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情婦 第六章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關羽蝶趴在任之介身上哭得淅瀝嘩啦,臉上全是悔意。
「我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別哭了。」任之介伸手輕輕地拍著她哭得一抖一抖的身子,對她,他是抱歉的,因為他欺騙了她,也欺騙了自己。
一個男人在最危急的時候該救的是自己的女人,而不是別人的女人,以這一點來說,他真的不配當一個男人。
「可是你身上全是血……」關羽蝶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喃喃道︰「要不是我跟你鬧脾氣,你就不會受傷了,是我的錯,我知道,你不必再安慰我了。」
「誰對誰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好好的,不是嗎?」
「你罰我吧,要怎麼罰都行!」她抓起他的手擱在臉頰上,「我讓你打,好嗎?我只要你原諒我,不要生我的氣,你要怎麼打我都可以,千萬不要叫我離開你。」
任之介忍不住嘆息,搖著頭,他將她的臉托起,在她沾著淚的唇印下淡淡的一吻,「你這個傻女孩,我像是會打女人的男人嗎?」
「任之介……」關羽蝶擔憂不已的看著他,就怕他怪她,不要她了。
她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任之介豈會不懂?
「我也沒有叫你離開我。」他接著說了一句,不知是要讓她安心,還是為了要自己死心。
她終于破涕為笑,「你不怪我了?」
「我本來就沒怪你,傻丫頭。」他欲揉她的發,忽然想起那日撫模著藍綾那頭烏黑長發的感覺,手定在半空中半晌,不久即縮回去。
「藍綾說你是愛我的,我本來不太相信,」她將臉枕在任之介的掌心,笑得甜蜜,「可是我現在信了。」
藍綾說他愛關羽蝶?任之介神情一斂,覺得心像被利刃刺了一下。
「你真的愛我愛到連生命都可以不要嗎?之介?」
他無語,她好像也不是非要他回答,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各自想著不同的事,然而,這個畫面在旁人眼中看來卻是幸福的,至少在藍綾眼中是如此。
放在門把上的手輕輕地縮回,她覺得病房里頭根本沒有她容身的余地,轉過身,她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
她為了他留下來,放棄已在眼前的自由究竟是對是錯?她的擔心與愛對他來說都是多余的吧?
看來他根本不需要她,也許正如她對關羽蝶說的,他當初之所以會先護著她,只是因為她是闕洛的情婦。
藍綾苦笑著,像是失了魂似的走在紐約街頭,渾然未覺身後有人跟著她,將她的一切看在眼底。
「我查到了,那些殺手是我以前的情婦派來的,目標不是我,而是綾兒。」闕洛眯著眼,若無其事的對任之介道。
「是嗎?那就好。」
「你不擔心?」闕洛頗具興味的睨著他,「雖然事過半個月了,我的腦子可還沒燒壞,你當時極力保護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他是少主的女人,我極力保護她是職責所在。」
「所以,如果她不是我的女人,你就不會冒死相救嘍?」
「那是當然。」
「嘖!你對我真是忠心啊!」闕洛笑著走到任之介面前,定定的與他的雙眼對望,「別以為我是瞎子,你為了一個女人背叛我,你說,該當何罪?」
「我沒有。」
「你有。你對我的女人動了心,就是背叛。」
「少主誤會之介了。」他別開眼,不打算再討論這個話題。
闕洛的目光閃了閃,一笑,「我誤會你?是嗎?」
「之介對藍小姐絕無非分之想。」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愛的人是小蝶兒?」闕洛冷笑一聲,「你若真這樣說,綾兒可是會傷心的呢,她為了你寧可繼續留下來當我的情婦不回台灣,就怕我傷害你,你听了有沒有一點點感動?」
聞言,任之介不解的看著他,神情有些微的波動。
「我說,我要把你趕出闕家。」闕洛得意的宣告,看到任之介倏然改變的神色,他的心里更加開懷。
「少主?」
「我是真的打算這麼做。任之介,闕家不需要兩個繼承人,也不會有兩個繼承人,你該明白的,不是嗎?」
「之介從來沒有要跟少主爭位的念頭。」
「那你留在闕家是為了什麼?就為了報答我老頭當年的收養之恩?鬼才相信你這麼崇高!少拿對付我老子的那一套來唬我!」
「少主……」任之介微皺起眉,對這樣的指控感到為難,「之介真的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答應過闕文要一輩子待在闕家報恩,盡己之力輔佐闕洛管理整個闕氏企業,因為他的命是闕文撿回來的,闕家的恩情他就算用一輩子來還也不為過,從沒想過要圖闕家的一分一毫。
他真的沒想到闕洛對他有如此之深的誤解,以為他待在闕氏企業是因為想在闕文死後分一杯羹!
