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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惡鄰 第三章

星期六早上十點,太陽打東邊出來,照耀在兩棟截然不同的建築物上。

楚慎行左手拿著抱枕,右手端著咖啡,目光無神的凝視正前方。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問自己。

圍繞在她心中的疑問,跟隨著那日的情景在她腦海中升起,佔據她整個思維。

毫無疑問,他們對彼此有好感。

想起魏丹心開朗的笑容,楚慎行就心跳不止。

但是這份好感能維持多久?兩家正在戰爭,每當他們一提起自己的家人,雙方就誓死維護,誰也不讓誰。這樣的愛情,怎麼能期望它長長久久?

啊,好煩惱。

楚慎行抓著抱枕的五指,不禁緊縮起來。

他們就好比羅密歐與菜麗葉,各自被自己的家族綁得死死的,他們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接納對方……

「咖啡要冷掉了。」

楚慎行向來早起,可她那一向貪睡的二姊,竟也不到十點就起床,這會兒正在她的耳邊嘰哩咕嚕的亂叫。

「妳們可知道我大前天上節目的時候,踫見一個大變態?」朦朧中,她彷佛听見她二姊這麼說。

「當時我正在教觀眾朋友『投保理論』,那個大變態居然callin進來,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跟我進行辯論,妳們說氣不氣人?」

她二姊好像很生氣,但她沒空理她,她正想著更重要的事,她的羅密歐……

楚慎行滿腦子都是魏丹心的身影,因此沒听清楚她二姊在罵些什麼,只知道坐在沙發另一頭的大姊,也同樣端著冷掉的咖啡,嗯嗯啊啊的應付她二姊的問話。「慎行,妳說呢?那個混蛋是不是欠揍?」

她大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話,但她的回答顯然讓她二姊很不滿意,轉而詢問她。

「要做一個混蛋其實並不簡單,要做一個迷人的混蛋更難。」她回答她二姊。她二姊老用這兩個字來形容隔壁男人,不過到今天她才發現要名副其實也要下點功夫,魏丹心真是太帥了。

姊妹兩人的回答,似乎都無法滿足楚謹言。只見她們一向精明的老二突然逃出屋子,回頭奇怪的看著她們。

奇怪,真奇怪,這世界變得好奇怪。

楚慎行就只能這麼掐著抱枕,想著隔壁屋子的男人。而在隔壁的大廳中,也有兩個跟她們一樣反常的人,各自抱著書思考。

他終于能夠了解慎行喜歡這出歌劇的理由,他們的處境跟他們好像;一樣愛得不自由!

手里捧著「茶花女」的歌劇導讀,魏丹心心有戚戚焉,再次覺得楚慎行真是好有內涵。

歌劇的內容是這樣的──

巴黎有一個名叫薇奧萊塔的名妓,是眾多王公貴族追求的對象。美麗的薇奧萊塔有一個保護她的男爵,一日她在家中宴客,其中一位賓客帶來了他的朋友,也就是男主角阿爾弗雷多,並將他介紹給薇奧萊塔。

阿爾弗雷多仰慕薇奧萊塔多時,趁著這個機會大獻殷勤。薇奧萊塔很快被感動,並引起男爵的不快。

當大家都去跳舞的時候,薇奧萊塔因為患有肺病,突然一陣暈眩,不得不坐下來休息。阿爾弗雷多趁此表達愛意,薇奧萊塔卻表示,她既不能愛人,也不能被人所愛,當場送了他一朵茶花,要他等到花枯萎了以後再來找她。

之後薇奧萊塔被阿爾弗雷多打動,真的接受了他,並跟他一起到鄉下居住。他們在巴黎附近住了三個月,但這三個月的所有支出,卻都是靠薇奧萊塔賣掉財產,才有辦法維持他們在鄉間的生活,阿爾弗雷多知道後,立刻前往巴黎籌錢。

