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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我愛你 第八章

昨夜樊煜又沒有回來。

坐直身子,孟如晴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向爺爺解釋。轉眼,她已經懷孕五個多月,而樊煜導演的電影處女作「蘇格蘭的陽光」也已進入首輪宣傳,相信不久爺爺就會得知這個消息。

家里似乎醞釀著一場風暴,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擔心一些。樊煜總是來去匆匆,每次跟他提起她的擔憂,他就總是笑得很陽光地對她說「沒關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孟如晴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他的話,應該和他一樣自信,可她就是無法不在意。

跟爺爺相處的時間長,她越是明白樊剛是怎樣堅持原則的老人。樊煜違背了爺爺的意願,他會善罷甘休嗎?爺爺那固執、權威的性格怎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柔著自己的額頭,昨夜為了等樊煜她幾乎一夜未眠,她知道這樣對孩子不好,她也努力想要讓自己進入夢鄉,可是她卻因此更睡不著!

她又一次拿起電話,卻再一次放下。她不知道如果樊煜接了電話,她應該怎麼說。說她很想他嗎?說她希望能天天看見他,天天有他陪伴在身邊嗎?除了最初的那一次暈倒外,她以後幾乎沒有什麼妊娠狀況。除了想吃酸的東西以外,嘔吐頭痛什麼的癥狀都沒有。

她是個健康的母親,樊煜知道,所以他安心地去工作。自己不能以這樣的借口把他叫回來,她要支持他的事業,怎麼可以在他最忙的時候,因為想他而給他添麻煩?盂如晴一再地深呼吸,可是心里的思念卻泛濫到有如潮水洶涌。

孟如晴走下床上,五個月多,肚子也微微鼓起,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腳都開始有些腫起來,現在的自己看起來一定不漂亮,所以還是不要讓樊煜看見比較好……

門外似乎有些吵鬧的聲音傳來,她詫異地愣了愣。打開門向外走去,一大早怎麼會有爭吵的聲音在樊宅里呢?

「你不準也沒有用。」樊煜冷哼的聲音讓她渾身一僵,難道說……孟如晴加快腳步走向樓梯口,遇見憂心忡忡的夏倩蜜。

夏倩盔做了個手勢,叫她不要出聲。

「混帳,只要你是我樊剛的孫子一天,就休想再去拍什麼電影……」

孟如晴還是第一次听見爺爺這樣憤怒地大吼,她瑟縮了一下,走到樓梯口向下望去。

大廳中央,站著臉色倔強的樊煜和一臉鐵青的樊剛,他們仿佛兩頭斗牛般誰也不肯讓誰地互相瞪視著。

孟如晴從來不覺得他們祖孫相像,樊剛嚴謹,樊煜不羈,可是現在,她真的覺得他們是百分之百的祖孫,血緣關系無法磨滅。

樊煜的嘴角撇出一抹深遠的譏嘲。「爺爺,你知道從小到大你最愛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不準,不準這樣,不準那樣……好像我樊煜做什麼,在你眼里都是離經叛道,不務正業。」

樊剛鐵青著一張臉。「你有做過什麼讓你值得被夸贊的事嗎?」

孟如晴的手驀地搗住胸口,緊張地看著樊煜。

樊煜的嘴角微微怞搐著,那抹譏諷更加巨大起來,甚至帶著些淒涼。孟如晴忍不住向樓下走去,想要走向樊煜,站在他的身邊,那一刻,他看起來無比脆弱,脆弱得讓她心痛!

「我是沒有做過。」冷冽的光閃過他的眼眸。「可是我為自己自豪,因為這部電影。」他手里拿著一份宣傳資料。「你愛看不看,我無所謂。」

樊剛的臉色更加陰沉。「我絕對不會去看,也絕對不準你再去拍任何電影!」

「又是不準。」樊剛冷冷笑著,眼眸里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不準又能如何?」

「我可以取消你的繼承權!」樊剛舉起拐杖揮舞著,他看起來怒不可遏,他的權威從沒像現在這樣受到挑釁過。

「取消?」樊煜的笑容里除了譏諷,還有一種讓孟如晴揪心的冷漠,那種不是發自內心,而是刻意偽裝的冷漠。

「還記得我和你簽過一份契約嗎?」他側過臉去,走下樓梯的盂如晴只能看見他僵直的背影,她想要走近他,但他渾身的冷漠是如此濃烈,濃烈到她無法靠近。

「我已經按照契約上寫明的娶了如晴,她現在也有了孩子——這不就是你要我完成的事嗎?現在我做到了,已然履行合約上的內容,難道你想毀約嗎?」他薄唇上的笑容更深,甚至帶著些淡淡的邪惡。「如果可以讓從不毀約的樊剛破天荒地壞,了規矩,我樊煜即使放棄繼承權也很值得。」

