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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淑女 第七章

表面上「狩獵集團」是一個大型的保全公司,可是私底下卻是國際刑警組織中一個不公開的部門,主要收集情報和解決一些官方不方便出面的棘手案件,絕大多數是跨國間的犯罪事件。

他們不歸屬于任何政府,和國際刑警組織也不算是完全的上下屬關系,而且國際刑警組織必須支付他們高額的報酬。

相對的,他們的身分也永遠不會被官方正式承認,由他們解決的案件將會被標上「機密」字樣,永遠放進檔案的最深處。

「我們被分成多個特別行動小組,我和他們一起受訓,被分在同一個小組里擔任位階僅次于組長的獵手職務,我們有嚴密的組織紀律,分工嚴格。」

在完全封閉的客廳里,雪用冰冷的口氣緩緩敘述著。而坐在她對面的石曜,依舊面無表情,不管听到什麼,他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身為獵手,我們接受最危險刺激的任務,有時甚至關乎到一國存亡或是世界經濟……相對的,我們的報酬非常豐厚。因為知道許多機密,只要善加利用,我們也有機會在未來進入政界,甚至掌握大權。」雪蒼白透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一種充滿嘲諷和冷酷的笑容。

「關于我們的身分只能說到這里,其他的你無權知道。」她的睫毛微微扇動,雪掩飾般的低了下頭,制止自己的顫抖。

「默羽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石曜突然開口。

他那沉穩又帶著審問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雪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

「沒錯,默羽說的都是真的。」

「為什麼?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直直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為了新接受的任務?那和她還有我有什麼關系呢?」

「沒有關系。」

雪感到極度的疲憊,他直擊重點的問題,讓她感到難以招架。可是她必須挺過去,用她這些年來學到的所有技巧,偽裝好自己。

她仰起頭,回視著他鷹般的利眸。

「最近我被人追殺,而且無法查出那些人的來歷,我不管變換什麼身分,依舊會被發現。所以,我必須變成另一個人,一個有著過去、完全可信,並且真實存在過的人。」

「我明白了。」石曜站了起來。他的表情仍是一貫的沉穩內斂,卻為她帶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為了完成任務,不論采取什麼手段你都在所不惜,如此說來我就明白了。」

雪堅強的揚起臉,目光清幽的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是的。」

「明天我可以見到我的未婚妻嗎?」他冰冷的回視她。

「可以,我保證。」

「以後我們還會被牽扯進去嗎?」

「不會,所以今天你听到的事,也請你完全保密。」

他們互相用著冰冷的語調說著話,誰能相信,昨天他們還是那麼親密的戀人;此刻,他們用漠然的表情看著對方,誰能相信,昨天在他們的眼神里,還充滿了柔情蜜意。

石曜轉身離開,沒有怒火,沒有質問,他一直維持冷靜自持。他也沒有回頭,沒有停留,像來時般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開。

雪站起身,她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離開的身影。

直到看不見了,直到眼前變成一片模糊。

淚水終究還是流了下來,冰冷的淚珠流過她麻木的臉,淌入她胸口泛疼的心。

那顆還在淌著血,傷痕累累,而且永遠無法愈合的心。

***

「你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他?為什麼不揭穿你妹妹的謊言?」風憤怒的聲音在靜寂的客廳里突然響起。

窗外已是入夜時分,距離石曜離開也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而雪就一直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終于,風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現在就去告訴石曜,是你妹妹自己想要離開他,卻沒有勇氣提出,所以就讓你偽裝成她去和他攤牌!」風的眼里燃燒著冰冷的怒火。「不,還是明天等你妹妹到了,你們三個人可以一起對質!」

雪無神的眼眸終于微微的轉動。「是我先背棄了和她的約定,沒有遵守與她的承諾。」她飄渺的聲音滿是疲憊。「所以我什麼也不能向石曜解釋。」

「那石曜呢?」風放開她的手,眼神依舊銳利。「他才是被欺騙的那一個,你現在不告訴他真相,同樣是在欺騙他。明天你妹妹還會指責他,並且順利的和他解除婚約,像他那種責任心強的男人,一定會同意她的任何要求。」

雪的肩膀微微的顫抖,她低下頭,濃密的睫毛無力的扇動著。

「告訴他又能怎麼樣?難道他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嗎?即使解釋了,結局也是一樣,對于他來說,沒有更好的答案了,那麼,就讓現在的答案變成真相吧!」

