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的戀人 第三章
半年後
「教官,這是這一期新生的名單,總共有八十六人錄取。」
清亮的男聲響起,隨著話聲除落,放在兩人之中辦公桌上的,那是一份標有所有新生資料的檔案來,貼在檔案夾上的,則是張僅列有新生姓名的名條。
對方並沒有回過頭,仍是站在窗邊遠眺翠綠的青山,以及蔚藍天空。時節已邁人十月,但夏日的腳步並未遠去,窗外仍是一派陽光燦爛的景象。
看來,今天會是個很適合訓練的日子。
「八十六人?」久久之後,另一個男中音終于響起,微揚的聲調,說明了發話者的說異。「今年居然錄取了這麼多人?」
這才是讓男中音詢異的。
「听說今年的面試主考官換人,所以標準可能有所改變。」清亮的男聲答道,仔細一瞧,那是個俊朗的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五歲上下,掛著笑臉的臉龐,就像個鄰家大男孩般可親。
「那也改變太多了。」男中音輕哼了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以為然。「一口氣增收了將近三分之——的人數,他以為這當中有多少人,能夠成為保鏢?」
是的,迅雷保全的保鏢訓練之嚴苛,並不是尋常人能夠忍耐的,往往真正成為保鏢的,甚至不到當初錄取人數的二十分之一。
保鏢訓練為期一年,但通常半年過去後,留下來的人永遠剩不到一半。正因為這居高不下的淘汰率,所以迅雷保全每半年就要進行另一次的甄選,以免訓練了一整年,卻留不到兩個真正可以用的人。
歷年來的記錄中,每一屆的合格人數,肯定都能用一只手數得完,甚至還有過無人合格的紀錄,由此可知,這位教官的訓練有多嚴格。
「教官,那是你的標準太高了。」鄰家男孩不怕死地大捋虎須,他也曾是教官訓練下的「犧牲品」,再加上現在身為助教的身份,自然知道教官的標準有多高。
「助教,你太多話了。」教官轉過身,赫然正是禾翰飛。
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檔案來,禾翰飛看起名條來。
她真的考進來了?!
看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名字,禾翰飛的眸底不由得閃過一絲訝異。
其實,錄取通知早在兩個禮拜前發出,他只消打一通電話到古家,自然就會知道消息,但禾翰飛卻沒有這麼做,因為如果小嵐落選的話,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畢竟這考驗是他提出的。
但沒想到……她居然能通過前兩個關卡。
仍是不動聲色地,禾翰飛放下手中的檔案夾,轉身走出辦公室,迎向在群山環繞下的集合場,那里有八十六個人,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助教,我們去給那些還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個下馬威吧。」
修長的腿邁開步伐,兩個同樣高大的男子,一步步走向那遼闊得見不到邊際的集合場。
迅雷保全的訓練中心,絕對是位于一個景色優美的青山綠水中,但相對的,這里也肯定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除了每周一回的糧食補給車會前來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車會打從附近經過。
而這一切,全是禾翰飛所要求的。
五年前,他與迅雷保全的所有人——歐陽烈,恰巧成為軍中同袍。
身世背景迥異的兩人,卻莫名結成好友,當時才剛從歐陽家所有的霸天集團獨立出來的迅雷保全,名聲並無現今響亮,但已是保全界坐二望一的狠角色。
接連的幾個大案子,讓初試啼聲的迅雷保全,很快地打出高知名度。
可這樣的成就並不能滿足歐陽烈,歐陽烈一直想要成立一個人身保全部門,一個以人身保安為訴求的特別部門。
這樣的部門需要極多的好手方能成立,除了對外尋求好手外,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自己從內部挑選優秀的人才訓練。
不過當時的迅雷保全並無適當的訓練人員。
歐陽烈花了許多功夫,與許多的「名師」、「高手」見過面,但那些人或許能花個五年、十年教出一個武林高手,卻無法在一年里培養出一個適任的保鏢。
抱著這樣的憾恨,歐陽烈服兵役去了。事實上,歐陽烈之所以肯乖乖服兵役,多少也是想看看軍事化的兵營中,是否有他想要的人才。
一開始,歐陽烈把目標全放在那些班長、連長甚至土官長身上,但很快的,他就發現到,這些人並不是他所想要的。
就在歐陽烈即將放棄前,他認識了禾翰飛一個通曉各式武術的武痴。