在另外一方面,阿爾弗雷多的父親卻在這個時候拜訪薇奧萊塔,要求她離開阿爾弗雷多。薇奧萊塔雖然深愛阿爾弗雷多,但為了顧及他家庭的和諧,只得含淚答應。

阿爾弗雷多不知情的回到鄉間,發現薇奧萊塔對他閃閃躲躲,很不能諒解。薇奧萊塔這時派人送給他一封信,表明要離開他,回巴黎去過她原先的日子,阿爾弗雷多頓時怒火中燒,揚言要報復。

薇奧萊塔回巴黎後,又回到男爵的保護之下,繼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一日,她跟隨男爵參加舞會,阿爾弗雷多也參加了這場舞會,並且當眾進行報復。

他將錢包丟在薇奧萊塔的腳下,說是已經還清欠她的債,薇奧萊塔受不了侮辱,當場昏厥。賓客一陣喧嘩,男爵發誓要教訓阿爾弗雷多,一團混亂之中,阿爾弗雷多的父親趕到並帶走了他,結束一場鬧劇。

但薇奧萊塔的苦難並未隨著舞會結束,她一病不起,在狂歡節當天離開了人間。臨死前她見到了阿爾弗雷多,阿爾弗雷多的父親到最後終于把真相告訴他,但已經來不及了,薇奧萊塔死在病榻,臨終前只留下一個圓形的飾物和無盡的祝福,祝福阿爾弗雷多未來幸福快樂,全劇終。

多麼令人感慨啊!

看完了整本歌劇導讀,魏丹心直覺得想哭。他和慎行沒那麼慘,但同樣有來自家庭的壓力,難怪慎行會這麼愛听這出「茶花女」,簡直太傳神了嘛……

魏丹心全然陷入幻想,沒听見沙發那一頭也在咳聲嘆氣,直到魏汗青氣憤的腳步,打亂他們的思緒,他們才得空放下書,喘一口氣。

「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楊家將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凱歇還,人加恩寵,我添新墳……」

梅蘭芳婉轉動人的唱腔,經由喇叭,瞬間傳遍整個客廳。這曲調一听就知道是「穆桂英掛帥」,看來他二哥的心情真的很不好,頗有跟對方拚個你死我活的決心。

果不其然,他家的電唱機才剛啟動,隔壁立刻也不甘示弱,大聲播放起歌劇來,听得他們是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于是魏丹心和魏千古紛紛拿起歌劇導讀繼續埋頭苦干,終于引來魏汗青的好奇。

「老天,你居然在看有關歌劇的書!」看清楚丹心手上的書以後,魏汗青的反應像是被火燙到,馬上跳開。

魏丹心立即響應。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大哥也在看。」看的人又不只他一個,干嘛專念他?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楮!」他二哥的臉色脹紅到像是要腦充血。「你們到底還有沒有民族意識?懂不懂得國恨家仇?」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二哥未免也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他和大哥也不過看本歌劇導讀而已,有必要講得好像已經亡國了一樣嗎?

「你先別激動,汗青。我和丹心會這麼做自然有我們的理由,你不要先入為主。」

到底還是大哥的頭腦機靈,馬上轉彎。

「什麼理由?」瞧他二哥那副咬牙的模樣,他真擔心他會咬斷舌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和丹心是想,既然對方老是用歌劇轟炸我們,我們干脆弄清楚炸彈的內容,以後好加倍還給她們。」

不愧是國內知名律師,狡辯的功夫一把罩,黑的硬是能說成白的。

「我看二哥你干脆也去找一本歌劇的書來研究好了。」不能光靠他大哥一個人,他也得盡點力才行。魏丹心連忙一旁補充。「隔壁那個排行老二的女巫,不是經常播放那出叫什麼什麼的歌劇……」

「杜蘭朵公主。」他二哥沒好氣的接話。

「隨便啦!」他揚揚手。「管他什麼朵,能知道怎麼閃躲隔壁女巫的襲擊最重要,你說是不是?」

俗話說,急中生智。不知道他和大哥,是否可說是狼狽為奸?

