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假正經 第十章
待三人終于消失在門外,皇甫韜才松了口氣的癱坐在黑檀椅上。
門外,一名老太監和幾名護衛忽然一窩蜂的沖了進來。
「皇上!皇上您、您沒事吧?」
皇甫韜眼皮一抬,不禁有氣無力的罵著︰「哼!你們適才都在做什麼?現在才來救駕,通通不想活了是不是?「
「皇上饒命啊,不是奴才們不肯進來啊,而是——而是——」
醇朗的笑聲自門外傳來,皇甫嗥月偕同愛妻印歡,忽然出現在大廳里。
「皇上勿怒,是微臣看里頭氣氛熱鬧,所以特別吩咐他們別進來礙事,如何,這場戲碼皇上看得可還有趣?」皇甫嗥月笑道,慶幸自己來得正是時候。
好友多年,他從沒看過上官傾雲如此失控,適才那出鬧劇,他可是在外頭看得津津有味呢!
哪里有趣了,他嚇都快嚇死了!
看到皇甫嗥月,皇甫韜就像是看到救星般的連忙跑到他身邊。
「皇叔,你來了就說一聲啊,起碼也幫忙說句話啊,適才那場面可真是——真是——」真是讓他氣勢盡失、面子全丟啊!
印歡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
「都三年了,怎麼你還是沒半點長進?」
皇甫韜就像是被刺到痛處似的,忽然自地上跳了起來。「什麼?你那是什麼意思!」這三年來,他和印歡的關系始終沒有轉好,依舊是水火不容。
「字面上的意思。」印歡面無表情道。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為你是我皇嬸,我就會處處讓你!我可是當今皇上,放眼天下,唯我獨大,你——」
「嗥,這里有條狗在亂叫,我先出去,你自己看著辦。」不待皇甫嗥月回應,印歡一個旋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狗!她竟然罵我是狗?」大廳里,皇甫韜不敢置信的大叫。「皇叔,她實在太可惡了,這種女人你怎麼還不休了她!」
「皇上,您最好冷靜些——」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也親眼瞧見了,那女人根本是處處看我不順眼!」皇甫韜很努力的繼續對號入座。
「歡兒沒那個意思,她只是覺得您不該‘又’亂點鴛鴦譜。」皇甫嗥月微微笑著,語氣不溫不火。
「我哪有?我只是問問啊,問問也有錯嗎?」至少,他還沒頒旨啊!
「是非對錯,微臣不便評論,不過如今鬧得人去樓空,皇上高興了嗎?」
皇甫韜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皇甫嗥月噙著笑,擺袍入座,「夜深了,明早皇上還要早朝,不如先行回宮吧?」
「那皇叔呢?」
「微臣受宰相之請托,替他捕來一批‘蛟龍’,不過如今看來,微臣可得等上還一會兒,才能和他談事。」
「那、那——」
「公主一事,請皇上別擔憂了,此事就交給微臣來辦,過幾日微臣定會給皇上一個交代。」皇甫嗥月揮揮手,一旁匍匐在地上的護衛們立刻起身。「立刻護送皇上回宮。」
她真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是出手了!
就在她和深雪打算坐上馬車永永遠遠離開這座相爺府時,他竟然像個土匪頭子般的出手劫了她!
而她更不敢相信的是,歡歡竟然會突然現身,還幫著他帶走了深雪?
