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蓮花血 第八章
祀風師的日子。
天色光明,天清雲朗。
素卦一身道袍白衣,衣袂俱飄,站在祭神壇上。
身前是道壇,但道壇只是個擺設,以素卦的能力而言,並不需要道壇做法來支持他的施術,但是必要的擺設還是要的,否則,就不和了習慣規矩。
太宗一邊看著。
兩邊華蓋重重,流蘇處處,祭神壇下,不知多少人在眼睜睜看著素卦做法,有些人是好奇,有些人是敬畏,都等著,風來,雲開,雨下。
祀風,祈雨,是一種年來的習慣,每一年,都做一場道法,來預測吉凶,祈求風調雨順,國家興泰。
素卦雙手空空,並不拿道壇上的桃木劍,風過衣袖,漫身飄浮。
萬眾矚目,就等著他,開壇,做法。
越連沒有來,不過她來到了宮門外,憑著她和素卦的道術感應,她可以知道,素卦的每一個感覺,和反應——
在她沒有愛上素卦之前,她和素卦的感應,都沒有如此的清晰——
因為她沒有付出了真心去。
而如今,她清晰的知道,祈祭,是一場有著狂風的夢,而素卦,是她願意用細心,去體味和感受的人,他不是祈祭,他有著太多脆弱的地方,而用來防護的,只是一層孤意和寂寞的氣質,很容易——受傷的,而且,那傷痕不易消退——
素卦在祭神壇上走了一步,眼望著遠方,微微蹙眉,還未施法,他就感覺到了一股怨氣隱隱脈動,直迫眉睫,今日祀風,必然要比前幾日來得困難。走了一個八卦之形,他低低的開始,「太嗥御氣,句芒肇功。蒼龍青旗,爰候祥風。風起!雲開!」
天色驟變!晴朗的天,乍然成了烏雲密布,然後雲與雲之間的天色是明黃的,雲色,卻是灰黑的!
祭神壇下一片嘩然,沒有見過變化得如此驚人的天色,一股隱隱不吉的預感在飄浮。
好——沉重的壓力!
素卦幾乎又是一口氣換不過來,是滿野的孤魂在呼號,是千百的幽靈,集合而成的怨氣!他一個人,成了這所有怨氣所憎恨的目標!雖然誰也看不見,但是他的衣袂,已經被逼得貼身扯動,凌厲的飄。
越連人在宮外,乍然見天色大變,然後心頭一震,陡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淒厲的怨氣,「乓啷」一聲,她本在開封大街靠近宮門的地方的茶館里喝茶,手里的茶碗跌了個粉碎,她很清楚,要出事了!
要出事了!他中毒在身,出去祀風本就很危險,只不過仗著他的絕血之術,所以可以一如常人,如今敵手如此之盛,他就算無傷在身,恐怕,也是抵抗不了的!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的天地的變動,是誰——破壞了平衡?否則,這世上的鬼本就不多,那里可以一時之間,聚集了如此多的怨靈?
師兄!我來了,你等一等,我馬上就來!你不要勉強,不要勉強自己祀風,不要勉強自己對抗這所有的幽靈,你要記得我,記得我,我在這里,你不可以——拿了自己的命,去賭了你的驕傲!
記著我在這里——
我來了——
等我——
她從茶碗跌落的那一瞬間,就從椅子上躍了起來,茶碗跌碎在地上,她已經出了門口,後面老板叫,「姑娘,你的茶水錢——」她已經去得遠了,甚至,一提氣,翻過了宮牆。
我來了——
所有的變故,我們一起承擔,即使要因為驕傲賭上了性命,那也——要是你和我的命!
素卦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若祀不起風,他就不是素卦!
即使是這樣淒厲的阻力,他也非祀風不可!
他要做,就一定會做到!
「驚蟬!斷舞!」他猛然抬頭,拂袖上了天空,那滿天的幽魂!
「嗚——」這兩符一出,即使是看不見邪靈的人,也都听見了鬼哭——那種從腐敗的地府深處,傳出來的哭泣——
像響徹整個天空,又來自遠遠的天地之交,沒有開始的地方,也沒有結束的地方——
眾人為之失色。
「素卦大人招出了鬼,皇上——皇上我們快走——有鬼——有鬼——」
太宗看著天色,還沒有發話,祭神壇上素卦「錚」的一聲,撤出了他自己的道壇兵刃——是長劍,卻不是桃木劍,是一柄真正的,軟刃的長劍,明光閃閃,映得人眉目清明,冷光照水,寒意逼人。
「素卦大人要行刺皇上——」
「他居然私藏兵刃——」
「來人啊——」
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叫聲,人人都叫著要保護皇上,人人都想著四散奔逃,人心惶惶。
太宗不回答,就看著素卦的一舉一動。
素卦出劍,並沒有刺向哪里,沒有對天對地,自然更沒有一劍刺向太宗,他一劍劃破了自己的手腕脈門,鮮血涌出,劍上染血,如蘊染了一份淒厲的胭脂,他揮劍,劃劍符,劍光閃爍,冷冷的反射在祭神壇下眾人臉上,眼楮里,都不禁要為這一份淒厲而感到觸目驚心!
