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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雪 第三章

她用最迫人的凌厲目光看著他。

一時沒防備,戚俠禹讓她掙月兌了開來,承受著她帶著憤恨的目光,他不解她的反應?

如果眼神能傷人的話,他早讓她眼神化成的冰刀給傷得遍體鱗傷了,而這是為了什麼?女孩子不都是愛漂亮,希望自己完美無瑕的嗎?

「好,不擦,不擦就是。」縱使滿肚子的疑問,戚俠禹也當作沒那一回事般,以他的溫文淺笑順著她的話接口道,而且言行如一地收起芳香四溢的藥膏。

看他的樣子,十年前獲救的情形不期然地浮現腦海,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過往……她是個遭父母親遺棄的棄兒,已忘了自己是誰,是哪一戶人家的孩子,只記得自己是在冰天雪地中由狼族所收留,是個受了狼群恩澤而得以存活的孩子。

十年前狼族被剿,剩得她一人被視為得道狼妖而重鎖于牢籠中百般虐待,那時候的她被多日毒打凌虐又滴水未進,早已是奄奄一息,就剩下一口氣而已,是湊巧經過市集的三公主見到她後心生不忍,一面吵著鬧著,而且寧願挨餓來說服旁人救她,她這才被拗不過三公主請求的人所救。

厭倦存活于世,被救之後的她並沒有什麼求生意志,還是那位玉人兒般嬌貴的小公主使出渾身解數,軟著聲音、放低了身段、用一種會讓最無情之人心軟的真誠態度誘哄、撒嬌著,讓她最後不得不接受她的善意,張口接受她所喂食的物品不論是藥物或是食物。

而現在,他讓她聯想到當初的君懷袖,那個總是漾著甜笑、對你掏心掏肺、讓你無法狠下心來傷害的小女子。

難道……真是她多心,錯怪他了嗎?

體內的那種動物直覺,讓她知道他的和善並不是一種偽裝,可是……她的理智卻由不得她相信這份直覺。

這世上豈會有另一個君懷袖?而性別還是男的?

看著從沒改變的和善神情,感覺著他身上散發的恬然,她深深地困惑了。

沒注意到她的失神困惑,戚俠禹像是想起了什麼,扶著她倚坐床頭後,便突然起身,逕自走到一旁端過被擱置的吃食。

「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店掌櫃準備了點粥品,才剛送來沒多久,還熱著呢!」小心地舀起一飄熬得爛透的粥,他吹了幾口後,這才送往她的唇邊。

別過頭,她不接受他的喂食。

「別這樣,你該吃點東西,這才能快些恢復。」他輕聲勸哄道。

她知道他說得對,雖然她一點胃口也沒,但她確實需要食物才有體力復原,只是……她一點也不願意由著他喂自己……看她咬著顏色稍淡的唇瓣,像是在考慮什麼,戚俠禹笑笑,二話不說地自行先吃了一口。

「沒毒的。」咽下口中的食物後,他說。

其實她心中所顧忌的,並不是食物有毒與否的問題,她知道如果他要害死她,根本就不用浪費氣力來救她了,只是她雖知道這些道理,卻也沒興致開口解釋。

「我自己來。」在他又試著喂她一口時,她冷淡地開口。

「不行!你現在還沒辦法自己來,別說牽扯到傷口會痛了,還會影響復原,要知道,你的傷口已經扯開過一次,就算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復原的情形還算良好,可是也不能就此掉以輕心,不必要的動作能避免還是得盡量避免。」爾雅斯文如他,就連拒絕也是溫溫的、淡淡的,只是那淡然的語意中,卻有著讓人無法不正視的堅持。

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力氣做無謂的堅持,最後,冷雪索性由得他去了。

默默地,她張口接受了他的喂食,當下,房間里的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除了安靜沈悶了一些,看那樣子倒也還算是合作無間……其實是有點不自在的!

