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杠上玉女 第八章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穿透過玻璃窗,溫熱的光線,喚醒了沉睡中的沈煜赫。他輕吻懷中的人兒,略帶粗繭的指掌順撫著她白皙無瑕的背脊。
方媛兒在半睡半醒間,嘴角染上一抹笑意,挪挪嬌軀,貼近他寬厚的胸膛。
沈煜赫在她的耳窩呵氣,逗癢了她,不得不睜開眼楮。
「舍得睜開眼楮了?」他側躺在床,一手托住下顎,另一手撫上她的縴頸。
「你不累?」昨天為了滿足他旺盛的精力,她可是累死了,沉吟了一會兒,他揚起嘴角,搖頭,「不會。」
「你體力好,但我可不一樣。」閉了閉眼,她有氣無力的說。
「對不起。」他心疼的以手掌滑過她的臉頰。
「知錯了?」
「是呀!讓你太累,是我不好。」沒辦法,一踫上她細致柔軟的肌膚,他便像食不饜足般,需索無度。
「沒關系,因為我會要你補償。」方媛兒揚笑,晶亮的眸子眨啊眨。
「補償?」他揚高眉頭,「你想要我怎麼補償?」輕閉雙眼。縮進他懷中,找了一處窩起來最舒服的位置,呢喃︰「那就要看你的誠意嘍!」沈煜赫沒有馬上回答,撩起她幾絲烏亮的長發,把玩著,愛不釋手。
久到像過了一個世紀般長,等方媛兒都快要進入睡夢中了,他才徐徐開口︰「用我的下輩子補償你,你說好不好?」
這句話,讓方媛兒的瞌睡蟲寶寶全部跑光,瞬間睜大了眸,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煜赫,彷佛他剛剛說的是火星話。
「你說什麼?」她怕是自己听錯了。
如她所願,他溫柔且真摯地問︰「嫁給我,好不好?」微啟的唇被方媛兒用手掩蓋,那雙晶亮的眼眸頓時布滿詫異,柔軟的身子也因為驚訝而僵直了起來。
原以為他們的愛情必須如釀酒甕般,長時間耐心等候,必須等到了最恰當的時機,才得以獲得絕妙滋味,但怎料……他的愛情,總比她所不敢預期的,快了一步。
「煜赫,我們才交往兩個多月。」震驚過後,她的嗓音顫抖。
「當然不是現在馬上就結婚,我只是,在預約我們的未來。」其實,交往時間的長短根本不重點,重要的是她讓他有了想結婚的念頭。
咬咬下唇,方媛兒念頭閃過,拉起棉被遮住半張臉,「我還在作夢嗎?」笑出聲,他問︰「我看起來很不真實嗎?」
從被褥中伸出手,捏了捏他的瞼頰,幸福在她臉上逐漸擴大。「預約批準,但不能算是求婚喔。」沒有浪漫氣氛,沒有鮮花,他也沒有下跪,雖然讓他預約未來,但她可不要這樣就把自己嫁出去。
「知道啦,親愛的。」
「肉麻死了。」她笑了笑,推開他,翻身坐在他身上,「總裁先生,你是不是應該去上班了。」沈煜赫沉吟了一聲,勾起了魅人的笑容,雙手開始不安分的偷襲。
「想偷懶?」她拉開他的手,移開俏婰。
「不多賺一點錢要怎麼養家活口?」輕輕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好,我知道了。」的確是該上班了。
穿戴整齊,他坐在床緣,不舍地抱住她,「最近幾天我可能會很忙。」
「沒關系,這幾天我也有工作要做。」
「不會想我嗎?」這個不知情趣的小妮子。
「想你的話,就會去公司看你。」她啊,早晚會被他的愛情給籠壞的。
「那麼,我等你。」
夜,很深、很深。
夢,她知道這是夢,夢境很深遠,卻很清晰,有股熟悉的感覺,將她緊緊鎖住,讓她醒不過來。
那是一間再熟悉不過的咖啡店,經過店外的玻璃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不見她,但她卻看見了坐在玻璃窗內的自己。
那是四年前的自己,及肩的中長發服貼著她的頸項,坐在咖啡店內的自己,正翻動著手中的設計稿本,偶爾露出滿意的微笑,偶爾蹙起了眉頭修改。
緩緩的走近玻璃窗,此時,店內的她開始模索,在長擺外套口袋內掏出了手機,接起。
再往前走近,她透過玻璃窗,听見了四年前的自己正在十分愉快的通著電話,嘴里說著——
「你在哪里?忙完了嗎?……我啊,我在看設計稿啊,沒關系的,你慢慢來,我等你。」
「真的不用顧慮我,無聊的話我可以翻翻雜志報紙消磨時間啊,但是……你忙歸忙,要想著我喔!」
「……宇翔,我好想念你,一直想念著你……」心悶疼著,她抬手捂住了胸口,眼前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