「你保護他,卻傷害了你自己,讓他以為你是那種壞女人,難道他就會比較好受嗎?」樹表情凜然的看著她。

雪深吸一口氣,淡淡地搖頭。「有些話我永遠說不出口,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當我偽裝成季默羽時我可以說的話,現在卻不能說。因為是你們,我才不怕被你們知道,而且我能為他做什麼呢?我的工作、我的任務、我的未來……何況在他心里的人是季默羽,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她輕聲說著。

「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會願意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但真相應該更為重要。」風握緊了雙拳。

「也許吧!可是我很疲憊,也不想再去思考這些問題,反正,結束了就好。」雪眨了下布滿紅絲的眼,一抹不在意的笑容浮上她的臉。「我知道你們替我不平,可是站在默羽的立場上,她也只是因為被我背叛而要報復罷了。」

「你可真想得開。」樹的語氣冰冷。「不過話也沒錯,她的行為不值得贊美,但不可諱言的,很成功。」

「不愧是雪的妹妹,很難想像她以前居然會那麼懦弱,不但不敢拒絕石曜,甚至答應和他結婚。」風似乎話中有話。

「無論如何,她是我妹妹。」雪輕揚睫羽,盯著風。「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再提。」她輕柔的聲音里有著冰冷的固執。

「看來她是振作起來了,樹,我們不用再多管閑事。」風露出微笑。

樹微微點頭。「我們從不干涉彼此的私事,所以不會再主動提起這件事,除非你願意找我們商量。」

「謝謝你們。」雪明白他們的苦心,知道他們關心她,可是現在的她其實什麼也不想去想,什麼也不想去管,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我會振作起來的,就算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總之我會做回我自己。」

風和樹依舊擔憂的對望一眼,但他們心里也知道,雪雖然表面上冷若冰霜,但那只是她的偽裝和掩飾,只為掩飾她那顆火熱的心,掩飾她的熱情、她的善感,和她的正義感。

但是身為同伴,他們不能去干涉她的私事,只能在一邊默默支持。

「明天見。」她面無表情的說完後,孤獨的轉身上樓。

現在,她要去好好的睡上一覺,忘掉腦子里所有厘不清的思緒,然後明天起,她要做回自己,變回「雪」。

她有她的責任和義務,她有要去完成的事。

她必須忘記溫暖,忘記感情,忘記那段做為「季默羽」的日子,忘記快樂,忘記悲傷,忘記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他望著「季默羽」的眼神……

明天起,她就是嶄新的自己,嶄新的「雪」。

***

歲月如梭,時光總是流逝得那般迅速。

一年零三個月,石曜從來沒有對時間有這麼深刻的概念。

可是過去那一年零三個月,他卻將每一天深深的印在心底。

那讓他的人生有了巨大變化的日子里,他和未婚妻季默羽解除婚約,和那個他幾乎認識了一輩子、並從小就發誓要保護一生的女子說了再見。

而現在,他走在紐約的街頭,看著曼哈頓區的繁華、身邊的美國辣妹、櫥窗里精致的商品……卻都無法在他心中泛起波瀾。

他走進身邊一家富麗堂皇的百貨公司,在百貨公司的頂樓咖啡館里,他今天要約見一位華爾街著名的金融投資人。

「石先生,你很準時。」一口流利的中文,理查?陳是位四十歲左右的華裔經紀商,西裝革履,目光犀利。

「陳先生,你好。」他和理查在瑞士的一個大型商業會議上曾有過一些接觸,理查對石曜的一個融資案很感興趣,所以他們約定了在紐約見面。

「容我向你介紹我的女伴,伊崎和緒小姐。她雖然是日本人,但中文相當的流利。」

理查的身邊坐著一位艷若桃李、笑容迷人的年輕女子,但一雙清澈的美麗眼眸卻似乎有些冰冷。

「石先生,你好。」美麗女子向他伸出手。

石曜禮貌性的與她握手後,很自然的放開。「理查,有如此的美女相伴,想必今天你不太想談公事。」

「哈哈哈!」理查爽朗的大笑。「伊崎小姐才是我們的福星,她是伊崎集團的千金,對我們在日本的投資案會有很大的幫助。」

「伊崎小姐也對我們的計畫感興趣?」石曜帶著淡淡的笑容看向對方。

「我對生意沒有興趣,只是父親希望我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學習一下。」她舉止優雅的喝了口咖啡。「你們談,我旁听就好。」