和諧的模樣只是一種假象,冷雪對現下的景況其實是覺得不自在的,全賴那一臉冷然、不為所動的完美掩飾,要不場面恐怕會變得尷尬至極。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像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似的,竟連自己進食的能力都沒,還得靠一個男人這般貼近地喂她,這說出去,若要讓宮中的人知道的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了。

想他冷雪這一生至今,除了完全沒記憶的嬰孩時期外,也就只有十年前被君懷袖所救的那一次,因為在只剩一口氣的情況下,太過虛弱的她沒得選擇,不得已只能接受了君懷袖喂食。

說起來也真有點諷刺,誰能想得到,在十年之後,她竟又讓自己陷入這樣窩囊的地步,非但沒一丁點自主能力,還只能像個小寶寶似的,連吃飯的氣力都沒,只能接受別人的喂食。

光是想,她就開始厭惡起造成這一切的自己!

是的,她只能怪她自己,因為造成現在這情形的就是她自己,如果她能再注意一點,及早提防黑衣人的偷襲……糟了!

是記得所有的事,但從幽幽醒來後,她還沒能將記憶與現實串連起來,這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她一改原本的冷凝淡漠──「我昏睡多久了?」她突然緊張地問。

從她跌落山崖至今,也不知是多久了,沒有她在一旁跟著,不知道三公主怎麼樣了?而且……她負傷墜崖,三公主一定很擔心她。

「怕有半個月了。」戚俠禹據實回答。

不應該要這麼久的,但因為他的短暫離開、村人無力看顧下,她本已處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使得治療過程得從頭來過一遍,加上高熱不斷,這才會拖到半個月她才清醒過來。

半個月了?!戚俠禹的答案讓她推開他,掙扎著想起身。

「你做什位?」戚俠禹連忙制止她急欲下床的動作。

「放手,我得離開這兒。」急切的表情斂起,冷雪恢復那副擬然的冷漠模樣。

听了她的話,他也不設法勸她,反而端著碗退了一步讓她自己下床。

沒去細想他的用意,冷雪捂著傷處,在避免牽動傷口的前提下下了床,但腳才一著地,沒能來得及使力,也沒力氣可使,只見她雙膝一軟……戚俠禹及時穩住了她。

「你怎麼離開?」牢牢地將她擁在懷中,他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他的話無疑是一記重擊,雖然是平鋪直敘、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字眼,但已足夠粉碎掉她所有的信心及沖勁了。

該死!她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怎麼能?

十年前如果不是三公主出手,也不會有現今的她,她這條命是三公主的,就連冷雪這名字都是三公主所給予的,十年前的那個狼族少女已死,現今的這個冷雪只為三公主一人而活,可她為三公主做了什麼?

是代挨了那一劍,但那又算得了什麼?要是她這一墜崖,害不知人心險惡的嬌貴的三公主流落民間,因此有了任何的損傷,那她冷雪還有什麼顏面苟活于世?

咬著唇,她愈加恨起自己的處境了。

感受到由她身上散發的憤恨之意,他扶著她坐回床邊……「別這樣,我知道你心急,但天大的事也只能等你養好了傷再去辦,你此刻的煩躁憂心,只會延誤身子復原情形的。」他軟著聲勸她。

她困惑地看著他的軟言勸慰。他干麼一副擔心她的樣子?他們素昧平生,不是嗎?

「先別想那些了,你再多吃一點。」看過只吃了小半碗的飯碗,他說。想藉此帶開她的注意力,而他自認為平常的語氣,實則多了幾分自己都不自覺的輕柔。

他的勸食讓她為難。

理智上,她當然知道自己要多吃點;但實際上,她真的是一口

也吃不下了,而且她還得分神記掛著君懷袖的下落與安全,這要她怎有心思勉強自己再多吃?

「沒關系,吃不下就別勉強了。」收起食具,他再扶著她躺下。「先歇一會兒,等吃藥時間我再叫你……幸好你已恢復意識,這下子,我真的可以放心了。」他微笑,言下之意所指的是他身上那些因她而來的傷。

之前的幾天,每要喂她藥就得跟她搏斗一次,雖然三天後就不見她掙扎反抗了,但總是有份不踏實感,還是得小心翼翼的,現在她的意識完全恢復了,他可就不再緊張了?