他顯然是遇上了障礙,所以不得已破血出劍。
還沒有人見過素卦使劍,也不知道,他這樣劍上染血,然後走步揮劍,成太極之態,是一種什麼樣的神通,但是,顯然,如果不是與上了麻煩,素卦是不會這樣傷害自己的。
「太嗥御氣,句芒肇功。蒼龍青旗,爰候祥風。風起!雲開!」
素卦出聲的,依然是這一句。
話音剛落,天色驟然明亮,清風雲氣徐來,剛才的烏雲和明黃的天空剎那間消失了蹤影,一聲鳥鳴,一只白鶩甚至飛過了天空,然後人人衣袖飄動,風,來了。
壇下眾人,都是震驚甚至帶了一點點「懼意」地看著素卦。
從沒有見過素卦的氣勢!
也沒有見過,他的道法和數術,究竟是到了何種境地?今日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的威勢,如此淒厲到了極點的祀風!
素卦衣袖染血,劍刃上的鮮血卻變成了黑色,他「霍」然收劍,劍負在後,眼色一般的冷冷縈繞著孤意,絲毫沒有顯出如何吃力的樣子。
但是祭神壇上,鮮血處處,不知道是素卦自己的血,還是什麼其它東西的血。
風來了,是一陣大風,祭神壇上的大旗扯竿飄動,獵獵做響。
素卦緩緩在壇上走了兩個太極步,才開口,要向太宗交待祀風的事情,已經完結。
天色突然乍然一黑,一亮,一黑一亮之間,一道閃電,直打祭神壇素卦!
風依然在起。
素卦驟然望天,翻腕,「錚」的一聲,他把長劍擲了出去, 道,「無憂者清古而憂者靈!怨生東南,煞!」
「澎」然巨響,那閃電打在素卦長劍之上,暴出了人眼幾乎不可直視的電光,暴然,然後閃電數道分支,劈在了祭神壇上!
素卦人在壇上!
他只有一個人!卻面對著三道閃電!
「師兄!」一個人影千百丈外的直掠過來,直接撞在了素卦身上!
「澎」的一聲,一道閃電的分支,直接打在了掠過來的人背後,不過來人早有準備,扣指回彈,一個道符,點入了閃電之中!
素卦被撞了出去,卻牢牢地抱著來人,在壇上一個飄身翻滾,旋身,踢起了道壇上的桃木劍,直踢入另一道閃電里!
「啪」的一聲,那桃木劍登時干焦枯燥,而閃電卻也過去了。
還有一道,祭神壇邊似乎有個東西飄過了一下,像個人影,又不像人影,從壇上一晃而過,那閃電就消失不見了。
一剎那間,大變突生,血濺祭神壇,壇下呆若木雞,但再呆的人,也知道這是道術的撞擊!是素卦,和其它道術高手的撞擊!
「越連,」素卦抱著越連,剛才那道閃電幾乎可以要了他的命,如果越連不為他撞開一道,他必要重傷在一道之下,「你是故意的。」他低低的道,「故意——學祈祭,要我一輩子記住你?你為我而死?為我而死?」
越連用力一掙,「我不會死,你不要咒我,」她的背後,縛著一個銅鏡,被閃電一劈,銅鏡破裂,卻也把閃電的威力,反射了一些回去,那閃電其實不是閃電,是某人的道法,並不是真的閃電,「我告訴你,這一場變故,是東海門,東海門的同道,也就是師父的師弟,我們的師伯開始的,我見到師伯了,剛才在我沖進宮來的時候,我看見他了!」
素卦一手拆散了她背後碎裂的銅鏡,他手掌一觸,就感覺到濡濕和溫熱,「你——受傷了——」指尖接觸血的感覺,絕不是第一次,但是,只有這一次感覺恐懼,從來不知道,鮮血——觸模起來,是很恐懼的感覺!
「我受傷了,但是不會死。」越連掙扎著起來,「我還要——留著命,和你一起,你如果——要用命來證明驕傲,我也——陪你!」她突然笑了,「我很開心,你沒有用更加淒厲的手段來對抗師伯,我本來以為,你會啟動擴魂大法,然後駕馭幽魂,賭上你自己的命,但是你沒有,你沒有,你用了劍符。我很開心。」她從素卦懷里坐起來,準備離開的時候,問了一聲,「我很開心,因為你至少顧慮了你自己,我可以認為,是為了我嗎?」
素卦沉默,為什麼沒有用立決勝負的極端之術?為什麼?他是那樣驕傲的人,僵持——不是他的性格,但是他顧慮了,他沒有為了他自己的驕傲去死,是為了——她麼?
