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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愛謀臣 第1章

秦始皇二十八年春末,下邳近郊克山

邯美今天的動作非常快。側背著一個小竹筐,花了一個早上,便將克山爬了一半,采摘了許多可以拿下山賣錢的野菜。現在小竹筐里滿滿的都是車輪菜、葒草與益母草,她正要找一條清溪來清洗它們,順便清理全身滿是草汁與泥土的自己。

夏季快到了,楚地的暑熱潮濕最讓人無法忍受,即使在克山住了近十一年,她還是沒法習慣這樣的天氣,江蒼叔也常苦笑說,他們倆的身體恐怕是永遠也適應不了此處。因此她采摘這些擁有清熱解毒等療效的野菜,不但是要拿下山賣給需要的村民,也得留一些給自己與江蒼叔食用,好度過溽熱帶來的不適。

邯美來到平時慣去的溪邊,快手快腳地將野菜洗淨,也趕緊將自己打理妥當。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她要快點下山把這些野菜賣給村民,然後就留在村子里,等待那人的到來——算算日子,有兩個旬月了,她的孤阿哥也該上山探望她。山下只有一個村子,要上克山一定得穿過,所以待在村子里絕對等得到人。以往她都會潛伏在村內的小巷里,給她的孤阿哥大大的驚喜。

相信只要看到孤阿哥那溫婉寵溺的笑容,便可以讓她快快忘去惡夢……

看著澄淨的溪面,邯美突然一愣。她輕輕地模上自己的臉,皺著眉頭看著溪里自己的倒影。

沒有變。

十一年了,她的容貌一直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多年前,她曾問過江蒼叔自己的歲數,江蒼叔吞吐地說︰「十七。」她便下山去找同樣是十七歲的姑娘家,長得的確和自己同副模樣大小,說起話來、笑起嘴來,都是一樣的感覺。但是經過了多年歲月,當年十七歲的姑娘家變了,身體變得豐腴成熟,皮膚變黑變糙,五官表情也更像大人,內斂、愁苦……而不再是像她一樣帶著點孩子般的稚女敕與天真。

不過她喜歡保留這分天真,因為孤阿哥看著她的笑容,總會很欣慰地說︰「邯美,我喜歡妳一直這樣,不要改變……」江蒼叔也會點頭附和。

這兩個男人,是一雙強大又溫柔的羽翼,自她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守在她身邊照顧她、呵護她。十一年了,深厚的感情讓邯美感到幸福平靜。只要他們倆高興,邯美便覺得足夠了,所以她也不想去探究原因。

雖然,村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雖然,她沒有任何同年齡的朋友可以說說話;雖然……最後連江蒼叔都不大願意讓她下山了——而天曉得,為了接孤阿哥上山,她爭了很久,才爭得這下山的機會!

她雖不願多想,但是,她……正常嗎?獨處的邯美,還是會胡思。

此時樹林里起了風,好舒服的風,輕輕撫著她的發絲。邯美抬頭,看著天上飄落些許青色的葉雨,包圍自己,視線便隨著它們飄蕩,最後也跟著落進了波光粼粼的溪河中……

忽然,她一震。綠葉被吞噬。有紅色的東西,正在染這條野溪。

一發冷汗,邯美咬牙,閉上眼。

再張開,溪流還是原本清淨的溪流。沒有像血一般的紅色。

那個每晚都折騰她的惡夢啊……被人血染紅的江河……

邯美臉色發白。她趕緊收拾東西,往家的方向奔去。

深吸口氣,邯美鎮定如常,但臉色還是白。

「江蒼叔,灶升好了嗎?」進屋後,她把小竹筐、鐮刀都先擱下,然後綁緊寬袖,準備干廚室的活兒。她一邊把鮮摘來的車輪菜切碎,一邊朝里屋喊著︰「今天我摘了很多車輪菜,生得很好,晌午就吃這菜飯吧!」

不過里屋沒有回應,邯美進去探個究竟,看到里頭有兩個人,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靜靜地對坐著。屋里的氣氛有些僵。

一個是年近五十多歲、已被現實生活操勞到微駝著背的江蒼叔。另一個,則是身著一身潔白的麻織深衣,戴著一頂端莊的漆木長冠的年輕男子。即使是在這山野小屋里待著,這人的坐姿依然不馬虎,彷佛深受禮儀燻陶、正身處朝廷大堂中的貴族,背影看起來很是英挺、端正。那線條柔和的容廓,細秀的眉眼,也透露出此人高貴而斯文的氣質。