就好似他所救過的那些負傷的動物們,只要恢復了意識,知道他是無害的,便不會再傷害他的道理一樣。

「我得躺多久?」由著他服侍著躺下後,她直言地問,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

知道他說得有理,她絕不可能在現在這種連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出門找人,但她得知道一個期限,知道她得被困住多久,像這樣動彈不得、暗自心急的情況得持續多久?

「要看你復原的情形而定,你外傷嚴重、失血過多又帶著內傷……」

他每說一樣,她的臉色就沈重一分,戚俠禹又不是死了,怎麼可能沒看出來?

「怎麼了?到底是什麼事等著你去辦?」說不上來,他就是不希望看到她煩憂的樣子,雖然明知道不該過問她的隱私,但看她這樣,他就是忍不住地問了。

這又是一個沒有回答的問句,因為她不可能把她要辦的事告訴他,隱瞞君懷袖的事都來不及了,她怎可能會告訴他?

「不能說嗎?」他像是看出她的為難。

對上他那溫柔的俊顏,不知怎地,那一句「用不著你管」就是說不出口。

「沒關系,不能說就別勉強。」他溫柔地笑笑,幫她蓋上被子。

「找人,一個失散的人。」在她能反應過來前,她已經把話說出口了。

雖然她的態度算不上好,但這不帶感情的解釋對戚俠禹而言,代表著一大進步。他知道,她冰透凍徹的心開始正視他的存在了,但這不是他高興的時候,雖然以往成功的讓野獸們接受他時,他總是覺得有份成就感,而會忍不住小小覺得開心一下。

「哦,那該是很重要的人了。」他接口,為了她的憂心而憂心,像是在想著什麼似地沈思著。

從話一出口,冷雪便開始後悔。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雖然並沒提到什麼,但她就是不該告訴他的,瞧瞧他想事情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如果他真是一個徒有慈善外表的惡人,佯善救她只為從她身上求得更大更多的好處及利益的話……「你再多休養個幾天,這些天我準備準備,帶著你上路找你要找的人吧!」

在冷雪開始不安地把事情往最壞的一面想的時候,戚俠禹突然地說了,然後得到她一臉懷疑的表情。

「你不是很急著找人嗎?我想一定事關重大,我送你一程吧!」看見她困惑的表情,他微笑地說道。

「不用了。」她冷漠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相信我,你會需要我的。」他不以為意地笑道。「以你目前的情況看來,不說外傷,你的內傷因落水而受了陰寒之氣,得長期的療養照顧才行。還有,在短期內,你就與一般尋常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無異,若有我一路陪著,除了可確保路途上的安全,還可以在找人的同時,讓你的內外傷受到最妥善的照顧。」

她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她不相信他會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好處?」她防備地看著他,再一次問起這問題。

「我們是有緣人嘛。」他說。

她不語,擺明了不信。

「你別想那麼多了,正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救了你,就要救到底。」看她不信的樣子,他再找了個藉口說服她。

她知道他要幫她,但她不懂他為何要這麼幫她!

「為什麼?」冰冷的表情微斂,她困惑地月兌口而出。

雖然只是三個字,他卻完全明白她所想要問的,那是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默契。

「不為什麼。」他說。

她看著他,冰冷的麗顏上有著不容模糊問題的堅持。

「因為你是我的病人。」為了她的堅持,他又道,而且一臉正色,像是這答案可以解釋一切。

就這樣?

一雙彷佛能泛出寒意的星眸眯了起來。「好了,別再想了,你快休息吧,一會兒還要吃藥呢!」像是沒看見她的遲疑與困惑,他隨意安撫了幾句,然後離開了屋內。

這該說是逃嗎?

應該是!因為他完全沒辦法解釋她的問題,只能先找個藉口離開。

正如她所問,是啊,為什麼他要這樣幫她?雖然平日他會救些負傷的動物,也常診治老百姓們的疑難雜癥,但他可從沒幫得這樣徹底、這樣近乎雞婆的幫法?