他依然沒有回答。
她也不期盼他的回答。
台下人頭攢動,呼號來去,紛來迭致,太宗的鑾駕太緩緩後退,大概知道這里危險,所以在移駕,各種侍衛在進場。
天色在變幻,乍明乍暗,但風依然在起,一陣一陣,帶著落葉在飛。
素卦和越連相扶著站起來,越連凝視著天,低聲道,「這是幻象。」
「不錯,這是幻象,師伯人在不遠處,滿天的孤魂野鬼,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的。」素卦點頭,「太過宏遠的怨氣,如果擴魂之術一個駕馭不了,就是反嚙自身的大禍,師伯野心勃勃。」他沒說下去,卻是冷笑了一聲。
「他喜歡駕馭幽魂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擔心他,我只擔心你。」越連抬頭,看著他的眼楮,「你剛才消耗了很多元氣,我感覺得出來,沒有事麼?你的殘蜂之毒——」她不是看不見他眉宇間淡淡的倦色,他的絕血之術本就忌諱流血,而偏偏他剛才施展「劍符」,流血無數。
「我如果死了,一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素卦一句話堵住她所有的關切,冷冷淡淡的道,「包括內力,和道術,以及——我所有的血。」
越連猛地挑眉,「難道你以為,我對你好,是為了你的道術你的血?」
「不是,」素卦一手扶在她背後,滿手都是越連的鮮血,他輕輕的幫她拿掉她背後銅鏡的碎片,一點一點的,輕悄無聲,「如果——」
如果什麼?越連在等待,但是素卦卻依然只說了如果兩個字,就沒有下文了。
他的語氣很飄,像醞釀著某一種感情,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心跳一跳乍停,又重重的落下,撞擊得心里好難過,越連狠心一剎那硬生生忘記他的「如果」,「師伯如果出來了,你至少要保證,你不會死。」她不提任何過分的要求,也不強調,他要避災躲禍,那是不可能的,他是那種傲到骨子里的人,不可能逃避任何的挑釁,但是她真的不放心,素卦的元靈,可能已經所剩無幾了。
「你也保證,你不會死。」素卦拿掉她背後最後一塊銅鏡的碎片,低低的道。
你也保證,你不會死。越連听著,抬起頭來想笑,卻成了哭,他在乎她麼?在乎她麼?在乎她不要死對不對?在乎她——畢竟還是——和其它的人不同的,至少他要求她不要死,「我不死,我一定不死,你忘記了?我說,我不死,你死的麼?」她臉上的神情是笑的,但是,滑過臉頰的,是淚,不是笑意。
「痛麼?」他永遠只會問她痛不痛,卻從來不問其它。
「很痛。」她永遠回答很痛,他懂不懂?懂不懂?很痛,痛的,不是傷口。
幾個侍衛沖上祭神壇,「素卦,這天空——」
「是幻象。」素卦凝視著天空的某一點,眉梢上揚,「師伯,你出來吧。」
天色突然清朗,風在起,但是變化的乍明乍暗不見了,在祭神壇前方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手里拿著拂塵,像煞了圖畫上的神仙。
「師伯。」越連和素卦一起敬稱。
但是他們都沒有低頭,只是,微微做了參拜的姿態,即止。
「我說是誰這麼大本事,破壞了我設的道場,原來是你們兩個。」老者淡淡的道,「祈祭呢?不如也一起叫出來,和師伯作對,看你們這幾年,修煉了什麼神通。」
素卦一手一直放在越連的背後,他手腕的傷口,扶著越連背後的傷口,血,混合著血,交和著血,拆解不開,分不清楚,蘊染了他的衣袖,和越連的背後一片殷紅。聞言,素卦冷冷然開口,空氣中散布著蓮花的清香,若有若無,清冷而干淨,「未必修煉了什麼神通,但是,師伯妄動天機,破天地之衡,生煞厲鬼,不怕天遣麼?你控制如此多的幽魂,是為了什麼?為了——動搖天子之氣,皇室之威?所以要以煞氣鎮紫氣麼?」他素來不理睬宮庭政務,但是遇上了事情,他比誰都清醒。
老者正是道家東海門的師長東海道長,聞言冷笑,「你的悟感極好,一點即通,好過了我不少徒兒。既然如此識時務,何不和師伯我一道,以擴魂大法,清掃了這一整個大宋朝廷去?天下,本就是你我道術之士的,你看你我呼風喚雨何等神通,為什麼要屈居人下,做一個二等之民?受人指使?」
素卦微微側頭,「我不喜歡野心。」他一句話回答,即是回答,也是對東海的否定。
他從來都不喜歡野心。
越連輕輕一笑,「道不同,不相為謀。師伯你死心吧,莫說是師兄,即使是我,我也覺得我呼風喚雨何等了得,所以也曾經看不起這一整個天下,但是,我現在知道,道術要求不到的,其實是更多,而不是沒有。我有野心,但是,不是要駕馭天下的野心。」她抬起頭,盈盈的對著東海笑,「我的野心,是讓我愛的男人,愛我。」她這樣說,然後揚了揚眉,「我有野心,要快樂,師伯,你活了這麼多年,你快樂過嗎?」
東海怔了一怔,無法回答。
「他抱著我,我很快樂。」越連不在乎背後一陣一陣的劇痛,把背靠在了素卦手臂上,依偎著他,「我們不要天下,無論他到哪里,我都追到哪里,他就是我的野心。」她不知道,她這一靠,正靠在素卦手腕的傷口上,但是素卦依然緊緊的扶著她,抱著她。
東海冷笑,「你不是追著祈祭的麼?」他這樣說,語氣是極度的刻薄嘲諷。
「祈祭,是一個夢,」越連淡淡的回答,「一個永遠令我傷心的夢。」她搖了搖頭,「夢始終都是會醒的,雖然很痛,但是,會讓人清醒。」她頓了一頓,「師伯你就缺少這痛一痛,所以不清醒,不知道你自己在做的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東海被她教訓的臉色大變,「你果然是西門的好徒弟,嘿嘿!」他的拂塵突然動了幾根絲弦。
素卦早就看在眼里,他身周的冷冷的氣質在浮動,一指「黃花」點了出去,抵抗東海的暗襲!
