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呀,真麻煩 第十章
他不想見你。
袁茹茹心不在焉的洗著碗,洗著、洗著,又不小心滑落一只杯子,啪一聲連帶撞裂了一個磁盤。
「唉呀。」她輕聲叫了一下,伸手就要往滿是泡泡的水盆里撈。
「等一下,你會割到手。」一旁的袁母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手。
「啊……」還是慢了一步。
她的指尖疼了一下,鮮紅的血絲滴落到白色的泡泡上,顯得有些忱目驚心。
「你最近做事老是呆呆笨笨的。別洗了,等下我來洗就好,你快去把傷口包扎一下。」袁母將她推出廚房,獨自清理善後。
袁茹茹坐在沙發上,握著手指,雙眼沒有焦距的看著客廳落地窗外的大片藍天。
奇怪,天氣明明好得不得了,她怎麼覺得好冷?
這幾天,她查了好多的書,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病情。
從書上看的知識得知,骨髓性白血病是一種造血功能不完全的疾病,病因不明,除了化學治療和服用緩解藥物外,唯一的治療方式是骨髓移植。
紀家父母當年為了這一線希望,因此決定懷孕並生下了紀康盼。紀康盼在六歲時與紀康揚的骨髓成功配對,移植手術也宣告成功。
但是書上又說骨髓移植即使成功,也不能保證完全痊愈,日後也有可能復發。
送紀康揚去醫院時,那位醫生也說了,骨髓移植成功不代表永遠治愈。
他的痛……真的復發了嗎?
當袁母收拾完畢,走到客廳時,就見她出神的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手上的洗潔劑泡沫,沿著手指上的血,滴落到地板上。
袁母輕皺著眉拿出醫藥箱,擰來一條毛巾,擦淨她的手。
「媽,我自己來就好了。」袁茹茹低頭接過毛巾擦拭。
袁母看了看她,遞了一塊OK繃,狀似輕描淡寫的問道︰「怎麼不去醫院看看康揚?」
「他不想見我。」她低低的說,眼睫垂下掩住眸中的神色。
「他不見你,你也可以去見他呀。」袁母對女兒消極的態度不甚滿意。
听見袁母的話,袁茹茹抬起頭來,眨眨眼。
「你躲去外婆家的時候,他本來也答應你爸爸說不見你,最後還不是沖來家里跟我們磨了好久,磨到我們受不了,我才忍不住告訴他你的去處。他都可以這麼強硬的去找你,你怎麼也不學學他?把他騷擾得受不了,自然就會見你了。」
「可是我……我怕他會……」她咬著唇,猶豫不決。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怕事、怕麻煩。人生不過就這一輩子,你要是什麼都怕的話,你會錯過很多值得把握的人。」袁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媽……」她抬起頭來,彷徨無助的望向母親。
「這幾年,我跟你爸爸看著你逃避一段又一段的感情,本來認為你還小,還不用急著談戀愛,認為你可以慢慢的從你學姊的打擊中調適過來,結果一拖就是好幾年。要不是康揚的積極,我們根本不知道你可以復原得這麼快。我和你爸爸都用錯方法了,沒想到,只短短相處沒多久的他,竟然能夠這麼透徹的了解你、幫助你,也許你錯過了他,再也沒有人可以代替了。」
袁茹茹傻傻的想著媽媽的話,她想起紀康揚曾經玩笑地對她說的︰
對你老公疼一點,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我還用心的老公了。
是啊……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對她還用心的人了。
他對她用心那麼多、努力那麼多,她怎麼可以在他揮開她的時候,模著鼻子乖乖走開?