歐陽烈很快就發現,這個人正是他所想要的人才,因為禾翰飛雖然學過各家的武術,但他卻不特別拘泥于某一家的武術,而是取各家所長、補各家所短,倘若使用在實地的教學上,應該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大的功效。
因此,歐陽烈費了近一年的時間,終于說服禾翰飛接受教官一職,並讓他擁有訓練中心的最大權限,也不限制他每年非訓練出多少保鏢不可。
即使給出這種大方到幾近胡鬧的條件,但歐陽烈並不擔心自己會看走眼,因為那一年的時間里,足以讓他了解到,這個人的的確確就是他所要的。
而這幾年下來,禾翰飛也的確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由禾翰飛所核可的每一名保鏢,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優秀人才,根本不需要給他們適應期,就能立即走馬上任。
只因他們早被訓練妥當。
也正因為如此,當迅雷保全推出人身保全部門後,旋即在上流社會造成一陣話題,達官貴人更是對這群特別的保鏢興致勃勃,極想看看這群號稱「零失誤率」的貼身保鏢,是否真如迅雷保全的擔保般,做到零失誤率。
不消多久,迅雷保全便以事實證明了他們說到做到,而迅雷保全的聲譽,也自此如日中天,幾年下來,更一直穩坐在龍頭寶座上。
禾翰飛對這些事情並無太大興趣,畢竟那些營業上的事情,與他無關,能讓他感興趣的,便是每一期的新生。
每一年總會有些臥虎藏龍的家伙出現,許是某個武術流派的高手,許是某位自由搏擊好手,而這些「學生」們,正是令禾翰飛對教官一職永保熱忱的主因。
禾翰飛是個武痴,能與各流派的人切磋,就是讓他繼續這份工作的最大動力。
走到了集合場,一群穿紅著綠的男男女女赫然出現,禾翰飛不動聲色地瞄了他們一眼,就見這群人當中,大多數的人是以T恤、牛仔褲這類休閑打扮出現,但也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是來參加交友聯誼似的。
甚至達皮靴、高跟鞋都一一出現,還有人因為天氣太熱,干脆穿雙涼鞋登場。
「跑躁場十圈。開始動作!」
也沒有多打招呼,禾翰飛才剛開口,便是下令先跑十圈躁場。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先呆愣一下,接著才陸陸續續往集合場旁邊的躁場跑去,開始了他們的第一圈。
第一個人的行動造成了骨牌效應,原本還有些遲疑的人,在看到有人開始跑躁場時,基于追隨者的心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說。
當加入者越多,原本還在遲疑的人,便加入得越快,不一會兒功夫,集合場上的人便消失了大半以上,因為他們都不想當最後一個開始跑的人,而這當中,也包含了某些若不跟隨旁人,就無法行動的牆頭草。
十秒鐘過去,還有十來個人完全不為所動,有的人雖表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但最後仍是意志堅定地待在集合場上。
禾翰飛並沒要求剩下的人跟著下場,只是默默把這些人的臉孔記下,知道他們順利畢業的機率,絕對比那群在躁場上奔跑的人們,要來得高。
他的目光掃視過每一個人,惟獨跳過一張清靈的小臉。
「教官,你今年也一如往常的凶狠耶,你根本就是看準了那些人穿的鞋子不能跑,才故意叫人家去跑躁場的吧?」助教挨在禾翰飛身邊,低聲問道。
那躁場足足有一千公尺長,那些人還跑不到半圈,就已經累得慘兮兮了,穿涼鞋的人就不提了,光瞧那兩個穿高跟鞋上陣的小姐就非常精采了。
穿著高跟鞋怎麼跑得動?!跑沒幾步,其中一個女人仿拂下定決心似的,月兌下自己的高跟鞋,干脆赤腳跑了起來。
禾翰飛還是沒吭聲,但眼底倒是閃過一絲贊許的眼光。
十圈結束時,除了一直窩在集合場上不動的十來個人外,剩下的七十幾人全都累得慘兮兮。畢竟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可不是為了運動而設計的。
也是直到這時,禾翰飛終于懶懶地開口——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此言一出,引起了底下一陣蚤動。說句實在話,他又沒先自我介紹,他們怎麼可能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我是誰嗎?」禾翰飛仍是平淡,但說出的話倒是刺人得很。「既然不知道我是誰,那你們剛剛干嗎去跑那十圈的躁場?」
聞一言,眾人的臉色大變,麗那些因劇烈運動的臉龐,更是倏地蒼白。
這男人說得沒錯,他們既然不曉得他是什麼人,又為什麼要听他的話,呆呆去跑那十圈躁場?!