「我明天就去買一本『杜蘭朵公主』回來。」

狼狽得好,奸得恰當,他二哥果然上當。

魏丹心和魏千古同時松一口氣,就怕他們的兄弟臨時哪一根筋不對,又跟他們計較起看歌劇讀本的事。

歌劇導讀;簡單明了,真是種很不錯的刊物──兩兄弟用眼神交換意見。

「鈴!鈴!」

星期一的下午,牆上的指針剛過一點,楚家的電話就跟著響起來。

楚慎行匆匆忙忙的跑到大廳接電話,來電的人是她的朋友,阿雅。

「喂,慎行嗎?」阿雅一听見楚慎行的喘息聲就知道是她,只有她會這麼冒失。

「是我。」楚慎行喘呼呼。「我剛剛洗完澡,用跑的下來接電話。」由于阿雅打的是客廳這支電話,樓上沒有分機,她只好用跑的。

「吃過午餐沒?」電話那頭有明顯的笑聲。

「吃過了。」楚慎行還在喘。「我剛吃了兩個面包和一瓶果汁,已經填飽肚子。」

「怎麼吃得這麼克難?」阿雅的聲音听起來很不高興。「我看妳等一下出來好了,我請妳喝下午茶。」

楚慎行的朋友不多,阿雅算是最照顧她的一個,相對的也覺得對她最不好意思。

「不好啦,都是妳在請我。」楚慎行由于收入不穩,大多靠她二姊資助,因此沒什麼零用錢可花。

「又沒有多少錢。」阿雅堅持。「等妳領了稿費再回請我就好了,干嘛這麼計較?」

阿雅不但照顧她,也頗懂得她的心思,尤其顧及她的自尊。

「那我們一個鐘頭以後見,我還要換衣服和吹頭發。」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再推辭好像有點不識抬舉,楚慎行只得點頭答應。

「嗯,還是那家咖啡館,我等妳。」阿雅說明地點後便掛電話,楚慎行只好加快動作,以免遲到。

她快速的吹干頭發,然後打開衣櫥,隨便抓一件T恤和牛仔褲換上,接著拿起背包出門。

阿雅所說的那家咖啡館離她家不遠,坐公車兩站就到。這算是阿雅的體貼──不想讓她花太多錢在交通費上。

說起她和阿雅,也算是奇妙的緣分。

楚慎行邊等公車邊想。

她們在健身俱樂部認識,很快便成為好朋友。阿雅很同情她的處境,並處處幫忙她,真的是一個大好人。

心里想著阿雅是一個多好的朋友,楚慎行差點錯過了公車,幸好司機先生肯等她,否則她得用走的了。

公車呼呼呼地奔馳在街頭,沒幾分鐘後,就到了她該下車的那一站。楚慎行?愣愣地看著車窗外的站牌,沒有一點反應。一直到車子再度發動,她才想到該下車,趕緊又慌張的按下車鈴,司機先生同樣又救了她一次,不過多了個衛生眼。

「謝謝。」她向司機先生道謝後,急忙下車。慌張的舉動,完全像她二姊時常說的──不用大腦,難怪她們一天到晚吵架。

對于自己這種個性,楚慎行自己其實也很苦惱,但又不知該怎麼改,幸好還有人支持她。

「阿雅!」楚慎行大老遠就看見坐在窗戶邊的好友,連忙揮手跟她打招呼。

阿雅轉頭瞧見她後,也跟她揮揮手,引來旁人的側目。

體型修長的阿雅,身高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剪著一頭俏麗的短發,立體明顯的五官,遠遠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男生。楚慎行雖然也很高,但站在她身邊仍是矮一大截。

「妳等很久了嗎?」阿雅不僅外型出色,家庭背景也很好,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還好。」阿雅笑著要她坐下。「我也才剛到,等不到五分鐘。」