說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不願意看著她憂心煩惱的樣子,然後就很自然地想了法子,還很順口地說了出來,至于為了什麼……唉……他自己要是能知道就好嘍!

日子又過了幾天,在冷雪的傷日漸好轉的同時,不顧她的反對,戚俠禹也著手安排著車輛馬匹。

就在行前的一個夜里……夜深人靜,搖曳的燭火中,冷雪無意識地對著房梁發呆。

她應該要睡了,而且傷後的她極易疲倦,這時候也真的很想睡了,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她堅決否認,這樣的反常是跟那位救她性命的男子有關,雖然她這一整天就是覺得不對勁,但她只認為這是一時失常而已,即便她老是有意無意地想到,他到底是有什麼事要辦?

絕不會去想到,在這短短的幾日中,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更不會想到要去理解,為什麼沒有他陪伴的這一日會是這樣地難熬……忽地,一個細微而且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沒來得及理解那份安心的感覺,她閉上眼佯裝熟睡。

門輕輕地被打開再關上,幾乎無聲的腳步接著來到她的床前。

她知道是他,戚俠禹,那個救了她、還細心照顧她的男子,不想讓他誤會她的清醒是在為他等門,所以她現在努力地「睡著」,不讓他察覺一絲一毫的異狀。

規律沈穩的呼吸顯示著她的熟睡,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戚俠禹露出個安心的笑容,輕輕地為她拉要被子。

曾經擔心地無法適應。先前他救過的一只狼,在它還沒痊愈之時只認他一人,如果他有事,換作別人喂食一律不肯接受,還會凶性大發,反咬陌生的喂食人一口,他的小師妹就在那一次被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事後還埋怨了他跟那只狼好一陣子。

也就因為那次的經驗,他很擔心在他這趟回霧谷交代事情的期間,她會嚇到村人,就像之前她發燒的那一次理智盡失的樣子一樣。

不過事實顯示,是他多心了……看著她的睡容,他顯得失神。

說不上來為什麼,僅僅是看著她的睡顏,他的心中便隱隱有種滿足的感覺,這也難怪他在陪她尋人前,明知道不知返期而必須回霧谷一趟,跟小師妹知會一聲,並順便交代一些該注意的事的時候,會選擇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當日來回。

其實他大可以不這麼趕的,可就是覺得放不下她,所以他才會在出發的前一天,用這種馬不停蹄的方式以輕功在鳳陽鎮與霧谷之間當日來回,將必須與她分離的時間縮到最短。

是很累人沒錯,但現在看著她嬌美沈靜的睡顏,他覺得很值得……「哦,原來是金屋藏嬌吶!」帶著取笑的嘲弄聲小小聲地在窗邊揚起。

「薏兒?」擔心熟睡中的佳人被驚醒,看她持續如常的規律呼吸後,戚俠禹小小聲地朝窗邊的女孩喚了一聲,聲音中滿是濃濃的無奈。

早該知道有詐的,這個好管閑事的小師妹怎麼可能乖乖听話,還由得他三言兩語打發?

「師兄,你太詐了啦,竟然一個人在外邊金屋藏嬌,還騙可愛的師妹說是要去找師爹。」那是個極其美麗的少女,有著一雙最明亮的美麗大眼,只見她縴巧的身影從窗口邊跳了進來,一邊還小小聲地嘟嚷著。

「別胡說了,什麼金屋藏嬌?她只是我的病人。」戚俠禹制止她的瞎猜。

「哇,好漂亮的姊姊,難怪師兄樂不思蜀了。」女孩完全不理他的解釋,逕自贊嘆起床上熟睡的佳人,而且還淘氣地對師兄擠眉弄眼,那可愛的樣子說有多逗人就有多逗人。

「薏兒?」看著師妹的促狹的模樣,戚俠禹無奈地嘆了口氣,完美地掩飾掉心中的那份心虛。

「那位姊姊的手冰涼涼的,模起來好舒服呢!」伍薏兒一個勁兒地研究起「睡眠中」的冷雪,最後甚至還抓起她的手來模模踫踫,並深深著迷于那異于常人的觸感。

「薏兒,別這樣!」已經發現不對勁,戚俠禹輕斥了一聲。

他知道她是醒著的,敏銳如她,怎可能睡得如此之熟,由得薏兒這樣模模踫踫還能繼續睡著?

