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小龜女 第四章
「啊——啊——啊——」
夏彥鈞一回到聚花館,賀雨琳一聲又一聲的尖叫聲劈入耳膜,他的心髒猛地一震,急忙躍身到東廂閣樓,卻見林盈君、王意如等幾名花魁就聚在閣樓下。
「發生什麼事了?」
林盈君搖搖頭,「莫名其妙的,她拚命叫,我們本想上去,又想到他禁止我們上去的命令——」
「啊——啊——啊——」
一听到她那驚心動魄的尖叫聲,夏彥鈞俊臉一白,難道又是昨兒的黑衣人?
沒听完林盈君說什麼,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樓去,但映入眼簾的哪有什麼黑衣人?
「小姐,你別叫了,我快將它趕出去了。」婉菱背對著門口,跪坐在床上,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而赤身浸在木桶里的賀雨琳則提心吊膽地直瞪著床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尖叫,而由于她也是背對著門,因此也沒注意到夏彥鈞已經上樓了。
他擰著眉頭,四處看了看,抿緊了唇,「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這個什麼都怕的女人這會兒又見到什麼鬼東西了?」
乍听他低沉的嗓音,賀雨琳先是一愣,接著又發出一聲更可怕的尖叫聲。
「該死的,別在尖叫了——」他大步地走到她面前,發出大吼,「你再尖叫一聲,我就剁了婉菱的一根手指。」
她急忙捂住嘴,而婉菱更是嚇得轉身,驚恐地看著夏彥鈞。
不過,夏彥鈞此刻的目光卻全在賀雨琳身上,他原本含怒的黑眸竄出一抹火花。
見狀,賀雨琳咽了一下口水,怔怔的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而在看到自己半掩在水面、若隱若現的侞房後,又是一聲尖叫逸出口中——
「小姐,別叫,別叫啊,別讓婉菱斷了根手指!」婉菱嚇白了臉,連忙提醒。
賀雨琳趕忙捂住嘴,再潛入水里,不再讓自己春光外泄。
「你想淹死自己嗎?」他在木桶前蹲下,眸中饒富興味。
「夏少爺,我家小姐正在沐浴——」
他頭也不回地回答身後的丫鬟,「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
「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不行。」
「這——可你不出去,我家小姐就不敢起來。」
「她憋不了多久。」他話語一歇,賀雨琳已經受不了地抬出水面,但一見他就近在咫尺,涼氣一怞,就在她又要將身子潛入水面後,夏彥鈞的雙手居然伸入水中,扣住了她縴弱白藕的雙臂。
「放——放開我。」她驚恐地望著他。
「請放開我家小姐,夏少爺。」婉菱涼氣猛怞。
「住口,你下樓去。」
她猶豫著,「這——」
「去!」
「可我家小姐……」
「她不會少一塊肉的。」
「但是——」
他冷冷地,「再不下去,我就將你扔下樓去。」
「不不……」賀雨琳咽了一下口水,「婉菱,听他的,快。」
他露齒一笑,「你挺識時務的。」
她驚慌地搖搖頭,「不是的,我怕你傷了婉菱」
「是嗎?」他邪笑一聲,回頭看了仍杵在原地不動的婉菱,「你再不走,我要動手了。」
「好好,但你別傷害我家小姐。」
「廢話!」
婉菱憂心忡忡地看了小姐一眼,只得下樓去,這小姐的身子讓夏少爺看了又模了,小姐不是非他不嫁了嗎?