「我差點忘了下車。」楚慎行不好意思的笑笑。「幸好司機先生肯等我,不然我又要再走回來了。」

「妳哦!」阿雅敲敲楚慎行的頭,對于她的迷糊,一點辦法也沒有。

楚慎行吐吐舌,阿雅就是這麼寵她,她一定是前輩子燒好香,這輩子才能交到像她這麼好的朋友。

「我幫妳叫了咖啡和藍莓蛋糕,等一會兒就送來。」阿雅不愧是她的好友,對她的喜好一清二楚。

楚慎行感激的點點頭,阿雅對她真的沒有話說,比自己的姊妹還好。

「妳稿子寫得還順利嗎,進行到哪里了?」阿雅不是這一行,但她老听楚慎行哎哎叫,听久了都成內行。

「不順利。」談起這個,楚慎行小臉都垮下來。「我想了好幾個題材,但每次都寫不到一頁就放棄,總覺得好怪。」

「哪里怪?」阿雅實在不懂。

「就、就很奇怪嘛!」楚慎行也說不上來。「像我昨天就想寫一個葬儀世家,老大賣棺材,老二賣香燭紙錢,老三專攻死人化妝的系列故事。可是我才跟我的編輯提起這個想法,立刻就被打回票,叫我要寫正常一點的題材。」她就不懂,為什麼不可以寫葬儀世家?人總是會死的嘛,她這麼想又不過分。

「我想讀者可能沒有什麼興趣看男主角賣棺材。」阿雅不是很清楚言情小說的市場,但單以常識判斷,也知道不可能受歡迎。

「是嘛,連妳都這麼說。」最支持她的人都潑她冷水了,她還能怎麼樣?

楚慎行頃刻像一顆泄氣的氣球,再也提不起勁兒。

「其實妳也不一定非朝這方面發展不可,也可以寫男男啊!」阿雅突發奇想。

「妳是說BL?」楚慎行愣住。

「對啊!」阿雅點頭。「反正妳的寫作風格那麼特殊,想的題材也和其它人不一樣,干脆改寫BL算了。」搞不好更有市場。

「可是我不了解同性間的愛情,可能寫不出來耶!」她听說寫BL的人大多都是同人出身,她一點接觸也沒有。

「那也沒關系。」阿雅聳肩。「我只是隨便提一下……妳的咖啡和蛋糕來了。」

服務生剛好這時送來她的下午茶,楚慎行因而錯過阿雅眼中那抹奇異的亮光。

楚慎行高高興興地拿起叉子挖蛋糕吃,她最喜歡吃藍莓蛋糕,酸酸甜甜的,真是好滋味,跟戀愛好像……

戀愛?

腦中不期然閃過這兩個字,楚慎行手中的叉子頓時停留在半空中,眼前都是魏丹心的影子。

他們這樣算不算在戀愛?應該算吧!那天他們的臉靠得好近,嘴唇幾乎踫在一起。他是不是想吻她?一定是吧!但是既然想吻她,干嘛又提起約會的事?是因為那件事真的很重要,或者是因為欲擒故縱?真的很討厭耶!莫非這就是戀愛的心情……

「……慎行、慎行!」

滿腦子都被一些愚蠢的問號填滿,楚慎行全然掉入自己的幻想中,壓根兒听不到阿雅在說些什麼。

「慎行!!」一直等到阿雅不耐煩的大叫,她才醒過來,茫然地看著阿雅。

「什麼事?」她不曉得阿雅為什麼大喊,也不曉得她講了多久的話,臉呆得跟白痴一樣。

阿雅見狀嘆氣。慎行今天是怎麼回事?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烏漆抹黑的一片,甚至還出現小丸子的線條。

「我在問妳,俱樂部到期的事。」阿雅說。「妳的會員資格不是這個月就到期,還要不要績約?」

「我還在考慮。」楚慎行一臉煩惱。

「干嘛還要考慮?」阿雅不解。「妳不是最愛泡澡,幾乎天天去泡,偶爾還會踩踩腳踏車什麼的,當然要續約。」

阿雅說得理所當然,楚慎行不好意思告訴她,她沒錢,雖然可以先刷卡,但她二姊一定會秋後算帳,她不想到時又和她吵架。

「反正我還要考慮就是。」楚慎行隨隨便便的應付過去,不敢告訴阿雅真話,就怕她會堅持幫她付這筆錢。

「好吧!」阿雅沒轍。「等妳考慮清楚了,再告訴我,OK?」

「OK。」楚慎行笑笑,接著把話題扯到最新一期的八卦雜志上。兩個人便順著這個話題,天南地北的聊起來。

無獨有偶,魏丹心也在想楚慎行。只不過,他的想法要單純些,沒那一大堆問號。

他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他想見她,想听她說故事,更想看她眼眶濕潤的可愛模樣,于是立刻就采取行動。