越連一低身,抄起地上銅鏡的碎片就擲了過去,掠過幾點流離的精光。
東海卻在這個時候呼號了一下,「鬼啊——蒼天地府的鬼啊——」
滿宇呼應,「嗚嗚」聲響,素卦和越連眼里的幽魂大盛,冉冉逼了過來。
「用擴魂之術嗎?」越連和素卦心中都掠過了這個念頭,但是不約而同,他們幾乎都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不願意賭命,擴魂之術,也許可以立刻和東海決出勝負,但是,以他們現在的道術而言,是太勉強了,不足以駕馭魂魄,那就只有被魂魄吞噬。
活下去!其實不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活下去,都是為了對方而活下去!
不必——開口證明的,人生在世,如果沒有牽掛,就絕對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希望,希望自己——活下去!
滿天的魂魄在飄,鬼在哭,鬼在哭!
不用擴魂之術,怎麼辦?怎麼辦?
「我用指符!」素卦在滿天飛飄的魂魄之中很難得的叱 。
越連夾手奪過身邊侍衛的腰刀, 道,「我用刀符!」
兩個人齊心協力,指刀齊揮,只見素卦點出一指,越連刀光流動,合在空中,是兩個大字「誅邪」!
東海須發俱飄,空中的魂魄一陣紊亂,被蕩滌了不少。
「鬼啊——厲鬼啊——」他舉天狂呼,雙手高舉,看得見血液,在血管里詭異的流動。
越連心中一定,他們兩個的配合,足以抵抗東海的擴魂大法。
就在她覺得心定的時候,素卦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喘息——
「呃——」他閉了一下眼楮。
越連立刻警覺,殘蜂之毒——難道——
「師兄!」越連心里一陣驚恐,不是因為害怕敵不過這一天的鬼,而是,如果沒有了素卦她寧願立刻就慘敗而死,因為根本就不存在她努力下去的理由!
殘蜂之毒,還是發作了,縱然他可以呼風喚雨,但是他畢竟還是人,不是神,劇毒在身,還是要屈服的,除非他修煉成西門道長那樣的半仙之體,其實他本來已經可以接近不受傷害的程度,假如,他不需要渡血給越連的話。
素卦微微閉了眼楮,他看不見了,滿天的魂魄在飄,他看不見,但是很清楚的感覺到煞氣怨氣大盛,因為他的氣機突然消失了。
這樣,越連會很危險的,他咬牙,他答應過,如果他要死了,必定把他的一切,武功道術,和血,一起給了越連!他很快就會倒下去,手指的劇痛讓他完全握不起道符,身子在發軟,「越連!」他低呼了一聲。
越連在他身邊,立刻扶住了他,抱住了他,「你如果不把絕血之術過渡如此之多給我,也許你都不會出事!你看我,至今仍然是好端端的。」
素卦微微一笑,她好端端的,是他刻意制造的結果,特意給她過多的血,就是希望,她可以像平時一樣,生動得久一點。「越連,」他低低的道,卻也是很快速的道,「低頭過來。」
越連本來就扶著他整個人,聞言低頭,「你不要說話,大不了——」她想說,大不了,我帶著你逃走,或者我和你一起死,但是話還沒有說出口,素卦在她的頸側,也咬了一口。
「你——」越連震驚,頸側的劇痛不能抵消她的震驚,「師兄——」
素卦沒有咬得祈祭那麼深,那麼恨,那麼痛,他只是輕輕咬了一個缺口,然後把唇覆蓋在傷口上,把他的內力,道術,一起從這個血的傷口,灌了過去——
越連一剎那間,只感覺到素卦嘴唇的柔軟,溫暖,和淡淡的蓮花香,一股溫暖的東西,順著頸項而下,直融入了她的身體——
心,在那一剎那似乎不跳了,又似乎在那一刻跳得比什麼都快,她整個人是不會動的,因為已經全然的——不知道什麼叫做反應,不知道什麼叫做危險,她只知道,素卦身體里的一部分,通過他溫暖的唇,融入了她的身體——從此,和她的心一起跳,和她的血一起流!