「那就離開闕家,離開闕氏,證明給我看啊!」
「我不能。」
「不能還是不想?」闕洛嘲弄的一笑,「闕氏畢竟是塊太大的餅,你舍不得放手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這一回你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
「少主……」
「你今天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背棄我,明天也可以為了更大的利益背棄闕家,我們闕家可不想養虎為患,你必須走。」
「我不能,除非老爺親口要我走,否則我不會走的。」任之介挑明道,對他歷歷的指控面無表情。
闕洛已不是第一次趕他走,自從回來接手闕氏企業之後沒多久就一直這麼做了,要不是他讓人抓不到把柄,根本不可能待到現在。
只是,他一直以為闕洛只是以耍弄他為樂,並不是真心要趕走他,難道是自己的判斷有誤,闕洛一直視他如死敵,怕他貪圖闕家的一切?想到自己被人這樣輕視,任之介就算有再大的包容力都覺得氣悶不已。
別人怎麼以為他不管,但如果闕文和闕洛是這樣看他,他又何必留下來自取其辱呢?離開闕家,他又不是活不下去,要不是為了報恩,要不是自己親口答應闕文要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他根本不希罕闕氏的任何一件東西。
「是嗎?看來外界傳聞你根本不把我這個少主看在眼里,是一點也沒錯了。」闕洛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之介留在少主身邊是為了保護少主、輔佐少主,這是之介僅可以為闕家做的事,請少主不要為難之介,之介可以發下重誓,對闕氏的一切絕不染指。我現在就對天立誓——」
「不必了。」闕洛懶洋洋地打斷他。要是任之介真立下那種誓還得了?他的下半生不就得累得像條狗一樣?
「少主!」
「在那些殺手還沒繩之以法之前,綾兒就先交給你了,我要回香港一趟。」
這突如其來的命令讓任之介沉默良久,明知道闕洛是故意把藍綾推給他,要他走入已設下的美人計,但他還是無法拒絕,不是嗎?不管闕洛說什麼,除了要他離開闕家這一項,其余的他都會照辦。
「怎麼?有問題?」闕洛回眸瞅著他。
「沒有。」
「那就好,我希望我從香港回來之後,我的綾兒身上一根寒毛也沒少,你可以保證吧?」
「我保證藍小姐可以毫發無傷。」
「不止要毫發未傷,連她的心,你也要一並還給我,懂嗎?我可不喜歡跟自己的女人,她心里卻想著別的男人,那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說完,闕洛頭也不回的走開。
他臉上冷然的笑意一直在任之介眼前盤旋不去,他的話也幾乎在任之介心中生了根。
門板被敲了幾下,藍綾有點慌亂的瞪視著房門,不知道外頭的人是誰讓她極度不安,闕洛在槍擊事件之後便沒有再來找過她,任之介在醫院里更不可能,因此,她過了非常清靜的半個月。
「我知道你起來了,開門。」
是任之介?他出院了?他沒事了?