當他意識到有人進屋,從容地轉過頭,朝邯美露出好看的微笑時,邯美眼楮一亮,尖著聲音叫道︰「孤阿哥!」

男子秀氣的眉眼笑得更彎。他溫柔地低喚一聲。「邯美。」

江蒼叔也趕緊堆起笑。「邯美,瞧妳的孤阿哥回來看妳了。」

年輕男子端著俊朗宜人的笑容,正要下榻著鞋,沒想到被思念逼急的邯美早一個箭步奔向他,顧不得什麼矜持,就像個小孩一樣,整個撲在男人身上。男人雖生得秀氣,但也有成年男人的體格,他牢牢的抱住邯美沖動的小身子,讓她窩在自己懷里,寵溺的說道︰「邯美怎麼還是跟個孩子一樣?」說著,他握住邯美的手,細細的撫模她的掌、她的腕、她的臂,又笑。「都是瘀青、割痕的,平時小心點。」

「那是因為我都在山里跑啊!不跑的話,我跟江蒼叔都沒東西吃了!」邯美用撒嬌的語氣解釋。年輕男人呵呵笑出聲,笑容稍稍自然了些。

屋內的沉重氣息,因為邯美而熱絡起來,而她的臉頰也因為歡快而紅潤許多。江蒼叔笑著插上話。「獨孤,現在邯美可是采野菜的能手,村上的野菜都要仰賴她呢!被一些野草割到,是很平常的。」

「我知道。」名喚獨孤的男人撫了撫邯美微亂的頭發,又直直地盯著她半晌,然後才說︰「知道妳過得很好,我就很開懷了,邯美。」

邯美一愣,不懂今天孤阿哥的眼神里,怎會有那些東西?那種直盯著她看的模樣,像是要把握住這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好將她從頭到腳都看得夠似的。這個念頭讓她不安,她趕緊轉移話題。

「孤阿哥在淮陽學禮,學得如何?何時學成?什麼時候回來和我們一起住?」邯美毫不喘息地直問。

五年前,獨孤本是和他們一塊住在這座克山的,沒想到有一天他突然說要出山北上陳郡,去一個叫淮陽的地方,向隱居該地的先秦遺老學習禮儀經典。這個機會難得,以後或許還有可能進入朝廷里做官,因此他堅決離開克山。邯美當然很舍不得,不過相處了那麼久,她與江蒼叔都知道獨孤的個性,一旦決定要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那堅韌好比一個強壯的大漢,即使用十匹馬拉他也不為所動。邯美只好悶悶的忍著思念,等待獨孤兩個旬月上山回來看她一次。

五年過去了,經典也應該學成了,她的孤阿哥何時才能回到她身邊,日日夜夜的伴著她?這種渴望以前還不是很強烈,但是自從前幾天開始做那惡夢後,她的不安恐懼再也不是江蒼叔可以替她壓住了。她想要告訴孤阿哥那個夢的可怕,但是現在氣氛好不容易融洽了,她也不好開口。

面對她急切的發問,獨孤並沒有馬上回答她,還是一直深深的望著她。

「孤阿哥,你回答啊!」邯美牽著他的大掌,搖了搖,努力裝得很開朗。但獨孤依舊不回話,邯美便知道了,那答案會讓自己失望。

她不如這樣問吧!「那……孤阿哥這次回來,可以留多久?」

氣氛更沉了下來,沒人馬上回她話。邯美有些驚訝,這問題有什麼不對嗎?她看看江蒼叔,只見愁苦又回到他的臉上,他正用一種渴盼的眼神等著獨孤的回話。

獨孤強笑著回說︰「陪邯美與江蒼叔用過午食,我就走。」

邯美的身體一僵,頭垂了下來,輕輕地推開擁著她的獨孤,獨孤一愣,想拉回她,她別開他的手,沮喪地走出里間。

她無力地說︰「這樣啊,那我趕緊準備午食,讓孤阿哥吃……」

邯美離開了里間,江蒼馬上低聲對獨孤說︰「邯美又做了惡夢。」

獨孤一震。

「這幾天都會嚇得尖叫。那孩子沒當你的面說話,是怕你擔心。」

他抿嘴看著江蒼。

「你這一走,誰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江蒼說得難過,哽了聲音。「陪咱們兩晚,總不為過吧!」

獨孤皺眉,沉思良久。最後,他妥協了,嘆了氣,語氣哀傷。「你明知我舍不下她,江蒼……」

「你本來就不該做這麼冒險的事。」江蒼埋怨。

「不準告訴她。」獨孤的表情變得凌厲。「答應我。」

江蒼哼了聲,點頭。

「就兩晚。」獨孤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低聲說︰「我會好好陪陪她。」

江蒼一笑,喝了一口酸漿水,咳了咳嗓子,然後故作高興的向廚室嚷著。「邯美,花了我好大的力氣啊!妳的孤阿哥終于月兌口答應了,留兩晚唷!」

外頭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傳來瓦器匡啷摔碎的聲音,再是咚咚咚的跑步聲,接著旋風般地從門口竄入一個嬌小的黑影。才一眨眼,小黑影就黏在獨孤的身體上。獨孤嚇了一跳,低頭看了看微微發抖的女孩,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胸口上那麼深,是怕被他看到眼淚吧?急得連瓦器都摔碎了,只在乎他能否留下來陪陪她?