他說過,「我如果死了,一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包括內力,和道術,以及——我所有的血。」
他不是說笑的,他是認真的,其實——她是說笑的,應該——誰都知道,不是麼?為什麼他要當真?是她說得太認真了?但是她以為——她以為——她的認真,對素卦來說,都是一種玩笑而已,她認真,是因為自嘲,因為他從來沒有表示,有把她的話,當成真的。
她居然沒有哭,她居然一點也沒有哭,她已經呆了,如何還會哭?
素卦的唇緩緩的離開她的頸項,舉起了手腕,他看不見越連,但是他把帶著傷口的手腕舉到越連面前,舉得很準確,然後一點點淡淡的冷意,一點點縈繞的譏誚,「還有我的血。」
越連沒有拒絕,她把嘴唇靠上了素卦的手腕,但是她不是吸,她是吻,她吻了素卦的手腕,和手腕上的傷口——
手腕上微微的刺痛,本已經幾乎不再流血的傷口在發痛,素卦的劇毒已經發作,他倒在越連懷里,手腕上溫暖柔軟的感覺依然在,但是他很累,他已經——除了鮮血,什麼都沒有了——
胸口空空蕩蕩,似乎,連他的心都一起給了越連,消失在,她的血,和溫暖里。
那一剎那很短,素卦咬得很堅決,越連吻的也很短暫,等素卦跌落在她懷里,東海才驅動了群鬼,發動了第二次攻擊。
蒼天鬼印,哭號不止。
越連抱著素卦,右手刀斬絕!清 一聲,「誅邪!」
刀光一閃,比平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明亮!
暴起的冷光,一下劈開了一天各式各樣淒厲的鬼魂,不少在過于明亮到不可正視的刀光中泯滅,天空,東海幻起的天空一陣動蕩,魂魄籠罩的焦點,登時擴散了,不復先前的密集。
東海衣裳整個暴漲了起來,血在他身體里詭異的流,讓他整個臉都變成了紫紅色,「鬼啊——厲鬼啊——我天之我命,我負之鬼,冤魂啊——」
越連頸上的傷口在流血,但是她煞氣盈睫,右手刀遠遠指著東海,刀光從刀柄一直流動到刀尖,精光閃爍,「東海,如果他出了事,你就和你的鬼,一起再死一次!」
東海被她陡然增加的氣機壓迫得皮膚下的血液把臉色逼成了醬紫色,「老夫要是怕了你這丫頭,就不是東海!」
四面都有侍衛圍著,但是他們看不見魂魄,也踏不進東海的幻象,空自呼喊來去,卻幫不到任何忙,而皇上,太宗早就離開了。
越連再一次畫符,「除靈!」
東海也鼓足精力,驅動著滿天的魂魄。
厲鬼呼嘯——
越連的眼神銳利得驚人,她的「除靈」一出,和上了她和素卦所有的修為,與東海相撞擊,只听驟然一聲大響,天地震動,東海皮膚滲出了血,諸鬼一陣動蕩,但是卻有一部分魂魄,逼近了越連。
越連被震得跌了出去,牢牢抱著素卦,跌落在地上,幾個詭異的鬼,在她頭上繞。
「嗚嗚——」鬼在哭!
「越連,」素卦听見了鬼哭,如此之近,就在身邊,「放開我,你抱著我,打不過師伯的。」他一直听著,身上的痛苦,在此時此刻,已經全然不能成為牽掛的焦點,全心全意——所有的感覺,都在越連的一舉一動上。
「我不放。」越連消去了那幾只鬼,「你閉嘴。」她披頭散發,也淒厲凌厲得像只鬼,「你答應過我不會死,休想!」
「你也答應過我,你不會死。」素卦低低的重復。
「我當然不會死,我怎麼甘心死呢?」越連一面和東海斗法,一面冷冷的道,「你到現在沒有說過愛我,我怎麼甘心死?」
素卦沉默了一陣,「我說過了。」他重復,「你是我的妻子,我愛你。」
「我不要因為是你的妻子才被你愛,也不要听這種說給祈祭听的謊話,我還沒有等到一天,你心甘情願的說愛我,我怎麼甘心死掉?」越連躲閃著東海的攻擊,一面冷笑。
她正縱起來再做刀符的時候,東海的眼神亮了亮,再一次召喚所剩無幾的魂魄,「鬼啊——」
越連揮刀,所畫的「誅邪」符還沒有畫成,背後一震,「啪」的一聲,一股沖擊力讓她向前樸出了好幾步,背上一陣冰冷,然後是劇痛——她還記得,撲到的時候,抱著素卦挪了挪,不讓自己,壓在他身上。
有人暗算了她!
