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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害他失眠 第七章

她的反應過度了。她不應該那麼激動的。

開著亞修的車,在街上晃了幾圈,受不了堵塞成一團的車陣,夏日將車子掉頭,開上連接城郊的高架橋,花了二十分鐘到了淡水。

一路上被道路測速器拍了好幾張超速照片,她都置之不理。漸漸冷靜下來的腦袋讓她開始省思自己做出這一連串情緒化舉動的背後因素。

大多數的人都存有胸大無腦的觀念,許多人一見到她,都認為她大概沒什麼頭腦。天可為鑒,她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已經名列前茅;遇到麻煩時,她總是第一個冷靜下來,並思索如何解決問題的人。

她並不符合社會加諸於她身上的一般價值。

就如同曾晴岩加諸於她身上的那些偏見,其實並不適合套在她身上。

但他們很少承認自己的錯誤。

夏日不願意跟他們一樣。

她敢恨敢愛。

她會勇於面對自己的錯誤,當然也會勇於修正它。

她已經盤算著要向亞修道歉,順便再K趙星一拳。

她搶了亞修的跑車,是她不對。當然她也會付那些超速的罰單。

而趙星這家伙,真枉費跟他交情一場。他今天竟然下令「清場」!拜托,他清什麼場啊?嗯,記下一筆。

再來是宋克翔這蒼蠅,原以為只要不理會他,她仍會保有她的清靜。照今天這情形看來,她非得要給他一個教訓不可。他已經嚴重地打擾到她的生活了。

最後,是他,曾晴岩她會失控的主因。

他讓她以為他是為她而來,在那一瞬間,她還來不及考慮太多,就被他的琴音給打動了。當他向她伸出手時,她以為那就是她等待了許久的接納,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呵,她氣,氣自己反應過度,氣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不過是替他朋友拉琴來的。當時他眼中所透露的訊息並非她所誤以為的那樣,他沒有對她獻殷勤,是她自己在當時那種氣氛、燈光、環境下,誤會了。

後來她甩他一巴掌,那就是她的錯了。

他並沒有故意誤導她,是她太渴望愛情。當一切顛覆過來,完全不符合她的預期,她才會因為羞愧而情緒失控,一巴掌甩向他——她的右手十分有力,那一巴掌一定打得他很痛。

他沒有回手,不是因為他來不及反應,就是他太有風度。

這兩個原因,夏日選擇了後者。因為她實驗過,她潑過他水。

所以,追根究柢,這一切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太過寂寞。

太過期待愛情的發生,卻忘了,愛情可遇不可求,一萬個人當中能有一個找到真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她同芸芸眾生一樣,亦只是一名平凡人,一名渴望愛情卻遲遲等不到愛情發生的寂寞女子。

她已經二十九歲了,離愛情發生的可能愈來愈遙遠。而也許這麼多年來,她找不到伴侶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感情上太過挑剔。

挑剔?會嗎?

她想否認,但她發現她開始無法完全排除這個可能。

***

入夜後下了雨。

若不是夜雨的涼意讓夏日渾身起了哆嗦,她也許會在河堤邊逗留到深夜。

開車回到市區時已經近午夜了。車子被泥水濺髒,她將亞修心愛的跑車留在附近的洗車廠,打了通電話叫亞修派人去取,之後便步行回公寓。

公寓買在三樓,她舍棄電梯,一步步地爬上三樓。

濕透的發垂到眼前,令她視線不清。她努力撥開前額的頭發,這才看清楚蹲坐在她家門前的人是何許人。

是他。

他在這里做什麼?準備回敬她一巴掌嗎?

那也好,也許他可以打醒她。

他睡著了,背靠著她的門板,手里捉著那把音色非常美麗的小提琴。

這把琴有魔力,它的琴音可以捕獲她。

猶豫了好半晌,夏日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幾乎是立刻睜開眼楮的。

但他雖然睜開了眼楮,夏日很清楚他眼底還有一點點惺忪睡意。

笑聲逸出唇。她在他身邊席地坐下來。

已經不氣了。但是沒有必要讓他知道,不是嗎?他是她的誰呢?又不是手足、朋友,離情人更相距了好一段距離,他是她的誰?