傻孩子。還是那麼倔強。獨孤輕輕拍拍邯美小小的肩頭,然後伸手將她往自己懷里擁得更深更緊。

就是為了她,他才甘願去做那麼冒險的事。他不會再讓她遭遇到任何危險,再不會讓她感到任何悲傷與絕望,他會替她消除一切讓她害怕恐懼的事物,以及……人。

埋在他胸口的邯美,與背對著他的江蒼,都沒察覺到此時深烙在獨孤眼里的,那決絕、冷酷的眼神。

用過午食,江蒼叔收拾好野菜,背了竹筐下山。獨孤既然自個兒上山,邯美也用不著出去了。他寧願累些,也不要邯美常下山。

留下的獨孤,則帶邯美到屋子後頭的泥地上,教邯美寫字。

「孤阿哥好久沒看妳寫字了。」獨孤坐在石頭上,笑看邯美,輕柔地說︰「把妳的名字寫出來,讓孤阿哥好好看看。」

「沒問題。」邯美興沖沖的拿起一根樹枝,在飽含濕氣的泥地上畫了一頭羊角的線條,然後再到下邊畫上一個「大」字。她笑說︰「這是邯美的美。」

獨孤看了看,笑著稱贊。「很好看的小篆。」他看著邯美。「妳知道嗎?我很喜歡這個字。」

「為什麼?」邯美問。

「因為這是邯美的名字。」

邯美听了臉紅,低著頭搔搔臉頰,之後越想越甜蜜,又吃吃的呵笑起來。平常孤阿哥對她很好,不過很少像今天這樣,把自己的心意表現得那麼露骨。害她一個女孩家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獨孤看著邯美可愛的舉動,心里一直告訴自己,定要把她的笑容、她臉紅的模樣,好好記在心底,下回想再看到,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甚至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想到這兒,獨孤的眼眸黯了幾分,不過怕邯美操心,嘴角的笑一直都是揚著的。

邯美天真的聲音也打斷了獨孤那愁苦的思緒。「可是這個字是一頭羊,而且還是一頭肥肥的羊,我不怎麼喜歡。」

「這個字是漂亮的意思,邯美為什麼不喜歡?」獨孤笑問。

「我不是一頭羊。」邯美氣嘟嘟地說︰「而且肥羊一點也不漂亮,羊的眼楮很恐怖。上回我拿野菜去村里賣,牠們看我的眼神都好可怕。」

獨孤笑出了聲音,只有邯美能讓他發自內心的笑著。「那邯美喜歡什麼字?」

邯美哦了一聲,趕緊在泥地上畫著。她說︰「孤阿哥好早的時候有教過我一個字,我到現在還記得喔!是一個水字邊,然後加上一個女字……」

看到那個「汝」字,獨孤不笑了,他默默地看著邯美用樹枝畫著。

寫完了,邯美抬起頭看著獨孤,笑說︰「汝字。把女人和水一起結合,好像是在說女人就像水一樣,好美的說法。」

「這個字不好。」不料,獨孤冷冷地說。他的反應惹得邯美一愣。

「女」字的小篆非常形象化,長得就像一個很謙卑的下人——曲跪著雙腳,彎著上身,雙手交叉,像在行禮、像在服從、像在勞動著。邯美只覺得這個字長得很有趣,把一個人活生生地表現在字里頭,創造字的人真有想象力,她很佩服。

不過獨孤不知是怎麼想的,表情竟會這樣嚴肅。

「孤阿哥,你……怎麼了?」邯美有些怕。

「邯美,我要妳好好記住。」獨孤不帶笑的眼楮盯住她。「女人,絕不是一生下來就要服侍男人的,更不會是男人的犧牲品。女人的價值絕不止于此,妳要好好記住。」

「我會記住。」邯美怯怯的答道︰「不過……孤阿哥為什麼突然說到這個?」

「沒什麼,只是用這種低賤的形象來表現女人,會讓人感到不快。」獨孤站起身,用腳把邯美寫的「汝」字給抹掉了。「像邯美這樣的好女孩,就不值得被這樣劣質的字給玷污。即使有百人千人要這樣認為,孤阿哥也絕不許。」