一只帶著東海咒符的長箭!
自幻象之外飛來,可能已經伺機良久,到了現在,才射了出來。
一擊即中!
「哈哈哈!」東海大笑,「後生晚輩,居然要和我動手!」
有個人站在了東海身後,越連看不清楚,隱約穿著黃衣,她茫然,那個人,不是已經被聿修帶走了?為什麼他還在的?但是東海自他手中接過了長弓,扣箭,對準了越連和素卦。
難道——這些冤魂,就是古通鎮的冤魂?生前為人屠殺,死後——為人利用!越連對前面兩個人的恨,恨到了極點!她惡狠狠的蹬著東海,和東海的長弓,「我死了以後,一定繞不了你!」
「越連——」素卦低低的道,「你如果喝完我所有的純血,你就會得到絕血之術,就會解了殘蜂之毒,你就可以活下去——你說了你要一個人活下去的——」
「我現在改變注意,我不想活下去,我不知道活下去有什麼好。」越連回答,「如果這世上人死都能變鬼,那你和我死了,也就是鬼了,有什麼不好?」
「鬼——只有含冤含恨的鬼,才會留下來,我只想做人,不想做鬼,我也不想你做鬼。」素卦因為毒發,所以說話都很輕微,閉著眼楮,也就比平時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份動情。
越連看在眼里,平白多一份心痛,她沒有見過如此脆弱的素卦,一絲一毫的,都是淡去了熾熱的火碳一般,泛現著蒼白,消腿著溫暖,「你真的不想我做鬼?」
「不想。」素卦的回答雖然很輕,但很堅定。
「那我為了你,活下來。」越連貼上他手腕的傷口,輕輕的,也很溫柔的開始吮吸。
血液流動的聲音,素卦感覺到越連柔軟溫暖的唇,和淡淡的女兒幽香,居然在這樣的時刻,他感覺到了,所謂溫柔,和旖旎的快樂。
愛不愛越連?
其實,根本——無需回答,如果不愛,為什麼,會為了她做到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她,而自己——居然感覺到的是安慰,是快樂,是平靜,而不是其它。
什麼時候開始愛的?
也許,真的像那天,自己意氣突發的時候說的偏激的話,在很久很久以前,看見那個和滿山雲霧一起蕩滌的妖異的少女,心動,就一直存在著——
只不過等到了她一把撕裂了對祈祭的感情,一口咬定要嫁給他的時候——之後,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心動,才開始漸漸,漸漸氤氳成了——愛——
感激越連的沖動,否則,他真的,今生今世,都會在祈祭的感情下走不出來,他是不擅長拒絕的人,所以即使明明知道是錯誤的,他也或許會帶著對祈祭的迷茫,而牽掛一生。祈祭的感情太可怕,素卦現在知道,他愛過了才知道,祈祭的瘋狂,只是一種單方面的固執,而不是愛,愛,是要兩個人共同的。
如果沒有越連的固執,她那樣妖異的燃燒,他真的——今生今世,都不會快樂的。
也許會死得很寂寞,而不是,如此平靜,而安慰。
甚至有一分淡淡的欣然。
東海搭箭,看見了他們兩個的軟語纏綿,只是冷笑,一時還沒有發箭,和身後的人說著什麼,說了幾句,後面那個人離開,但是看見了越連在吸素卦的血,臉色大變,「霍」的一箭,射了過來。
越連還沒有完成絕血之術的轉移,她瞪著一雙明亮的眼楮,和唇邊淡淡的血痕,看著東海——那根本就是只鬼,一般的詭異,一般的恐怖!
長箭破空而來,東海射出了一支立刻搭弓,再射一支,居然是連珠箭發,要把他們兩個射成刺蝟!
突然之間天地響起了一聲厲嘯,有人遠遠的帶著長嘯和風聲而來——本來還很遠,一下子,嘯聲綿延,已經到了這里!「祈祭!」越連激然抬頭,素卦已經無力再說什麼了,但是听見長嘯,他的眼睫也微微動了一下。
祈祭來得比長箭快,「啪」的一聲,他一腳踢飛了東海的第一支箭,然後袖子一揮,不知是武功或者邪術,反正祈祭也從來不區分是什麼,撥落了所有的長箭,一回頭,像野獸看見了凶手,血淋林的看著東海。
東海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莫名一種不祥的感覺,「祈祭師佷。」
祈祭充耳不聞,他看著越連,越連滿身是血,像個惡鬼,素卦在她懷里,相反的一身干淨,只有衣袖染血,像一個惡鬼,抱著一朵蓮花,染血的惡鬼,和干淨的蓮花。
他看了一眼,然後像要殺人一般的目光,惡狠狠的看著東海。
東海居然被他看得有點心里發毛,「你瘋了麼?這樣看著師伯?」
祈祭眼里的怨毒變幻了幾個色彩,伸出一個指頭,微微晃了一下,指尖裂開,一點鮮血,滲了出來,滴落在地上。
東海臉色大變!