賀雨琳咽了一下口水,「放……放開我。」
他點點頭,但手還是沒放開,「你的膽子被我訓練得不錯了嘛,居然敢開口要我放開他了。」
「男——男女授受不親,他也是深受庭……訓……禮教之人。」她顫抖著聲音,一雙美眸可不敢直視他的眸光。
「也許吧,不過,我比較好奇你剛剛那幾聲尖叫,你看到了什麼?我還以為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會尖叫個沒停。」
「有蟑……」
「什麼?」他濃眉一皺。
「有……蟑螂,它跑到床上,我看到了,所以——」她垂低螓首。
他仰頭一翻白眼,「老天,我還以為黑衣人殺到這兒來了,結果卻是……」
「請你放開我,可以嗎?」
他點點頭,放開了她也站起身子,坐在床沿。
她將身體壓得低低地,雙手遮住了胸脯,「可以請你先離開一下嗎?」
他搖搖頭,邪笑道︰「我要看美人出浴。」
她僵硬地扯動唇角,「不,你在這兒,我不會出來的。」
「是嗎?」他濃眉一擰,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她張絕世容顏好一會兒後道︰「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她搖搖頭,一臉的無辜,也有更多的惶恐。
「你去讓我爹瞧瞧,但發誓絕不吐露一句有關你真實身份的事。」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答不答應?」
「這——」他爹是定國大將軍,就她的印象中,定國大將軍曾在宮中小住的時間,到訪過她家一次。
她因膽小怕生,所以那次家里熱鬧擺宴的迎接大將軍,她並沒有出席。
不過,听爹跟娘說過,大將軍是個相當正派嚴峻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應該會幫她月兌離他兒子的魔掌,至少幫她離開夏彥鈞……
「想得如何了?」
「我——我答應你又如何?這不答應你又如何?」她咽下恐懼,輕聲地問道。
他雙手環胸地笑看著她,「答應的話,我現在就下樓去,讓你沐浴更衣,不答應嘛,那就這麼耗下去,我不走了。」
他不走?那她怎麼出浴更衣呢?她咬著下唇怔怔地瞪著不再冒氣的洗澡水,水都已經有些涼了……
瞧她還作不了決定,他倒是還有個激將法,他故裝一臉正經,「賀雨琳,你乃大家閨秀,當知一女不事二夫,所以這仔細說起來,咱們也算夫妻了。」
「胡說!」她想也沒想地就出言駁斥。
「你的櫻桃小嘴我可踫了,這身子也壓過了,而你剛剛那婀娜動人的曲線,我也見了大半,你此生是非我不嫁了。」他笑得很可惡。
她心兒一沉,「不,我不要嫁給你這種色胚。」
「真的不嫁?」
她堅定地點點頭,雖然心里似乎有個異議的聲音響起……
「那好,我帶你去見我爹,當然,如果你說出你是誰,那你這輩子就注定是我的妻子了。」
「為什麼?」她一臉疑惑。
「我跟我爹報告我對你做了什麼‘好事’,我爹听了,一定要我對你的清白及名聲負責,那我就得到你家去提親,而你當然得等著跟我拜堂了。」
他的話不無道理,她咬白了下唇。
不,他這麼賴皮、這般狂傲,還將她當成玩具般戲耍,縱然有時他是俊美誘人的,但這樣的丈夫如何倚賴終身?
「你趁換衣服的時候,想清楚點,只要一個不小心說出你是誰,到時,你這個妻子可得跟我這聚花館內的十多名花魁共同服侍我這個俏老公呢。」
瞥見他往水面移來的目光,她先將身子再往下沉了一些,才問︰「十多名花魁?」
她動作挺快嘛!本想再看點春光……
他勾起嘴角一笑,走到她面前,蹲子,跟她的視線平行,「白話一點就是十多名妓女。」
她錯愕無從地瞪著這張俊美的臉蛋,「你——你這兒有十多名妓女?」
他笑笑的點點頭。
「那你這里也是——也是妓院了?叫聚花館?」
他濃眉一擰,她在胡說什麼?
「那你是這里的老鴇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拍了額頭一記,仰頭爆出大笑,「哈哈哈……」老天,他這等模樣像老鴇嗎?
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她隱隱感到有一股怒火慢慢地在心坎凝聚,「夏少爺,你是飽讀詩書之人,又是受人敬重的將軍之後,做這等低俗沒有道德……」
「等等,誰說我是老鴇了?」
「難道不是?」
「我只是幫她們從妓院贖身,將她們聚集在這兒,只服侍我一人,說來,我也算是做好事。」
「這——」她瞪著他,這算哪門子的好事?