又過了一會兒,曾晴岩總算趕跑眼中的睡意,完全清醒了。

他看著夏日,發現她全身濕透。

而她卻渾不在意似的,坐在他身邊直勾勾看著他。

他就是不喜歡她這麼看人的方式。太直接、太熾熱,好像要看穿他的靈魂;他尤其不喜歡想到,如果她也同看他這樣看著別人……

「你的衣服都濕了。」

夏日笑笑。「是啊,你注意到了,好眼力。」

還有心情插科打渾,她怎麼不趕快進屋去換件衣服?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你不冷?」

夏日搓了搓手臂。〔嘿,還真有點冷呢。」還是沒進屋去換衣服擦乾頭發的打算。

「那就快進屋去洗個熱水澡,換件乾爽的衣服。」

夏日好奇地揚起眉︰「你在命令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這時節生病可不好受。」又咳嗽又流鼻水的,他公司好幾個職員都告了假。

夏日揚起唇。「喔,好心先生,那麼可否請你「提醒」我,你大半夜守在我家門口有何貴干?」

「我——」見她冷得哆嗦,他急道︰「你先進去換衣服。」

「哈啾——」夏日還來不及說話,一個重重的噴嚏聲打響了深夜。

他見識過她有多固執的。氣她不听勸告,氣她不愛惜自己;氣自己明明可以走開,卻還是放不下她眼中曾有過的傷。

他月兌下外套,包覆在她顫抖的身軀上。

夏日給他」個笑。「哦,故計重施——哈啾!」

他捉住她的手臂。「听我的勸,進屋去換衣裳,不然你真的要感冒了。」

夏日好笑地看著他。

「你很奇怪呢,先生。」愛逗人的腦袋瓜子轉了轉,她笑鬧起來,伸手勾住他的頸子,等待他露出不耐煩或厭惡的神色,再將她推開。「臭石頭,大笨牛,快點招來,你來我家做什麼?我邀請過你?」

出乎意料的是,他雖然捉下了她的手臂,但是眼中並無半絲厭惡。「夏日……」

夏日不禁豎起耳朵。

他這一聲「夏日」喊得可真是好听。

「乖,再喊一次。」他向來頂多只保持距離地喊一聲「江小姐」的。什麼原因讓他撤下如城牆般刀劍不侵的心防?

他別開臉。「別得寸進尺了。」心頭因她故意招惹而有些惱。

夏日實在關不住她的笑聲。這別扭的家伙。「說呀,你來干嘛?」

他轉過來看她。彷佛下定了千斤重的決心,他輕輕舉起他的小提琴,將琴柄放進夏日的掌心里。

夏日有些訝異,但更多的是不解。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遲疑地握住她的肩膀,見她沒有抗拒,他才道︰「我是否傷害了你?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道歉?」

听進他的話,夏日眨了眨眼。

是的是的,你是傷害了我,但受傷最深的是自尊,而非感情。

她其實可以告訴他已經不生氣了,但她想知道他打算怎麼道歉?

「你想怎麼道歉?說來听听。」有一點惡作劇的,她說。

他觸著她的濕衣。說︰「你先換衣服,我拉小提琴給你听。」

「此地?此刻?」她好奇地問。

他點點頭,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道歉方式。這一次,他真的是自願為她拉琴的,只為她。

夏日拍拍他的肩,說︰「誠意可嘉,我接受你的好意,但此地、此刻,還是算了吧,你可以走了。」

「你不願意原諒我?」

夏日站起身來,倚著門扉,笑看著他。「你心不安,是不是?」

她說中了。他點點頭。

「是有一點。」見她仍然在顫抖,他步上前拉住她一條手臂。「進去換衣服吧,不然真的會感冒。」

夏日發覺她很喜歡他話中不經意流露的關切之意。一個會為了無心之過特地前來道歉的男人絕對有他的可取之處。

也許顧老師與阿香姨這幾位熱心為她作媒的長者看人的眼光並沒有出差錯;也許他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對象,這令她忍不住覺得惋惜。唉,他真的不能夠喜歡美女嗎?