藍綾聞聲幾乎要沖出去,但理智一下子打敗了感情,她刻意磨了好一些時間將臉上的喜悅與激動都平復了才緩緩地走去開門。
「換件衣服跟我一道去公司。」任之介瞅了她一眼,對自己在外頭長久的等待沒說半句,轉身就要下樓。
「去公司?為什麼?」
「闕洛回香港去了,從今天開始你必須二十四小時跟在我身邊。」他背對著她淡淡地道。
「為什麼?」
「你有生命危險,我必須保護你。」
「因為我是闕洛的情婦,所以你必須二十四小時保護我?」
「正是如此,還有問題嗎?」
「我不去。」
「你如果堅持,我會親自扛你去。」
「你敢?」
「我只是奉命行事,無所謂敢不敢。」任之介回過頭來看她一眼,「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換衣服,希望你來得及。」
「我說不去就不去,誰都無法勉強我。」她的傷心,他都看不見嗎?半個月沒見,他不關心她嗎?她為他哭得兩只眼楮都紅紅腫腫的,她為自己沒有勇氣再走進醫院看他而難受,他卻根本不在乎。
「我听說是你自願留下來的,現在又何必跟我鬧脾氣?」任之介寒著臉,帶點指責意味的眼神瞅著她。
「你听說?那你該一並听說我是因為什麼留下來!」
「不就是因為舍不得闕家的榮華富貴?還有什麼?」
「你……闕洛是這樣告訴你的,說我貪圖榮華富貴?」藍綾氣得牙齒打顫,為他這樣鄙視自己而心痛。
「不管是什麼,那都不關我的事,我的職責是保護你。」為了讓他好好保護她,闕洛還故意把關羽蝶也帶回香港了。
「我是為你留下的……」
任之介猛地打斷她的話,「要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有太多的方式,犯不著把我拖下水。」
「你早知道的,卻不信我?還是你怕死,怕闕洛將誘拐他女人的罪名掛在你頭上,然後把你趕出闕氏?你就這麼在乎闕氏,這麼在乎它帶給你的名利地位,所以寧可當個懦夫,也不願意承認你愛上我了?」
藍綾每說一個字,任之介的心就像被人用針扎一下。
是,他是懦夫,不敢承認也不能承認自己對她的在乎!她說的都沒有錯,若真要比較,他比她更恨自己,只是沒有人會明白。
「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藍小姐,你已經是闕洛的人,就該安安分分當他的女人,要不、當初就應該讓他送你離開,回到台灣去。」
「如果我還有選擇的機會,我會的!」她激動的對他咆哮,淚撲簌簌地落下,像散落的珍珠,「我是腦子燒壞了才會為你這種沒有心的人留下來!我真是後悔得不得了!」
「快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任之介漠然的別開臉。
她的怨、她的恨、她的傷心、她的痛苦……全都不關他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著。
「任之介!你明明愛我卻不敢承認,你是個懦夫!」藍綾追出去對著他的背影怒吼,情緒激動得差一點暈厥過去,要不是她扶著樓梯的欄桿,一定會就這樣墜下樓。
為了平復突來的暈眩與不適,她撫住胸口,緩緩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氣,任淚水滑落一臉。
他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下樓了?該死的男人!她為他流了這麼多淚,他卻一點也不動容!
醫院里他撫著關羽蝶那張小臉的畫面又開始在她的腦海中放映,他對關羽蝶那樣的溫柔憐愛,卻對她冷漠無情……
她以為他是愛她的,她真的這樣以為,要不,她何必為他留下來?她何必在乎他的生與死?
可是,她就是在乎啊。
就算他不愛她,她還是深深的愛著他……
下樓的腳步旋回,任之介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見她閉著眸子不住地喘息,痛苦的皺著眉,他的心被緊緊的擰著,最終還是克制不住對她的關心,彎身將她抱起。
「放我下來。」她虛弱的掙扎,不必睜眼就知道是他,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從他抱過她的那一天開始便烙印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你在發燒。」踫上她的肌膚,才知道她身子滾燙得厲害,任之介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將她抱得更緊。
「我是在發騷,不是發燒。」她冷笑一聲,卻突然間覺得呼吸困難起來,喘得更厲害。
「忍著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低頭看見她好強又蒼白的容顏上滿淚痕,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替她吻去。
抱著她,任之介腳步飛快的朝車庫走,將她放上車子前座後,稍稍暖了車便直往最近的醫院開去。
她究竟病了多久?為什麼闕洛沒有告訴他?難道根本沒有人發現她病了嗎?闕洛雖不至于對女人溫柔體貼,但絕不會坐視女人生病而不聞不問,他究竟在搞什麼?