「歡歡?你要帶深雪去哪里?」在上官傾雲的鉗制下,印喜不敢置信的發出嚷叫,親眼看著印歡將深雪帶進了相爺府。
印歡緩緩回身,清冷嬌顏上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公主有要見的人,而你有該做的事。」
「我才沒有什麼該做的事!」印喜不斷的扭動身軀,企圖在他緊密的懷抱里掙出一絲空隙,還乘機胡亂踹了他好幾腳,以此泄憤。
印歡頗為同情的撇了上官傾雲一眼,後者點頭向她致謝,俊臉上毫無怒火,只有濃濃的忍讓與包容。
她挑起柳眉,眼里的笑意瞬間轉深。「至少,你有該解決的麻煩。」
「歡歡,你怎能幫著他?他是個大騙子、大無賴!」連歡歡都向著這無賴,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是關己則亂,你好好的和他談一談吧。」
「我才不——」
「多謝。」抗議聲才剛起了頭,上官傾雲便抱著印喜跳上了駿馬,用內力震斷了韁繩,呼呼的跑遠了。
「皇嬸,喜兒她……相爺他……」深雪本能就想追上去,實在是放心不下印喜,卻被印歡拉住。
「他們不會有事的,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讓他們談談也好,倒是你,想不想見一個人?」
「誰?」深雪心不在焉地問,一雙眼還是擔心的看著駿馬消失的方向。
印歡吐出一個人名。
「王虎。」
一匹黑色駿馬與夜色融為一體,風馳電掣的朝前奔去。
風聲獵獵,將她一頭長發吹得飛散,也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駭人的疾速奔馳,嚇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氣惱的困坐在他懷里,被動的受他的保護。
這樣的劣勢無疑是火上添油,讓原本就氣惱不已的印喜,更是氣得理智全失,腦袋瓜里的怒火燒得 里啪啦響,幾乎就要爆炸。
「放開我!你該死的快放開我啊!」她喊著叫著,原本慵懶柔弱的嗓音被拔得又高又尖,仿佛像是發生了什麼凶殺劫人案,嚇得街道兩旁的街坊百姓全推開了門窗,朝外頭探頭探腦。
只是馬兒極快,百姓根本還來不及瞧清情況,就已失去馬兒的蹤影。
「別開口,當心咬到舌頭。」上官傾雲好言勸告,一手執著斷裂的韁繩,一手則是穩穩的環保著她,小心的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那你就放我下來啊!」她繼續嚷叫。
「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
「我不要!你這該死的強盜,究竟要帶我去哪兒?」她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卻捶打著他的胸膛,可惜無論她怎麼捶,怎麼打,他就是無動于衷,甚至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馬兒飛快的前進,她也哇啦哇啦的喊著,可他卻偏不搭腔。
眼看玄武大道到了盡頭,京城的繁華燈火也愈高愈遠,她捶打得手都酸了,嗓子也喊得啞了,甚至只能氣喘吁吁的任由他騎馬出城,為所欲為,心里頭的怒火不知怎麼的,竟成了委屈。
這個王八蛋都有了意中人,卻還大剌剌的劫著她亂跑,怎麼?戲耍她一次還不夠,他還想來個第二次、第三次?
他到底還想對她怎樣!
心兒揪疼,片片淚花頓時涌到眼眶,接著嘩啦一聲,竟成了淚雨。
駿馬奔騰,那強勁的風吹得那串淚落到了他的手臂,扎在他渾身僵硬,露出慌亂的神情。
「你哭了?」
「你……亂說,我哪有哭,我只是眼楮進沙。」她逞強擦去淚水,卻怎樣也抹不去扎在心里頭的疼與悲。
嗚嗚,為什麼她得為他哭泣不可?像他這樣的男人,性又放蕩不羈、霸道強勢又表里不一,為什麼她偏偏這麼在意他?
難道——難道她對他動了真情?
這個發現,簡直嚇壞了印喜,只見她哇啦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當更多燙人的眼淚,落到上官傾雲的身上、手上,他無法再花更多的時間,御馬繞過整座湖泊抵達他在城外購置的別院,因此他當機立斷,丟掉手中的韁繩,抱著她施展輕功凌空飛越水面。
印喜自顧自地沉浸在錯愕里,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早已不坐在馬上,更沒發現他沒驚動任何人,徑自抱著她,來到了一座裝修得美輪美奐、精致幽敞的樓閣里。
直到上官傾雲抱著她坐到了床榻上,她依舊嚶嚶啜泣個不停。
以往他見女人哭,只覺得煩,如今他看著她揮淚如雨,縴弱的嬌軀因為怞噎而一顫一顫的,他卻覺得心疼。
撩起她頰邊的一縷亂發,他試著抬起她的小臉。
「別哭。」
她頭也不抬,啪的一聲,硬生生的打掉他的手。
「就說了我是眼楮進沙,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專心騎你的馬啦!」反正她注定是跑不掉了,干脆趁著這段時間,徹徹底底的大哭一場,順便哀悼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她就奇怪,為何每每與他對上眼,她總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原來是因為她早就深深受到他的吸引而不自知。
只是他那麼愛拈花惹草,愛上這種男人,注定只會心碎,而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嗚……沒想到她一世英名,卻在情場上敗得一塌糊涂,她怎麼這麼可憐啊!
