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振愛情 第四章
考試當天，是一個陽光普照、卻又不會太過炎熱的好天氣。
一輛寶藍色的轎車停在章家大門外，而穿著西裝、身材高挑的趙仲安，則立在自己的車旁，不時看著手表。
「穎書，好了沒有?」趙仲安對著樓上喊道。
他得在上班前先把章穎書送到考場。雖然現在離開始考試的時間還早得多，但由於考場跟他的公司並不順路，所以趙仲安勢必得提早出發，先將她送到考場，接著再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去公司。
「好了、好了，我就來了。」
章穎書焦頭爛額的抓著背包，把鉛筆盒、衛生紙、筆記本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往包包里面丟。
從幾天前，她拒絕趙季民的陪考後，趙季民就沒有再來盯著她念書。
這種情況下，章穎書自然也拉不下臉去找他，索性都自己規畫進度。其實也只剩最後幾天了，念不念也沒什麼差別。
不過，章穎書昨晚還是臨時抱了下佛腳，由於念到太晚，連帶的起床時間也變晚，所以她匆忙準備要應考的東西，接著沖下樓梯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寶藍色的搶眼轎車，以及站在車旁、掛著溫柔笑容的趙仲安。
而趙仲安見章穎書跑得太急，還不停喘著，他連忙出聲︰「慢慢來，跑太快小心跌倒。」
章穎書古怪的皺起眉。她都幾歲了，哪還會跌倒?難道……在趙仲安心中，還把她當作幼稚園小妹妹?
記得小時候，當她還在讀小學時，趙仲安已經是個高中生。
每當趙仲安放學回家時，她就會和一起玩耍的趙季民同時沖出去迎接，而那時候趙仲安總是會彎下腰，拍拍她的頭，用溫柔的語氣說著︰「別跑太快，跌倒怎麼辦?」
而如今她都高中快畢業了，已是社會人士的趙仲安還這樣對她。
想到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該笑了。
「上車吧。」
趙仲安不知她內心受到的打擊，打開車門，微笑著招呼她。
「喔，好。」章穎書乖巧上車，坐在駕駛座旁。
趙仲安也隨之上車，系上安全帶後，便啟動車子，駛離章家門口。
章穎書沒有注意到，隔壁那棟透天厝二樓窗口，站的正是趙季民的身影。
見熟悉的寶藍色轎車駛離，他煩躁的站在窗旁，雙手交抱在胸前。
其實今明兩天，該是他去參加社團宿營的日子，可是磨贈了許久，整理好的行李被丟在床旁，他偏偏就是不想出發。
看到章穎書高高興興的跟著趙仲安上車，趙季民怎麼可能不嫉妒?
尤其她臉上那燦爛的表情，是從沒有為他展露過的。
他每次見到的她，要嘛怒沖沖的對他做鬼臉，要嘛就是露出委屈的表情。
「什麼嘛……」趙季民不爽的咕噥。「我怎麼偏偏喜歡上這種人……」
這個問題，趙季民問過自己許多次。
明明從小到大，身旁圍繞的出孩不少，而且里面也不乏對他抱持好感、甚至開口告白的人。趙季民一開始有答應過幾個，不過一旦交往後，總會發覺感覺不對，進而分手。
告白的原因，不外乎是對方喜愛他英挺的外貌、或是著迷於他打球的英姿，幾乎沒有例外；而告白的原因千篇一律，分手的原因也幾乎相同。
女友們通常在與他交往一陣子後，就覺得他不夠體貼、太過冷漠、不了解女人的心情，也不懂得多陪伴她們。
於是，他就陷入告白、交往、分手、再度被其他人告白的輪回。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發現自己照顧遲鈍、又常出錯的青梅竹馬，竟然比照顧女友還來得熱心時，趙季民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時喜歡上章穎書的，從小她就在他的身旁。