「媽媽,我懂了。我會回去找他,吵得他不得安寧。」她淚中帶笑,開心的用力摟住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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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對你說過了,康揚拒絕見你。」紀康揚的母親端著冷淡的臉,直接阻擋在病房外。
「我想知道他不肯見我的理由。」袁茹茹的眼神堅定的看著她。
紀母察覺到,這個女孩子,今天的神情和前幾天脆弱傷心的模樣有了不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而且不打算讓自己後悔。
她很為這孩子的勇氣感動,但是,兒子說得也沒錯,耽誤女孩兒一輩子,是很殘酷的一件事。
「不見你的理由,是為了他著想。你在十五年前傷了我兒子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這一次,我兒子又為了你的事病倒,我無法再坐視不理。就算為了康揚好,能不能請你離我兒子遠一點,不要再來纏他了?」
紀母說的話決絕而傷人。
袁茹茹忍不住縮了一下,接著又堅定的抬起臉直視她。
「紀媽媽,我為我當年無知莽撞傷害康揚的事,同你道歉。可是,我現在不能沒有他,請你讓我見他,我要知道他明明對我有心,且為我做了那麼多事之後,為什麼現在又突然避不見面?我不相信他對我的感覺,一夜之間就改變得這麼大。我要知道他的理由。」
「康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說不想見你,我們絕對會尊重他的決定。而且,他現在身心正需要休養,不適合無謂的打擾和煩惱。」
「我想見他,我要親耳听他說。」她眼眶含淚,但仍舊堅持不肯走。
紀康盼從病房內走出來,看著她的眼神很不友善。
「我哥哥說他覺得你很煩,不想見你,叫我出來趕你走。你快走啦!不只是我哥,我們紀家每個人看到你就討厭!十五年前害得我哥差點死掉,現在你又要害他一次嗎?請你把平靜還給我哥好不好?」
「我要見他。」袁茹茹忍下所有的情緒,執著的站在原地,不被紀康盼的話打倒。
「你這孩子……怎麼說不通呢?康揚他不想見你啊,你還在執著什麼?」紀母有點激動的指著她,神情有憐惜、有不舍。
「紀媽媽,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堅持很討人厭,但是,我一定要見到他。」袁茹茹低下頭,語氣仍然不變,只有絞扭的雙手泄漏出她所有的惶惑害怕。
紀母看著她絞得通紅的指尖,神色極為復雜。
此時,病房門兩度開啟,紀康揚的父親走了出來。
紀母迎了上去。
「我已經勸過了,你看著辦吧。」她搖了搖頭,眸中充滿哀傷。
紀父沉靜的拍拍妻子,犀利的眸子上下的掃過袁茹茹。
袁茹茹坦然承受他的探索目光,甚至微微抬起下巴,跟他銳利的目光相抗衡。
突然,紀父笑了,笑容里藏有某種睿智的神采。
「很好,很有精神的女孩兒,難怪我兒子掛念了你整整十五年。他雖然身在美國,心卻無時無地不想飛回台灣,讓我們身為父母的感到一絲傷心,不管我們給他再多的親情,還是綁不住他的心。」
他的話,袁茹茹听懂了,臉頰忍不住一熱。
「你進去見見他也好,避著不見也不是辦法。」紀父當場做了決定。
袁茹茹不敢置信,雙眼睜得好大,一瞬間就冒出兩潭水花汪汪的淚光。
「爹地,可是哥哥他……」紀康盼拉拉他的袖子,猶豫地開口。
「我是他老爸,我說了就算。你快進去吧。」紀父含笑地對袁茹茹揮揮手。
袁茹茹眨眨眼,興奮地向他點點頭,輕輕巧巧的推開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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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時,她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手掌心里全都是汗。
看到病床上一團突起,一動也不動地背對著她躺在床上,她的鼻頭整個酸了起來。
他每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都是充滿了生命力,從來不曾如此病懨懨的。
她怯怯的站在床尾,不敢太靠近。
「我父親讓你進來的?」床上的人低聲淡問。
她點點頭,想到他看不見,又改為出聲回應。
「對。你爸爸同意讓我進來。」
「我就知道,我老爸當老板當習慣了,永遠認為他有下達命令的最後決定權。」他不置可否的輕嘲一聲。
她咬住下唇,不明白他是氣怒還是無所謂。
「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堅持非要見到我不可?」他不悅的語調,隱含著一抹怪異的緊繃情緒。
「你真的想趕我走?為什麼?」她低語輕問。