天空風雲變色!
厲鬼齊聲慘呼——
擴魂大法!祈祭一來,就是以他本身的修為,和東海堵上了性命!看誰,最後駕馭得了這滿天的孤魂野鬼!
駕馭不了的,就被群鬼吞噬,生與死,只有——強和最強的區別!
滿天的鬼在撞擊,越連知道,關系著祈祭的命!但是她無能為力,她重傷在地,連爬,都爬不起來。
「師兄——」越連慢慢的抱住素卦,「你知道祈祭來了嗎?」
素卦眨動了一下眼楮,他知道,但是,他失血過多,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該怎麼辦?」越連抱著素卦,「我是要繼續——」她說得輕柔如夢,「吸光你的血麼?」
素卦過了一會兒,才幾不可聞的回答,「你去幫祈祭,你不繼續,就救不了你自己,你背後的傷,是重傷,不繼續,你會死的。」他感覺得到被長箭插入後背的痛苦,那是——致命的傷——
絕血之術或許都救不了她,但是,是希望,是希望,所以不能停。
越連慢慢的伏,一滴眼淚落在素卦的傷口上,她繼續,眼淚不停的掉了下來,也蘊染了素卦的衣袖,和血在一起,淡去了血的痕跡。
素卦平靜的閉著眼楮,居然有一點淡淡的溫暖的笑意。
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很輕微的,很輕微的說了一句,「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我甘願的,你會相信麼?我——是愛你的——」
越連猛然抬起了頭,她已經完全是一只惡鬼一般,披頭散發,滿嘴是血,但是她听見了,她听見了!
這——就是那個「如果」嗎?她跌坐在地上,背後的傷口的在愈合,她反手拔出了箭,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痛苦,因為,痛苦的不是在背後,不是在——
師兄——你未免也——太殘忍了——
太殘忍了!
素卦不再說話了,越連身上的傷在愈合,絕血之術已經轉移完成,越連放下素卦,她不敢再看他那一身清白,一眉一睫的微笑,她轉過頭去,看祈祭和東海!
「啊——」她一躍而起,揚聲是慘不忍聞的厲號,她和祈祭一起,和刀出指,以血馭魂,滿天的厲鬼一陣混亂,一下子撲到了東海身上!
東海立刻就化成了焦炭一般的一塊,沒有任何掙扎的時間,勝敗已分!
他死了!
但滿天的鬼沒有散,越連的修為不足以馭鬼,所以群鬼掉頭,反噬她自身!
越連滿臉都是血和淚,為了素卦,她答應他要活下來,要活下來!但是如果我死在這一群厲鬼手中,那師兄,你的犧牲,有什麼意思呢?她滿臉是淚,難道,你的犧牲,就只是為了和東海以命換命?不值得的!不值得!
我不想死!我要活得很快樂,因為師兄的快樂在我身上,我要代替他,和我一起活下去!
我不想死!
但是為什麼又是施展了擴魂大法,明知——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剛才——毫不猶豫?
其實,她未必有那麼的堅強,可以在听見他說愛之後,依然——一個人活下去!
我不想死,但是我給自己找了一個不得不死的借口!是借口!
師兄——
越連滿臉是淚,她在激烈反抗,眉宇之間,都是苦楚,都是掙扎!
我如果可以活下來,我發誓,我一定會快樂,我如果不能活下來,我跟了你去,立刻!
但是她的掙扎只維持了一剎那,在群鬼聚集的時候,突然像炸暴了一個光球,全部的鬼,都消失了!
越連「當啷」一聲,刀掉在了地上。
祈祭——祈祭——以身相代!
但是他並沒有化為焦炭,鬼在他的身後聚集,越連知道,那是祈祭封起的一個短暫的封印,延遲了反噬的時間,然後他轉身過來,抱起了素卦。
越連跪了下來,整個人坐在了地上,看著他,祈祭,很詳細的看著素卦的臉,然後輕輕掠開了他臉上微微零亂的發絲。
越連在一剎那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她爬過去,呆呆的看著素卦最後的微笑,心里什麼都沒有,無意識的,伸手按住了頸項的傷口——只有這里,還留著素卦活著的痕跡。抱著自己,她要感覺,素卦的血,在自己的身體里流!
