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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韌術 第一章

大紅燈籠高掛在蒲府的屋檐,長長的圍牆從曲子胡同中段一路延伸到保安寺街口。

宅門開在東南方向的蒲府,是一座典型的四進四合院,由南至北依次為倒座、第一進院、垂花門、第二進院、過廳、第三進院、正房、第四進院、後罩房,四進加起來三十多間房,雖然比不上王府動輒兩、三百間,也比不上「季府」和「閔府」一百多間房的規模,但總的來說,已經稱得上是深宅大院。

悅耳的絲竹聲從第二進院落傳來,挑高屋頂的花廳,坐滿了應邀前來觀賞舞妓跳舞的賓客,每一位賓客莫不對舞妓曼妙的身段深深著迷。

只見她們眼波流轉,玉指纏繞,嘴角帶著誘人的笑意,在場賓客的魂全被勾走,紛紛忘情鼓掌叫好。

又見她們扭動著水蛇般的縴腰,賣弄風情地朝賓客們舞去,看似要撲倒在賓客身上的大膽舉動讓賓客驚呼,卻只能忍住手癢,不敢造次真的將這些風蚤的舞妓摟進懷中上下其手,著實磨人。

宴會的主人,即蒲青典蒲大人,眼見賓客們心癢癢的,挑這個時間點命舞妓們退下。

在場賓客紛紛發出嘆息,真希望這些身段妖嬈的舞妓再多待點兒時間,就是再扭個兩下腰都好哪!

「諸位大人,讓你們見笑了。」蒲青典看準時機要舞妓退場,自然有他的道理。

「蒲大人,您打哪兒弄來這些舞妓?論姿色、論舞藝,比起教坊里的那些官妓毫不遜色哪!」受邀的賓客戀戀不舍地看著美艷的舞妓退下,心越來越癢。

「呵呵,陸大人。」蒲青典得意地笑道。「這是小弟在應天的同鄉為了今兒個晚上,特地在一個月前從應天送來借給小弟的家妓,瞧諸位大人的反應,似乎頗為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在場的賓客听了莫不眉開眼笑,既是自應天來的家妓,就沒有誤踫皇上女人的危險,自然也不會落得小命不保。

「既然諸位大人滿意,等宴會結束,小弟自然會有所安排。」蒲大人本身非之輩,但他明白在座同僚幾乎個個,亦充分利用這項弱點,適度給予甜頭。

「有勞蒲大人了。」在座的賓客也不是省油的燈,知道他必有所求,怕是為了官位。

「好說、好說。」蒲青典笑著回道,大家心照不宣。

官場文化就是如此,私底下要干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請便,但場面話一定要講得漂亮,畢竟他們是官嘛!

「話說回來,蒲大人。」酒過三巡之後,一伙人終于談到正事。「這回您想爭取的位子,也有不少人覬覦,就拿國子監的張大人來說,他就盯這個位子盯得緊哪!」

「此外,太常寺丞李大人,听說也在打探如何才能坐上這個位子。」

人人都想升官,無論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還是正六品的太常寺丞,只要上頭一有空缺,無不擠破頭往上爬,為的不是那相差幾石的月俸,而是居高位背後連帶的強大利益,那才是真正的誘因。

「正因為如此,小弟才需要諸位大人幫忙。」蒲大人當然也知道競爭者眾多,所以平日才要組社結黨,為的就是今天。

「忙當然得幫。」同儕允諾。「但是大理寺少卿這官位,可不是咱們想幫忙就能幫得上忙的,還得借助外力幫忙才行。」

這外力就是錢、就是人脈,有時甚至和周遭的環境有關。

「諸位大人不必擔心,若論財力,小弟不會輸給任何人,莫忘了小弟的出身背景。」不必同儕提醒,蒲青典也知道該用何種管道疏通,也有足夠的銀兩。

「蒲大人說得是,咱們多慮了。」出身應天旺族的蒲青典,歷代經商,家族實力雄厚,若不是為了避免太過招搖,大可建一座比現今蒲府大兩倍的宅第,不必屈就于這只有三十多間房的四合院。

