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難伺候 第八章
驛館內。
時序已入秋天,所有的花草樹木都順應著季節逐漸凋零了,萬物蕭索時,一切在失意人的眼中都是那麼的令人絕望淒然,就好比現在的香雲。
她腳步無聲而迅速地來到一個小房間,那里門戶敞開,一個搖籃在里頭輕輕微晃著,顯然照顧的人剛剛走開,香雲想也不想便提腳走了進去。
搖籃里,一個較平常嬰孩瘦小,但五官十分精致可愛的小女嬰正酣然恬睡著,承襲了父母的好相貌,她看上去是那般的完美,但那樣的完美,卻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狠狠的刺插著香雲的心房,讓她痛不欲生……
「王爺為什麼救我?」她記得當初,她曾這樣問過瑞祥。
瑞祥只是看著她的臉,微微一笑。
「因為你與我的一個故人,有幾分相像。」
「那為何不讓我代替她?」香雲那時是豁出去了地質問他,然而他卻揚著惑人心神的笑臉,殘酷地回答了她。
「因為你終究不是她,而我瑞祥,從來不要贗品。」
香雲心碎了,卻也明白了,爹爹曾說過她和從前的宰相千金,也就是現在的皇後有幾許神似,瑞祥鐘情于誰,她也知道了,而她可以等,等瑞祥回頭、等瑞祥動心、等瑞祥發現她的好,再長的日子她也甘願,再多的冷待她也忍得。
然而,宮千巧的出現卻打亂了這種平衡,她讓瑞祥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和她成親,一下子就破壞了自己在王府之中的苦心經營不說,最讓她感到痛苦萬分的,是瑞祥對宮千巧無微不至的呵護與疼寵,尤其幾次的偷听與窺伺,知道了夜晚旖旎情景,更讓她妒恨交加,漸漸的更加心浮氣躁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和瑞祥共枕鴛鴦帳里的女子不是她,更不明白天意為何如此弄人,讓一個什麼也沒做的女人輕易得到瑞祥?
原本她是想,只要下了南都,她總能想辦法讓瑞祥要了她,更何況瑞祥就算再怎麼氣她擅自隨他出行,也絕不至于把一個女人丟在窮山惡水半路中。只是瑞祥卻用了另一種方式來表達他的不滿,完完全全地對她視若無睹,一逕忙于公事,有時直接宿在府衙之中也沒回到驛館。
好不容易災患稍停,宮千巧卻不辭千里地趕到南都,而且還帶來了一樣最有力的武器。
孩子。
他們有了孩子,關系豈不更形穩固?
那自全身上下涌出的妒與恨,幾乎像火一樣地灼得香雲全身燙痛,她就是無法理解、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天意如此弄人,她還需要為別人留余地嗎?
看著搖籃里頭的小女嬰,香雲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掀起被子在她的小腿處狠狠地掐了一下,想當然耳,女嬰吃痛,隨即哇哇哭鬧起來,而這時看顧的女乃娘也回來了。
「哎呀!這是怎麼了?」女乃娘剛來不久,還以為香雲本就是隨侍王妃身邊的下人,並無多想。「剛剛小小姐還睡得好好的啊!」
「可能是餓了吧。」香雲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好生伺候著,知道嗎?」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朝外頭走去,女乃娘不疑有他,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下來,沒有看見香雲臉上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必須想個辦法才行,必須想個辦法……
否則……瑞祥永遠都不會成為她的瑞祥!永遠都不會啊!
于此同時,房間里,瑞祥看著面色蒼白的宮千巧,只覺一股怒氣無處發。
說不清對這女子是愛是恨是憐,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得費很大的勁才能止住把她抱在懷里,狠狠壓進自己身體中的,只因她那無助卻又倔強的表情,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撕扯著他的心,讓他無法不看不問不听。
「冒著這樣大的危險,把自己弄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你想問的問題,就只是這麼無聊愚蠢的事?」天曉得,他已經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語氣,然而一想到千巧居然如此不愛惜自己,他就立時心頭火起。
宮千巧怔然,半晌,她垂下頭。「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話就夠了。」
她不想刁難瑞祥,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妒婦,當初千里迢迢趕來固然是吞忍不下被瑞祥拋卻、另帶香雲下南都的難堪,但現在她已經知道自己是何等的魯莽愚頑,居然為了一個也許不會愛她的男人,而忍心讓一個全然依賴著自己的小生命受苦?想到這里,不禁澀然一笑,她……她這是何苦來哉?