該死的!如果剛剛他不折回來看她……想到自己的輕忽與大意,他就忍不住生氣。
怒氣與擔心讓任之介抓著方向盤的手緊握,他不住地用眼角余光觀看著她的情況,她也睜著眼看他,想要看穿他的心虛。
「你真的不愛我?」靜默的空間里,藍綾的眸子緊緊鎖在他線條剛硬的側臉上,急促的呼吸里帶著濃濃的期盼。
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任之介一愕,不禁在心里頭嘆息,「你生病了,閉上眼楮休息,不要說話。」
「不,我要听你說實話。」
「听完了是不是就可以乖乖的了?」
「只要你說的是實話。」她燦亮的眸中還帶著淚,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
他別開眼,不想面對她那雙黑白分明、敢愛敢恨的眸子,那雙會令他不由自主地陷落的眸子。
「我真的不愛你。」
「你說謊!我知道你說謊!」藍綾激動的撲上前,不管他在開車,她的身子緊緊貼著他,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我可以證明你是愛我的,我可以證明,我可以……」她溫熱的紅唇倏地湊上他冰涼的唇瓣。
面對她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舉動,任之介措手不及,手一個打滑,車子沖出了車道,撞上旁邊的護欄,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他控制住方向盤並踩下煞車,才免于墜下山谷,驚險的救回兩條命。
「你不要命了!」他扯住她的發將她的臉抬起,怒氣陡地冒上來。
藍綾也被嚇到,但方才那一刻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的抱住她,就像半個多月前他在停車場用身體護住她那般,給她前所未有的依靠與安全感。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死了我也不在乎。」
「你簡直是愚蠢至極!要玩命也不該拿我的跟你一起玩,我沒有義務陪你一塊死,你最好搞清楚!」任之介為她的話動容,但張揚的怒氣一起,又豈是如此輕易便能平復?
要是剛剛她真的死在他懷里而留下他一個人,那他該如何自處?
「到現在你還要演戲給我看?」藍綾淒楚的笑著,「我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對我說實話了?」
「我對你無話可說。」他將她柔軟的身子狠狠推開,急得像是要甩開一個燙手山芋。
未料,藍綾的身子因他這個舉動而撞上擋風玻璃,原本因撞上護欄而龜裂的玻璃禁不起這樣的撞擊而一片片碎裂,她的額頭被劃下一道傷口,流出鮮紅色的血。
「啊!」她痛呼出聲,下意識地伸手往額頭模去,溫熱的血液沾上她雪白的手,也驚得任之介一身冷汗。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去觸踫傷口,拿出手帕捂住她血流不止的額頭,如潮水般涌來的悔恨幾乎淹沒了他。
「我不會怪你的,你不要拿這麼恐怖的臉來嚇我,好嗎?」藍綾縴細白女敕的手輕輕地撫上他僵硬的臉龐,虛弱的笑了笑。
「你若那麼容易被嚇死,就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任之介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帕上,「壓緊傷口,我出去攔車。」
「叫救護車不是比較快,我這被輩子還沒坐過救護車呢。」
說歸說,藍綾還是听話的壓緊傷口讓他出去攔車,意識卻愈來愈模糊,終至昏了過去。
「出車禍?」
「是的,少爺。」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就在二十分鐘前,在前往醫院的途中。」
「前往醫院?現在呢?情況怎麼樣了?他們都沒事吧?」
「藍小姐進了急診室,任少爺則在外頭守著,很焦急的樣子。醫生還沒出來,情況還不太清楚。」
「給我問清楚然後打個電話給我。」
「屬下明白,請少爺放心。」
「就這樣,我收線了。」闕洛放下電話,沉思了好半天沒說話。
「出事了?」歐席亞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對好友異常的怔忡十分關心。
「任之介他們出了車禍,現在在醫院里。」
「他開車的技術不是可比賽車手,會出車禍?」歐席亞覺得匪夷所思,眯起狹長美麗的眼。
「天知道他們在車里做什麼?」闕洛嘲弄的撇了撇唇。