曾晴岩筆直地站著。夏日欣賞這種頂天立地的站姿,忍不住伸手模了模他挺直的背脊,眼中淨是贊賞之意。沒辦法,看了太多骨架完美的模特兒,她天生喜歡欣賞身材好的人。

被她一模,曾晴岩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眼楮睜這麼大,以為她會吃人?在這種情況下,她可以想見要他站在她面前不能跑掉,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你真的確定你要在這里拉琴給我听?」他有這個勇氣?

風蕭蕭兮易水寒,他深吸一口氣,很用力地點頭。

夏日微笑。「好,那麼請為我演奏一曲你最拿手的。」說完,她便閉起眼楮,讓身體輕松地倚著牆,準備洗耳恭听。

她沒有看見他眼中流露的擔憂神色。

於是乎,就在關切她一身濕衣可能會令她生病的情況下,他調了弦,讓美麗的旋律在寂靜的雨夜中淡淡地流泄出來。

這其中,存在著魔法呵。但心思各異的兩人並未察覺浮動在空氣中的愛情酵素。愛情固然需要媒介來渲染,但如果一顆心不能夠體會,那麼與愛情錯身,也是理所當然。這世上有太多人與愛情錯身而過,然而他們以為愛情不曾來臨。

「呵,是柴可夫斯基。」夏日美眸輕閑,十分享受美麗的音樂融入她全身細胞,與之交融的美妙感受。這種感覺有如愛的藝術中最美的那一部分,令她忘我。

他也是。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已是一種享受。他拂著琴弦,任音符流淌進空氣之中;有一瞬間,他覺得他好似透過指端的音符輕輕撫觸了她的眉梢……

指尖,在那心中枰然跳動的片刻,他感受到了某種從未發生過的悸動。

與她分享他最愛的音樂不再只是一件單純道歉的舉動,一個念頭閃過心中,他突然覺得如果能常常為她拉琴,應該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是一個知音人。

一曲奏完,餘音未了,另一個音符便帶領出了小夜曲的第二樂章「圓舞曲」。

陶醉在音樂中的兩人渾然遺忘了外面世界的變化。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鄰近公寓大樓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夜色之中。

夏日睜開眼楮,發現他正靜靜地盯著注視著她。

她十分困惑。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太像一位專情的情人,但是她知道這只是她的幻想,事實上,他對她並沒有半點好感。他只是因為良心不安而單純地想道歉。

午夜的音樂會結束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哈啾——」夏日還沒做出決定,她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幾乎是同時,樓梯間傳來蚤動。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夏日已經會意過來,逸出一聲笑聲。

片刻後,兩名警察沖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亮出警徽,朗聲道︰「很抱歉,但是有人報案說這里有人擾亂社區安寧。」說完,眼光在夏日和曾晴岩身上來回審視。一個警察上前一步︰「小姐,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夏日露出她顛倒眾生的笑容。〔不,沒問題,謝謝關心。請放心,我們會盡量保持安靜。」

差點沒被迷去心魂的兩個警察再三確定一切平安後才離去。

他們一走,夏日便扶著牆面大笑起來。

見曾晴岩仍然一頭霧水,她才好心地告訴他︰「我就叫你不要挑此地此刻,你偏不听,哪,現在是幾點鐘啊,我想一定有不少人都睡了。」即使音樂本身再優美,突然出現在深眠的夢中,也會變成攝人清夢的元凶。

「啊,是這樣。」他如夢初醒地拍了下額,忍不住也後知後覺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爽朗。而她想她就喜歡他的憨。「是,大笨牛,就是這樣。好啦,你任務達成,可以開開心心回家睡覺了。」

夏日總算將大門鑰匙掏出來。

回過頭,見他還沒有離開,她嬌嗔道︰「舍不得走?」說完,發現身上還被著他的外套,她將外套一把拉下肩膀,塞回他手上。「回家去吧,下次不要替別人做那種事,什麼時代了,還代友出征。」最恨的是他還差點成功了。

曾晴岩楞楞地捉著外套。「你……」

「嗯?」

「不生氣了?」

她昂起剛毅的下巴。「是,不生氣了。」

曾晴岩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沒細想自己為何會因為她的原諒而覺得如釋重負。想起她先前的話,他又叫住她︰「你……我朋友他勤追你,你真的不動心?」

夏日楞了楞,很訝異他會有此一問。這個問題似乎太私人了。他在想什麼?