「你笑什麼?」瑞祥不悅地盯視著她。
「我笑自己傻。」宮千巧還是在笑。
「你是傻。」瑞祥忍不住譏諷了一句。「沒事找事做,我的感覺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曾經我也以為很重要。我爹娘成親數十載,沒有一天不顧念對方的喜怒哀樂,所以我以為,人間夫妻理應如此,但是跟王爺成親以來,每每有相悖之處,我終于了解,不是每對夫婦都像我的爹娘,幸而是王爺讓妾身明白了,今後妾身會開始學著忽視王爺,這樣您滿意了吧?」
瑞祥真真是越听越刺耳,她的身子要是跟她的嘴巴復元得一樣快就好了。「所以你始終不肯叫我的名字?」
「王爺的心拒妾身于千里外,妾身又豈敢在口頭上逾矩?」
「你……」
著惱的以手支額,瑞祥忍不住希望此時此刻宮千巧仍是前兩天那個大半時間都處于昏睡狀態的宮千巧,畢竟那時他們相處起來可是容易多了,哪像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情況令人渾身不舒泰,明明他就是關心著她和孩子的安危,怎麼話一出口全變了調?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讓他失控至此,就算是意憐也不曾,往昔對意憐無論有多少的痴念與怨,他全埋藏在心,絕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半分,在別人眼中,他始終是那個忖節有度、明理自恃的英親王,直到宮千巧出現……
原以為她只是個心性單純的小姑娘,然而和她成親之後,她性格之中好強的那一面才漸漸表露了出來,久而久之,他發現自己的心,已經不對勁了……
那是平靜已久的海面突然浪潮迭起、波瀾萬丈的席卷而來,要吞噬一切、佔有一切,洶涌得讓他只想轉身就逃……
他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時間思考才行,這樣強烈的情感,是他過去不曾有過的,對意憐是又敬又愛,對香雲則是同情之中又帶著無法溝通的不耐,然而對象一旦換作千巧,感覺就不是一、兩句話所能形容的了,他憐愛她、喜歡她,但有時面對她的質問卻又恨不得逃開她、冷待她、狠狠地刺傷她……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無比的狼狽、無比的焦慮,只能扯開話題,不去談它。
他一向很擅長的,不是嗎?
「算了,眼下多說無益,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孩子。」不欲再談,他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宮千巧的聲音。
「你就真的那麼吝嗇,連一個答案也不肯給我?」
瑞祥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听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漸漸成了啜泣。
「就算是說謊也沒關系……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會相信你……我真的……真的會……」
嘆了一口氣,他緩緩地道︰「你心中早已認定是我帶著香雲南下,否則但不會追過來不是嗎?那麼,無論我是實話實說,或是欺瞞于你,又有何分別?答案,我在新婚之初就告訴過你了,你不必再庸人自擾,難道我們之間的問題還不夠多嗎?」
宮千巧一震。
是啊!不只香雲,橫亙在他倆中間的,從來是一個更巨大的影子,而那個人是根本連提都不能提的……
「我真後悔……嫁給你。」
說出這句話後,她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宮千巧望著瑞祥的背影,一時注意到的,竟是他寬白大袖下突然地雙拳緊握。
但是他仍舊沒有回頭,只是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
「是嗎?但很可惜的是,你除了後悔,什麼都不能做。」語意中不無一股木已成舟,你能奈我何的賭氣意味。
「你這是……什麼意思?」宮千巧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
然而,瑞祥卻逕自走了,留下她一人在房間里頭,若有所思地咀嚼著那句听上去別有深意的回答。