「蒲大人的家底深厚,這件事滿朝文武皆知,加上蒲大人的學問又好,這就更難得了。」在座的同儕,雖然不乏官位比蒲青典高者,財力卻遠遠不及蒲青典,因此個個忙著巴結說好話,避免得罪他。

「不敢、不敢。」蒲青典笑呵呵。「小弟還要靠諸位大人提攜,倘若哪天真能登上高位,必定不忘諸位大人的人情。」

蒲青典的野心可不僅止于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官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大理寺少卿這位子不過是一塊墊腳石,他還要往上爬,就算當不了一品官,也要謀個正二品,怎麼說蒲家的未來都要靠他,他非得順利當上大理寺少卿不可。

「就仰仗蒲大人提拔了。」在座也有不少和蒲青典有相同野心,實力卻不及他一半的同儕,把希望全賭注在蒲青典身上,希冀未來靠他飛黃騰達。

「小弟自當盡力。」蒲青典當然也明白同儕盡力幫助他圖的是什麼,不就是榮華富貴?

「呵呵!」大伙兒心照不宣,這就是官場文化。

「來,喝酒,小弟敬諸位大人一杯。」蒲青典志得意滿地舉杯邀酒,在座同儕紛紛拿起酒杯,準備敬酒。

嘩……砰!

就在賓主盡歡的此時,後方的院落傳來僕人喧嘩和重物摔落在地上的聲音,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三少爺,您不要這樣,三少爺……」

「滾開!」砰!

原本還模糊的聲音,因為僕人處理不當越變越大聲,鬧到最後連絲竹聲也掩蓋不住,在座諸位大人手持著酒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得不知所措。

又是卿兒……

蒲青典用手柔柔太陽袕,拿他這個麼兒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淨會破壞他的好事。

「老爺,不好了!三少爺又開始胡鬧了!」

僕人果然應付不了蒲硯卿的脾氣,跑進花廳來向蒲青典訴苦,蒲青典的頭頓時更痛了。

「老爺,三少爺此刻正在房里大吵大鬧摔東西,還威脅說要來花廳,您說該怎麼辦才好?」僕人實在無法處理,只好斗膽打斷晚宴向蒲青典稟報。

「什麼,卿兒要來花廳?!」蒲青典聞言大驚,臉色沒比僕人好多少,他也一樣拿蒲硯卿沒轍。

「三少爺是這麼說的。」僕人答。

「快叫總管攔住他,千萬別讓他來花廳!」蒲青典急的。

「可總管怕會傷到三少爺,不敢用力……」

「傷到他也沒關系,就是不能讓他來花廳胡鬧。」都什麼時候了,還顧慮這麼多。

「是,少爺,小的這就去稟報總管。」僕人領命下去傳達蒲青典的意思,不多久就傳來更激烈的吵雜聲,接著有更多的重物落地。

砰砰砰——摔落一地。

「讓諸位大人見笑了。」不只賓客尷尬,蒲青典更尷尬,好不容易才邀齊同儕共商大事,卻差點被他小兒子搞砸。

「沒這回事,蒲大人別太在意。」在座同儕嘴里說客氣話,其實一樣尷尬,只是不好說出口。

「唉!」蒲青典搖搖頭,這家丑恐怕是遮不住,誰都曉得他蒲青典有個體弱又任性的兒子,不時找全家麻煩。

在場賓客見蒲青典如此煩惱,不免也跟著擔心,追究個中原因,實在是因為現在的時機過于敏感,一點兒錯都出不得。

「蒲大人,恕咱們直言,尊公子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得出個主意才行。」到底大伙兒都坐在同一條船上,為了仕途也不必客套了,有話直說。

