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妻 第三章
「我……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變成秦芹?」病床上空無一人,卻從浴室傳來彷佛哭泣的顫抖的聲音。
他無聲無息地靠近門口,浴室里,她一個人蹲坐在鏡子前面,不停模著自己的臉,不停地說︰「我不是……我不是大小姐……我不是秦芹……為什麼……為什麼變成秦芹……我不是……」
趙慷也悄悄靠了過來,站在師聖夜側後方,見到這樣的宋秦芹,他滿臉是錯愕和不解。
「這又在搞什麼鬼?」低沉而不悅的聲音冰冷得仿佛已經看穿她的詭計,毫不同情地打斷她的喃喃自語。就連趟慷都被師聖夜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一跳。
她猛然轉過頭來,一雙澄澈驚恐的眼楮對著他緩緩訝異地瞪大,「師……師先生……」
她的聲音是宋秦芹的聲音,但她的語調卻簡直換了一個人,帶著喘息和不安;就連她的臉蛋的線條,也因為倉皇和驚恐的神色而彷佛有改變,看不見她的氣焰高張,看不見她的任性傲慢;她整個人縮成一團,活像被欺負得很淒慘的小女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站在師聖夜的側後方,趙慷的存在就像空氣一樣,但他能清楚的看到宋秦芹的轉變。而她的改變,著實讓他大大吃了一驚哩。
然而,他卻在這時候听到師聖夜一聲冷哼——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以為你能戲弄我嗎?」這場戲,她準備多久了?演得可真精采極了!他沒有絲毫的沉迷或感動,只有對她的愚蠢行為感到可笑。
她的眼里擠入更多的無辜和迷惘,她過于蒼白的臉兒出現未曾有過的怯弱和驚慌,她拚命搖頭,眼淚不知不覺在眼眶里打轉,她的聲音卻在這一刻似乎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了。
但師聖夜對她的鄙視卻沒有停止,他對她的精湛演技更是大感佩服,「宋秦芹,如果你真的是為了生下我的孩子而昏迷不醒,也許我還能憐惜你一點,但是你現在這種行為,只是讓你看起來更笨而已!」
「不是……我不是秦芹……真的不是……」她倉皇的眼淚掉了下來,那張嬌艷欲滴的臉兒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多麼令人憐惜。她那脆弱的模樣,簡直像是易碎的物品,和過去的宋秦芹判若兩人。
趙慷都忍不住對她升起同情,只是如果這真的是演戲,那宋秦芹是真該走入演藝圈的。
師聖夜已經失去耐性了,就連問她,如果她不是宋秦芹,那她現在是誰的興致都沒有,「趙慷,走吧。」
他轉身就要離去,宋樵陽在這時趕了過來。
「聖夜,你等一下。」宋樵陽跑得氣喘吁吁,一句話交代下來,他繞過他,走向女兒。
師聖夜停下來,只是想看看宋家的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女兒……」宋樵陽望著她,眼里閃著激動的光彩,那神色顯得復雜而蒼老。
本來看見宋樵陽,她的臉上有了振奮的光芒,但面對宋樵陽的叫喚,她似乎顯得更無措了,雖然從地上站起來,卻緊緊環住自己往後退,「不是……宋伯伯……我不是秦芹……您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秦芹啊……」
師聖夜面無表情,冷眼旁觀這一幕,而趙慷卻訝異地愣住了——這要說是演技,那他首推宋秦芹為今年的國際影後。
「你……秦芹,你出來好嗎?」蒼老的聲音嘶啞地變了凋,緩緩輕喘了一口氣。
她無措地站在那兒,似乎宋樵陽的叫喚讓她感到更孤立無援了,「……我真的不是秦芹……這是怎麼回事啊?」她無助地又模著自己的臉,面對那面映出宋秦芹影像的鏡子,她內心的恐慌像無底深淵。
宋樵陽在嘆氣,但他的語調卻很溫柔,儼然慈父一般,「女兒,你不是秦芹,那你是誰?」
她淚流滿面凝望著他,哽咽了好久才有清晰的聲音脆弱的說︰「……我是朱紫衣……」
宋樵陽望著她,沒有言語。
師聖夜來回審視這對父女,依然是一臉不屑,他根本不知道朱紫衣是誰,他也沒有興趣繼續看他們演戲。
「總、總裁……」眼看師聖夜轉身離去,趟慷躊躇地望了一眼宋樵陽,最後歉然點頭後,趕緊跟上師聖夜的腳步。
昏迷四個月,宋秦芹醒過來了,但卻不承認自己是宋秦芹,直說她是朱紫衣,這消息在醫院里封鎖了,只有少數幾人知道。
秦雪-不敢置信地瞪著喊自己「宋夫人」的女兒,眼淚大串的滑落,她簡直要找宋樵陽拚命似的轉身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為什麼秦芹會變成這樣?我好不容易盼到她醒過來了,你說!你到底是怎麼為她治療的,你到底有沒有盡心啊!」她聲嘶力竭的狂叫。
眼見秦雪-潑婦似的行為,在病床上的宋秦芹兩手無措地抓著被子,從醒來後眼淚幾乎就不曾停止過,如今望著宋樵陽的為難都因她而起,她的內疚更深,心里更難過了。
「夠了!女兒變成這樣難道我願意嗎?」宋樵陽拉開妻子的手,憂心地瞅著那顫動不止的孩子,無奈地嘆一口氣對妻子說︰「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秦芹都快被你嚇壞了。」
秦雪-回頭,看見女兒幾乎鑽進被子里去躲藏了……那膽怯羞澀的模樣,完全是朱紫衣的翻版!教她看了就有氣。可那張美麗的臉蛋,的確是她的女兒啊!