早該知道的,而說不定,她其實打一開始就是醒著的……「師兄,你重色輕妹!」被斥的伍薏兒不滿地抗議。「讓我模幾下又怎樣?就由得你一個人金屋藏嬌,不準我多模兩下,真是過分耶!」

「什麼金屋藏嬌?這位姑娘只是師兄的病人。」戚俠禹讓孩子氣的話弄得哭笑不得,還得想辦法帶開師妹的注意力。「你乖,你听話,這位姑娘病著得好好休息,有什麼話我們出去說吧。」

「不要,我喜歡這位姊姊,有話就在這邊說吧,我們小聲一點就是。」伍薏兒才不願接受師兄的擺布,她可是難得見到人,更沒模過這種體溫偏低、模起來冰涼涼觸感的肌膚,她才不走哩。

「薏兒……」

「師兄,你不依我,那我要大聲喊,吵醒這位姊姊我可不管喔。」伍薏兒威脅他。

吵醒嗎?

這威脅讓戚俠禹心中苦笑。

她人早醒了,哪還用得著吵?

「你想跟師兄說什麼?說吧。」因為不想拆穿冷雪裝睡的意圖,他拿她沒轍,只得當做冷雪熟睡一般地處理,順著她的話問。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師兄突然說要分頭找師爹,覺得怪怪的,所以……」伍薏兒聳聳肩。

「師父離谷兩年未歸、不知下落,我們兵分兩路一南一北的找人有什麼不對?」他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少來了,那只是師兄的藉口吧?我知道師兄想在這邊金屋藏嬌,騙我說要出門找師爹,實則是不想管薏兒了。」伍薏兒小小聲地指控。

「師兄沒騙你,不信你去外頭看看,馬匹車廂全備妥,明兒個一早就要上路了。」戚俠禹舉證。

「馬匹車廂?為什麼要動用到馬車出門?」她不解。

「因為這位姑娘病著,所以得用馬車。」戚俠禹解釋。

「喔!師兄還說不是金屋藏嬌,連出門找師爹都帶著她一塊兒了,還想騙薏兒。」這實在不容易,要壓著最輕的音量,還得適度地表達出她內心的不屑來。

「什麼金屋藏嬌不藏嬌的,別再這樣說,有損人家姑娘家的清譽。」戚俠禹制止她的口無遮攔,接著才解釋︰「她也要找人,身上帶著傷,我想跟著她一塊兒,路上比較有個照應。」

「是嗎?」她還是有點懷疑。

「師兄什麼時候騙過你?」那一雙大眼中盛滿疑惑的樣子逗得他忍不住微笑。

「以前是沒有啦,但我怎麼知道師兄以後會不會騙我?」她說,然後又追加了一句︰「說不定師兄就是從這次開始騙薏兒的。」

「你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了。」

「嘻,是師兄教的啊,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她笑咪咪的。「再說,如果是這位姊姊要當薏兒的師嫂的話,那也很好啊。」

「別胡說了。」他笑罵,但怎麼也忍不住那份動心的感覺。

「是真的嘛,師兄,薏兒很喜歡這位姊姊呢,她模起來好舒服,你想辦法讓她當薏兒的師嫂吧。」伍薏兒很是認真地請求著。

這是什麼理論?若真要娶,也是因為他個人的意願吧,怎可能因為小丫頭片子覺得模起來很舒服,所以他得娶她。戚俠禹讓她孩子氣的話給弄得哭笑不得。

「我跟這位姑娘萍水相逢,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你別多想了。」不願在這話題上繼續打轉,他表示。

「那告訴我她的名字總成了吧?」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認識這個姑娘,就算當不成師嫂,她也要想辦法認識她。