「楊大人可是在指小兒硯卿?」

「沒錯。」楊大人答。「太常寺丞李大人的兒子,听說個個才高八斗,處事得宜。就我所知,當朝首輔相當賞識李大人的兒子,這對蒲大人來說,恐怕不是一件好消息。」

豈止不是好消息,是一件天大的壞消息!若是給當朝首輔留下壞印象,別說是大理寺少卿,恐怕連個翰林院學士都拿不到。

「雖然蒲大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也相當出色,但三公子就棘手了些,萬一他胡亂發脾氣的事傳到當朝首輔的耳里,怕是對蒲大人不利。」按理說升官跟後生晚輩無關,但官場就是這麼妙,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被渲染為天大的事,然後以訛傳訛,鬧到最後不可收拾。

「尤其當朝首輔又最關心後生晚輩,在朝的官員現在哪一個不是盯緊兒子女兒就怕出錯,蒲大人實在不能掉以輕心。」

皇帝老爺的心情要照顧,當朝首輔的喜惡也不得不顧慮,說起來這官當得還真是有些窩囊,可照常有人搶破頭非當官不可。

「老夫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我拿我這個小兒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蒲青典承認他就是寵兒子,今天蒲硯卿才會這麼任性。

「蒲大人既然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就不能再拖下去。」

「現在是非常時期,國子監張大人、太常寺丞李大人,都在強搶大理寺少卿這個位子,您可不能搶輸人。」

「您得下定決心,把三公子送走才行。」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幫蒲青典出點子,蒲青典听來听去只听到最後一句最重要的話。

「楊大人,您要老夫將卿兒送走?」蒲青典沒想過還有這個解套方式,一時之間愣住。

「這是最好的辦法。」楊大人點頭。「這個月是關鍵時刻,小弟建議蒲大人先將三公子送往別處一段時間,等到您順利取得大理寺少卿這個官位,再將三公子接回來。」

此話有理,大伙兒的意思也是這樣,就看蒲青典舍不舍得將他最疼愛的小兒子送到別處去。

「楊大人的主意雖好,但小兒硯卿的脾氣拗得很,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就強行把他送走,我怕他會把事情鬧得更大。」蒲青典也贊成楊大人的意見,只是有所顧慮。

「蒲大人何不以養病做為借口,如此一來,就有正當理由將三公子送往他處。」楊大人再建議。

「這是個好借口。」蒲大人大喜,終于找到解決方法。「但是,要將卿兒送往何處才好?」送回應天老家必定有人照應,就怕硯卿不肯回應天……

「蒲大人可將三公子送往 回春堂 。」楊大人早想好了地點。

「回春堂?」這是什麼地方?

「是一座醫館。」楊大人解釋。「回春堂位于距離京城八百里遠的羅新鎮,原本由三位女大夫主持,不過其中兩位已經嫁來京城,現在只剩一位女大夫主持醫館。」

「沒想到大明國還有女大夫。」蒲青典驚嘆。

「小弟乍聞時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听說這三位女大夫的醫術相當高明,尤其是現今掌管醫館的女大夫,被稱為女神醫,一定能妥善照料三公子的身體。」

既可避免麻煩又可以養身子,一舉兩得,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就這麼辦!」蒲青典決定。「就將卿兒送往羅新鎮……不過,老夫需要先派人到羅新鎮打點一切嗎?」先租棟房子或是包下客棧……

「這倒不必。」楊大人搖頭。「回春堂本來就有在收留病人,不過要先寫拜帖自陳病情。」

「什麼,寫拜帖?還要自陳病情?」天下竟有這麼跩的醫館?