「為什麼?你問為什麼?」紀康揚霍地從床上翻身坐起,怒目面對她,嚇得袁茹茹後退一步。
他眯眼看著她退避他的微小動作。
「對!我是要來听你的理由。我不要這麼不明不白的就被你……排斥。」事實上,她覺得「遺棄」這個字眼,更切合她受傷的心境。
不過,她的理智告訴她,現在使用這個字眼,會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復雜。
「我變了,我不想理你、我不想看到你、我覺得你很討厭、我覺得你很煩!這些理由夠不夠?我不想再花時間討好你,這麼說夠不夠清楚?如果說清楚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門在你後面,請自便!」他的神情極端冰冷,不耐煩的伸手指向大門。
說她不被他的話傷到,那是騙人的。明知他言不由衷,明知他口不擇言,她還是深深的感到心口一陣擰絞。
她用力眨眨眼,盡量不哭出來。深呼吸兩口之後,竭力穩住即將破碎的音調,輕輕開口。「學姊跳樓之前說了一句話,她對我說︰‘沒關系,我幫你解決你的困擾。’我以前一直以為,她走上放棄自己的絕路,是為了跟我賭氣。後來我想通了,她只是想以她知道的方法來成全我。你現在叫我走,是不是也跟我學姊一樣,用你懂得的方式保護我,所以要你家人和你一起假裝厭惡我,合力趕我走?」
紀康揚渾身一震,雙眼直視前方的壁面。
空氣瞬間凝結,只剩下他濃重的喘息聲,和她壓抑的嚶嚶啜泣。
僵持了好久,紀康揚頹然地靠倒在床頭。
「說你笨,說你愛鑽牛角尖,卻偏偏在這個最重要的時刻,戳破不該是由你說出來的真相。你怎麼這麼麻煩?」他深深長嘆,抬手煩躁的撥了撥發際。
「我不會走。不管你說什麼,我不會走。」她握拳,吸吸鼻子,一臉的固執。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不要在該躲、該逃的時候,留下來充當英雄,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不怕會受傷嗎?」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言語間盡是苦惱。
袁茹茹走到他身邊,緩緩握起他的手。「是你讓我學會面對害怕,為什麼這一次反而是你退縮了?外婆說,心苦,不管在哪里,人生都是苦;心不苦,人生也就不苦。我的心只有在你身邊,才不會覺得苦。你說過,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對我更用心的人了,我如果放掉你的話,我不就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紀康揚投降了,顫抖著伸展雙臂,讓她飛撲進他的懷里偎靠。
「傻瓜,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是一輩子我可能復發的陰影。也許有一天,我會比你早走……」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誰說的?人有旦夕禍福,說不定我會比你早走,你怎麼就不擔心?」她哭中帶笑的回他一句,小臉深深埋進他帶著藥味的胸膛,不敢讓他看見因心疼而涌流不止的淚水。
「我很抱歉,無法讓你遠離煩憂,還將你拉進更混亂的人生。」
「我不怕,我不怕了。是你教會我堅強的,怎麼可以先懦弱起來?」
紀康揚吻吻她潮濕的頰邊,低聲輕笑。
「你呀,真麻煩!我該拿你怎麼辦?」
「愛我,愛到你我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輕輕的在他心口上索討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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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宣布檢驗報告,紀家人和袁家人全聚在病房中,空氣凝窒得讓人有些呼吸困難。
紀康揚和袁茹茹手牽著手,沉靜安詳的緊緊坐在牆角,無言的扶持彼此。
「經過我們診斷和觀察的結果,紀先生這一次血白球異常增加的狀況,是因為感染了普通感冒而引起發燒,目前血液所有的數值都已經恢復正常,紀先生可以放心出院了。不過,紀先生在美國的主治大夫應該也告訴過你們,用骨髓移植雖然可以治療白血病,但是,沒有人能保證永遠不復發,所以紀先生出院之後,還是要小心維護健康,並且定期追蹤。」
醫生宣布完畢後,整間病房還是一片的默然,靜得讓醫生感到一頭霧水。
突然,紀康揚跳起歡呼一聲,高高舉起袁茹茹興奮轉圈,袁茹茹也跟著尖叫不已。
頓時之間,整間病房沸騰起來。
紀父上前和醫生握手道謝,袁父、袁母向紀母道賀,紀康盼拉著哥哥也要玩轉圈圈,場面熱鬧得仿佛嘉年華會。
啊——
雨過天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