邯美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看著獨孤寬闊的背影好一會兒。那寬闊的背影,代表著她的孤阿哥不但是個成年的男人,還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他也長了一雙能夠保護她的羽翼,這羽翼漸漸變得比江蒼叔還要穩靠、豐厚。而這穩靠豐厚的羽翼無時無刻總會向她聚攏而來,將她包偎得密密暖暖的,彷佛這雙羽翼天生就是為守護她而生而長的,她的孤阿哥也從不掩飾這一點。

有這雙羽翼包容,那惡夢就不算什麼了吧……

她知足地一笑,緩緩地說︰「所以,我才覺得自己現在真的好幸福。而且……這樣就夠了。」

獨孤轉過身,深深的看著邯美。

「雖然,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稱江蒼叔為親爹,要不要喚孤阿哥為親哥哥,我甚至連自己的雙親都不知道,以前的記憶都一片空白,我只記得與孤阿哥、江蒼叔生活的這十一年……一個人貧乏得如此,有時真讓人氣餒。」邯美本有些喪氣,不過語氣一轉,沖著獨孤再笑。「可是我真的很幸運,而且也非常幸福了。我喜歡江蒼叔,江蒼叔也用親爹的關愛對待我。我們倆生活在這座山里,要什麼,只要自己肯付出,便會有我們需要的成果,我們過得很富足也很知足。我也不需要像那個『女』字一樣,必須卑躬屈膝,才得以生存。但我不覺得這種自由是理所當然,老實說,我也知道外頭的女人都是怎麼辛苦過活的,我之所以可以這樣自由自在,都是因為江蒼叔與孤阿哥願意賦予的。而且,孤阿哥總是那麼的護我、寵我,我覺得……」

獨孤依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邯美停下話,想了一會兒,臉頰漸漸紅了起來,又呵呵傻笑一陣子,那憨傻的模樣讓獨孤不再繃著俊臉,露出好奇的表情問她︰「傻孩子,笑成這樣?妳還想說什麼?」

邯美害羞地看著獨孤,咬了咬嘴唇,最後才說︰「沒什麼啦……只是,听到自己喜歡的人,把女人的價值看得那麼重,覺得……」她舉起手,兩指一掐,笑道︰「有那麼小小的高興一下。」

獨孤被她逗笑了。「妳那兩指一掐,只有一粒米的大小。原來孤阿哥的重視,只讓妳得到那麼小的快樂。」

「孤阿哥明明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邯美怕羞地跺跺小腳。

獨孤突然有了想跟她玩的興致。他搖搖頭,難得調皮的笑道︰「孤阿哥不知道邯美想說什麼。」

「就是喜歡孤阿哥啊!」邯美不喜歡繞圈子,直接說了。

「喜歡是哪種喜歡?」獨孤繼續問。

邯美扭捏著身子,咬著唇,眼楮飄向其它地方,就是不看獨孤。獨孤牽起邯美的手將她拉近,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發,笑道︰「應該不是像江蒼叔那種喜歡?」

「當然不是!」邯美急著澄清,卻又被獨孤親密的舉動給擾得頭腦空白。對江蒼叔的喜歡,是親爹爹的喜歡。至于對孤阿哥的喜歡,呃……那個字,她說不太出口。那是一種比親人更喜歡、更重視、更在乎、也更容易被傷害的感覺……

不過,就是因為知道孤阿哥舍不得傷害她,對她柔、對她好,凡事都護著她、想到她,所以心里滿滿的都是他,怎麼想著他,心里都覺得好甜。

「告訴孤阿哥,是什麼?嗯?」獨孤的臉越靠越近,鼻息撫在她的頰上好癢。

「呀——人家說不出口!」最後邯美終于受不了,被嚇得逃走了。听到孤阿哥在後頭哈哈大笑,她羞得更想挖個洞鑽進去。可是……能讓孤阿哥這樣開懷大笑,露出無憂無慮的模樣,自己羞到連身體都發紅、腦海一團混亂、連路都走得歪七扭八的……其實,也都值得的啦!

不過,如果現下她回頭一看,可能會很失望,自己情意的展露,並沒能為她的孤阿哥帶來持續的無憂與歡樂。在大笑之後,獨孤只是露出更舍不得、更愁苦的表情,然後緩緩地舉步,跟著邯美回去。

他不但喜歡她,更是愛她,這份情打從十一年前就已經開始了,他愛她、在乎她,比邯美所能想象得更深、更多。然而,令他感到掙扎、絕望與痛苦的是,他最後選擇愛她的方式,竟是將她獨自拋下,然後……

孤決、堅定、絕不回頭地,前往那極端危險的境地——

只因為他真的很愛她,絕不容許有人在傷害她之後,還可以這樣逍遙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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