「秦芹,你別怕,媽不怪你,媽知道你病了……」她過去抱住女兒,一面哭泣一面安慰,「媽沒想到你的自責這麼深,媽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那場車禍根本不是你的錯啊,是朱紫衣不應該開快車啊!」
那顫抖的身子因為秦雪勞的擁抱而顯得更加畏縮,而她最後那句話,讓那身子一僵,她激動的反駁,「不是!車子不是我開的,那天是秦芹她開的車,我一直告訴她開慢一點,開慢一點的……」
「好、好、好,你剛醒過來,別太激動。」宋樵陽趕緊拉開訝異地僵在那兒的妻子,安慰著女兒,「等你身子好一點,我們再來討論,好嗎?」
她無助地望著宋家夫妻,他們完全不相信她是朱紫衣,她不是宋秦芹……
「雪-,她需要多休息,你先回去吧!」
「樵陽!她居然說車子是她自己開的,你說她是不是精神錯亂了?怎麼辦?你得趕陝給她治好啊!」
「好了,別在女兒面前說這些,我叫司機開車送你回去。」宋樵陽扶著妻子走出病房。
她望著那扇關起的門良久,最後是把自己埋進被子里絕望的哭泣——
她是朱紫衣,她真的是朱紫衣啊!
嗚……嗚……
自從見過小澄翎,師聖夜才真正的搬回家住了。
「她醒來以後,你只去看過一次?」殷老坐在沙發里,目光低垂,聲音放輕了。
師聖夜眯眼屏息,不可思議地瞅著父親抱著他女兒的模樣,過去那雙手只要一根指頭,就能輕易毀去一條人命,現在那雙乎,居然閑適地抱著他的女兒——
殷老不悅地瞥他一眼,「我在問話,你發什麼呆?」
師聖夜深深橫眉,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雙能夠輕松自在抱著他女兒的手,「嗯。」
殷老的視線又回到小澄翎的小臉上,「人既然已經醒了,你應該去醫院把她接回來。」
那雙冰冷的眼神一閃,微微不悅。
殷老似乎能看出他此時的想法,「你別忘了,我需要一個繼承人,而且……我這孫女也需要一個母親。」
「澄翎不需要她。」
「那我的繼承人呢?」
「……您還有師妍妍。」他的意思絕對不是讓那個「敗家女」繼承,而是叫她和唐時-去生。
「她已經嫁出去了。」說起這女兒,殷老眼里略有愧疚。
師聖夜凝視著老人,不自覺地橫眉,「……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到醫院去一趟。」
殷老居然會為了宋秦芹對他施壓,這倒是他比較好奇的。
在這個房間里,可以看到庭院的桃花……焦距又模糊了,她趕緊擦去眼淚。
一場車禍,就像可怕的夢魘,一覺醒來後,她卻還在夢里……幾時她才能真正的清醒在屬于她的世界里?
請護士小姐拿過來的報紙躺在茶幾上,上面的日期陌生得可怕,她的記憶少了三年,如果這三年她都躺在醫院里,那她就無話可說,可是他們都說,朱紫衣早就已經死了!