「是的,蒲大人。」楊大人又點頭。「對方會視拜帖的內容決定要不要收留該名病患,所以小弟建議蒲大人最好把三公子的病情描述得嚴重些,對方才可能答應收留三公子。」

其實也不必過于添油加醋,蒲硯卿本身的毛病已經是一大堆,不然蒲青典也不會這麼頭痛。

「這事兒簡單,卿兒的身體本來就很糟,要詳細描述不難。」就怕寫得太過火對方嚇到反而不敢收,到時就麻煩了。

「如果能將三公子的病醫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達到拖延的目的,只要能拖過這一個月,便不會對蒲大人的仕途造成影響。」大家也可保平安。

「楊大人言之有理,就按照楊大人的意思。」蒲青典深深明白這次爭奪官位對同儕的重要性,畢竟大伙兒都要靠他發達,可不是光他一個人的事,每個人都想出力。

「老夫今兒個就寫拜帖。」蒲典青再不舍,都決定將蒲硯卿送走,以免妨礙仕途。

「蒲大人英明!」大伙兒忒狗腿,紛紛向蒲青典敬酒。

蒲青典拿起酒杯笑呵呵,仿佛看見自己穿上大理寺少卿的官服,威風八面。

「來,喝酒。」

「干杯!」

「干杯!」

鏘!

升官的代價是送走他最疼愛的小兒子,但為了官位,一切的犧牲都值得。

馬車的車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嘎吱嘎吱地響,一如蒲硯卿低落的心情。隨車的僕人不時地轉頭看向身後的車廂,深怕蒲硯卿一個想不開中途跳車,真變成如此,他們可就麻煩大了,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安全把他送到羅新鎮,交到花橙藜的手中。

馬車持續往前走,蒲硯卿一個人獨自坐在車廂里生悶氣,怪他無情的爹娘。

卿兒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到底是個男人,以你現在的身子骨如何娶妻生子?怎麼傳宗接代?不如听爹的話,到外地好好養病,等把身體養好了再回來,爹和娘才放得下心。

是呀!你爹特地為你找了一位有名的大夫,他答應讓你到他的醫館養病,你可得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回來,啊?

五天前爹娘聯手,用拐的用騙的用哄的,不管他的意願硬是將他架上馬車,就怕他待在家中破壞爹親的好事,因為他想要升官。

他知道,他統統都知道!

「可惡!」蒲硯卿狠狠地打了車廂內的木牆一拳,听得車廂外的僕人膽顫心驚,要馬夫快點趕路。

他根本是被雙親流放的,還敢騙他是為了他的身體好,完全是一派謊言!

蒲硯卿越想越氣,無法理解雙親為何如此狠心,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官位,就把自己的兒子流放到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什麼「羅新鎮」,他根本听都沒听過,遑論從京城出發還得兩天才走得到,可見這座小鎮有多偏遠。

想他堂堂大理寺正蒲青典的三公子,竟被流放到這偏遠的小鎮,這口氣叫他怎麼咽得下去?

蒲硯卿整個胸口都是遭雙親流放的怨氣,他甚至氣到開始低鳴,車廂外的馬夫拚了命地趕路,眼看著就要抵達羅新鎮。

「快快快,千萬要在三少爺開始發脾氣前抵達回春堂,不然咱們可慘了。」僕人急得半死,馬夫趕得要命,唯恐蒲硯卿半路發飆害他們達不成任務。

所幸回春堂黑底描金的招牌很好找,他們不必多加問路,遠遠就瞧見「回春堂」三個大字,馬夫和僕人懸了一整路的心,方能放下。

「總算到了,呼!」僕人和馬夫將車子停在回春堂門前,長長吐了一口氣。

「呃,三少爺……」問題到了是到了,誰來請蒲硯卿下車?這可難為了馬夫和僕人。

誰都沒膽去請蒲硯卿下車,怕挨他一頓排頭,有苦說不出呀!