孟如晴看見爺爺兩邊的太陽袕不斷怞搐,臉色鐵青到了極點。她有些擔心,樊煜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爺爺還有心髒病呀。

「還有,如果毀約,難道不應該賠償毀約金嗎?我可是按照你的條件一步步履行約定,娶了一個不愛的女人,生一個本來不想要的孩子,只為了讓你高興。」他更加冰冷地看著樊剛,似乎眼眸深處都開始燃燒著怒火。「你看不起我的工作沒有關系,我只要擁有繼承權,只要可以繼續拍出更多的電影就夠了。」

他挑起一邊的濃眉,下顎緊繃,身體也緊繃著。

孟如晴驚愕地望著樊煜,原本想要走向他的腳步就那樣停在當場,她現在不能走向他,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時一他不愛的女人,他不想要的孩子……

她的臉色比白紙還要慘白,整個人仿佛被浸在冰窖里……她麻木地睜大無神的雙眸,身體在顫抖著,可是她卻已經感覺不到那顫抖,她眼里只有樊煜的臉,那張她深愛的,此刻卻那樣冷漠、憤怒,幾乎不認識的臉。

樊剛揮舞的手臂驀地放下,他頹然看向樊煜,蒼老的臉上第一次顯示出無奈的表情。「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話?」

樊煜嘲諷地笑著。「是的,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話。當你完全否定我的時候,我還能對你說什麼。」

「我是為了你好……」

「我已經三十歲了,不再是三歲的孩子,不再是那個需要听你教誨,必須按照你給我規劃的人生而生活的樊煜。你有一個自豪的樊奕就夠了,而我……樊家的叛逆、浪子,是不需要爺爺你的尊敬和自豪的。」

樊剛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其實我很像我父親,我對你那些生意並沒有那樣巨大的熱愛和興趣,但他會听你的話,而我不會。」他自嘲而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電影首映典禮的票我放在這里,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扔掉。」

他一轉身就向往樓上走去,卻看見孟如晴,一張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深受震撼的盂如晴!

「如晴?」樊煜皺了皺眉,她的表情讓他驀地心痛,難道是因為他嗎?他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可是憤怒至極的他卻幾乎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麼。譏諷的笑容從他嘴角消失,他認真地看著她。

「你怎麼……」話還未說完,孟如晴卻已經越過他,走到了爺爺身邊。

「爺爺,您沒事吧?」她焦急地呼喚著。

夏倩蜜也已經跑了下來,同樣關切地跑到樊剛身邊。「藥呢?爺爺,你的藥呢?」

樊煜驚訝地回頭,看著搗住胸口的樊剛。他眼里竄過一抹驚慌失措,腳卻定在原地沒有移動。

孟如晴回頭朝他大喊。「你怎麼回事,快去叫看護小姐過來,愣著干什麼!」

樊煜趕緊向二樓跑去,今天他是接到爺爺的命令必須回來,回來前心里就已經明白會發生什麼,所以他整個神經都是高度緊繃的,甚更帶著敵意的……他敲了敲特別看護的房門,剛才是樊剛要求她離開。

「快點,他……」樊煜的話還未說完,看護就已經跟著他沖下樓去。

樊剛已經吃了藥,臉色恢復血色,正坐在沙發上大口喘氣。

「看來沒事了。」夏倩蜜抹了抹爺爺臉上的汗水。

孟如晴也微微松了口氣,她疲憊地拖著步伐,坐到一邊沙發上。

特別看護上前來替樊剛做檢查,而樊煜只是一直站在一邊,目光掃過樊剛也掃過如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多作逗留,今天要上一個電視節目做專訪,他絕對不能遲到。可是,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如晴了?看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有他的孩子……

孟如晴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他。「你剛才不應該那樣和爺爺說話,他是個病人。」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沙啞,奇怪的是她在听見那樣的話後,還能這樣直視著和他說話。