在那場車禍里,她已經死了,宋伯伯還帶她去看了她的墓……多可笑啊,她居然能去參觀她自己死後的居住地。
盡管所有的證據都證明她已經在那場車禍中死亡,但是她仍堅信自己還活著,她仍堅持她是朱紫衣,她不是宋秦芹,那是因為……她有朱紫衣的完整記憶,她仍記著許多從來不曾跟宋秦芹分享的瑣碎的回憶。
如果她不是朱紫衣,她不會有這些記憶。
她凝視窗戶下的桃花,緩緩抬眼,玻璃隱隱反射一張熟悉又陌生的濕著的臉蛋……宋秦芹該是自信滿滿、光芒四射的,但在這張臉上一點也看不到她昔日的光彩︰那是當然的,因為她是朱紫衣啊,朱紫衣膽小怕事又常出錯……她真的不是宋秦芹啊!
可這張臉,為什麼會變成宋秦芹?
師聖夜打開門,看見宋秦芹顫動的背影,他把門關上,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側——
「你究竟想怎樣?」
「呀啊……」她猛然被低沉冰冷的聲音給驚醒,回頭就被他的瞪視給嚇著,往後踉蹌跌。
他出于自然反應伸手勾住她的縴腰,等她站穩腳步抬起臉來……她一張素白臉兒完整的呈現她害怕緊張的情緒,他懷抱里的身子竟顫抖得猶如被獵鷹叼餃飛馳的小鳥兒。他難道看起來如此饑餓,隨時會將她撕裂果月復不成?
師聖夜忽然眯眼,隨即惱怒地放手,任她不穩的身子跌落在地。他竟差點陷入她的演技里,相信了她的詭計!
「嗚……」她痛坐在地上,不敢吭聲,更不敢再瞧一眼那張冷怒的臉……為什麼師先生會在這里?對了,上次也看到他了,他的臉色也很難看,還說什麼……戲弄之類……她滿月復疑雲,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問,在她的記憶里,他和秦芹並沒有交集,一直都是秦芹在一頭熱……時空變了,難道他和秦芹的關系也改變了嗎?
「宋秦芹,如今宋氏醫院有一半的股權在我手上了。你可以裝瘋賣傻,但是我會用這個理由向法院訴請離婚,結果你什麼也得不到。」他聲音平穩,一點都沒有恐嚇的痕跡,他是認真的。他父親要的繼承人,從來就不是真正需要宋秦芹才可以,她只是剛好存在,他正好拿來利用而已,如果她想乘機抬高自己的身價,他會馬上讓她明白她錯得有多離譜。
離……離婚?!師先生和秦芹……難道結婚了?
砰!
門一開,宋樵陽匆匆進來。
「聖夜!你等等,我還沒有跟她說你們的關系。」宋樵陽一接到師聖夜來醫院的消息,馬上就趕過來了。
「宋伯伯!」她如見救星似的那張臉兒瞬間有了光亮。
「秦芹,你怎麼了?」宋樵陽心疼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她緩緩搖頭,眼光避著師聖夜。
宋秦芹過去的囂張行徑算是深嵌在心底難以磨滅了,如今她表現出畏縮懼怕的模樣,只會讓他覺得特別刺眼反感,「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他就連在宋樵陽面前都不減氣焰的嗎?她埋在宋樵陽的懷里偷偷瞥了他一眼……他好像比過去更凶了呢。
「聖夜……」宋樵陽一開口,就忍不住先嘆氣,一雙蒼老嚴肅的眼神筆直凝視著師聖夜的眼楮,他真誠的語調夾雜無奈,「你必須相信,現在在你面前的宋秦芹……已經不是過去的秦芹了,她……從那天醒來以後,始終堅信自己是她的好朋友朱紫衣——」
「……不是的,我真的是朱紫衣,我從來就不是宋秦芹……宋伯伯,為什麼您還是不相信我呢?」她沮喪地低著頭喃喃自語,很快地又惹出一眶眼淚在打轉了。
「朱紫衣?」
他看宋樵陽不像在說謊,但並不能因此而相信他的話,比較可能的是……連宋樵陽都被自己的女兒給騙了。他質疑宋秦芹企圖誑戲他,如果他現在相信她「生病了」,恐怕她暗地里會相當雀躍取笑他的愚蠢……如此無聊的報復行徑,換作別人也許不會做,是宋秦芹的話那就難說了……只是她的演技能持續多久呢?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識地抬頭。可是目光一對上那雙森冷無情的眼神,她的心髒馬上受到猛烈撞擊。她緊緊拉著宋樵陽的手,腳步悄悄地往後挪。
宋樵陽拉住她的手,「你別怕……從你醒來以後,有一件事情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怕你還不能接受……既然聖夜已經來了,你早晚還是得知道。秦芹,你和聖夜已經結婚了,你們還有一個女兒。」
她本來還專心地凝听宋樵陽的話,卻在一听到他的宣布以後,整個人傻住了!