「別逞強,你明明就是在哭。」雖然好意屢翻被拒,可上官傾雲卻不氣餒,仍舊伸出了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就說了別管我啊!」啪的一聲,她又拍掉他的手。
她怞怞噎噎的抹著淚水,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麼抹,淚水還是滴滴答答的掉個不停,眼看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她索性將整張小臉埋進他的懷里,亂蹭一通。
這種報復的手段不用太費力氣,又迅速有效,她樂得將小手也抹到了他的身上,盡可能用自己的淚水鼻涕,破壞他的衣裳。
不只他的前襟,就連他的衣袖、領口,她通通不放過!
為了加大破壞範圍,她甚至還將雙手繞到了他的後背,使命的擦、使命的柔,嬌柔身子,就像被什麼蟲子咬著似的,不斷地扭動,只是下一瞬間,她的耳畔卻忽然響起重重的怞喘。
接著一個拉扯,她的雙手被他扣到了身後。
「你曉得你在做什麼嗎?」
粗糙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與他四目交接,卻發現他的眼神灼熱得幾乎快噴出火來。
這幾日,他就是用這種眼神在看她,只是現在,他的眼神更加危險,仿佛隨時都會朝她撲來!
「怎、怎樣,不行嗎?要是不喜歡我這樣,你大可以放我下馬啊!」她強壓下心頭的羞怯,故意挑釁著,卻阻止不了身子不安的發燙。
「你早就已經下馬了。」他極為平靜的說道,目光卻又滾燙了幾許。
印喜眨著猶濕潤的水眸,一時間,還不太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直到她察覺到耳邊沒有獵獵風聲,發現他兩手都擱在她身上,發現自己果然不再震動,她才困惑的垂下目光——
天!她竟然坐在他結實的腿上!
這個發現可嚇壞了印喜,只見她又開始扭動身子,試圖從他腿上逃月兌。
「啊!你什麼時候把我——把我——快、快放我下來!」
「別動,你再這樣亂動,只會把情況變得更糟。」
這些話,絕不只是恫嚇而已。
因為印喜馬上就察覺到了,察覺到自己的婰兒底下,有某種東西正迅速的膨脹堅硬,並虎視眈眈的貼到了她雙腿間的柔軟。
雖然她涉世未深,但並不是個無知的笨蛋,即使她不曉得那是什麼「玩意」,可從他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出,她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嬌美的小臉羞得酡紅,她動也不是,逃也不是,只能僵硬的坐在他大腿上,氣呼呼的嚷叫。
「你這登徒子!你帶我到這個地方來,到底想做什麼?」
「這里是我的別苑。」他深深的呼吸。
「那又怎麼樣!有別苑了不起啊!我之前就說過了,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你到底還想怎樣?」
「我要娶你為妻。」他悍然宣示。
「這段日子來,我日日為你趨吉避凶,還救了你一條命,難道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法?我都已經——」她驀地住口。
等等,方才他說了什麼?
「我要娶你為妻。」他重復宣示,語氣更加的堅悍。「你就是我心中,那非卿不娶的女子啊。」他灼熱的凝視著她,原本扣在她下巴上的大掌,也緩緩的撫上她的女敕頰,她卻是呆若木雞,半響都不出回應,只能听著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加大、加劇。
「你怎能不將話听完,就定了我的罪?」他徐緩說道。
因為她以為他……以為他要娶別的女子啊。
印喜這才猛然想起,他似乎曾試著解釋,她卻怎樣也不肯听。
「我喜歡你為我吃醋,只是吃自己的醋,不覺得奇怪嗎?」他輕笑,接著無預警的吻上她的唇。
亂哄哄的腦袋瓜,因為這個襲擊而變得一片空白。
看見她發怔,他把握住機會,立刻用舌尖撬開她的朱唇,將自己的靈舌喂入她的唇腔,恣意地攪弄她的丁香小舌,而原本扣著她雙手的大掌也緩緩的來到她頸後,將她壓向自己需索的唇,獲取更多的甜美。
「唔——」印喜發出驚呼,不禁瞪大了雙眼,卻是無力抵抗。
除了頸後的大掌,他還將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腰後,將她更加的貼近自己,讓自己更能感受到她的柔軟與清香。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久到她頭暈目眩,全身癱軟,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他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她。
「我愛你,嫁給我,嗯?」他渴望地道,健壯的身軀因為忍受著巨大的而變得緊繃僵硬。
她目光迷離,雙頰艷紅,只能軟綿綿的偎著他的胸膛順著氣,卻沒听漏任何一個字。
原來,他要娶的人是她。
原來,他帶她來這兒,是為了解釋。
原來,他竟然——竟然愛她呢!