小時候，章穎書有一張圓圓粉女敕的臉，大大的眼楮，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
不過，和看似清秀、伶俐外表完全相反的，卻是她遲鈍的個性。
若是一群小孩們一起玩游戲，章穎書一定是輸得最慘那一個；大家吃點心時，她的點心老是會被頑皮的小孩搶走，然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跑來找他求救。
由於趙季民比章穎書大上一個年級，兩人從幼稚園到國中，又都是念同樣的學校，所以趙季民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章穎書的保護者。
他要替她打跑欺負她的頑皮小孩、又要在她寫不出作業時教導她，甚至還要帶著她上下學。
小學的時候，女孩子的發育通常比男孩要來得快，所以當時，常可以看見矮個子的趙季民，牽著高個子的章穎書回家，而且後者通常會因頭發被同班同學扯亂、或是點心被搶走，而邊走邊哭。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兩人關系的變化，明顯的反映在身高上。趙季民從要抬頭仰望章穎書、到跟她視線平高，等到國中快畢業時，他已經擁有傲人身高，足以俯視章穎書。
而章穎書在他心中，也從一個大麻煩，轉變為讓他老是躁心、卻又放不下的小笨蛋。
但是，當認清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時，趙季民也同時明白，這份感情幾乎等於沒有希望。
章穎書從小一直向往著的人是誰，他再清楚不過。
趙仲安對章穎書來說，一直是個溫柔可靠的大哥。每次章穎書來他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尋趙仲安的身影。
要不是後來趙仲安因為工作而搬家，只怕這種情況還是不會改變吧!
她永遠都用崇拜、敬愛、信賴的目光凝視趙仲安。那目光中毫無雜質，有的只是純淨的感情。
趙季民知道自己搶不過趙仲安，他甚至覺得，只要趙仲安肯接受章穎書，章穎書一定毫不猶豫的投入趙仲安的懷抱。
所以，一直待在她身旁，保護她、照顧她、關心她，又有什麼用呢?
他老是無法誠實的對她溫柔，老是用帶刺的方式保護自己，而她也永遠無法了解他的感情。
「真想放棄算了……」
趙季民咕噥著。他厭惡這樣得不到回應的感情，也厭惡因為怕被討厭、而不敢告白的自己。
「該怎麼辦?」
趙季民眯起雙眼，坐在窗畔仰望蔚藍晴空，這個問題，卻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謝謝你，仲安哥。」
到達考場後，章穎書走下車，彎身朝趙仲安揮了揮手，道聲謝。
「不客氣，一切小心。中午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不用，這樣太麻煩仲安哥了。」
兩人還在對話時，後方來車按了喇叭，章穎書連忙退到行人道上，而趙仲安也沒多停留，開車駛離。
章穎書站在路旁深呼吸了幾口，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她不祈求可以考上多好的學校，只要能有學校念，她就感謝上天了。
由於時間尚早，考場還沒有聚集多少人，章穎書準備去看布告欄，先弄清楚自己的教室在哪。
當她走到布告欄前，便打開背包，要拿準考證對照自己的號碼。
章穎書將背包里全部搜尋了一遍，都沒看到準考證。
她有些慌了，手伸進背包前袋尋找，什麼也沒有，兩側的袋子依舊空空如也。著急的章穎書連褲子口袋都翻遍了，最重要的東西仍未出現。
難道……她沒有帶?