「午安。」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魏丹心想也不想就跑去敲她的門。

「午安。」楚慎行會被他嚇死,他老是動不動就來找她,幸虧她兩個姊姊都不在,不然可慘了。

空氣中彌漫著動人的音樂,「茶花女」中那段男主角對女主角的獨白又一次登場,隨著越趨高亢的男高音,回蕩在他們的周圍。

他們相互凝視,豐沛的情感彷佛在這瞬間凝結,兩人腦中不由得升起那天差點接吻的畫面。

「我可以進來嗎?」他是不介意站在門口,不過寧可進去。

「當然可以,請進。」她拉大門縫讓他進門,在和他閃身而過的時候再次察覺他的高大,他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

魏丹心進門以後,不曉得怎麼搞的,兩人反而尷尬,支吾了老半天,楚慎行才擠出第一句話。

「要喝啤酒嗎?」至少她還記得他的喜好。

「好的,謝謝。」魏丹心點點頭。一罐冰涼的啤酒,立即送到他的眼前,他接下啤酒,拉開拉環就口,隨即又陷入一陣沉默。

是不是戀愛中的男女都像他們一樣,既想接近對方,又怕受傷害?

一向沒什麼想法的兩人,在這一刻竟然想得特別多,連電視廣告中的台詞都派上用場。

「啤酒真好喝。」奇怪,他從來就不會多想什麼,怎麼這個時候腦中都是想法?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她也拿起手中的啤酒喝了幾口,越喝越覺得氣氛很奇怪,不過就「差一點」接吻,怎麼會如此不自在?

兩人同時仰頭把酒喝光,邊喝邊咳。按理說他們應該是最沒包袱的一對,可實際戀愛起來,卻最不大方。

「我最討厭讀書。」他一緊張就會說錯開場白。

「看得出來。」她不能呼吸時也經常亂講。

「但是我喜歡听故事。」他越說越離譜,根本已經到達不知所雲的地步。

「我最喜歡講故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扯些什麼,但他的表情看來,她好像扯對方向。

「那正好,我們真是天生一對!」

她的胡扯真的達到效果。原本緊張的氣氛隨即緩和下來,魏丹心終于又能想起他來的目的。

「我是來听妳說故事的。」其實他是想見她,不過她說故事也很好听。

「是嗎?」她不記得她曾答應過這件事,一臉痴呆。

「妳不是要說『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給我听?」他咧嘴一笑,又露出他那口招牌牙齒,楚慎行一樣沒能記起來。

他笑起來真的很迷人,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還把他當作敵人……

仔細想想,他們兩個還真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沒遇見對方就先恨對方,全是因為家人的關系。

「你喜歡听簡單一點的,還是復雜一點的呢?」羅密歐與朱麗葉兩個人到最後還是在一起,她相信他們一定也能克服重重阻礙。

「復雜一點的。」他對克服阻礙沒多大興趣,倒是很喜歡看她的臉,越久越好。

此刻的魏丹心,與中了愛神之箭的羅密歐無異,為了愛情什麼都豁出去了。楚慎行好感動,她敢說朱麗葉若是在這兒,也會有同樣的想法。

「好,那我就開始說了。」她已經把整個故事都背起來,就算不翻書,也能倒背如流。

魏丹心只能點頭,他好喜歡看她興奮的臉,真希望能就這麼看她一輩子。

「這是莎士比亞的作品,是很有名的一出愛情悲劇。」開始正式說故事前,楚慎行先來個簡短的介紹。

魏丹心還是點點頭,誰是莎士比亞,他不知道。但是沙士他還滿愛喝的,感冒時加點鹽喝下去最好,有助于身體。

「你知道莎士比亞吧?」楚慎行懷疑地看著魏丹心,他看起來一副有听沒有懂的樣子。

「嗯、嗯。」應該就是他所想的沒錯,再不就是發明沙士的人,才會取這麼相近的名字。

魏丹心心里想的,和楚慎行嘴里講的截然不同。不過他們反正牛頭不對馬嘴慣了,楚慎行只是稍稍猶疑了一下,便開始說起故事來。

「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在意大利的維羅納,有兩大家族。論聲望、論實力,互不相讓。這兩大家族長年宿怨,都恨不得殺死對方,經常爆發沖突。」