馬夫和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決定一起開口請蒲硯卿下車。

「三少爺,醫館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僕人已經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料定蒲硯卿一定破口大罵,喝斥他們大膽。

「哼!」車廂內的蒲硯卿打定主意不讓下人稱心如意,既不吵也不鬧也不下車,看他們怎麼處理。

僕人和馬夫面面相覷,一臉無奈。

「三少爺,求求您下車吧!」最後還是僕人先開口。「老爺吩咐小的,一定要將三少爺送進醫館,請您別為難小的,趕快下車吧!」

「是啊,三少爺。」馬夫一旁幫腔。「老爺也要小的幫忙讓您進醫館,您這樣小的無法向老爺交代,拜托您行行好,下車吧!」

「我才不下車!」蒲硯卿和下人卯上了。「我管你們要怎麼向我爹交代,反正我就是不下車。」誰也別想勉強他住在這座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小鎮,他絕對不踏進回春堂一步!

「三少爺,拜托您下車吧!」

「是呀,三少爺,請您下車吧!」

「不下!」

「三少爺!」

主僕三人在回春堂門口上演一場求神拜佛的戲碼,馬夫和僕人差點沒有跪下來拿香拜蒲硯卿,求他大少爺大發慈悲饒了他們這兩個一個月掙不了幾兩銀子的下人。

「外頭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吵?」回春堂內的花橙藜正在為病人把脈,听見門外有人吵吵鬧鬧,不禁攢起秀眉,問一旁的小六子和小七子。

「我去瞧瞧。」小六子自告奮勇到外頭關照,只看見馬夫和蒲家的家僕對著車廂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拜托他們的少爺下車,他們才能夠回京城覆命。

「橙藜姊,外頭停了一輛馬車,車廂掛著的布幔上頭寫了兩個大大的 蒲 字,你看是不是蒲家的少爺到了?」小六子看清楚後回醫館正廳回報,花橙藜寫好藥方子後要小七子照藥方抓藥,自個兒則是走到門口一探究竟。

馬車確實為蒲家所有,只是蒲家的少爺似乎不怎麼安分,堅決不肯下車。

「三少爺,小的求您了,拜托您快點下車吧!」

馬夫和僕人死求活求,蒲硯卿不下車就是不下車,眼看著再拖下去就要拖過中午,花橙藜不由心生一計。

「橙藜姊,確實是蒲家的少爺沒錯吧?」小六子的脖子拉得長長的,試圖從馬車的小窗戶看清楚蒲硯卿的面容,但他藏得很好,根本看不見。

「是蒲家的少爺沒錯。」脾氣跟信上描述的一模一樣。

「他好像不肯下車。」自從花橙蕾、花橙茜陸續嫁到京城以後,小六子和小七子兩兄弟就到回春堂幫花橙藜的忙。難纏的病人他們見多了,還沒見過脾氣這麼拗的,下人求了半天還不吭聲,分明急死人。

「所以我想到一個方法請他下車,這就需要靠你幫忙了。」花橙藜見過的難纏病人比後院栽種的藥草還要多,不認為對付蒲硯卿有什麼困難,最重要的是要用對方法。

「橙藜姊,你又有什麼好主意了?」要他說,花家三姊妹都不好對付,其中最厲害的又數花橙藜,她那顆腦袋什麼主意都想得出來。

「也沒什麼好主意,只是覺得在把你捉到的那條蛇制成藥酒之前,先讓它活動活動,似乎也滿好的。」

換句話說,就是要他拿蛇嚇蒲硯卿,嗯,他懂,他會立刻去辦。

「我馬上進去拿蛇。」小六子二話不說,馬上到內院去把裝蛇的竹籠拿出來。

「橙藜姊,要直接把蛇丟進馬車嗎?」雖說小六子已經習慣花橙藜拐彎說話的方式,還是得先請示一下,免得會錯意。

「你看著辦吧!」她也不點頭或搖頭,只是微笑。

「好,我看著辦。」這就代表她要他丟蛇,嗯,他懂,他會丟的。

「不要太粗魯,嚇著了人就不好。」她是想趕蒲硯卿下車,可不想他心絞痛,到時又得多開一方藥劑。

「是,橙藜姊,我會很溫柔。」結果小六子口中的溫柔,是直接從竹籠中抓起蛇,對準馬車的車廂布幔空隙就丟過去,花橙藜平白交代一場。

「小六子——唉!」就是這樣,她才會把抓藥、分藥草等需要細心的工作都交給小七子,他可比他哥哥細心多了。

另一方面,還在車廂內抵死不肯下車的蒲硯卿,壓根兒沒想到會有人將蛇丟進車廂,只顧著生悶氣。

蛇粗壯的身軀撞到車廂內的木牆,發出巨大的聲響——砰!