他凝睇著她帶著不悅的秋瞳,「你終于敢正視我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又低下頭,注視著水面。
「你在生氣,這對你而言也是一個新的體驗,對不?」
她飛快地又抬起頭來看著他,納悶地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他行意地朝她眨眨眼,「我有眼楮啊,賀雨琳,還有,你快點將衣服穿好,我老爹等著見你呢?」
「他為什麼要見我?」
「見著了面,你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直起身子,轉身離開閣樓,而過了不多久,婉菱就急忙忙地跑了上來,在看到她還浸在木桶時,連忙拿了大毛巾走向她,「快起來,水都涼了。」
賀雨琳連忙起身,在丫鬟的幫忙下,將衣服穿好。
「夏少爺沒對你怎麼樣吧?」
她搖搖頭,「沒有,可是……」她將他跟她說的那些話簡單地敘述給婉菱听。
「小姐,那你還是跟夏老將軍坦承自己的身分吧。」
「這——不要,我不要嫁他。」
「可是小姐,你被他抱了,又讓他看到了你的身子。」她靦腆的提醒她。
她語塞,是啊,但她不要嫁給一個被十多名妓女伺候的男人。
「動作快點,我要上樓來了。」夏彥鈞的聲音突地又在樓下響起。
主僕們對視一眼,頗有默契的,賀雨琳趕忙坐到梳妝的銅鏡前,而婉菱則趕緊為她梳妝打扮,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她們很清楚樓下那個貌若潘安的男子耐性是零。
夏彥鈞帶了一個濃妝艷抹的賀雨琳回到將軍府,而在此之前,聚花館的眾花魁在得知她們禁止探望的陪葬女要現身時,可是睜大了眼楮瞧,可沒料到步下樓來的竟然是個將胭脂白粉涂得厚厚的俗氣女人。
而夏彥鈞多她們的臉上可以看以松懈的神情,這樣也好,她們對她就沒什麼好奇心了。
這潛意識里,他的確不希望賀雨琳跟那群庸脂俗粉走得太近,至于原因,他還不是很清楚。
而夏冠廷看到賀雨琳時,眉心差點沒打結,怎麼他兒子的審美觀變得那麼差了?雖然他也不曾看過兒子的那幫妓女,這長相也未免太抱歉了點吧?
「她就是那個陪葬女?」
夏彥鈞笑開了嘴點點頭。
賀雨琳知道這時的她有多丑,可她真的不明白夏彥鈞為何要婉菱將整盒的胭脂粉黛全涂到她臉上,看著銅鏡,她差點沒被自己的僵尸臉給嚇了一跳,那一點也不像她!
而這就是夏彥鈞希望的,要不然,淡掃蛾眉的她看來國色天香、自有一股尊貴的千金味,這他老爹一看就知道她出身不凡,那問題可更大呢。
所以這會兒他將她扮得俗不可耐,一張臉涂得像唱戲的花旦,他老爹應該不會再想見她第二次面。
「爹,你有什麼問題盡量問,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賀雨琳瞥了他一眼,騙人,他明明先威脅她不能說真話了!
只是——她看著坐在對面,一臉嚴峻的老將軍,毫無疑問的,夏彥鈞俊美的輪廓是承襲了父親的容貌,但不知怎的,她對這名老將軍卻無一絲懼意,反而有一股放心的熟稔感?
「你叫什麼名字?」夏冠廷皺眉撫須問。
「我——我叫琳兒。」這是家人對她的昵稱。
夏彥鈞濃眉一挑,給了她一個小心措辭的暗示眼神。
「那你家居何處?家中又有什麼人?可曾跟人結怨?知不知道那幫黑衣人目的為何?」看著這張大花臉,夏冠廷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就是希望早點問出個蛛絲馬跡,早點讓她離開。
「這——」她可沒想到他要查的身家背景。
「爹,你問這麼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準備將她收來當女兒呢?」夏彥鈞啜了口茶,笑笑地問。
他瞪了他一記,「胡說,我只想問個清楚,看如何將那些黑衣人揪出來。」
「她什麼都不知道的。」
「你是她嗎?」
他撇撇嘴角,不再開口。
夏冠廷再次將目光放回賀雨琳身上,「曹宗甫出殯當天,我听到你的丫鬟沿街求救,說你們主僕倆是被人賣到妓院的。」
「是。」
夏彥鈞心中暗呼不妙,他早忘了這事,沒想到他老爹還記得。
「既有丫鬟隨侍,你應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人?」
「呃——是。」她也覺得愈來愈難對應了。
「你是何方人氏?父親何人?」
「爹,她只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富商千金小姐,父母雙亡,不得不賣屋還清債務,所以才偕同婢女到南昌來投親,結果投親不成,還遇上壞人,進了妓女戶。」情急之下,夏彥鈞也只得將林盈君墜落風塵的故事借來用用了。
夏冠廷濃眉一皺,看看她,再看看兒子,「你怎麼這麼清楚?」
他干笑兩聲,「當然是這段日子來,她告訴我的。」
他點點頭,「原來如此。」
「爹,沒問題了吧?」
他濃眉一揪,他好像沒問多少問題。
「爹,那我帶她回去了。」
再待下去,誰知道他老爹又會想到什麼犀利問題,他拉起渾身僵硬的美人就要往外走。
「等一等!」
夏彥鈞只得暫停腳步,回頭注視著面露思索的父親,「還有事?」
「我不明白那些黑衣人為什麼想置她于死地?她看來呃——不具殺傷力不是?」他吞下到口的「姿色」二字,她既然是個家道中落的女子,那幫黑衣人就不是為財,但不為財就為人,可她看來又非天仙美女。
夏彥鈞尷尬地模模下顎,「誰知道,也許是故意模糊焦點,實際上要殺的人是我,又故弄玄虛。」
「若是目標是你,那我大概也能猜到殺手是誰了。」他沒好氣的白了兒子一眼,那肯定是與曹家兄弟爭奪女人的風流債!