「剛剛那十圈,就當做是我給各位的見面禮。我是教官,未來這一年里,你們歸我管,因為我的訓練,絕對是嚴格且不近人情的,所以想退出的人,隨時都可以退出,不必跟我說任何理由,接下來,助教會帶你們去寢室。三十分鐘後換上運動服,就在這里集合,逾時不候。」
說罷,禾翰飛干脆退場,讓助教把眾人整好隊,帶往寢室方向。
古映嵐拎著隨身行李,隨著隊伍的行進,往百來公尺外的一棟平房建築走去,即使已經離集合場好一段距離了,但古映嵐仍是難以置信,剛剛那個冷酷的人,居然就是她的阿飛哥哥?!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一切,那身著黑衣勁裝的冷面教官,跟她和善可親的阿飛哥哥,竟是同一個人。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只是輕輕掃過她一眼,而後就再也沒看向她了,讓古映嵐實在懷疑,阿飛哥哥究竟看到自己了沒?
而那冷淡的口吻、明顯帶著嘲諷的語氣,更是古映嵐從未見過的一面。
她好像來到一個很了不得的地方了……
事實證明,古映嵐見到了更多她所不認識的禾翰飛。
在訓練中心里,沒有她的阿飛哥哥,有的,是一個被稱為教官的冷酷男子。
教官沒有姓,更沒有名,所有人都喊他「教官」,仿佛這就是他的本名。
事實上,也沒人敢問教官到底叫什麼名字,更沒人敢跟他亂哈啦,因為多數人被他冷酷如冰的眼神一掃,就只能啞口無言地干瞪大眼,別說是跟他說話了,連一對一站在他眼前超過三秒鐘,都需要極大勇氣。
古映嵐開始懷疑,她的阿飛哥哥是否有雙重人格?
要不,那個疼她疼人心坎里的阿飛哥哥,怎麼會在工作時,就搖身一變,成了那個不但嚇人,根本是恐怖至極的教官呢?!
他的訓練就如他第——天時所說的,是嚴格且不近人情的。
每日,除了大量以培養體力為主的訓練之外,還得怞出固定的時間,學習各類資訊,從急救訓練、野外求生,到現場環境的判斷……而依照課程的不同,也會有各種專業教師前來講課,最重要的是,這些課程都不是能讓人打瞌睡的那種……
不但得勞動,還得拼命動腦,古映嵐覺得自己簡直快累垮了。
為期一年的訓練,至今也才過了兩個禮拜,就已經有幾個人萌生退意,但因為沒個人帶頭,所以那幾個想溜的人,才勉強繼續待下。
古映嵐知道,他們再撐也擋不了幾天的。
而古映嵐也覺得自己快到了極限,但她怎麼也不肯就此放棄,她好不容易才能考進迅雷保全,而阿飛哥哥又會每天出現在自己眼前,像這樣的好事,可是從阿飛哥哥當兵後,就再也沒發生過的。
再者,一旦她放棄了,以後就沒資格再纏著他不放,所以,古映嵐不管是死撐還是活撐,也非得繼續撐下去不可。
沒關系的,現在只要再辛苦一陣子,等身體習慣了這樣的體力勞動,之後就會輕松許多。古映嵐不斷自我鼓舞,因為她知道突來的體力勞動,短期會使人感到加倍的疲累,但習慣之後也就沒事了。
這是她加人體躁隊後,最大的心得。
正式演出時的體躁表演看起來既優雅又流暢,但有誰能真正了解,在那些完美動作的背後,是用多少次的失敗堆疊出來的?!