這個故事听起來有些耳熟,他們兩家的情形就是如此,只不過範圍縮小到台北市,隔著一道矮牆的鄰居。但對彼此的恨意,可沒有因為範圍小而稍減。

「跟我們好像。」魏丹心有感而發。

「可不是嗎?」楚慎行亦有同感。

他們不約而同的嘆口氣,楚慎行接著說──

「他們經常在街頭械斗,斗到最後連親王都受不了了,警告他們兩家別再鬧下去,可是他們對彼此的怨恨並未因此停止,反而越積越深。」

這就跟他們經常播放京劇和歌劇大戰,吵到路人都來按門鈴抗議,但他們還是不會住手的原理相同。

兩人又嘆氣。

「這兩大家族原本應該是斗到死的,可是奇跡出現,兩個家族中的年輕人,居然有人看對眼,喜歡起對方來。」

「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嗎?」魏丹心的腦筋一向不太靈光,可不曉得怎麼搞的,一踫見她就特別敏銳。

「你好聰明。」楚慎行訝異的看著他。「對,這兩個年輕人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在一次假面舞會中遇見對方,立刻就愛上對方,但雙方是仇家,他們很苦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受阻撓的愛情總是淒美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如此,他們也是如此,一直到他們鼓起勇氣往前跨一大步,情況才有所改善。

「他們真苦命。」又跟他們好像,唉。

「嗯。」她跟著嘆氣。「但是愛情的力量終究勝過一切,雖然明知道不可以,羅密歐還是不顧危險,在夜晚的時候偷偷闖進朱麗葉家的花園,在她房間的陽台下徘徊。」

這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最著名的劇情──陽台下的詠嘆調,只有莎士比亞才能寫出如此優美的句子。

「這不是很危險嗎?」被抓到可是會被分尸的,魏丹心納悶。

「是啊,但羅密歐不怕危險。」楚慎行的眼中升起夢幻的光芒。「為了愛情他寧可犧牲生命,而且我認為是值得的,因為他听見了朱麗葉的月下獨白。」

「她說了什麼?」被她夢幻的眼神影響所及,他似乎也跟著浪漫起來。

「她說︰『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要叫羅密歐呢?』」

听起來就像小貓在思春,煩惱牠看上的公貓身上為什麼有難看的斑點一樣,但就他的看法,換一只就好了,干嘛煩惱?

「真不幸。」雖然他的看法如此,不過在佳人面前似乎不好說,只得隱藏。

「是啊!」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段話,而且她認為天下所有愛上不該愛的人的女人,都有這個煩惱,一顆心揪得緊。

魏丹心的一顆心也跟著揪緊,不過不是因為劇情,而是她的表情,真個是可愛極了。

「後來故事怎麼發展?」她眼眶泛紅的模樣真教人心疼。

「羅密歐听見她的獨白後,就從陰影中走出來,也跟她表明心意,兩人約好要結婚。」

這情節真是發展得太快了,他們至少想了對方幾個月才采取行動,他們不過見一次面,就直接結婚,古人的效率真不得了,值得學習。

「他們真的結婚了嗎?」很難想象兩個仇人要怎麼結婚,家人不會反對嗎?