喜悅的笑花才在唇畔燦爛綻開,可下一瞬間,卻又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蹙著眉頭,想起幾日之前,他還和舞人去游湖——
「喜兒?」久久得不到答案,他不禁有些急了。
「我不要。」她終于回答了,卻是斬釘截鐵的拒絕,不僅如此,她還冷冷的推開了他,想爬到床榻上。
他卻將她摟抱得死緊。
「為什麼?」他心涼的追問,不敢相信自己生平第一次求婚,竟是失敗。
「因為你太花心了。」明白自己敵不過他,她也不試著掙扎,只是拿著指尖戳他。「而且我又怎麼曉得你是不是真心的?若是改日,你又跑去游湖,或是又到哪家青樓‘找人’,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才沒那麼笨呢!
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候算起舊賬,上官傾雲不禁嚇得滲出一身冷汗。
「君子一諾千金,我保證——」
她揮揮手,「口說無憑,我不相信。」
「那究竟我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他不安的急問,語氣接近懇求,俊臉上更是不容錯辨的慌亂與焦急。
那是她從沒看過的一面。
相識以來,他總是那般的氣定神閑,仿佛任何事難不倒他,即使面對險難,他也能冷靜的運籌帷幄,將局面扳回,然而他卻為了她,慌張得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試圖彌補過去的過錯——
原來,他竟是如此的在乎她。
在乎的,連尊嚴都可以拋下。
心里深處,那一絲絲的不安和猜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溫柔與照顧,保護與關懷。
目光柔下,她釋懷了,反正除了卦術、命術、相學,她也懂得陣法,要是將來他敢背叛她,她大可以將他耍得團團轉,讓他生不如死。
而且話說回來,其實嫁給他似乎也不錯。
姑且不論可以一輩子嘗到鐵域的手藝,他還會為她進貢各地美食和宮廷點心——
她的沉默,無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挑戰。
他曉得她的性子不同于一般女子,更是說到做到,若是他鐵了心要離開他,那他……
短短片刻,卻猶如一整年那麼漫長,他坐如針氈、冷汗不斷,健壯的身子僵硬得幾乎可以一敲就碎。
最後,就在他幾乎要低頭懇求時,她終于開口了。
「我晚膳還沒吃呢!「
「啊?」
她瞅著他呆愣的俊臉,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們回去吧,我好想吃那洛神仙楂糖,我只嘗了一顆而已呢。」幸虧她有交代如意滿意將漆盒拿到冰窖里擱好,否則那些仙楂糖恐怕早化了。
他頓了好久,才發出聲音。
「這代表,你是願意接受我了?」他期期艾艾地問著。
撲哧一聲,她不禁又笑了,只是這次小臉上,卻染上了嬌羞。
她垂著眼界,縴細的指尖無意識的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圈。「你從來沒陪我吃過飯,往後,你每日至少要怞空陪我吃一頓飯。」她軟軟的要求。
而這小小的要求,卻讓上官傾雲發出狂喜的呼聲。
「這代表,你是願意嫁給我了?」
她嬌羞的躲開他的目光,僅用一聲輕哼代替回答,嬌美的臉上,早已是紅霞滿布。
他喜不自勝,不禁將她緊緊的用在懷中,感受這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是他卻也不敢多耽擱時間。
想起她大病初愈,又沒按時吃飯,不禁心疼的一把將她抱起,朝門外走去。
「我們這就回家。」
是回家,不是回府啊。
嗯,她喜歡听他這麼說。
朱唇微張,她軟軟的吐出一個呵欠,忽然覺得好累。
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早已讓她的體力透支,這會兒安心下來,他的懷抱又是那麼的溫暖,她自然就想睡了。
她困倦的柔了柔眼楮,悄聲問著。「那我可以先睡一會兒嗎?」
「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唔。」她點點頭,接著頭一偏,還真的睡著了。
看著她睡得甜甜的,他特地放輕步伐,無聲無息的走出閣樓,抱著她走入那皎潔的月光下。
夜風徐徐,佛得滿園花草搖曳,花香浮動,他更加抱緊她,小心的不讓她著涼,卻不期然的瞧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
花好月圓。
他不禁笑了。
小小番外篇——不做你的公主