章穎書青著臉，回想早上出門前的狀況，她記得抓鉛筆盒、記得抓參考書，卻沒有放入準考證的記憶。
「怎麼會這樣?」
章穎書快哭出來了，她知道自己一向迷糊，但她沒想過自己在人生最重要的大事上，居然還會出槌。
趙仲安已經開車走了，難道現在要打電話叫他回來?還是自己搭車回去?不、不，這行不通，搭車回去再來一定會錯過第一堂考試。
章穎書絞盡腦汁想著，想起以前在電視上看到，沒帶準考證的學生，可以求助警察伯伯。
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章穎書下定決心，決定先尋找試場人員，向他們說明現在的情況。
不過當她正打算這樣做時，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章穎書趕忙拿出手機，按下接听鍵。
「喂?」
「你到考場了沒有?」
電話那端，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冷漠男音。
當章穎書听到聲音的瞬間，眼淚馬上飆了出來。
「趙季民，我、我……」
極度的慌張與恐懼，透過她的聲音，完全傳達到趙季民耳里。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趙季民原來只是打算打個電話，在考試前安定一下她的心神，順便彌補這幾天都沒和她說話而起的思念。
沒想到章穎書卻哭著講電話，讓他的心吊得半天高，為她著急不已。
「我……忘記帶準考證……」章穎書囁嚅兼怞咽的說。她已經有心理準備，趙季民一定會罵死她。但是，他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了!
果然，電話那端，在停頓一秒後，爆出火爆的叫罵聲。
「你白痴啊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章穎書眼淚飄得更凶，趙季民教她念書這麼久，到了最重要的一天，她卻捅這種樓子，他罵死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只會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趙季民簡直快抓狂了，為什麼她總是可以搞出這種事來?笨蛋!
更慘的是，他偏偏無法放著這笨蛋不管!
「你準考證放哪?」他火大的說。
章穎書想了幾秒，回答道︰「應該是在我書桌右邊怞屜的第一層……」
「你家的備用鑰匙還是藏在花盆底下?」
「對。」章穎書羞愧的低下頭，之所以會有備用鑰匙藏在花盆底下，全是因為她以前常忘記帶鑰匙出門，而回不了家，只好到趙家去叨擾。
連續多次下來，章穎書爸媽受不了，索性藏了把鑰匙，讓她可以順利回家。
而這件事，趙季民自然也知道。
「我幫你送過去。」
听到趙季民乾脆的話語，章穎書怯怯的說︰「可以嗎?」
「現在還能說不行嗎?我不送去你怎麼考試?」
「呃……」章穎書無法反駁，雖然趙季民看不見，她還是羞恥的垂下頭。
「我先跟你說清楚了，我幫你補習、現在還幫你送準考證，要是你這樣還考不上……」趙季民惡狠狠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話僅說到此，威脅意味非常濃厚。
「是、是!」章穎書嚇得立正站好。
如果她慘遭滑鐵盧的話，她有預感，趙季民搞不好會掐死她。
「我到之後會打電話給你，在我到之前，給我去復習參考書!」
簡潔有力的命令，讓章穎書乖乖听話，掛掉電話後，馬上拿出參考書復習。不過她自己沒意識到的是，剛剛慌亂的心情，也在趙季民的震撼教育下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相信趙季民一定會幫她送來，因為他從來沒對她爽約過。
在離第一堂考試開始只剩三十分鐘時，章穎書的手機終於再度響起。
她一接起來，便听到趙季民急促的聲音。
「我到了，你在哪里?」
章穎書環顧四周，這間學校幾乎沒有可以作為地標的地方，還是約大門口比較安全。
「我去找你，你在大門口嗎?」
「對，我騎機車來的。」
章穎書收線，匆匆往大門走去，接著便看見一手拿黑色安全帽，一手拿著她準考證的趙季民，站在機車旁等待。
遠遠的見到她的身影，趙季民把安全帽往機車上一放，迅速跑了過來。
「拿去。」
接過準考證，章穎書近看他，才發現趙季民額上滲著薄汗，可見他有多急著趕來。
而趙季民見她楞楞凝望自己，便不耐的催促。
「快點進去，時間來不及了吧!」
「喔，好、好!」
他說的對，已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章穎書匆忙將準考證收起，便往教室的方向走。
「章穎書，中午我在這邊等你!」
听到趙季民在身後的大聲叫喚，章穎書回頭，示意自己听見了。
而趙季民的聲音，也引起不少和她同樣走往考場的考生注意。
章穎書甚至發現到，有好幾個女孩悄悄回頭，用愛慕加崇拜的眼光毫不避諱的凝視趙季民。
盡管趙季民只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但修長勻稱的身材在人群中仍十分突出，再加上他擁有一張媲美偶像人物的俊美臉孔，以及年輕富有野性的魅力，也難怪那些女孩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那個男的好帥喔……」
「連聲音都很好听!」
當听到經過身旁的女孩這樣竊竊私語時，章穎書有點小小的自豪起來。
這個在大家口中帥得不得了的男人，可是她的好友喔!