翌日,驛館大廳,瑞祥正跟一群官員們議事,原來是處置水患一事已漸近尾聲,瑞祥便召集官員們過來,表示回京之意。
「你們呈上來的卷宗,本王已詳看,差使干得還不差,就照里頭說的一一發落下去吧,其他後續的部分也一並交給你們辦理,再匯成折子遞回皇城,本王也該是時候回皇城向聖上稟報一切了。」
「哎!這次真是有勞王爺了,若不是您親自出馬,只怕這會兒南都還是群龍無首,一片混亂呢!」一個官員說道。
「王爺的果斷英明,真真是幫了我們不少大忙,更何況您一來,大水也退了、雨也停了,恩澤普照蒼生,怎不教下官感佩萬分哪!」另一個官員不甘示弱,連忙討好。
瑞祥微微一笑,伸手制止了他們,示意別再說下去了。「罷了罷了,本王又不是方士神仙,哪有什麼能力呼風喚雨?好听話說得再多,本王也只嫌听得耳朵長繭,把你們的本事用到百姓身上去,重新讓南都復蘇起來,才是本王以及聖上樂見之事,其余的嘴上功夫,留著哄你們的夫人去吧!」
眾官員聞言,紛紛陪笑了起來,然而心中俱明白得很,瑞祥這話說得雖然詼諧,其實暗中不無警告之意。
見那些官員們笑得尷尬,也不敢再奉承阿諛,瑞祥不禁有些無趣,哎……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嘛!他不想再耗費時間了。「都明白了就各自回去辦你們的公、干你們的活兒吧!本王在皇城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听見了沒有?」
「下官明白、下官告退。」那班官員們平時意見不合的時候七嘴八舌,就是這會兒話還說得頗為一致齊整,瑞祥好笑地看著他們出去以後,便收起了方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迫不及待地抬腳就往內室走,不為別的,就是想看他那寶貝女兒一眼。
偏這個時候,一個人影突然竄出,擋在他的身前,瑞祥定楮一看,是香雲。
「香雲見王爺議事那麼久,想必乏累了,所以想問您是不是想喝杯茶什麼的?」
「我不累也不渴,倒是有話對你說。」瑞祥看了她一眼,心中掠過的,卻是千巧泫然欲泣的雙眼,他心下明白時候到了,往昔他對香雲的視而不見尚可度日,而今為了千巧,他只能對香雲決絕。
敏感如香雲、心細如香雲,豈會不了解瑞祥的一舉一動,霍地,她前傾身子抱住了瑞祥。
「不!你別說!」
「你……」瑞祥直覺伸手想將她拉離,然而香雲卻無論如何也不放手。
「王爺!香雲知道您要說什麼,可是香雲求您別說!」香雲悲切地道。「香雲只求待在王爺身邊,侍候王爺一輩子,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你知道不行。」瑞祥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可沒打算毀了你的將來。」
「可我甘願被你毀!」香雲打斷了他,此時此刻,她已然毫無保留,多年來的矜持全都崩解了。「王爺,香雲哪里不好,只要您說,香雲就改……」
「改了也沒用。」瑞祥的語調變冷了。「趁早去追尋屬于你自己的人生吧,本王樂見其成。」
「幸福?」香雲淚流滿面,卻淒涼地笑了出來,她抬起頭望著他。「是王爺給了我第二個人生,從那天起,香雲就沒為自己活過了,如今王爺不要香雲,難道香雲還有活路嗎?」
「你這是在威脅我?」
「香雲豈敢,香雲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瑞祥仍是不為所動,他畢竟不是容易心軟的人。「回到皇城後,本王會正式收你做義妹,為你議親,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希望你善自珍重,相聚一場,我始終希望你有個美滿歸宿。」
「王爺……」
「還不謝恩?」
香雲一愣,看著眼前這叫她謝恩的男人。
這已經擺明了地位階級要她接受,不管她高不高興,只有服從……
一瞬間,那多年的愛痴怨念全化作了濃濃的悲哀,她為自己不值、為自己可憐,該到哪兒去為自己尋個公道?該怎樣才能收回她那已付出的情與愛?怎樣才能呵!
愁思千頭萬緒,卻在看見瑞祥身後的人影時,化作了一股沒來由的怨,環在瑞祥腰際的雙手突然更加圈緊了些,她朝著身後的人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當瑞祥察覺到不對勁而回頭時,一向鎮靜的表情也不禁鐵青起來。
站在他身後的,竟是好不容易才能下床走動的宮千巧,他的妻。
幾日後,行裝已安排妥當,正是啟程回皇城的日子。