這是什麼聲音?

蒲硯卿誤以為聲音是從外頭傳來的,于是偏過頭由車廂的小窗戶往外看,並沒有看見任何東西墜地。

搞什麼鬼……

他悻悻然地坐直身體,心想這個鬼地方真令人討厭,還沒下車就開始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堅決不下車是對的……

腳邊突然傳來的蚤動打斷他的思緒,他皺眉低頭打量,不期然看見一條褐色的蛇盤旋在他的腳下,紅色的舌頭朝他吐信。

蒲硯卿這輩子沒見過活的蛇,只看過碗里躺著的蛇肉,那還是女乃媽逼著他一定得吞進肚,說是可以幫他清肝解毒,好處多多。

「……」此刻蒲硯卿沒看見蛇有什麼好處,只瞧見它一臉凶惡,似乎想把他吞進肚。

「……哇啊,有蛇!有蛇啊!」他嚇得揚起腿把蛇踢走,可憐的蛇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被他踢到撞牆,差點昏死過去。

「什麼,有蛇?!」馬夫和僕人一听見車廂里有蛇,連忙趕過去查看究竟,剛好和急著下車的蒲硯卿撞滿懷。

「哪里有蛇?」馬夫和僕人東張西望。

「就在車子里面!」蒲硯卿指著車廂大叫,馬夫和僕人一邊吞口水一邊探頭,看得出來他們也很害怕。

「沒瞧見蛇呀,少爺。」跑哪里去了……

「那里那里,蛇在你的腳下!」小六子受花橙藜指示,要把蒲硯卿引到回春堂去,只要他進了醫館,她就有辦法結束這荒謬的戲碼。

「在誰的腳下?」蒲硯卿慌亂地看著小六子,他指著蒲硯卿的腳下大叫。

「在你腳下!」

「我腳下?」蒲硯卿直覺低頭尋找蛇的蹤影,小六子才不給他機會。

「糟糕,它快爬進你的長袍了!」小六子又喊又跳,喊得蒲硯卿心慌慌,跳得他眼花撩亂,壓根兒搞不清楚蛇在何處。

「什麼?」蒲硯卿胡亂移動腳步,以為蛇真的在他腳下。

「右邊右邊。」

「右邊……」

「左邊左邊。」

「左邊……」

「前面前面。」

「前面……」

「好,到了。」

「好,到了——」蒲硯卿按照小六子指示,一路右邊右邊、左邊左邊蜿蜒行走,最後停住的地方竟是他發誓絕不踏進一步的回春堂,不禁都呆了。

「不用怕,那條蛇沒毒,性子也很溫和。」

讓他呆愣的不只是他踏進回春堂這件事,還有迎面而來朝著他微笑的女子,這才是令他至今無法開口的主要原因。

「你還好吧?」花橙藜綻開一個柔美的笑容,目光和煦地看著蒲硯卿,讓他原本已經呆滯的眼神更顯茫然。

他該不會是到了西方極樂世界,遇見仙子了吧?