上午的考試結束，章穎書依言又回到大門口，果然看見趙季民提著兩個便當，坐在樹蔭下朝她揮手。
每逢大學入學考，考場旁稍微陰涼的樹蔭之下，便是考生家屬的必爭之地，想不到趙季民居然佔得到這種好位子，甚至連飯盒都替她買來。
「你一整個上午都待在這?」章穎書不可思議的問。
「反正都來了，就順便陪考吧!」趙季民模樣閑適，他努努下巴，示意章穎書坐在他鋪好的報紙上。
章穎書打開便當吃了幾口後，忍不住有感而發︰「你真的很會照顧人耶……」
什麼事情都幫她弄得好好的，如果她這生活白痴沒他跟在身旁，可能早就跌死在路旁的水溝里了。
听到這個感想，趙季民白了她一眼。
很會照顧人?這句話若被他的歷任女友听見，可能會抓狂。對她們而言，他是個連體貼為何物都不知道的男人。
因為他對她們並不是愛，所以就缺少了體貼的心。
這點他很明白，的確是他的錯。
「對了，你真的沒事嗎?我會不會妨礙到你的時間啊?如果有事你就趕快去，反正我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差錯了。」
「連準考證都忘記帶的人，說這種話沒什麼說服力。」
趙季民淡淡回答。他當然有事，今天是他社團宿營的日子，盡管在蹺掉宿營決定陪考後，他打過電話跟同學報備，但電話那頭的他們還是抱怨半天，說什麼沒有他女生們會生氣之類的蠢話。
「……」章穎書吃著便當的手停住，又垂下了頭。
嗚，他總是可以一語刺中要害。
「好了，快點吃，吃完繼續復習。」
見她一臉沮喪，趙季民用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
「好痛。」章穎書委屈的看他。
看到她這種將近撒嬌的表情，趙季民默然半晌，接著狠狠柔亂她的頭發，然後轉開自己的臉，避開她的視線。
「你干嘛啦!」
章穎書不高興的叫道，他每次都這樣!他知不知道自然卷很難整理啊，仗著自己天生發質好就這樣……過分!
「少羅唆。」趙季民悶悶的支著下顎回答。
章穎書閉上了嘴，臉龐浮現困惑。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她覺得趙季民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感覺。這點讓她覺得實在奇怪，但目前似乎也無法深究。
趙季民後來沒再跟她多說，只是默默的陪著她吃飯，吃完後，甚至勤快的將便當殘余都收好，讓她完全不用動一根手指，只需專心念書。
章穎書就在這種狀況下復習書本，等到下午的考試快開始時，章穎書便起身準備往教室移動。
當她站起來時，趙季民總算打破沉默，開了口。
「我打電話給我哥過了，叫他下午不用來，我載你回去就好。」
「喔，好。」這麼久的沉默後，突然冒出的對話，讓章穎書有點措不及防，慌張應答。
「……失望嗎?」趙季民突然又加了這一句，臉上還帶著復雜的表情。
失望?也還好。章穎書想了想，才要張口回答，趙季民卻突然又說︰「算了，當我沒問。快去教室吧!」
「喔!」
章穎書的困惑更甚，可是見趙季民不想說，她也只好不問。
她一邊走，一邊回頭擔憂的凝視趙季民，而他只是揮了揮手，催促她快走。
「……怪人。」她歪著頭，小小聲的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