見他似在等她答覆,她聳肩。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一定會大聲說出來,絕不會藏在心里,拖拖拉拉,浪費時間。」乾笑兩聲,她自嘲道︰「真奇怪我干嘛告訴你這麼私人的事。」不過算了,說都說了。今晚他與她大概都有些不正常吧。

是了,扭捏不是她的作風,看來她是更不欣賞克翔。曾晴岩不知道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是為好友遺憾,還是……松了一口氣?

夏日推開大門後發現他仍站在外頭,不禁又轉過身來,跟到他面前,又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又怎麼了?他呀!

實在手癢,忍不住又伸手模模他的臉頰。突然,她捉住他的大掌,引導著他來到她的左胸。

掌心突如其來的柔軟觸覺驚動了他,曾晴岩大驚︰「你——」面紅耳赤,亟欲收回手。

夏日美眸一轉,使出全身力道將他的手按在她胸上,他愈是退縮,她便愈向他貼近。

她衣料濕透,肌膚隔著濕衣所散發的熱度幾乎灼傷他。她她她……她怎麼敢這麼做?她——「感覺到沒有?」

這種情況下,他能感覺到什麼?除了掌心的熱和她的柔軟「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如果用力些,他可以推開她,但他怕她受傷。

她將他的手捉在胸前。「看我,曾晴岩,你看著我。」

他逼不得已只好看向她,讓她定定地看進他的眼。

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拿一把大榔頭敲敲他的石頭腦袋,但她還是選擇比較不暴力的方式。她清明無比的眼神凝視著他,朱唇輕敵︰「美麗的女人也有心,你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

曾晴岩呆成一尊石像。夏日的話打進他的耳朵里,撞進他的心里;他的右掌貼著她的左胸,指尖觸著了她的心跳——撲通、撲通……他感覺到她強健旺盛的生命力,也意識到她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雖然舉止過分大膽不合宜,但她在向他宣示她是一個有心的人、她有靈魂,她要求他公平對待她。

這樣的要求,何其困難?他心想。這個女人太野太美、太眩目,要旁人避開她周圍的光暈看進她心中的柔軟田地,何其困難?

夏日總算放開他,一得到松綁,他反射性跳離她三步遠。

夏日見狀,有些無奈、有些惱。他真是一顆石頭,巧匠難雕。

有些賭氣的,她轉過身。「晚安,再見。」

「對不起。」他的心先於他的理智,先一步投降。

身後傳來幾不可聞的道歉,但夏日听到了。

她一臉燦爛地轉過身來,一手扶在門上。「若不急著走,進來喝杯咖啡如何?也有茶。」

他應該要拒絕她,但他的嘴巴不听腦袋命令。

「咖啡就可以了。」她身上的濕意令他蹙眉。「你,先換件衣服好嗎?」

夏日已經很訝異自己會請他進屋里喝咖啡了。她已經準備好被他拒絕,但他沒有,她反倒覺得怪怪的。

「你生病了?」

「沒有。」簡潔俐落的回答——典型曾晴岩式的。

「那,為什麼?」是哪里不對勁?

曾晴岩低下頭看著她,思索了半晌後才謹慎地道︰「我只是在想,雖然我們在婚姻的道路上並不對盤,但為什麼不能當個普通朋友?」

夏日呆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過神。她原先只想要求他公平對待她,但他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遞出了友誼的手。

她嫣然一笑。「你肯打開友好的大門,我當然可以休兵停戰。這盤棋,算我們平手。有緣千里來相會,曾先生,幸會。」她大方遞出手。

她的手十分小,但十分有力、十分溫暖,他牢牢握住,看進她的眼楮里;她眼神閃亮,像是將星光捕捉後囚在其中,他不舍移開視線。

「幸會。」他乾澀地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事情似乎不該如此發展。但,如果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他們還能有什麼未來?而他為什麼該在乎他與她是否有未來?