場景一躍,她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正在與一個男人共舞,仔細一看,她認得那張俊美的面貌,是沈煜赫。
他們在舞池里共舞,拖曳的裙擺隨著她每次的轉圈而飄揚,而她臉上的表情,好美麗、好快樂。
情不自禁地跟著展露微笑,她靜靜地站在一旁凝望著一切,突然,心一擰,滔天的辣痛襲擊胸口,快要剝奪她的呼吸。
眼前的景象,開始一幕幕模糊地飛快掠過,這次,她來到了醫院。
靜謐無聲的長廊上,連極輕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听見,微攏著眉宇。她又再度看見了四年前的自己。
舉起沉重的步伐,她朝她走近,但每前進一步,心就彷佛被狠利的刀鋒劃過,痛、好痛,可是她還是要走,捧著胸口,她來到自己身旁。
一顆淚,從四年前的她眼眶中跌落,為什麼哭?發生了什麼事?想伸手去替自己擦淚,但卻看見了顫抖不已的手,不斷地晃動,不能克制地晃動。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表情會那麼的哀戚?
遠遠的,她看見了好友走來,四年前的薛亞菁,總是披著長長的黑發,懶得綁起。薛亞菁紅著眼眶走來,停在她身旁,哽咽到說不了完整的一句話。
「你……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彷佛萬箭穿心般劇痛,令她站不住腳,倚在死白色的漆牆上。她看見從前的自己眼神空洞無焦,然後,被越來越多的淚水給佔據。
胸口被撕裂了,一層一層的被扒開,淌著血,承受不住那樣的疼痛,她蹲,閉了閉眼,大口喘息著稀薄的空氣。當她再次睜開眼,她已身處在一間病房內,耳邊不斷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緩緩地站起,隱約中看見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疑惑漸漸擴大,驅使她加快腳步,推開了阻礙她的身軀,好不容易來到病床旁,迷蒙的視線一瞬間透徹了,不只忘了要眨眼,也忘了轉動,唇開開合合了好幾次,卻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然後,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
終于,她听見了四年前的自己輕喚……宇翔。搖頭,她搖著頭,很用力的搖頭,不!他不是宇翔……他是……他是……
方媛兒縴弱的身子狂顫不已,一聲大叫,令她怞身被拋離夢中,驚醒,坐起身,她開始不停地哭泣,像要嘔出酸澀膽汁般放聲哭泣。
遺忘了四年,她不想記起,但夢境太過真實,尤其是最後那一幕,奪去了她所有的知覺與呼吸。
躺在病床上男人冰冷的臉孔,並不是宇翔,而是沈煜赫。
不要!那種恐懼她不想再次承受,她會崩潰發狂的,愛一個人越深,當失去時,就會感受到雙倍的疼痛。
但任誰,也無法保證的,就是未知的命運啊!
一早,方媛兒匆匆到公司交了設計稿後,便開車直達「藍字集團」總部大樓,昨晚的夢境令她一直安不下心,想見沈煜赫的心情一直翻騰不斷,非得要見到他,才能穩下心中的躁意。
沒讓秘書通報,她登上熟悉的頂層,來到了辦公室門外。
不願讓沈煜赫瞧見自己的憂郁,她整理著服裝儀容,將燦爛的笑容掛上面頰,伸手握住門把,就在要開門的那刻,她知道辦公室里,有著別人……
放開門把,小手在胸前握緊,那一句句話語,接連地透過雕工精細的木質門板,傳人她耳中。
「你口口聲聲說你對她是認真的,但看來事實卻並非如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听我哥說了。」
「听說什麼?」
「當初你之所以會接近方媛兒,根本就是為了跟我哥的賭約對吧?」方媛兒緊繃著心,為了那遲遲沒回答的答案。
片刻後——
「沒錯,我是跟他打賭,追求方媛兒,讓她答應跟我交往,然後在她甩了我之前,甩了她,這樣我就贏了……」
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再也听不見門內的交談聲,方媛兒晶亮的眼眸滯空,不自覺地眨著眼,一道清淚順延著頰畔滑下。
昨晚的夢太重太痛了,所以今天,她的心麻木了,不痛、不會痛,忘了什麼叫痛。
我們試著好好交往,不行嗎?