「名字?」戚俠禹微征了一下,這麼多天來,他從沒想到這問題過。

「什麼?師兄,你該不會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吧?」伍薏兒看扁人似地看著他。

「我沒問。」他坦白承認。

「你這樣不行的啦,師兄。」皺著鼻子,伍薏兒教訓道。「要照你這種沒天沒理的溫吞法,我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有師嫂?不過……這位姊姊也真奇怪,對著救命恩人,竟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提過。」

「薏兒……」他喚她,希望她別再說了。

「難道我說錯了,不是師兄救了她的嗎?」她不服氣地看他。

「我說了,她只是我的病人,你大老遠地跟蹤我出谷來,就為了問這些嗎?」怕她沒完沒了地扯下去,他再一次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唔……也不是啦,我跟著你出來,除了想看看你最近在忙什麼外,也想問一聲,真的要去找師爹嗎?」伍薏兒終于想到她的主要目的了。

「當然是真的,師父這一別兩年有余,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戚俠禹看她。

「他只是跟我斗氣嘛,過幾天就會回來了……」伍薏兒不自在地說道。

「是嗎?你還想用這藉口騙自己多久?」戚俠禹不想讓她再逃避這問題,話說得又白又直,一點也不留情面。

「可是那很奇怪耶,明明就是他作弊還誣賴我,生氣的人應該是我耶,怎麼這會兒要我出門去找他。」她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心有未甘。

「薏兒,不過就是一盤棋,有必要這麼認真嗎?你明知道師父是孩子心性,即便是師父作弊使詐贏棋還誣賴你,沖著你喚他一聲『師爹』,讓讓他並不為過吧?」要不是兩個當事人都拗,一個還早跑得不見人影,戚俠禹早想解開這個莫名其妙的死結了。

「……」嘟著小嘴,伍薏兒不答話。

「師爹」一詞是她獨家發明的。

跟戚俠禹一樣,她也是讓這位隱居世外的高手在難得出門雲游時撿到的棄兒,只是晚了十數年才被收留的她不似戚俠禹的墨守成規,對著收留他們的老人家口口聲聲師父地叫。想要一個爹親的她發明了「師爹」的叫法,把收養她的老人當成自己的爹親了。

「听師兄的,我們分頭找師父,就算你心里有什麼埋怨,與其一個人悶著氣憤,對著師父本人來埋怨不是比較痛快。」他分析道。

「唔……好像是滿有道理的,不過……我已經答應小喜要跟她去尋寶,要幫她尋完寶後才能出發耶。」覺得師兄的話有理,所以她一臉困擾。口中的小喜是她唯一的同齡玩伴,住在他們師徒所居住的霧谷外一個小小村落里。

「無妨,你先陪小喜尋完寶再出發,說不定你還沒尋完寶,師兄已經把師父找回來了。」戚俠禹微笑。

「不可能的啦,師兄。師爹一走兩年,怎麼可能你找一下就找到了,我覺得一定要我出馬才能找到他老人家。」她說得豪氣萬千。

「那可說不定。」他故意這麼說,知道她只吃這一套,小小激一下便能有大大的效果。

果不其然。

「什麼說不定!」她氣呼呼地跳了起來。「師兄,你少瞧不起人了,憑我對師爹的了解以及我跟他的交情,找到他的人舍我其誰?你等著!一等我幫完小喜後,我一定會把師爹找出來,讓你知道可愛的師妹所言不假。」

用最小的聲音慷慨激昂地丟下話後,就像來時一般,靈巧的身影往窗邊一翻,不一會兒已不見蹤跡。

對著蒼茫的夜色,目送她離去的戚俠禹搖頭笑嘆不已,走過去將大開的窗子給關上,之後他看向床上依舊裝睡的人……「抱歉,我師妹她沒什麼惡意的,她比較天真,個性又沖動,說話常常不經過大腦,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多見諒。」不想拆穿她,他當她是睡著一般,以最輕的聲量表示他的歉意。

床上的人兒一點動靜也沒。

他輕嘆了一聲……「你睡吧,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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