樊煜的嘴角微微一怞,劍眉驀地聚攏起來。「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他看向樊剛,看起來已經沒事了,他的胸口猛地一松,原來自己竟是這樣地在乎這個老人。

「樊煜,你要跟爺爺道歉。」孟如晴站了起來,她有些頭暈,胸口有些麻木的痛。她在忽略什麼,無視什麼,卻堅持地看著樊煜,想要他道歉。

他猛然看向她,疑惑地皺起眉,為什麼他會覺得今天如晴有些奇怪?她那雙盯著自己的大眼里,仿佛看不見任何東西,空洞而深邃,不似往日般靈活甜美。

「爺爺,我很抱歉。」他咬住自己的嘴唇,突然冒出這句話。「你好好休息,我告辭了。」

他的眼掃過孟如晴的臉,猛然抬起腳步向門外走去。

盂如晴呆呆地站著,看著他走過自己身邊,頭也不回。

樊煜覺得心情煩躁而無法厘清自己的思緒,剛才的如晴對于他來說是陌生的,他想要去擁抱她,想要關心他們的孩子,跟她談他近期的工作,未來的打算……可是她的眼里什麼也沒有,沒有看見他的期待和往常那樣溫柔的笑意,那種表情阻止著他走向她。

他剛剛和爺爺大吵一架,他不被那位老人所承認,他想和如晴說自己的感受,可是她當時的眼神……

這個如晴,不是他所認識的!

夏倩蜜在扶著爺爺的同時回身看著孟如晴,她無奈地嘆氣,剛才樊煜的話一定深深刺傷了孟如晴,而她還懷著他的孩子。

如果樊奕說他們的孩子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一定會受不了。但孟如晴只是那樣面無表情地站著,眼眸深處的空洞讓人看了無比心酸。

樊煜的話的確投進了孟如晴的心海里,雖然她想要忽略,雖然她想要無視和忍耐,可是心口依舊一寸寸、一寸寸地怞緊,怞得她無法呼吸,無法思想,也無法移動……

她站在原地,只有無邊無際的痛苦包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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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的陽光」正式上映,引起了不小的回響。雖然劇評界一致認為導演和演員由于都是新人,所以略顯稚女敕,可是整個故事十分吸引人,清新而不造作,尤其重要的是,影片中所要表現的主題,那種向上向前,那種永不氣餒的積極精神,甚至有人把它和「刺激一九九五」相提並論。

孟如晴每天捧著報紙和雜志,看到關于這部電影的任何新聞都做好剪報,網路上的新聞也搜集許多,當然電視上的也全部錄了下來。

「又在干什麼?」樊煜一走進來就看見她忙碌的樣子。

她現在真的成了圓滾滾的人,移動一下就會覺得特別累,樊煜總說那一定是個男孩,動得那麼厲害。

孟如晴抬頭看了眼樊煜,甜甜一笑。「今天不出去了嗎?」上映以後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要應付各種采訪,還要開始籌拍新的電影,由于這一部影片很賣座,輕易就能找到贊助者。

他坐上床去摟住她,一副志得意滿,瀟灑不羈的樣子。「你看我現在和過去有什麼兩樣?」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報紙,認真地看著他的臉,還是一樣的英俊非凡,笑起來依然讓人無比動心,那雙明亮的眼眸里閃爍著比以前更晶燦的光芒。

孟如晴笑了笑,沒有言語。,她不知道樊煜問她到底是什麼用意。她現在已經很明確地知道他不愛她,所以有些話是說不出口的吧!自從那一天起,有些話她就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了,因為說出來,只會造成兩個人的煩惱。

孟如晴只有認命,她會好好地生下孩子,然後好好地愛他,這就是她未來的人生。無論如何,她依然是他的妻子,依然可以長久地陪在他的身邊;有些奢望和美夢做多了,是會變得貪心而想要索取更多。

樊煜的話讓她從美夢里醒來,讓她看清自己的身分,也讓她可以用笑容面對未來,而不是苦澀和悲傷。

「很多人都說我越來越成熟穩重,有大將之風。」他得意的表情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孟如晴忍不住跟著他微笑,就是這樣的笑容讓她無法抗拒。

他摟緊了她,下巴頂在她的頭上。「明天我要去趟南部選景,短期內可能回不來。」

孟如晴的身體驀地一僵。

樊煜似乎也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溫柔的目光帶著魔力般認真地看著她。「預產期不是還有兩個月嗎?我保證在這之前一定趕回來,一定和你一起看著寶寶誕生。」’