她的臉色迅速地變了,由紅轉白、由白轉青,仿佛听到無比慘烈的悲劇一般,更似她的人生從此將陷入地獄了——師聖夜若有所思地攢眉,雖然冷靜地觀察她的神色變化,但……他的心底竟為此出現莫名的微微不悅的情緒。
「我……我、我真的不是宋秦芹,我不是秦芹,不關我的事,我沒有結婚,更沒有女兒,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立刻就著慌了,激動地揮舞著雙手企圖擺月兌掉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豆大的眼淚拚命的滾落下來,一下子哭得淒慘無比。
「好、好,你冷靜一點,女兒,你冷靜一點我們再——」
「別哭了!」師聖夜一個怒斥,原只是因為煩躁,卻見她動也不敢再動……
她蒼白著一張臉愣在原地,兩只手停住了,就連眼淚也在拚命忍住。師聖夜眼光一凜……除了外表是完全的宋秦芹,她的內在確實做到完全改變了……果真想玩是嗎?
宋樵陽望著這樣的情形,也只有無奈的嘆息,「聖夜,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等她平靜一點以後,我會慢慢告訴她。」
「不,她是我的妻子,既然她‘病了’,我有義務照顧她,我要帶她回家。」師聖夜深炯的眼神瞅住那張瞬間刷白的臉兒,一抹快意在他嘴角不著痕跡地漾開來,他倒要看看她的裝瘋賣傻能如何持續。
「不要……我不是秦芹……真的不是……我不要……」她的眼淚止不住滾落得無比淒慘,抗議的聲音如蚊是怕又被師聖夜斥罵,她的模樣只能用可憐兮兮形容了,任何人見了她這副樣子,都會以為她是不是要被人賣掉了。
宋樵陽的臉色也變了,但經過一番思量後,他望著女兒,緩緩點頭,「……好吧,也許這對你會比較好。」
宋樵陽一答應,她整個人彷佛到了世界末日那一天,真是徹徹底底絕望了。
「不行,我不答應!」
秦雪-眼見自己的女兒居然轉換成朱紫衣的性格,已經相當不能接受,為此哭了好久,一到醫院卻听到師聖夜要把女兒接回去,她不願意,執意要把女兒接回家療養,但宋樵陽堅持出嫁的女兒就等于潑出去的水,所以她必須回到她自己的家去,為此秦雪-還和丈夫大吵了一架,這一天,「朱紫衣」暫時留在醫院了,但隔天的一通電話,卻讓秦雪-乖乖的閉嘴了,據說是殷老親自打來的。
哭哭啼啼了一整天,既然知道事實已經不能改變了,「朱紫衣」只好收拾眼淚來到師家。
為了她,宋樵陽特別把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大略說了一下,宋秦芹在二十四歲時嫁給師聖夜,在去年年底為他生下一個女兒,「她」今年二十六歲了,現在是三月。
怎麼就沒有人肯相信她真的不是宋秦芹呢?唉……到現在,她還好像作夢一般,希望隨時都有清醒的可能。
……她一點都不想進入師家的,但宋樵陽又不許她回到「朱紫衣」的生活,只有她自己堅信她是朱紫衣……
她望著這位身材瘦長穿著灰色套裝,看起來嚴謹又不苟言笑的女士,輕輕對她點一個頭,听說這位林女士是這里的管家,宋樵陽送她「回來」後,和林女士說了些話,就把她交給她走了。
剛才車子穿過一片寬廣到令她訝異的花園,听說那里只是前庭,下了車後,她望著彷佛宮殿一般的大房子,有幾分傻住了。她以後要住在這里?!