我本來就是你獨有的。
我保證,永遠不會傷害你。
用我的下輩子補償你,你說好不好?
當然不是現在馬上就結婚,我只是,在預約我們的未來。
為什麼?那些承諾還言猶在耳,如今,卻變成了一句句的謊言。他的眼神,他的溫柔,他的體貼呵護,讓她相信了他的愛情啊!讓她信他所說的,不會有傷心。
可是,心在流血,它破洞,它補不滿也無法完整。
苦澀的笑意在方媛兒唇邊慢慢地泛開。
原來,心碎成片片的感覺,只比永遠失去,還少痛了一點點。
轉身,她要離開,但這條路,怎麼漫長得好似走不到盡頭,擺月兌不了心中那條傷痕所拉扯的陣陣難受。
夜,又深了。
回到家中,倦容上,除了已凝結的淚痕,再也流不出更多的淚水了。
客廳內,燈火通明,薛亞菁一見到晚歸的方媛兒,一顆懸掛的心總算落定,迎上前拉住她,坐進沙發。
見她神色有異,唇瓣干燥且蒼白,順了順她的長發,關心地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失神好久的方媛兒,听到有人對她說話的聲音,遲緩地回過神,失焦的視線,找到了聚集點,看清楚了眼前正為她擔憂的容顏。
「怎麼都不說話?你還好嗎?」
「沒事……我沒事。」不痛,她的心不痛了,不懂得何謂痛了。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我出差的這幾天,你跟沈煜赫發生了什麼事嗎?」沈煜赫是誰?一瞬間忘了,方媛兒努力地想了又想,直到心微微勾動,她記起,他是她所愛的人。
「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將他推出自己的心外,關上心門,她不願再留他在心里了,只要能不愛,他就無法傷到她的。
扳住她的臉,她真的很擔心,「告訴我,不要都不說話,悶在心里會難受的。」
「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要結束一段感情,很容易的,她之前一向很拿手。
「是不是沈煜赫他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帳。」竟敢欺負她朋友,她一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忽然,方媛兒笑了,帶上了面具,臉上再無其他表情,「我怎麼有可能被他欺負呢?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悄悄緊握拳頭,緊到五根手指甲深陷掌心,「該分手了。」
「分手!?」薛亞菁震驚,這是不可能的,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份愛情帶給方媛兒多少的快樂,她明明是那樣的愛著他,眼中、神情中,都顯露著。
「對。」心已經輸得徹底了,至少得找回她那薄弱的自尊,否則如何療傷?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抓住她的雙肩,以為是她一時迷糊了,「你明明那麼愛他,為什麼要分手?」
「我不愛了。」不能,也不想愛了。
「媛兒!」
「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真意,我都……不想再愛人了。」心碎太痛了,失去更痛,只要沒有了愛情,就不用再感受。
「是不是又想起宇翔了?又作惡夢了?」四年前範宇翔剛過世的那一陣子,方媛兒總是會從失去的惡夢中驚醒,哭喊著撕裂的傷痛。
「不要再問了!」她能勇敢幫自己縫治傷口,即使歪七扭八丑陋不堪她也不在乎,反正,終會痊愈的。
「我不能不問!」薛亞菁很堅持,「我想看見你幸福啊,你懂不懂!」她不要她封閉自己,不要她鎖在過去,不要她的一輩子里,只有個已經永遠無法再陪在她身邊的男人。
「所以才更應該分手,因為我的幸福,不在沈煜赫身上。」她雖然曾懷疑過,她對他的心動,是來自于與那段回憶相契的頻率。但,也曾真的以為,他能代替宇翔,成為她的未來……
不過,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原來,真的都只是「以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