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 第八章
而古堡里的悶滯與陰寒在笑聲再現後,全都不見了,至于林重智病情好轉的消息也在幾天後,由林德保派人將這個好消息送到阿姆斯特丹的大使館去。
林德保的好消息讓周曜宗的愧疚減了不少,畢竟他曾有毀約的念頭,但他也感到慶幸,要不然,若早了一步讓女兒跟林重智成了親,黎書嫻跟林重智的愛也將沒有結合的一日了。
所以上天是仁慈的,它關了另一扇門,還開了另一扇門。
不過,海牙的林家古堡看來是撥雲見日,他這個大使館卻開始刮風下雨。
尤其是女兒,他從不曾看過女兒的情緒起伏如此劇烈過,她柔弱順從,可是面對天天上門要好好的跟她培養感情的杰恩,在態度上卻是兩極化。
要不就是冷若冰霜,要不就是火冒三丈,讓他這個當爹的是看傻了眼,不知如何插手。
其實他曾插手過,也問了女兒,「你與他已有肌膚之親,他今世就是你的良人,爹打算早日為你們兩人成親,因為你已二十歲了。」
「爹,我不會嫁他的,不管是我二十、三十或四十,我都不會嫁他的!」女兒居然怒不可遏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再問她為什麼,她居然要他別再插手她跟杰恩的事,她自己會處理!
听听,這哪像他那個柔弱順從的女兒說出的話?
但女兒的確比他想像中還要有個性,就算日後,他還是忍不住念了她幾句,她也總是以堅定且自信的神情告訴他,她的事她自有打算,請他這個爹將精力、時間用在公文及姨娘身上就可以了。
所以日復一日後,他也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不好插手她的事了。
至于杰恩,他這幾天對周若楹是死纏爛打,也終于讓她受不了的以真實性格對他,舉凡冷眼、冷語、咬牙切齒的怒罵等等,都跌破了一大堆人的眼鏡……
但杰恩似有被虐待狂,他不來見見她,讓她念個幾句,他也渾身不舒服,所以他還是天天到大使館來。
而怪了,就他昨兒向小菁打听的,今天會有個中國繪畫老師到她的閣樓廳房教她畫畫,怎麼沒看到人?
杰恩手中拿著賄賂未來老丈人的侞酪、未來丈母娘愛吃的稻香酥餅、未來老婆愛吃的水果、小菁愛吃的梅子、幾名侍衛的通關小禮物,大使館內的僕佣們意思意思的幾斤水果糕點等等。
在一一將手中的大包小包都送了差不多後,也得到一個「共同」的答案,那就是他未來的老婆正在東廂的一間房間里跟畫師學畫,小菁則出門去了。
所以他來到房間門口,但里面卻靜悄悄的。
外面倒是有兩雙男女繡鞋,他眉兒一皺,再看著門口剛貼了不久,這墨水還沒全干的像翻譯自中文的英文譯文後,他勾起嘴角一笑,還是「視而不見」的直接將門打開,而他未來的老婆果然在這間雅致寬敞的榻榻米房里握筆習畫,看來更美、更有氣質。
他滿臉笑容的走向這個一看到他像看到仇人的大美人道︰「你的水果來了。」
她瞧也不瞧他天天帶來的新鮮水果,冷冷的說︰「門口上貼著我們禮記,曲禮上有言,‘戶外有二履,言聞則入,不聞則不入’,你看不懂那幾排翻譯的英文字嗎?那代表禮儀!」
他聳聳肩,又搖搖頭,「我覺得那段字有問題,當然要進來了。」
她抿緊唇瓣看著他,懶得跟他回話。
他也不勉強她,而是走到那名陌生,但年近半百的畫師面前,笑道︰「我覺得這里頭沒有聲音才要進來,像剛剛那麼安靜就有問題,就我來說,安靜時只有在親吻的時候,如果有聲音,那偷听就知道里面在干什麼了,根本不必進入了,老師,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年近半百的畫師笑得尷尬,只能解釋,「這是中西文化不同。」
「這句話真是說得太好了,老師,今個兒知道你會來,我還準備了一套上等毛筆送您。」杰恩笑咪咪的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精致的毛筆送他,老畫師也很識相,拿了禮物先出去了。
杰恩四處瞄了瞄,再將水果跟梅子放到她的桌上,「小菁去了哪里?」
她還是沒理他,其實若不是小菁讓爹爹指派到酒廠去買幾瓶名酒,做為下星期喬治伯爵五十歲生日的賀禮,她何必要寫那幾行字阻止他進來搔擾她習畫的情緒與氣氛。
至少小菁在,她還能擋他個幾分鐘!