夏日則在心里嘟喃道!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可進不了她的公寓大門。一時沖動邀請這石頭進屋,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什麼後遺癥?

她往前踏進一步。

他舉步跟上。

一步差池,可以決定兵家勝負,然而在情場的交會里,這一步,又當如何?

他們沒有答案。

***

等候夏日沐浴更衣的同時,曾晴岩正襟危坐地坐在夏日家中的小沙發上。

進入浴室之前,夏日請他「隨意」、「自理」。於是他坐在人家的沙發上,將咖啡豆放在研磨機里磨成粉末,準備煮咖啡。

他的女性朋友不多,少數幾位也只是淺交。所以他不常進入女人的住處,現下待在一個還談不上熟識的女子的單身公寓里,他難免有些不自在。

早在他隨著江夏日踏進她屋里來的那一剎那,女性的、屬於他常在她身上嗅到的那股女性芳香便籠罩住他全身感官,他覺得自已全身的感官都敏感起來了。

他小心翼翼,不敢顯露出太多情緒。以免令自己對這次的造訪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不是沒談過戀愛,但少數幾次,交往的時間都不長。

這時代的女人,經濟獨立,個性堅強,不容易討好,老式的追求手段已經不能吸引對方,而他正好又是那種不懂得討好女人的男人,所以她們一個個離他而去。她們認為他太過正經八百,她們喜歡像克翔那種嘴上黏糖的男人。

他不是沒有自我檢討過,但他始終學不來那一套,也早已放棄透過長期的交往來尋找結婚對象。

他很寂寞。而他懷疑,此刻他在江夏日的屋子里磨咖啡豆的原因是因為他寂寞到了極點。他不想回到自己的住處,獨自面對一室冷清——那樣的夜,他經歷過太多。

夏日的屋內陳設十分簡單樸實,一點都不像他預期中的那樣——華麗庸俗,比如空氣里灑滿了香水、到處都是蕾絲和紅色的玫瑰花之類。相反地,公寓的空間並不大,大約足夠兩人居住,所以一個人住在這里仍然顯得寬敞;室內布置得十分清爽,沒有多餘的家具飾品,感覺十分寬闊。他沒有看到任何噴灑香水的裝飾,他猜想這屋里的淡淡清香,源自於浴室中的玫瑰香精沐浴侞——與公寓主人身上的香味相似。

幸虧咖啡豆的香味強烈得足以掩蓋過那若有似無的玫瑰花香,不然,他想,他可能要頭暈了。

扎實的藍山咖啡豆上終於磨成了粉,他熟練地將粉末倒進濾紙理,以小酒精燈慢慢煎煮。

很高級的咖啡豆,以及很高級的煮咖啡壺。

這里的主人過的是一種很有品味的生活。

靠牆的架子上陳列著上百片的CD,有古典音樂、也有流行歌;百老匯的歌劇和鋼琴曲,也在實木架上佔有一席之地。架子和CD外殼上頭沒有半點灰塵。

這里的主人顯然勤於保養家具和收藏。

應該是雇用鐘點女佣來收拾的吧。他實在很難想像像江夏日這樣的女人會有閑情逸致坐在沙發墊上用她的玉指清理灰塵。打掃工作和她給人的感覺好像不太搭調。話說回來,他做出這樣的判斷會不會太武斷?

也許她並非她刻意示人那樣……

曾暗岩想起有一回他遇見她的景象——那天在超級市場,她選出了一顆好芋頭,而且她還知道這時節並非芋頭的產季。

而今天,他見到了她的廚房。收拾得很乾淨,但並不是完全沒使用過的。

她是請了廚子,還是真的自己下廚?

曾晴岩苦笑,他發現他一點兒也不懂這個女人。

在他眼中,她是一團火,令男人渴望,卻不是他理想的典型。

然而她不單單是一團火。在熾熱的火焰背後,他不知道究竟有些什麼,但是必定有些什麼。

而想要知道究竟隱藏在火焰背後的是什麼?恐怕唯一的途徑便是穿過那團烈火,戰勝熾焰才能得到答案吧。

絕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誰能有這等本事?這等勇氣?