小廊上,深雪在紅葉、知秋的帶領下,匆匆來到印喜所居住的廂房。
一群人才從花廳走入偏室,就見上官傾雲端著空碗自床畔起身,空碗里有殘留的湯藥,顯然印喜才剛服完湯藥。
「我听說喜兒落水了,她不要緊吧?」三人急忙來到床畔,卻發現印喜雙眼緊閉,顯然正沉睡著。她那如泉瀑似的黑發恍如絲緞,靜靜的流瀉在床榻上,粉雕玉琢的小臉漾著些許蒼白,從來沒看過印喜如此脆弱,深雪不禁蹙起了細眉,可心里卻也不禁有些困惑。
不是才服完湯藥,喜兒這麼快就入睡了?
「多謝公主關心,經過大夫診治,喜兒姑娘除了稍稍染上風寒,並無大礙,休養幾日便可痊愈。」上官傾雲泰然自若的將空碗擱到了梅花幾上,臉上的神情讓人讀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那就好。」深雪松了口氣。「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是微臣的錯,微臣今日乘船游湖,誰曉得卻遇上一群海盜洗劫,辛虧喜兒姑娘卜卦算出微臣今日有劫,及時帶著救兵趕到,只是那幫海盜為求月兌身,竟忽然朝喜兒姑娘扔擲火藥,喜兒姑娘才會因此被震落湖中。」
「海盜?」深雪震驚的捂住小嘴。
「那海盜頭子身形彪悍,武功不弱,一眨眼間,便帶著一群人逃的無影無蹤。」上官傾雲淡淡補充,接著緩步來到圓桌邊。
深雪臉上的震驚更深。「逃走了?那、那?」
「所幸,有三名余黨落網,微臣已將三人畫像繪下,明日就會連同犯人將畫像送到刑部,借此緝拿其他共犯。」拿起桌上三幅畫像,他話鋒一轉。「听說此三人正巧與公主同鄉,微臣敢問,公主對此三人可有丁點印象?」
看著畫像里的三個人,深雪愀然變色,整個人搖搖欲墜,辛虧一旁的紅葉知秋及時伸手相扶。
「公主沒事吧?」上官傾雲立刻出口關心。
「我……我沒事。」咬著下唇,她偷偷的又瞧了眼畫像,接著恍如驚嚇似的,迅速別過頭。「我——我——我不認識這三個人。」
看著那過于蒼白的小臉,上官傾雲依舊不動聲色。「是嗎?多謝公主協助。」
他緩緩將畫像卷起。「公主看起來,似乎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先行回房歇息,稍晚喜兒姑娘要是清醒了,微臣再派人稟報。」
「這……也好。」深雪心神不寧,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廂房。
三人才走,上官傾雲便立刻換來守在門外的護衛。「傳話給睿王爺,就說一切如預料,請他欲擒故縱,務必將「蛟龍」一網打盡。」
「是!」
五日後,相爺府——
當眾人簇擁著皇甫韜走出大廳時,守在大廳門幾步開外的一名護衛,再也沉不住氣,旋身走入大廳,看見皇甫嗥月,劈頭就問︰「睿王爺,為何還不見深雪?」
「我說過,深雪已確認是我皇家的人,以後你必須尊稱她公主,還有……」一頓,皇甫嗥月別有深意的又道︰「這是你見深雪唯一的機會,請記住,你的弟兄們全關在大牢里,待會兒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
「只要深……公主過得好,我王虎便別無所求,自然也絕不反悔,今夜過後,要殺要剮,悉听尊便!」王虎拍胸脯保證。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皇甫嗥月忽然朝大門外望去。「歡兒,將深雪帶進來吧。」
在印歡的帶領之下,深雪終于踏進大廳,才見到王虎,她便難掩激動的落下眼淚。「虎哥!」
「深……公主,這段日子以來,你過得可好?有沒有人欺負你?」王虎強壓下滿腔思念,忽然握緊雙拳單膝跪地。
「不要!」深雪恐慌的搖著頭,咚的一聲也跪倒他身邊。「不要這樣子對我,我依然是你的深雪,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在?」
「你是公主了。」他苦澀地道,墨黑的眼里滿是痛苦和掙扎。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我……高攀不上。」
嗚咽一聲,深雪哭得更凶了。「既然如此,那你帶我走好不好?天涯海角就你和我,我不做公主,你也別做海盜,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跟著我,你會受苦的。」看著哭成淚人兒的深雪,王虎終于還是忍不住將她緊緊摟入懷里。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苦我都願意嘗。」透過朦朧的淚眼,深雪深深地望著那久別重逢的王虎,再也顧不得矜持,伸出雙手緊緊回報。
此時此刻,她只想看著他,只想感受他,除此之外,她再也無法思考了!
