該為了保護她而把她圈鎖起來，結果她在這里呼吸到了她要的空氣，她看起來的確如魚得水，卻苦了他們一群人。
「那麼，-改變主意了嗎？」錢水意略帶深意的眼神瞅著她。
金仙子深深嘆了口氣，「你就是想讓他們見面吧？」
「不，我現在希望能夠把紅菱交給皓人。」他曾經不只一次提起讓他們見面，但是金仙子堅決反對。
「你瘋了嗎？」金仙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向他，「萬一紅菱又想起黑道人，那怎麼辦？」一個好不容易從悲傷中恢復的人，她真的害怕再看見紅菱把自己的人和心又關鎖起來。
「紅菱……曾經忘記過他嗎？八年來戴著戒指不曾拿下來，這樣的尹紅菱，曾經走出黑道人的世界嗎？」如果有的話，他相信她也不會得了莫名其妙的男人過敏癥了。
一怔，垂落了肩膀，深深一口嘆息，沉默了許久，思索再思索，金仙子的態度才終于軟化。
「但是，讓她見到白皓人，萬一她又把自己關進過去的回憶里怎麼辦呢？」止不住的憂慮不停浮上來。擔心尹紅菱的反應，如果兩張相同的臉孔，一個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另一個她所熟悉、和她相依相偎的愛人卻早已經去了一個她模不著、觸踫不到的世界，那麼好不容易平撫的心情，是不是又重新翻卷起另一波疼痛浪潮了呢？
「即使是同一個人，經過八年的時間也會有所改變。更何況他們本來個性就不同，雖然有相同的外表，卻是不同氣質和脾性。二十歲的黑道人和二十八歲的白皓人自然不可能會一樣。」
金仙子忍不住拿一雙鄙視和挑剔的眼神睇視他，「一開始你就不贊成我幫紅菱找對象，你心里打什麼主意我很清楚。」
「別這麼說，紅菱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只是為了皓人著想。」錢水意趕緊拿笑容消弭她的疑慮。
「……你和白皓人是死黨，教我怎麼相信你的話？」她可是毫不客氣的承認她會為了尹紅菱而不顧白皓人的心情。這里是白皓人為尹紅菱特別安置的別墅，她都大膽的暗渡一堆黃金單身漢進來了。所以錢水意如果有私心，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既然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也只有把她交給皓人了吧？」他表情正經嚴肅，只是眼里閃著黠光。
「交給他，難道他就有辦法了嗎？我怕紅菱會把他當鬼！」怕就怕就算黑道人化作甩回來，尹紅菱也會追隨他。
「……那麼，如果能夠不暴露皓人的身分，-是否就會同意？」
「難道你認為白皓人就能夠治好紅菱的男人過敏癥嗎？」果真如此，她就同意！
「那也不無可能。」
金仙子狐疑地凝睇他，「真奇怪，為什麼你如此有把握？」
錢水意只是露一臉神秘微笑。
究竟他的滿滿自信從何而來？難道白皓人真的能讓尹紅菱的男人過敏癥消失？她雖然質疑，卻也已經沒轍了。就像他說的，除了把尹紅菱交回給白皓人，她還能怎麼辦呢？
「好吧，反正這一陣子白皓人都在台灣，就算我想隱瞞，他早晚也會發現紅菱『生病』了……如果他真的有辦法，就先把紅菱交給他吧。」
見到她終于肯點頭，錢水意偷偷松了口氣。事實上，他根本只是為了讓她答應而已，對于白皓人是否能夠治愈尹紅菱的過敏癥，只有天知道。總之，為了說服她讓白皓人見尹紅菱，要他這個無神論者說出絕對有神跡這回事，他也絕對會天花亂墜一番。
掛掉電話，他怔忡了半晌，一個人在書房里呆坐許久，才站起來。
他走向窗口，一雙長臂往外推開兩扇窗。
輕柔微風拂面，進入冬天的午後陽光卻依然帶著傷人的熱力，透出一股詭異而不尋常的氣氛。
他-起眼凝視著在外面寬闊的草皮上奔跑的小男孩。這個時間，他應該午睡吧？
他的目光一轉，看見保母追出來。五歲的小男孩笑得相當淘氣，為了不想讓保母抓到，光著小腳奮力奔跑。
「風宋，會跌倒的！不要?。」李-玉從五月開始成為風宋的保母，她緊張的追在後頭。
這小調皮還笑得開心。白皓人扯起眉頭。
「風宋，進來！」他在二樓窗口一喊，五歲的小男生立刻就停住了，一個猶豫，便動也不敢動的站在那兒。
小男生對白皓人又敬又畏。那是因為黑、白兩家的人都寵他，就只有白皓人會凶他。而且在這個家里，似乎每個人都很听白皓人的話。小男孩也是很懂得看眼色的。
李-玉松了口氣，拉著風宋的小手往屋里走，一雙溫柔含著愛慕的眼神偷偷的往上飄。她才二十四歲，來這里當保母一方面是她喜歡小孩，另一方面是為了近水樓台。
李家和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在某一場聚會上，她對白皓人一見鐘情。她也听說白皓人的許多傳聞，比如，他有一個雙胞兄弟在好幾年前被流氓打死了，從那以後他常常對著鏡子發呆。有人說，他愛上自己的兄弟，也有人說他愛自己的影子，所以他才對女人或男人都不感興趣。
不管傳聞如何，都已經引起白家和黑家的長輩相當緊張，她也因此有幸被安排進來。