最近他纏得緊,她卻發現自己竟也有期待見他的心情,而且,他若跟其他人聊天慢個一、兩個時辰來找她,她那一段時間里就什麼事也做不了,就只想著他怎麼還沒來?!
她知道自己不可自拔的淪陷在愛河里,每見到他那張令人心醉的俊顏,她才能放心的去做事情,所以她很氣自己的,她怎麼那麼沒用呢!
見她櫻唇抿成了一直線,眼楮只盯著桌上那幅花開富貴的水彩畫,他聳聳肩,直接拿起一顆水蜜桃咬了一口吃了起來,看她還是不理會自己,他勾起嘴角一笑,將兩顆粉女敕像可以掐得出水的水蜜桃擺了一對在另一邊鋪平的畫布上,然後拿起老畫師擺放在硯台上的毛筆,沾了墨水,在畫布上順著水蜜桃的形狀勾畫出一對豐盈的侞旁,然後往下畫個縴腰,繼續再往下要畫個的婰部時——
他手中的毛筆被人一把搶了去,畫也立即被人扯下桌去,兩顆水蜜桃咚咚掉落在地上。
他抬起頭來看著一張粉臉氣得煞白的周若楹,以無辜的眼神看著她,「我畫畫也不成?」
「少裝胡涂,沒人像你畫得這麼邪惡的,口中吃桃子,又將另外兩顆桃子畫成女人的——」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太奇怪了,搞得她渾身燥熱,不對勁極了!
她還是被他激出話來了吧,他這樣的人,真的受不了一個「悶」字!
「我不知道吃水果做畫也會被說成邪惡。」
「杰恩-溫尼伯,算我怕了你行不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來了?」她很怕自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會丟掉的!
「那怎麼行?為了想擁有你,我天天一大早跑東跑西,買了一大堆東西收買你家大大小小的心,眼見已經收買的差不多,可以來個少數服從多數,讓你嫁給我。」
「少數服從多數?」她嗤之以鼻,「對不起,我想這也是‘中西文化不同’,所謂君子有所堅持,不隨波逐流,也不听信‘讒言’!」
「我以為君子指的是男人。」
她不想听他的油嘴滑舌,「你要繼續當冤大頭,散盡家財是你家的事,下次別買我的,因為我不會吃的!」
「你真好。」他突地溫柔的看著她。
「啥?」
「你真是個賢內助,你一定是擔心我花太多錢,所以干脆不要我買你那一份了,對不對?不過,你放心,我在俄國有座金山銀山,這兒也有一座可以隨我挖,那是居于男人間友情的資助部分,我若不用,他們還會傷心呢廠
哈!她毫不懷疑「友情的資助部分」指的就是卡特跟華特,最近他們成了三人行,只要杰恩沒來這兒,他們三人都是混在一起,她有多次趁著夜色出去繞了繞,就看到三人有說有笑的在酒吧里飲酒做樂。
「好吧,不打擾你做畫,我跟未來丈人培養感情去。」杰恩很聰明,在激怒她後就給她一段時間休息一下,再去「搔擾」別人。
看著他眉飛色舞的去找爹爹下棋,她嘆了一聲,看著被她扯到地上的半果女畫像——
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還她畫了,只是兩人再這樣相處下去,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多久?
她真的沒把握,而讓她不敢放心去愛的,其實就是他那不正經的言行舉止,她難分真假……
或許先離開這兒,去看看林重智跟書嫻,這幾年,林重智病重,又不時有沖喜的傳聞在兩家之間來回,爹擔心她去看他,會被強留在林家成親,所以便要她留在家中而由他去探望林重智的病就好。
但既然那個顧慮已然消失了,爹爹應該不會阻止才是了。
晚餐後,她在杰恩離開後,才跟爹爹請求此事。
「那明兒跟杰恩說,請他陪你一起去。」
「不,爹,有小菁陪著,再兩名侍從跟隨就成了。」她早知道爹的心被收買了,他這麼建議,她一點也不意外。
瞧女兒那一臉堅定,周曜宗也知道爭論下去,她還是堅持己見,只得點頭了。
翌日一早,周若楹一行人就往海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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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用追過去嗎?」
沉靜的夜,一輪明月高高掛,滿天星斗,杰恩、卡特、華特王人待在布落斯山莊的房間,談論著那個居然夾著尾巴逃了的周若楹。
「我真的不用去追嗎?」
杰恩又問了一遍,因為他很掙扎,是該給她一點點時間去沉澱、去整理自己對他的感情?