祈祭背後的鬼在張牙舞爪,對著越連獰笑,越連報以輕蔑,嗤之以鼻。
轉過頭來,突然祈祭一指點了她的袕道,越連驚異,她剛剛拿起了刀,要打破那個封印,因為她寧願是她自己死掉。
祈祭——是不可以和鬼一起淪滅的人,他應該驕傲,應該滿山蕩滌了他的衣袖去!就像從前一樣,祁連山滿山的雲煙,寂靜的山谷,一聲長嘯,就聆听天地的回響,滿眼青標碧綠,冷冷的水霧!
只不過,從此以後,少了一個人在身後,少了一個人等候,祈祭,你還是可以,一樣一袖拂了萬千紅塵去,而不把任何事物縈繞在心里吧?
愛人——不適合你——
忘記吧,回祁連山去,師父,會等著你——
越連本是這樣想的,但是祈祭點了她的袕道!
他想做什麼?
越連陡然生起一種預感,難道——
祈祭輕輕掠開了素卦的發絲,找到了他當日留下的傷口咬痕,輕輕的,咬了下去——
祈祭!
越連震驚!
祈祭在做的事情,和素卦剛才做的一模一樣,通過血——傳遞了他的所有——給素卦——
這一次,不必想哭,就已經滿臉是淚,或者,那個淚從來沒有停過,一點一點的,洗刷了她滿臉的血跡,露出了她嬌粉如蓮的膚色,眼淚,血跡,和容顏。
祈祭——你是真的如此愛他?愛到——願意替他替我去死——
不能出聲,眼淚就一直一直的掉下來,洗掉了,她臉上全部的血跡。
祈祭輕輕放開了素卦,把越連拉過來,讓他們頸邊的兩個傷疊,頸項相繞,如交頸的鴛鴦,用剩下的一點道法,催動了越連身體里的血,向素卦身體里流去。
越連感覺到溫暖,身邊的人漸漸的溫暖,呼吸。
祈祭——
祈祭就像沒有看見她臉上不停的淚,突然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那不是充滿愛的吻,而是,一種寄托,還有一種,師兄妹的感情——
她追逐了十多年,沒有追逐到的感情——
不是愛,但卻是祈祭的真心,祈祭的真情——
素卦緩緩睜開眼楮,觸目,是一張習慣了冷笑的臉,一袖子的雲煙——
他看見了,殘蜂之毒解了——因為,祈祭傳給他的,不僅僅是道法,還有修煉致百毒不侵的武功——武功,在有些時候,也是未必不如道法的——
看見他吻了越連,也看見,他身後的群鬼。
祈祭看見他醒了,挑眉看向他的,依然是滿眼的不馴,和滿身的驕傲,一點點,棋逢敵手,針鋒相對的驕傲!
祈祭——
「我要你們兩個,欠我一輩子!」祈祭吻了越連,然後輕輕拖起她的下額,「這一輩子是你欠我的,你知道嗎?」他冷冷笑得譏諷,看著素卦,又看著越連,「你們欠我的,記住了,我要你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記得欠我的,永遠都是欠我的!」
素卦微微觸動了一下手指,可惜他還不能說話。
越連不能動。
祈祭放手,厲嘯,「蒼皇,立誓,風起雨來!」
天空黑了,風大起,大雨傾盆。
祈祭帶著一身血跡和背後的鬼,尚對著他們兩個挑眉冷笑,但下一刻,他轉身沖入大雨里去,只听到他遠遠的狂呼,「忘記吧——忘記吧——」
越連眼里已經沒有淚,已經哭完了。
素卦閉上眼楮,眼睫之間,有一道晶瑩的東西,在閃閃發光。
然後雨里的「忘記吧——忘記吧——」越傳越遠,都可以感覺到祈祭的氣機越來越弱,他已經把他所有的,都給了素卦,這剩下的一點殘余,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一直到,沒有任何聲音了。
素卦終于可以慢慢抬起手來,他沒有做什麼,只是緊緊的抱住了越連,抱得很緊,很緊。
大雨傾盆——
等到素卦解開越連的袕道,左右的侍衛才滿面懵懂的走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的記憶被中斷了,祈祭在最後的一刻,消去了在場中人,除了越連和素卦之外的所有人的記憶——
道門鬼斗,這是絕對不可以流傳于世的。
道門,有道門的規矩。
祈祭到死都是記得的。
場上的鮮血,被大雨清洗得干干淨淨,即使是幾樣道器,也是可以解釋,是在眾人避雨的時候,不小心踩爛或者打破的。
所有的人都在迷惑,為什麼剛才明明天空晴朗,現在居然下起大雨了?
是素卦大人的神通麼?
一轉眼,素卦大人都不見了。
素卦大人到底是來過沒有?
今日是要祀風麼?還是只是在為祀風做準備?
不僅是侍衛們,太宗也在疑惑,今日是昨日麼?今日是明日麼?今日,到底是哪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