李-玉留著一頭黑亮的長發垂到腰部，平常會綁成一條發辮，系著蕾絲緞帶落在右胸前。白皙的肌膚，紅潤的唇色，溫柔的眼神，沒有出眾的外貌，親切和善是她的優點，也是黑稜鏡喜歡她，希望她成為白家媳婦的主因。
白天月帶著黑稜鏡出國度假去了。留下來的黑風宋，是他們五年前又生的孩子。兩人有意讓這孩子扮演紅娘的角色，成功的牽起白皓人和李-玉這條紅線。
李-玉拉著風宋一只小手走進客廳。
從樓梯上方的窗口投射下來的光圖落在一個高大的白色身影上，使得那身形顯得更加的巨大和嚴峻，那雙修長的腿從樓上走下來，輕緩從容的步伐帶著奪人目光的優雅和高貴氣質。當影子籠罩在兩人身上，卻令黑風宋馬上放開李-玉的手，躲到她身後。
嬌小的李-玉得仰頭凝望他。但是那白皙的臉兒卻很快浮上紅暈，即使住了進來，和他面對面說話的機會卻不多。
「風宋，現在是什麼時間？」一雙溫冷的眼神只瞅著低垂著不敢抬頭的小頭顱。
「我……我要去午睡了。」青稚含糊的聲音略帶哽咽，但是帶著黑家人倔強的脾氣，硬是不肯哭出聲音。
「李小姐，帶他上去。」
「是……謝謝你。」李-玉面對一張落腮胡的臉龐，緊張不已。
拉著小小的手，她低著頭走過他身邊，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
她其實很好奇，很想借機會詢問，他最近是不是打算變換造型？斯文俊逸的臉龐這一陣子開始留起胡子，本來清爽干淨的大男孩形象也因為外表的改變而增添了一抹成熟的味道。
不過，那雙炯亮的眼神卻反而更出色，更令人屏息。
當她走上樓梯，終于決定鼓起勇氣和他說話時，回過頭卻見他已經步出大門，留下她再一次失望沮喪的嘆息。
當身邊所有的朋友羨慕她有近水樓台的機會時，她們卻不知道，愈接近他，她的失落感愈大。
明明是在一個屋檐下了，那雙穩定不曾飄晃的眼神卻不曾真正的看過她，幾個月相處下來，他依然只喊她一聲「李小姐」。
而且最近她老是覺得……外面的傳聞也許是真的。
愈來愈多的時間，她看見白皓人注視著玻璃中反射的自己的臉孔，而且很多時候沒有發現她的接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皓人……說不定真的有自戀的傾向。
但是，盡管如此告訴自己，面對他的時候，她依然對他著迷不已。
奇怪，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天-」是天月集團在十年前成立的大型連鎖賣場，前幾年白天月為了試探兒子的實力，故意放手把「天-」交給他。
沒有想到短短幾年的時間，白皓人加入「天-」的經營團隊後，便把「天-」的據點拓展到海峽兩岸，更已成為國際化的連鎖賣場為目標，發展為現在進行式。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當起空中飛人，奔走各地可能設置賣場的據點，以及尋求可能合作的企業和廠商，花了幾年時間，終于交出一張不錯的成績單。
也因此，這半年來他才能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台灣，待在「天-」的其中一家賣場。
遠遠地，就認出那縴瘦直挺的身影。不管是黑灰的服裝，背後那條及腰的發辮，還是那看起來厚重的眼鏡，看了那麼多年了，從來不曾變過。只是，不同的是過去一直都是透過賣場監視器的屏幕搜尋她的身影……
他撫模下巴。雖然留了落腮胡，他也不再是二十歲的年紀，但是面對她，他的心情一下子便回到……
白皓人微微-起了眼，很快的揮開心里一抹揪疼的心情。
和她面對面，這是否是一個好主意？
縱然明白錢水意的好意，但是他卻顧忌她的心情，依然不敢靠近。
尹紅菱……是否會認出他來？……或者說，認出這張臉來？
紅菱……她為了道人而堆積的悲傷，可曾有稍減？
曾經那張哭出血淚的臉容，是否還會為了活生生的這張臉皮出現在面前而繼續痛泣？
為什麼听了錢水意的話，他也不曾阻止金仙子為尹紅菱尋找對象，盡管那總是令他的心隱隱作痛，他依然抱持祝福的心情默默守在角落，他為的也不過就是再度看見那張笑容……
那張，在道人的懷里燦爛而溫柔的笑容。
他……還是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的吧？
站在賣場的角落，白皓人最後還是選擇轉身而走。
尹紅菱忽然抬起了頭，四處搜尋……
她想找什麼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忽然之間有一股懷念的感覺，彷佛一道熟悉的視線穿透了她……是道人嗎？
果然，他一定還在她的身邊的，那是他所給予的承諾……
別哭，我永遠在-身邊。
那是，道人的葬禮結束後的那個夜晚，她夢見了他的靈魂，他所給予的承諾。
她還記得那猶如真實般的吻，這一輩子永遠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