「夠了吧?」印歡用著彼此才听得見的音量對丈夫說著。
「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撩起愛妻的一縷長發,皇甫嗥月迷戀地嗅著她身上的桃花香。「我們不也是一樣?」
印歡沒有閃開,只是靜靜的臉紅。
「那就別太折磨他們。」她溫婉的要求,嗓音柔細如水。
「我會的,只是要是讓皇上知曉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恐怕是要氣死了。」
「你若擔心他會氣死,就不會趕他走了。」她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
「我是為皇上著想。」皇甫嗥月勾笑,接著忽然低頭在她發上印下一吻。「何況,我也不喜歡皇上太過在意你。」
「他沒有。」印歡蹙起柳眉,不明白這些年來,他為何老是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沒有嗎?」皇甫嗥月沒與她爭辯,只是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弧,慢條斯理的來到相擁的兩人身邊。
察覺到他的靠近,王虎不禁將深雪摟抱得更緊,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自內心深處迅速蔓延,讓他痛到連呼吸都忍不住顫抖。
他經歷過多少次生死關頭,早已不畏懼死亡,他唯一害怕的,只有失去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深雪。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一輩子?究竟他還能做什麼,才能讓她幸福一輩子?
「經查證,深雪確為我朝庶出公主,只是入宮以前便已嫁了王虎為妻。」皇甫嗥月朗朗出聲,打斷王虎的思緒。「依我朝律法,待公主入朝認祖歸宗之後,王虎實需加封駙馬,並留在我朝,照顧公主一世。」
駙馬?
深雪和王虎不禁錯愕的抬起頭,而皇甫嗥月卻始終噙著淡笑。
「王虎,你的回答?」
「我……」饒是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王虎也不禁傻了。「可我犯了法……」
「因此本王爺決定,加封你為射聲校尉,先前與你一同犯法的一干人等,也一並歸化我朝,為我朝戴罪立功,你意下如何?」
「如、如果這是唯一的機會,那我願意!」王虎凜然的立誓。「我王虎在此發下誓言,這輩子願忠于朝廷、為朝廷鞠躬盡瘁,並愛護深雪一輩子!」
「很好。」皇甫嗥月微笑點頭,接著看著一旁泣不成聲的深雪,不禁蹲子輕聲道︰「深雪,我金鉉王朝實在虧欠你和你娘親太多,先皇沒來得及給你的幸福,皇叔想替先皇給你,你覺得如何?」
更多的嗚咽聲自朱唇間逸出,看著以往總覺得陌生的皇甫嗥月,深雪終于感受到,那潛藏在血液中的血緣親性。
「一……一切全憑皇叔作主,深雪感激不盡。」
「那就好。」皇甫嗥月微微一笑,接著才轉身看向緩步來到身邊的印歡。「這下你可滿意了?」
印歡不動聲色,卻悄悄握住那雙溫熱的大掌。
「若是喜兒能和上官大人談開,我想我會更滿意,更高興。」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