臨走之前,瑞祥仍要見一次官員們交代示下,為了不耽誤時間,他特意安排家眷們先到郊外的別客亭候著,他自己稍後再騎馬趕上。而這一切,宮千巧都是經由煙兒的轉述後方才得知,而此時兩人才正從外頭散步回來,回到大廳里準備動身。
「王妃,您已經好幾天不跟王爺說話了,這樣好嗎?」煙兒報告完畢以後,不無擔心地問道。「難道您忘了一路來到這里的目的了嗎?」
「他根本不想談,我能怎麼辦?扯住他脖子逼他就範嗎?那可不成,我力氣可沒他大。」宮千巧坐在桌前,眼神些許空洞地自嘲道。
「難道您要一輩子都不跟他說話嗎?」煙兒道︰「這樣跟王爺嘔氣,只怕便宜了人家……」
「你是指香雲嗎?」
「那可不……」煙兒正要發作,卻突然捂住了嘴,不為別的,只為說人人到,香雲竟突然出現了。
「王妃福安。」她低眉斂眼,恭敬地拜禮。
「不必多禮。」饒是心中再怎麼不願見到她,宮千巧仍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什麼事勞得香雲姑娘大駕前來?」若她記得沒錯,香雲除卻平時的客套問禮以外,其他時候多半是不怎麼搭理她的。
「王妃這話言重了。」香雲道。「香雲不過是代王爺轉達事情來的。」
這話听上去刺耳,煙兒正要發話,宮千巧卻阻止了她,和顏悅色、平平淡淡地說道︰「王爺真是太見外了,有事直接對我說就行了,還需要香雲姑娘轉述?」
香雲道︰「王爺總是這樣的,有什麼話不能親自轉述,只得委托比較信任的人,所以……」
「那你就快些說吧!」許是嫉妒吧,宮千巧並不想知道一絲一毫有關香雲和瑞祥之間的互動情況,只是笑了笑打斷她。「別耽誤了我們出發的時間。」
「那倒是。」香雲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衣角,這才說道︰「王爺說,別客亭日前讓災民給佔了,咱們一行人如果過去那兒的話怕會擾民,所以他希望王妃暫時還是留在驛館,等王爺回來再一塊兒動身。」
「噢,那香雲姑娘不和我們一起等嗎?」
「香雲是勞碌命,怎堪閑坐?」香雲笑道︰「王爺吩咐我打點一些事務,還請王妃見諒,香雲這就走了。」
看著香雲前腳出大門沒多久,煙兒就忍不住開始叨念起來。「什麼跟什麼嘛!簡直沒把人放在眼底……」
「算了吧,有什麼好計較的。往後這樣的日子還久得很,跟她生這種氣,只會顯得我沒度量罷了。」
「王妃……」煙兒看著她。「恕煙兒多嘴,您這樣太委屈了,那香雲根本連個侍妾都談不上,您這麼吞忍又是為什麼?」
「正因為她連侍妾都不是,所以我才容得下她。」宮千巧淡笑道。「我不針對香雲,是因為我知道她有她的苦衷……」
「您那麼替人設想,煙兒有時候真為您不值啊!」
「我明白你的好意。」宮千巧拉過煙兒的手輕輕拍了拍。「這兒沒外人,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反正還不知要等上多久,王爺才會回來。」
煙兒聞言,倒也從善如流地挨在她身邊坐下,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宮千巧這才忽然想起來。
「對了,女乃娘和小小姐在哪兒?」
煙兒經她一提醒,也覺得不對勁。「煙兒進屋里看一看,王妃稍候。」
待得候了一陣,煙兒從房里出來時,竟是臉色蒼白。
「王妃,人都不見了!」
「什麼?!」宮千巧霍然起身,瞬間一陣頭暈目眩。
「是真的,後頭房里一個人都沒有,煙兒怎麼找也找不著啊!」
心念一動,宮千巧直覺有詐,便道︰「煙兒,你到門口看看馬車走了沒有?」
煙兒領命即去,不一會兒便站在大門口喊著︰「馬車也不見了!」
糟了!
宮千巧走到門口探看,果不其然正如煙兒所說,該停在外頭等她們上車的馬車已然沒了蹤影,而到底是誰擺了她們一道,也很清楚明白了。
「香雲真是夠了,連王妃也敢欺瞞!」煙兒氣得直跺腳。「那別客亭的事一定也是她瞎掰的!王爺搞不好已經在那里等我們很久了!」
「我真不明白,她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宮千巧苦笑著。
雖說瑞祥和她之間有千般誤會,但她終究是英親王的結發妻子,瑞祥怎麼可能丟下她不管就自行上路呢?香雲就算賄賂了車夫要他們先行離開,難道她就不會再雇另一輛車?難道瑞祥不會因為看不見她而折回來接她嗎?
「事到如今哪還管得了什麼意義?回頭煙兒一定要向王爺稟報,趁早攆了這蹄子才是正經!」
「別說了,我們快走吧。」宮千巧示意煙兒別再發牢蚤,只因此時此刻,充塞在她心中的,只有一逕的煩與亂,還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如果這一切都是香雲安排的,那麼孩子呢?孩子在哪兒?