石曜以一貫沉穩的表情頷首,而理查也開始說起他在亞洲遇到的一些趣事。石曜很少搭話,伊崎和緒也只是偶爾說上幾句,多數時候都是健談的理查主導話題。

他們談了一些生意上的細節,還有目前遇到的問題,不過整體的氣氛卻是輕松與閑適的。

突地,理查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手機,隨即神情嚴肅的站了起來。「對不起兩位,我去接個電話。」看來是通重要的電話,理查立即走出咖啡館。

石曜微帶笑意的目光落在伊崎的身上,他抬了下眉毛。「我們還要繼續裝做互不相識嗎?」

伊崎和緒笑意盈盈的表情,在剎那間變得冷漠和疏遠,她坐直身體。「那樣的確比較好。」

石曜難解的眼神里閃過銳利的光亮。「你也不想知道我和默羽的現況,還是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的看著他,保持沉默。

「我和她在一年前正式分手,她沒有接受我要補償她的東西,包括那棟房子。之後,她就離開台灣,不曾再出現在我的面前。」石曜兀自平靜的說著。

「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什麼?」她挑高細長的眉毛,顯得銳氣逼人。「我們之間的恩怨在一年多前就已經做了了結。」

「真的了結了嗎?」他的眼里暴射出她無法理解的精光,仿佛一盞探照燈般,直照進她的內心。「在我心里,卻還沒有了結。」

「那你想怎麼樣?向我報復?」伊崎和緒粉女敕的嘴唇撇出譏刺的弧度。「想向我復仇的人很多,但至今還沒有人成功過。」

「你希望他們成功嗎?」他的話鋒突然變得犀利。

伊崎和緒面容冷淡的說︰「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她的目光略過他,落在他身後的位置。

石曜拿起咖啡杯,目光透過杯沿冷冷的射向她,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用那種會讓人全身發寒的冷冽眼神凝視著她。

「告訴理查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她拿起身邊的皮包,用同樣漠然冰冷的眼神回視他。

「你可以親口告訴他,他就在餐廳外面。」石曜淺啜一口已經冷卻的咖啡,苦澀入喉,他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

伊崎和緒優雅的轉身,踩著婀娜的步伐離開。

他的眼神帶著深思的凜冽,一刻不離的落在她的背影上。

他既然找到她了,就應該讓他們的過去做個了結。

石曜輪廓分明、陰鷙緊繃的臉上有著堅定的決心。

***

雪無法遏抑住自己狂野的心跳,也無法平息急促的呼吸。

她幾乎是用跑的離開百貨公司,立刻跳上一輛計程車,在關門的剎那,她的手心里竟然滲出了冷汗。

可是在計程車啟動的剎那,她又有一種想要跳下車的沖動,目光也不自覺的飄向她離開的方向……

怎麼會遇見他?

怎麼在見到他的剎那就失去了方寸?

她的心跳怎會如此急劇?

為什麼會和他有了那場僵冷的對話?

雪微閉上眼,一年零三個月,每一天都在她的記憶里留下痕跡。

以為可以輕松忘記的人,卻總在夢里來蚤擾她的理智,激發她深埋的感情。

然而,以為永遠不會再相見的人,今日卻重逢了。只是一個照面,就在她心里掀起巨大漣漪,讓她本已平靜如死水的心又劇烈起伏。

他的容貌還是沒變,稜角分明的五官,卻帶著柔和的表情,舉手投足間氣度非凡,沉穩內斂卻隱約顯現出犀利與銳利的光芒。但也有了一些不同,他整個人像是被黑暗籠罩,失去了過去的陽光。

看著他陰鷙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痛如絞。這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所犯下的罪行,她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罪過。

計程車很快地停在她住的酒店前,雪微微穩定心神後,帶著倉皇的心情快步走下車。

她這一次來紐約並不是休閑度假,而是身懷任務而來。原本,她距離任務只有一步之遙,只要再進一步,她就能取得理查?陳的信任。

但現在她這樣逃走,可能會對任務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後果。可是她別無他法,再待下去,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就會崩潰。

手機響起,她低頭看著號碼,神情有剎那的慌張。

「喂!理查……沒有,沒有什麼不開心……石曜先生很健談……我只是覺得不舒服,紐約的天氣太熱了,空調又那麼冷,我可能有點感冒,所以頭疼……不用,我小睡一會就好……」掛上電話,她希望對方不要听出她聲音的顫抖。

在搭電梯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石曜會不會知道她來紐約的目的,而刻意找上理查?陳的?