聞言,夏彥鈞也樂得順水推舟,轉移問題焦點,「我也在懷疑曹知府,因為仔細想想,我得罪的人也只有他跟他老弟,而且也只有他有動機來殺我。」
「既然如此,你自己得更加小心。」夏冠廷面露憂心。
「我知道,我可以帶她走了?」他指了指臉上涂了厚厚一層而看不出她臉上神情的賀雨琳。
「呃——你先過來一下。」他示意他靠近自己。
他一臉困惑地走近父親。
「你的審美觀,老父實在不敢苟同。
他莞爾一笑,再瞥了她一眼,日後應該有機會向他老爹印證他的眼光到底好不好吧?
「她在另一方面很棒,補足了外貌的不足。」他故意語露曖昧,向離自己數步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她眨眨眼。
「那我們離開了。」他邊說邊示意賀雨琳跟著自己走,看來他老爹這一關一過了。
在回聚花館的路上,夏彥鈞跟賀雨琳同坐轎內,但夏彥鈞注意到她的神情一直繃得緊緊地,而那並非驚懼,因為她看來還有點兒生氣。
挺有趣的嘛!他笑了笑,「真難得,你這個膽小千金在氣什麼?」
她咽下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但並沒有駁斥你「膽小千金」的話,因為兩人同轎,她還是挺害怕的,但心里一直有一股怒火波濤洶涌,而那早已淹沒那股害怕情緒。
「怎麼?不敢說?」
「不是!」她眼內冒火。
他挑起一道濃眉,目露驚喜,開心地掬起她的下顎,「怪怪,你真的火大了?」
她生氣地拔掉他的大手,「我——我是真的很生氣,你莫名其妙要我涂個濃妝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詛咒我爹娘?」
「詛咒你爹娘?」
「沒錯,你剛剛跟你爹說我父母雙亡。」
「拜托,你也太認真了吧,我只是應付我老爹而已。」
「那也不該這樣詛咒我爹娘啊。」她眼眶泛紅,「我逃出家門,他們肯定擔心死了,也許吃不好、睡不好,生病了……」她哽咽一聲,盈眶的熱淚滴落臉頰,「你這麼說,我好怕、也好擔心,我會不會見不到他們了?」
他爆笑出聲,「老天,你也太會聯想了。」
「那是你不懂!」她突然發出大叫聲,而心里也涌起一股不曾有過的恨意,她突然對他好恨好恨啊。
他沒有錯過她眸中一閃而過的恨意,「賀雨琳?」
「我爹娘最疼我了,我哥哥我姐姐最愛我了,還有王府里的每一個人,我好想他們,你為什麼要將我關在聚花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幾近歇斯底里是地哭叫。
「你冷靜點好不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我要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去,好不好?」她淚如雨下地哀求。
夏彥鈞凝睇著眼前這個淚人兒,他是該放她走的,可是他心里有個聲音要他將她留在身邊,他不能讓她走。
「求求你,夏少爺,別讓我恨你,我不想恨你——」
「為什麼?」
她噙著淚水的秋瞳怔怔地看著這張俊美的容顏,她為什麼不要讓自己恨他?
他柔和的唇瓣上漾起淺淺地笑意,神情放柔,語帶誘惑地低喃,「說出來,賀雨琳,你為什麼不願意恨我?」
「我——」她搖搖頭,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抿嘴而笑,這笑充滿了得意與傲然,他再執起她巧的下顎,喃喃地道︰「我知道原因,美人兒。」
「你知道?」她錯愕地看著他愈來愈貼近的唇瓣。
「你愛上我了,大美人。」語畢,他溫熱的唇拂過她的面頰,來到她的鬢邊,再往下侵佔她紅艷艷的誘人的櫻唇。
賀雨琳發現自己並沒有掙扎,而且有一股令她感到無措的渴望也在血液中奔竄,這是不對的,可她為什麼不推開他?
內心翻騰的各種情緒使她顫抖不已,她只能無助的、被動的任由他的唇向自己予取予求……
夏彥鈞很早就知道自己對女人的致命吸引力,因此,對她的傾心並不意外,可是在發現自己也淪陷在她純真羞赧的笑容後,他知道他為何要將她留在身邊了。
他對她是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