她驚慌的當口,人已經在屋子里了,再次听到林女士的聲音時,屋子里已經多了一群穿著制服的人。
「這三位是廚房的人,他是負責中式的廚師,今天西式和法式的廚師休息。她們三個負責打掃工作。她負責夫人的生活起居。這位是保母,小姐正在樓上睡覺。還有一些人今天沒有當班,如果夫人對這些人還有興趣的話,以後再向夫人說明。」林女士用著疏離的口氣概略介紹,她想宋秦芹即使「生病了」,也不會有興趣知道下人們的名字的,她不想浪費唇舌和時間。
「……你們好。」她還處在一連串的驚訝中,林女士的介紹她雖然想努力听,不過都因為腦袋中嗡嗡作響的關系而沒能听進多少,她連忙強迫自己微笑,望著一群人……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拿戒慎的表情避著她呢?
「如果夫人沒有別的吩咐,他們都該下去做事了,我帶夫人到房間休息吧!」林女士推了推臉上那副金框眼鏡,對她的笑容和迷惑都視而不見。
沒有人理她……她內心莫名的沮喪,眼淚又幾乎冒出來了……她趕緊吸一大口氣,「師、師先生不在嗎?」
一群四散的人全回頭了,包括林女士在內,都用了怪異的眼光在瞄她。她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在自己的家里對自己的先生用「師先生」的稱呼是很奇怪,但她必須堅信她是朱紫衣,不是宋秦芹,如果連她自己都妥協了,那「朱紫衣」就真的不存在了。
「我……我知道你們一定不相信,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可是我真的不是宋秦芹。我叫朱紫衣,我是秦芹的好朋友,我沒有和師先生結婚,我也不應該住在這里,但是因為沒有一個人肯相信我的話,所以我不能回到朱紫衣的身分……」孤寂的感覺使她眼眶一熱,緩緩低下頭,「我……我會努力說服師先生,讓他相信我是朱紫衣,在那之前……我會努力跟各位好好相處,請……叫我紫衣就好了。」她筆直地站在那兒,兩手緊握著萬分緊張,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好無助。
可惜這張嬌媚的臉孔,沒有一個人能夠輕易的抹去她那曾經盛氣凌人的模樣,在場每一個人都吃過她的虧,都被她惡整過,那絕不是她一句「我不是宋秦芹,我是朱紫衣」就可以抹殺的。該不會又有新花樣來對付他們吧?唉,先生娶了這樣的妻子,累得他們也跟著一起受苦,日子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個月說。
听說今年的景氣看好,大伙兒正在慶幸「苦日子」過去了,昨天一听到她要回來……唉,大家已經有「又要過苦日子」的心理準備了。
朱紫衣望著他們一個個走開去……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話。這樣的情形,多日來她也應該習慣了,但內心那股無依還是為她帶來了沮喪……
「先生一早就到公司去了,他有交代要我們好好照顧夫人。夫人,請往這里走。」林女士站在一旁,等待領她回房去休息。
朱紫衣點點頭,默默地跟著她走往樓梯的方向,然後上樓……在三樓嗎?踏上一條長長的走廊,鋪的是厚厚的地毯呢,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地上的兩旁還有精致的玻璃燈點綴,真奢侈……好長哦,還有彎道,繞來繞去……這房子這麼大,她一個人肯定會迷路了。
「嗯……林女士,我听說……秦芹生了一個女兒?」她從剛才就覺得不對勁,想了老半天,現在才想到,既然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宋秦芹,那照道理說應該是她一「回來」就會把小女兒抱來給她看,起碼也應該問問她要不要去看女兒,但沒有一個人這麼做。
林女士打開一扇房門,這才轉過身來,若有所思地凝視她,「這個房間的位置是三樓東側,小姐她由保母帶著,住在二樓的西側,和這里有點距離。夫人想去看看小姐嗎?」
朱紫衣一怔,下意識地連連搖頭,「不……不用了。」
似乎對她的回答,林女士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朱紫衣疑惑地望著她走進房里。
「先生從回來後,一直住在二樓書房的隔壁,所以這里從夫人住院後,除了固定的打掃外,一直都沒有更動過,如果夫人還有什麼需要就請吩咐。」她站在一旁等候。
朱紫衣呆呆地瞪著這麼大又漂亮的「客廳」……「我要住在這里嗎?」
「是的,夫人如果累了可以先睡一下。夫人要先到更衣間換衣服嗎?今天想穿哪一套睡衣?」林女士打開臥房的門,朱紫衣帶著驚訝的表情跟在後頭,當她拉開另一扇門,走進另一個掛滿衣服的房間,她的嘴巴張大成O字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