蒲硯卿痴痴的眼神和泛紅的臉龐,表明他已經墜入如夢似幻的幻境中,一旁的小六子和小七子瞧見他的表情,便知道又有一個人著了花橙藜的道,不禁為他念起佛號。

就如小六子和小七子所言,蒲硯卿的確是著了花橙藜的道,事實上他以為自個兒在作夢,遇見害夫差丟了江山的西施,害商紂滅亡的妲己,害西周亡國的褒姒,這三個女人加起來恐怕還沒有她來得美麗。

「蒲公子,你沒事吧?」花橙藜雖然已經習慣男人夸張的反應,但仍免不了為他擔心,怕他忘了回魂。

蒲硯卿確實還在神游太虛,不為別的,只為她細致的五官、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和整齊的貝齒。如果不是確定自己還在人間,他壓根兒不會相信她是凡人,她就連聲音也像黃鶯出谷一樣好听。

「蒲公子。」由于他實在臉紅得太厲害,花橙藜不放心,伸手就要模他的額頭測他的體溫,蒲硯卿這個時候及時回神。

「別踫我——好痛!」他往後退一步欲逃離她試探的手,沒想到卻因為腳軟一時沒站穩差點跌倒,最後還是靠小六子扶他一把,他才沒在花橙藜面前出糗。

「你的腳有問題。」花橙藜看他屈膝的方式,判斷他極可能得了脈管炎,現在就看嚴不嚴重。

「誰的腳有問題?」可惡的女人亂說話。「你的腳才有問題,我的腳好得很——」蒲硯卿的話還沒說完,小腿便傳來一陣疼痛,並且微微怞筋。

花橙藜見狀,面露了然于心的表情,氣得蒲硯卿臉又紅起來,不客氣地嚷嚷。

「叫大夫過來!」他大少爺把大夫當佣人使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驕傲態度,讓小六子和小七子不由得為他捏一把冷汗,橙藜姊最討厭病人這種態度。

「這兒不是醫館嗎?」蒲硯卿繼續嚷嚷。「我腳痛,隨便哪一個都好,快叫大夫過來為我診治!」

他大少爺敢情叫上癮了,無視于大夫就在他的面前,還四處找大夫。

這個不知死活的大少爺完了,阿彌陀佛!

別看花橙藜長得像仙子,說話像仙子,惹火她可以瞬間化身為女羅剎,整得對方生不如死,他們兄弟就曾經被整過,至今仍不敢回想。

小六子和小七子在心中大念佛號,怪的是花橙藜也不發脾氣,反倒很好心地指著外頭的馬車,提醒蒲硯卿馬車跑了。

「什麼?!」只見蒲硯卿原本驕傲的神色,瞬間有如槁木死灰,撐著疼痛的腳一跛一跛的追出去,邊追邊喊。

「回來!」該死的奴僕。「別跑呀,不要把我丟在這個鬼地方!」

很好,先是大呼小叫不把大夫當一回事,現在又稱橙藜姊最引以為傲的回春堂為鬼地方,他離死期不遠了。

小六子和小七子以為這回花橙藜肯定發火,沒想到她只是走到蒲硯卿面前,笑吟吟地問他。

「你還好吧?」笑容就和仙子一樣美。

蒲硯卿沒好氣地望著她,心想這個女的怎麼老是問他好不好,他看起來真的有這麼弱不禁風嗎?

「不要你管!」少裝出一副慈悲的樣子。「快幫我把該死的大夫叫過來,我的腳痛死了。」可惡,原本只是痛,現在開始怞筋,再不想法子減緩疼痛,他今天晚上別想睡了。

「該死的大夫?」小六子和小七子同時張大眼楮,第一次瞧見這麼不長眼的大少爺,到了別人的地盤還這麼囂張。

橙藜姊,教訓他!

小六子和小七子都巴望花橙藜給蒲硯卿一點教訓,不把他打成殘廢最低限度也要讓他剩半條命回去,至于是要用藥或是扎針他們都沒有意見。

可是呢?花橙藜不會跟他一般見識,事實上她連一點火氣都沒有,心里有的只有興奮。

「我就是大夫。」她很興奮,因為又來了一個可以讓她試藥的對象,順利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幫他治好心病。

「什麼,你是大夫?」蒲硯卿聞言一臉錯愕,明顯把她當做女僕。

「對,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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