身為母親的憂慮盤桓于胸,她往驛館外頭直奔而去,現在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她的孩子。
瑞祥在別客亭外來回踱著步,臉上的神情是煩躁的。
「怎麼回事?都這個時候了人還沒來?」要是不能在日落前抵達下一個城鎮,那麼也許就要露宿荒野,也難怪他的神色如此凝重。
「稟王爺,前頭有輛馬車過來了。」
「噢?」忍不住眉間一松,他跨步上前,卻在看到來人時頓了一下。「怎麼是你?」
「香雲拜見王爺。」香雲從車子上下來,盈盈一拜。
「王妃呢?」
「稟王爺,王妃已然先行上路了。」
瑞祥一愕。「什麼?」
香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香雲斗膽猜測,也許王妃還對那一日的事情耿耿于懷,所以和王爺嘔著氣,這才故意無王爺一步出發回皇城,香雲方才回到驛館的時候,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瑞祥聞言,不禁低頭不發一語。
以千巧的個性,的確很有可能這麼做……當日前來南都,她不也一意孤行嗎?
香雲又道︰「王爺如果加把勁,也許半路上還能追到王妃也不一定,到時再向她好好的解釋,說那日香雲並無惡意,經過王爺的開解後也已經想通了,只要王爺誠心誠意,王妃一定能夠諒解的,香雲也願意向王妃賠罪行禮。」
瑞祥看見女乃娘和孩子確實被香雲帶到這里,也沒有多加懷疑,一心只想著快些追回千巧,于是便揮手下令啟程。
隊伍開始挪移腳步,心如飛箭的瑞祥躍上馬背,往前急馳,後頭的香雲見狀,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隨著黃昏已近,日漸西斜,瑞祥的心也越來越不安。
數次的超前追進,數次的往復折返,卻總是無法遇到宮千巧,令他不禁懷疑起香雲說的話。
「你確定王妃真的提前上路?」他眯著眼冷聲問道。
香雲仍是一臉老神在在,並沒有因為被質問就慌了手腳。「當然,香雲親眼看到驛館里頭空空如也,難道還會有假?」
瑞祥這時才听出其中不對勁的地方。「你說你看見驛館空空如也,那並不代表你知道王妃提早上路吧?這一切只是你的揣測?」
香雲不答,自顧自地整理著被風吹亂的裙褶,瑞祥心頭火起,抓起她的手腕使勁一扭,痛得她大叫一聲。
「都怪本王,關心則亂,竟然一時不察,誤信了你的鬼話!」瑞祥低聲脅迫道︰「只恐怕千巧並沒有在前頭,而是被咱們撇下了吧?」
「……」
「說話!」瑞祥又使勁一扭,香雲不禁痛哭出聲,只是雖然如此,她嘴上依舊不肯告饒。
「你說什麼我完全听不懂!」
瑞祥的怒氣霎時烈火燎原般地焚燒開來,他恨恨地甩開了香雲的手,回身上馬準備回頭。對他來說,處置此人並不是首要之務,宮千巧的安危才是他現在最最在意的一件事。
然而香雲卻追了過來,硬扯住韁繩不放。「王爺!等等!王爺!」
「滾開!」瑞祥暴喝。
「王爺就算回去又怎樣?你又不愛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為了她……為什麼?香雲真的想不明白、不明白啊!」
瑞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愛她,難道還要愛你嗎?」
「為什麼不?為什麼?我比宮千巧更愛你,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她懂得什麼是情嗎?不過是憑著父親的懇求和皇後施威才嫁進王府來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得到你的心?!」
「她沒有,你就有?」瑞祥失聲冷笑,逕自吩咐左右。「護官何在?」
「屬下在!」幾個男子走了上來。
「保護女乃娘和孩子到下一處驛所去,若少一根寒毛,本王要取你們項上人頭!」
「是!」眾護官餃命而去。
瑞祥又面回香雲,冷冷地道︰「千巧有沒有資格,輪不到你來說嘴,我只知道,她一日是我英親王妃,我就對她有一口責任,再不讓開,別怪我馬前失蹄了。」
「我不讓!我不讓!」香雲昂頭大喊。「如果踩死了我你就能記住我一輩子,那你就踩啊!」
「別以為我不敢!」瑞祥扯回韁繩用力一拉,馬兒隨即被扯得前腳踢騰,高高抬起,長空一聲嘶鳴,香雲下意識地滾到一邊,等到睜開眼楮的同時,除了黃沙滾滾,哪兒還有瑞祥的蹤影?!
「他寧肯……寧肯真的踩過我,也要去救那個女人嗎……」望著那片已無人蹤的黃土道路,香雲不住顫抖的自言自語著。
她的尊嚴、她的愛都已經被踩碎了……不過,沒關系的,宮千巧也不會好過的……絕對不會!
「去吧,你去吧,就算現在去,恐怕也只能見到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她咭咭怪笑著俯望天空,眼底閃出了淚花。「我……我果然是不忠不義的罪臣之女……果然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