「結婚了。」真愛勝過一切。「但是後來朱麗葉的堂兄,殺死了羅密歐的好友。羅密歐為他的好友報仇,也殺死了朱麗葉的堂兄,兩家于是又結下梁子。」

原本他們就已經不受祝福了,現在又增添一樁血案,前途更顯艱辛。

「那他們怎麼辦?」魏丹心越來越陷入劇情之中。

「不怎麼辦,羅密歐被放逐,朱麗葉被迫再嫁,結果還是悲劇。」灑狗血的小說永遠有它的市場,羅密歐與朱麗葉就是一例。

「真慘。」他們不過偷偷來往,就覺得前途茫茫了,更何況他們還被迫分開。

「更慘的是,他們不甘就此分開,于是想好一個計謀,準備雙宿雙飛。但是中途凸槌,羅密歐不知道朱麗葉詐死,以為朱麗葉喝下毒藥死了,于是也跟著喝下毒藥殉情。朱麗葉醒來後看見羅密歐躺在她身邊,傷心之余拔出短劍朝自己的心髒刺下,跟著結束生命。」

舉凡驚天動地的愛情,一定要出人命,羅密歐與朱麗葉又是一例。

「他們的家人一定很後悔吧!」說到家人,魏丹心不免想起他二哥,和他那張氣憤的嘴臉。

「一定的。」楚慎行也想起她二姊。「到最後他們兩家終于和好,卻是付出兩個年輕人的生命做為代價。」

同樣都被家中的惡魔擋著,楚慎行和魏丹心他們兩人,對劇中人物的同情自是特別多,都不想象他們這麼慘。

「你知道嗎?我一直好羨慕朱麗葉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羅密歐爬上我的陽台,對我傾訴愛意。」說她是個過于會幻想的傻瓜也好,但她真的好希望能擁有這麼浪漫的愛情。

「這有什麼困難,我也做得到。」他記得她家沒有陽台,不過窗戶倒是挺大的,弄座梯子爬上去應該沒有太大的困難。

「真的嗎?」楚慎行聞言喜出望外。「你真的願意為我這麼做?」

「當然是真的。」光看她現在的笑容就值回票價。「我雖然不是羅密歐,但是很樂意當妳的王子,這點小事我還辦得到,難不倒我。」

魏丹心說得信心滿滿,楚慎行卻是听得淚眼婆娑。他居然自願當她的王子,光听他這麼說,就不枉此生了。

他們約好魏丹心要救她月兌離有楚謹言在的惡人城堡,當天晚上,魏丹心就采取行動,真的去搬來一座長長的木梯,架到楚慎行的窗戶上,開始他的救人計劃。

不過由于呢,兩家正在交戰之中,因此做什麼都要很小心。他雖然有心將場面弄得轟轟烈烈,實際進行起來卻跟做小偷似地,小心翼翼地爬了老半天,才爬上楚慎行的窗戶。

「丹心!」

雖然他們兩個老早講好了,要來個窗戶邊的約會,但當他真的出現在窗戶邊,楚慎行仍是感動不已,眼眶都紅起來。

「慎行!」扛木梯雖辛苦,但只要一看見她興奮的樣子,所有辛苦都有了代價,她真的好可愛。

他們就站在窗戶的兩側對看。登時雪花飄,玫瑰花瓣飛舞,他們好想踫觸彼此……

「呼、嘿!」

這時,木梯下方突然傳來一個響亮的吆喝聲,魏丹心冷不防被嚇到,一個不小心沒站好,人連同木梯,往窗戶的另一個方向掉落。

「丹──」她才喊第一個字,立即用手把嘴巴遮起來。差點忘了他們正在月下偷情,不能驚動家中的老大,只好跟對方說抱歉了。

可憐的魏丹心,就只能像表演特技一樣地,從她家二樓摔下去。不過幸虧他身強體健,從二樓摔下去還沒關系,還能爬得起來。

「再見,要想我哦!」他老兄爬起來後,朝二樓的楚慎行揮揮手,她也高興地朝他揮揮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恨今日奸邪當道,百姓的痛苦受不了──鏘鏘鏘鏘……」

原來,那陣響亮的聲音來自他大哥,他又半夜睡不著,出來耍大刀了。

幸好他沒喊痛。

魏丹心一面柔著摔疼的手臂,一面扛起木梯走人。

要當個稱職的王子果然不簡單,但是為了他心愛的公主,他會加倍努力。

當天晚上,他們都夢到對方。兩人穿著中古世紀的衣服,在楚慎行的房間下方相互凝視。

「啊!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要叫羅密歐呢……」

多麼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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