那看似輕松流暢的動作,更是極耗體力的,所以古映嵐在高中時加入體躁隊的那段時間,著實吃了不少苦頭,因為那時所需耗費的體力,絕對比她國中時在羽球隊的練習更加耗神費力。
古映嵐從沒像這一刻般,如此感念自己以前為了鍛煉身體,而加入羽球隊及後來的體躁隊,因為若沒有那時的鍛煉,她現在可能連一個禮拜都擋不下去。
但那時候打的底,讓她有足夠的毅力繼續撐下去,她不斷告訴自己,最艱難的部分,很快就會過去的。
每日——每日——在日間龐大的訓練下,他們被榨干了所有體力,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沒有時間去懷疑,明日又會有什麼樣的可怕訓練,正等著他們,每晚幾乎是頭一沾枕,就會直接跌入夢鄉。
可不知怎的,今晚,古映嵐莫名地睡不著覺,身旁的微微鼾聲,顯示其他人睡得極熟,平日她也如同其他人,早就跌入夢鄉,爬不起身。
翻來覆去幾回後,古映嵐終于放棄入睡的念頭,抓了件擋風的薄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寢室。
雖然迅雷保全並未限制女性保鏢,再加上想當保鏢的女子仍是少數中的少數,但即便如此,這個訓練中心依然細心地,區隔出男性寢室、及女性寢室,且盥洗區域也明顯地隔開,讓彼此都保有一部分的隱私權。
許是因為訓練中心位在荒山野嶺當中,再加上少有光管的緣故,所以這兒的夜空特別美麗,只可惜,之前古映嵐都被訓練榨干了所有體力,所以無心欣賞夜空的美麗,但現在,她不由得為這動人的一刻,而屏住了呼吸。
皎白的明月高掛天際,點點星子則綴在黑絨般的夜幕之上,一閃一閃地,看起來仿佛是在對她眨眼楮。徐徐的涼風吹來,她稍稍抓緊身上的外套,但這點溫度,還不至于讓古映嵐縮回溫暖的被窩里。
因為常年住在都市的關系,所以這眼前難得的美景,更教古映嵐無法抗拒,她輕輕踩著小碎步,一小步、一小步地離開寢室的範圍。
在不知不覺中,寢室的燈光離她越來越遠,而就在此時,一只大掌倏地拉住了她,再使力一扯,她便直直撞入一堵堅實的胸膛里——
她一驚,因為不知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嚇得古映嵐差點放聲大叫。
「你在搞什麼花樣?!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夜游會很好玩嗎?」
男中音近乎咬牙切齒地道,聞聲,古映嵐原本狂跳不已的心髒,總算稍稍平穩下來。再加上男子手里的手電筒照出來人的面貌,她更是完全安下心來。
「阿飛哥哥,你嚇了我一跳。」古映嵐撒嬌似的抱怨道,幾乎忘了他現在是教官,而她則是他的學生。
「到底是誰嚇誰。」禾翰飛咕噥一聲,卻沒讓她把話听真切。
「什麼?」
「沒什麼。」發現自己還抱住她時,禾翰飛快快地推開她,沒讓兩人再像個連體嬰似的緊靠不放。「你跑到這里做什麼?」他問,口氣有點凶。
突然被推開的失落感,讓古映嵐的心情有些低落,再加上禾翰飛的口氣不佳,讓她也有此一快快不快。
「看星星。」可不高興歸不高興,古映嵐還是乖乖答道。沒辦法,誰教他是她的阿飛哥哥呢……
不過,今晚她的阿飛哥哥似乎又回來了,他不再像白天一樣,是那個一板一眼的教官,而是回復為她最喜歡的阿飛哥哥。
這個小小發現,讓古映嵐心底偷偷高興了下。
「看星星?!」微微上揚的尾聲,說明了禾翰飛的不信。
「是真的嘛!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星空又這麼燦爛。」古映嵐要他看天空,親眼見證夜空的美好。
「哼嗯。」但他只是輕哼了聲,同樣的夜空看了也有三年多,信實在很難認同今晚的夜空有美到讓人有覺不睡,反而出來逛大街。
「阿飛哥哥,你也睡不著覺嗎?否則為什麼也跑出來了?」她問,向來仰頭看他的圓亮大眼,在滿夭星斗的照耀下,她的眼竟像是承載了一整個星空。
「我……」詭異地發現自己開始口干舌燥,禾翰飛又咽了兩口口水後,這才開口說道︰「我只是例行性的巡夜,沒想到就看到一個小笨蛋,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居然一直走,一直走,連我喊她都沒听到。」
「真的嗎?」古映嵐好生訝異,沒想到她會入迷到這種地步。
「看夠了吧?該回寢室了,你這夜游未免也走得太遠了些,下次別再這麼胡鬧了。」他說,回頭指指有燈光透出的地方,那起碼有三、四百公尺遠。
「我走得這麼遠了?」回頭一瞧,古映嵐這才相信自己真的跑得太遠。
兩人默默地走著,只差幾步路,他們就要回到被光明所籠罩的寢室區了。
忽地,古映嵐停下腳步。
「怎麼了?」他問,隨著光明越來越近,那個冷面教官似乎也跟著回來了。
只是小小地猶豫了下,古映嵐乘其不備時,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接著在他頰上印下好大一聲啵響。
「生日快樂。」
說完,她帶著嫣紅的雙頰,跑回女性寢室。
她剛剛想起來了,過了凌晨,便是阿飛哥哥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