還是打鐵趁熱,趁閑雜人等都不在她身邊,他追到她身邊跟她作伴,好好的培養感情?
華特看著備覺煩惱的好友,明白他真的下了重感情了,要不,他對女人哪來那麼多的心思,要就來,不來拉倒,反正投懷送抱的女人如過江之鯽!
「別追、別追,我看還是別追。」卡特這個土財主最近成了智者了。
「怎麼說?」
「你最近將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以往這兒門庭若市要當你的女人的名媛淑女全跑光了,因為沒機會了嘛,而她——若楹幾乎都窩在大使館,哪兒也不去,根本也不知道你從前有多搶手,這輩子能嫁給你有多幸運。」
「你的重點是什麼?」杰恩跟華特都發現他最近有愈來愈長舌的傾向,話一定都說一大串。
「我是說你別去追她,而是要讓她知道,你的行情有多高,女人都是這樣的,有嫉妒心後,才會開始對男人產生感情。」
他一挑濃眉,「這也是你看書來的。」
「當然。」卡特自豪的拍胸脯點頭。
「怎麼你沒將這法子用在自己的情場上?」這次換華特發問。
「長得不夠帥,拳頭又太硬,女人怕我拿拳頭對付她們,我怎麼變成搶手貨?大家避之惟恐不及了。」
他來可是備感悲哀呢,長相抱歉不是他的錯,拳頭破一點也是想成為男子漢,沒想到全成了反效果。
聞言,另外兩位男人交換了一下同情的眸光,此言甚是,何況,卡特還有一個「鬼見愁」的封號,連男人都害怕了,何況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別說我的事了,想想怎麼搞定你的事,要不然,那一本賒帳的帳簿又要換一本新的了。」卡特瞥了擺放在桌上的帳簿一眼。
那上面琳瑯滿目的記載了這段時間杰恩只出了一張嘴,就可以拿一堆東西去收買周家上上下下的賒帳細目。
但親兄弟都明算帳了,何況只是朋友,不過,不算利息就是了。
杰恩也瞥了那本厚厚的夾了一堆收據的帳本一眼,這次陷得這麼深,時間、人力、金錢、連感情都一並賠上了。
他若不將那個一見鐘情的東方美人帶回莫斯科去,他老哥、老爸、老媽肯定沒人會認他這筆帳的,而且還會跟他算「拋棄」妹妹的帳,這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她帶回去!
所以三個臭皮匠再次動動腦,討論再討論,一直到天泛魚肚白,才達成共識︰
一是絕不去追周若楹,讓她感受到身旁少了杰恩這名帥哥的殷勤及熱絡追求是什麼滋味。
二來就是待她回來後,杰恩也暫時不去看她,讓她心癢難耐的病相思幾天後,再找一個女人到大使館演戲去。
如此下來,應該可以水到渠成,讓她點頭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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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的晴空下,海牙別有一番古典與沉靜的氣息,不若阿姆斯特丹的熱鬧與吵嚷,這是來了這個美麗的城四、五天的周若楹的感受。
她坐在林家古堡前的長椅上,凝睇著眼前那在陽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一池翠綠湖水,忍不住一嘆。
「小姐,你在想他了對不對?那我們回家嘛。」隨侍在身後的小菁立即說話。
她抿抿唇,回頭冷睨了她一眼,「我叫你不要胡說,你這幾天都听不懂我說的話了?」
她低頭,但心中還是嘟嚷不已,小姐來這兒的路上就老是回頭望,根本就是在期待杰恩少爺追上來嘛。
結果到了這兒都四、五天了,杰恩少爺還是沒出現,小姐天天長吁短嘆,就是失望嘛,她哪會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周若楹的確很失望,心中也不知痛罵杰恩多少回了,要嘛就纏得她喘不過氣來,要不就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這兒他又不是沒來過,上回為了她沖喜的事,三人行就來了一次了,這回她來這兒,他倒是一點聲音都沒了!
還是他在生氣?因為她一早就出發,刻意的避開他。
可是那樣整天嘻皮笑臉、不正不經的人會生氣嗎?她從來也沒看他生過氣。
那是什麼原因讓他沒有追到海牙來?