他的另一手抓起她的手,十指纏繞,一種親密的氣氛蔓延在兩人之間。

「真的嗎?」盂如晴忍不住傻傻地問著。他們的寶寶,不管樊煜是不是真的想要這個寶寶,他現在應該也和她一樣已經愛上這個即將出生的小生命了吧?她那樣急切地看著他,樊煜的笑容更添幾分寵愛。

「當然是真的。」他吻了吻她的紅唇。「我怎麼會不想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你,你要告訴我他又有什麼新的變化。」他滿臉期待。

「你……喜歡他嗎?」看著他的表情,孟如晴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不愛她沒有關系,可是寶寶,她希望他也會喜歡!

「我愛他。」樊煜的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感覺著孩子的細微挪動。「生命真是奇妙,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我也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就要當父親了。真沒想到,我樊煜也會有這樣一天。」

孟如晴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覺得心滿意足。他只要愛孩子就好,其他什麼她都可以不計較。

可以永遠隱藏著自己愛他的心情,可以就這樣看著他。一股哀傷在不經意間襲上孟如晴的心頭,只是她閉上眼楮,就當關起了那種心情。

她對自己發過誓要忽略那種悲傷,做樊煜體貼而善解人意的妻子,做他的好妻子,是妻子而不是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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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暴雨的晚上,台風襲來。

孟如晴走到窗口,看著外面淒風苦雨,這樣的夜晚,人是不是會特別脆弱?還是因為懷孕的關系?樊煜已經走了一個月,而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她知道大家都很關心她,即使是爺爺也不在她面前指責樊煜——即使樊煜現在的行為已經傷透他的心。

孟如晴很想和爺爺解釋樊煜的電影,很想帶著爺爺去看……但她沒有這樣的心情,她自己的事情已經變得一團亂。

她想他,想他——就是想他!而今夜,看著窗外的風雨,她的思念仿佛已經到達了巔峰,再也無法遏止。

樊煜說過每天會打電話給她,可是他已經三天沒有打過一通電話了。

孟如晴站在窗邊,覺得自己又丑又寂寞,寶寶又狠狠地踢了她一下,平時這個時候,她會很高興地和寶寶說話,可是現在她卻只想哭。

樊煜,她想听他的聲音,哪怕只是聲音也好。听到他問她孩子怎麼樣,听到他告訴她要好好休息,听到他說他一定會趕回來和她一起迎接寶寶的誕生,听他說他還關心著寶寶……

她回過身去,再也顧不了他是否很忙,是否沒有時間打電話之類的事,拿起電話就撥了他的手機號碼。

接吧,求你了!盂如晴在電話機旁暗暗祈禱。

電話一直無人接听,她不死心打了又打,還是無人接听。

孟如晴沮喪地放下電話,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大雨傾盆而下。

她忽然想到可以打去旅館,樊煜有留給她號碼,說緊急的時候可以打去留言。

她立刻撥通了電話號碼,服務台的小姐告訴他,客人不在房間,有事請留言。

孟如晴遲疑了一下,沒有留言就掛上了電話,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他的妻子,她想他,可她卻不敢留言給他。

孟如晴深呼吸,再深呼吸,想忽略胸口的痛。醫生說過,孕婦要放松心情,要好好休息,為了寶寶,她也應該不要多想。可是,今夜她做不到,當凌厲的風雨敲打著窗欞,她就是做不到!

「寶寶,你也想爸爸了嗎?想听他的聲音嗎?」她溫柔地撫模著肚子,咬著有些顫抖的嘴唇,還是拿起了電話,孟如晴再一次撥通他的手機號碼。

一直沒有人接听的電話,她按了重撥鍵一次又一次,按到心都麻木,按到淚水都要涌出眼眶……突然間,電話被接通了,她听見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孟如晴的心跳驀地「撲通撲通」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接了!她在心里狂喊。

「樊煜,我好想你,我……」不想說出口的話,在那樣的煎熬等待中輕易地就說了出口,淚水也終于決堤,可是……

「請問是哪位?」電話那一端傳來的,卻是如此嫵媚和熟悉的聲音。

不必問她是誰,孟如晴也知道名字,那是琳達,那個和樊煜接吻的照片被登在雜志上,那個在餐廳里和樊煜熱情說話的女子琳達,接起了樊煜的電話,在深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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