仿佛有一陣冷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冷顫。

他的出現,是想報復她?!

可是這太危險了,她不能讓他牽涉在內,她必須保護他的安全。

石曜,我不要你有事,絕不!

在那一刻,雪在心里做出了決定。

***

穿著白色綴上亮色珠片的小禮服,畫上濃艷得宜的小眼燻妝,雪——現在的名字是伊崎和緒——即將出門參加理查?陳夫妻舉辦的宴會。

宴會的舉辦地點正好在她居住的酒店里,所以她在宴會開始前十分鐘才走出房間,站在電梯前。

電梯門打開,她優雅抬步……但手里的珍珠手袋倏地掉在地上,她蹲撿拾時,臉色卻異常的蒼白。

「你看到我會這麼驚訝,還真讓我感到意外。」

電梯里只有一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他搶先一步替她撿起手袋,手橫在電梯門上,阻止門板合上,目光陰冷的瞅著她。

雪的心劇烈狂跳,她明明已經確認他昨天回台北了啊!為什麼今天還會出現在紐約?

她為了讓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動用了很多關系,才讓他在台南開發的新建設案發生問題,逼得他不得不親回台北解決。

「我放棄了那個建設案,我會留在紐約,留在有你的地方。」他輕輕地說,眼神冷漠的看著她。「不進電梯嗎?我已經等了很久。」

似乎听出他話里有話,她微吸一口氣,昂起頭,神態恢復如常。

「謝謝。」

接過手袋,雪走進電梯,語氣疏遠而高傲。

「你原名叫季默涵,是季默羽的孿生姐姐。你小時候在孤兒院里長大,那並不是一個待人和藹、讓人感覺溫暖的地方,所以你三次逃出孤兒院,每次還是都被抓了回去。」隨著電梯的啟動,石曜冰冷的聲音猶如地獄的回聲,提醒她過去的黑暗歲月。

「十歲那一年,你第四次想要逃走,卻被來台觀光的一對日本夫婦發現,他們被你倔強的性格所吸引,所以決定收養你。從此以後,你就改名為伊崎和緒,成為伊崎集團家的小姐。但其實伊崎夫婦收養你,也有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曜的聲音繼續在狹窄的電梯里回蕩,明明應該很快到達宴會場所的電梯,今天卻像是老牛拖車,久得讓人以為永遠不會到達。

她一瞥,才發現他按下暫停鍵,電梯才會不動。

她靠向身後冰冷的金屬內壁,一股寒氣從腳下直沖向腦門。

「他們本來想將你嫁給他們的獨生子伊崎直人,因為他有智力障礙,而且還有殘疾,你的養父母希望你能為他們伊崎家生下繼承人,所以你又再度逃走……」

「……我在法國遇到零,是他把我帶入組織,將我訓練成一個冷血的獵手。他教會我許多東西,也讓我具有生存的能力,表面上我還是伊崎集團家的養女,但其實他們和我早就沒有關系。」雪用顫抖的聲音接下他的話。

石曜眼神深不可測的凝視著她的臉。

「你和默羽雖然是同胞姐妹,然而境遇卻完全不同。」

「那又如何?」她蒼白的臉上浮現憤怒的紅暈,冷靜在瞬間被怞離她的身體,她咬著牙,聲音淒厲。「所以你是想說我很令人同情,還是想說我是因為這些經歷才會性格扭曲?」

她無法不憤怒,因為她不想要他的憐憫和同情,她根本不想要他知道她的那些過去!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屬于哪一種人?」他的聲音低啞,語氣帶著深刻的探索,闇黑的眼神沉默地梭巡她的臉。

她到底是哪一種人?她怎麼會知道?

雪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她的表情卻顯得淒涼無奈。「哪一種人?我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確定,又怎麼能回答你這麼深奧的問題呢?」

石曜凝視著她落寞的笑容,深邃的目光也變得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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