生病了?還是……
她皺緊了柳眉,一直告訴自己別將思緒繞著他轉,但她就是不由自主,根本也控制不了。
「若楹。」黎書嫻愉快的聲音響起,她回過頭去,看著推著林重智出來曬曬太陽的好朋友。
她臉上的幸福笑靨讓她真的好羨慕,而坐在輪椅上的林重智雖仍然瘦削,但看來有精神多了,皮膚也有了血色。
她起身走到兩人身邊,微笑的看著林重智道︰「看來再過不久,應該就可以讓你們請吃喜酒了。」
「不是該先喝你跟杰恩的嗎?」黎書嫻搶先反問她。
她一愣,目光隨即移到身旁在吐舌頭的小菁,「你真是愈來愈多嘴了。」
「別怪她,是我找她問些事的,我們都覺得你有些郁郁寡歡的,但問你你什麼也不說,只好找她問清楚了。」
「我哪有什麼郁郁寡歡?」她口是心非的否認了。
黎書嫻露齒一笑,「還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我要的幸福嗎?」她低頭深情的看著亦深情的凝睇著自己的林重智,「如果我沒有下定決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就不知道重智哥一直在等我,而我們也就不會有這麼濃情蜜意的快樂與幸福了。」
周若楹當然也明白,可是好友跟林重智兩人是彼此相愛,但她在杰恩的身上卻無法感受到他對自己深刻的愛。
他老是瘋瘋癲癲、不正經、吊兒郎當的……
「每個人談感情都是渴望又怕受傷害,但是逃避絕不是最好的方法之一,回去面對他,好好的跟他坐下來談談,也許會有出乎意外的驚喜在等著你。」黎書嫻給好友衷心的建議。
她咬著下唇,深吸了一口氣,「就像你們嗎?」
兩人同時微笑點頭。
這麼好的事會再發生第二遍嗎?周若楹真的很懷疑,但在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鼓舞下,還有小菁不時的幫杰恩說好話後,她們主僕等一行人還是跟林伯父及黎伯父等人告別後,返回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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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斯山莊里——
「回來了,她們回來了!」
華特當起哨兵,將周若楹回來的消息告訴快得了相思病的杰恩。
「真夠狠心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來回去了八天,等于離開我二十四年,難怪我得了相思病。」杰恩笑咪眯的從床上坐起身來,看著好友就要出去會佳人。
「喂,別急著去看,別忘了我們的計劃。」
「還要再等個幾秋?!」他仰頭翻了翻白眼,又全身沒力的躺回床上去。
「你不會再去看歌劇?反正我看你這幾天也看上了癮。」卡特提醒他。
「那叫無聊打發時間,不然晚上很容易亂想的!」他笑了起來,由于語帶曖昧,卡特跟華特兩人也全笑了起來。
但也是這樣自我調侃、說笑話的過日子,杰恩才能克制那一股想沖到海牙去將那個還不回家的周若楹擁人懷中,強將她帶回來的渴望啊!
反正忍都忍了八天了,就繼續忍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有人也忍了好多天的相思情愁了。
大使館里,周若楹有一筆沒一筆的畫著竹,根本就心不在焉。
她回來三、四天了,杰恩也沒來大使館看過她,據小菁打探的消息指出,在她們還沒回來前,杰恩還有天天過來這兒。
那為何她一回家,他就不來了?敢情他真的在生氣了?
還是根本就移情別戀,因為小菁在外又打探到他天天到劇院去看戲,她懷疑他是去看女人的……
不然,為何他沒時間來看她,卻有時間去看戲?
周若楹其實很難過,也很生氣,虧她這回鼓足了勇氣想要向他坦承自己的感情。
免了!免了!
心情已經夠差了,今天下午還有一個女人到大使館見她,以哭功向她請求,將杰恩讓給她,因為她真的太愛他了!
「對不起,我跟他什麼都不是,說到讓,太離譜了。」她冷冷的瞪著這個一見到她就淚如雨下的女人。
「你是舍不得讓?」
「不是,我跟他根本什麼關系也沒有。」
「可是……」
「再說,他橫看豎看都不是一個成熟的男人,頂多肌肉多一點,臉蛋好看一點、人幽默了點,其他根本是一無可取……」
老天爺,當她發現自己居然在贊美他時,她羞慚得差點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不過,她最後是惱羞成怒的趕走了那個女人,再對身旁憋住笑意的小菁狠狠的賞給了她一記白眼,即氣沖沖的來到畫室想圖個平靜,但是——
她看著畫布上畫得一點也不像竹的鬼畫符,眼楮浮上了熱淚,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眼眶,滴落在畫布上。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知道她愛上他了,她好想見他,好想看看那張俊美不正經的笑顏。
可是他根本不在乎她了……
一想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桌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