看著咖啡粉末在濾紙的吸收下漸漸與水交融成香氣四溢的汁液。

他的心,有萬般不確定。

***

太親密了。

她想。

夏日泡在自家的按摩浴缸里,頭仰著枕著磚瓷,享受熱水親吻肌膚的愉悅感覺,被溫熱的蒸氣烘得全身暖烘烘的,骨頭懶洋洋。

她噙起唇,好奇浴室門外、客廳里,那位石頭先生此時此刻正在做什麼?

她聞到咖啡香味,是藍山,香醇略酸,有果香。

她的櫥櫃里有藍山、日曬摩卡、巴西咖啡豆。

但她聞到的是藍山,她的最愛,看來這位先生在咖啡上的品味與她雷同。

他真的乖乖听話,煮了咖啡。夏日想笑,覺得她這個主人當得真失敗,竟然使喚客人自己動手。

忍不住的,夏日笑了又笑。

奇怪,心情為什麼這麼好呢?

感覺就像是每回和這位石頭先生斗法勝利後的happy再乘以十倍。

難道就只因為他在她家門口為她拉了幾首巴哈就高興成這樣?夏日不知道她這麼容易取悅。

捧水拍在肩膀上,夏日舒服得幾乎快在浴缸里睡著。

熱水讓她的肌膚敏感不已。

突來一陣戰栗,她睜開眼楮,意識到這整件事的詭異處——太親密了,她居然在深夜里讓一個她還談不上了解的男人進她屋里,她甚至還在這種敏感時候洗澡?而他與她只隔一道門!

如果他存心不良,那怎麼辦?

她的浴室大門可不是無堅不摧的。

如果他硬闖進來「哈哈哈……」夏日拍著腿,忍不住大笑出聲。

石頭先生如果會獸性大發,破壞她的門闖進浴室里,她一定會稱贊他勇氣可嘉。

他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她猜即使現在他一個人待在她的客廳里,也一定是正襟危坐、循規蹈矩,除非必要,不會亂踫任何東西。

他是一個很正直的人。

她想她信任他。這個世界上,能讓她信任的男人只有她的親人,以及她將之視為摯友的男人,亞修、趙星,還有丹尼爾……

至於曾晴岩,他,是個異數吧?或者是例外。

無論他是什麼,今晚這一切,還是……太過親密了……

***

太親密了。

曾晴岩望著好不容易煮好的咖啡,四溢的香氣誘引著感官。

一門之後,她在沐浴,不知為何傳出一陣笑聲。

是深夜,夜闌人寂靜。

(轉載請待一周後)

他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大剌剌地留在她的屋里,她難道不懂得要害怕?

要是他是匹狼,那她怎麼辦?

萬一今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在她屋里的是別的男人,那她又要怎麼辦?

原本只是覺得有些不妥,沒想到他卻愈想心頭愈覺得煩悶。

她太輕率了!

而盡管今天在她屋里的是他,這一切,也似乎太親密了些……

霍地,他站了起來,視線看向阻擋著他們的唯一一道屏障——浴室的門。

@$@

如果他闖進來了,她怎麼辦?

玩笑歸玩笑,夏日心里清楚她會給他兩個選擇︰其一,請他負責呵,光想到這選擇她就想笑,她想他肯定會落荒而逃。

其二,送他一個過肩摔——不過她不希望這麼做,因為上一個被她摔過的人,據說現在常常腰骨疼痛,後遺癥不小。

但很可惜,他不會有選擇的機會。

他不會進來。

水漸漸涼了。

她跨出浴缸,擦乾身體後,迅速換上一套家居服。

她扭開門,走出浴室,發現客廳里空無一人,小茶幾上還留著一壺冒著熱氣的咖啡。

夏日邊擦頭發邊拍起一張顯然是倉卒間寫下的便條,上頭寫著︰我回去了,一個人在家,小心門戶。

曾晴岩字體就如同其人,方方正正的。

夏日不知道該贊賞他為人正直,還是挪瑜他太不懂情趣。

「唉。」輕喟一聲,她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淺酌一口後忍不住瞪大眼,立即又喝了一口。

嗯,這咖啡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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